第58章

总参的张立平换上执勤巡航时候的行套,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中途,巡航舰艇显示遇袭,警报传至总部,傅落带着快速反应的支援分队立刻风驰电掣地赶了出去,等确认坐标的时候,才发现通讯是断开的。

傅落绷着脸——她连谎话都说不大利索,生怕演砸了,只好专注地保持着一张高深莫测的面瘫模样,此时的土星堡垒通讯系统已经成了一定的规模,当中有两条线路,一方面可以通过地面中转,实现了地对空毫无障碍,不单单是军用,堡垒里的人还可以每天个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或者联系地面策划个政变什么的。

而年后不久,第二条原地通讯系统也开始投入实验阶段,还不大稳定,范围也不是很广,抵达不了地球那么遥远的地方,一定距离里能够空对空,因此还没有正式使用,只作为备用系统。

“检查故障。”

“报告,一号通讯中转器总机暂停工作。”

“继续排查。”

“报告,中转总机闸线断裂,信号受到不明能量干扰。”

叶文林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看了傅落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笑容非常飘渺,很有新世纪科学神棍的风范。

傅落的眼皮跳了跳,有心想一巴掌糊死张立平。

假装敌袭能不能假装得像一点!能不能有点魄力一炮轰了信号中转站,过两天再弄一个也可以啊!没钱大不了去找星际海盗抢嘛!

年都过了,还这么抠抠索索得是要干什么?敌人大老远过来不玩高能炮导弹,千里迢迢、费尽心机地去剪闸线?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这么环保的敌人一定是他娘的从哥本哈根来的。

按照傅落原本的设想,是想低调、再低调一点,最好做得天衣无缝、润物无声,让堡垒上的大家眼睛一闭一睁,回来一看地球上就已经改天换日了,而不是被搞得这样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个结果,显然不是因为张立平特别缺心眼,工作出错造成的,绝对是王岩笙故意的。

傅落以前从没想到过这个普通话说得十分简短的大哥居然是王岩笙的钉子,憨态可掬也大抵是装出来的,眼下她代替杨宁站在这里,不可避免地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一个阴谋论者,王岩笙想把杨宁推到风口浪尖上,自己藏在幕后等着坐收渔利。

叶文林装模作样地故意开口问:“师妹,你说这是哪方面的敌人这么逗逼?”

傅落一瞬间福至心灵,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紧急线路——这是最开始那台“晨曦二号”的内核,由于容量特别有限,比较不成熟,之后在大规模的地对空通讯系统建设完毕后,就给单独保存下来做紧急备用了——联系了王岩笙。

王岩笙料到傅落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青年憋不住,肯定要质问他,因此早做好了准备和说辞,然而却没有料到通讯接通的时候,自己面对的居然是一个加强排的人。

特务头子和舰艇中数个不明所以的战士们面面相觑。

一股尴尬之气油然而生。

而造成这一切的傅落本色出演,就像个真正的二百五,口无遮拦地说:“哎王老师,我得排一下险,通讯闸线是不是你给弄断的,要是就算了,不是我得调人增援啊!这风险我承担不起,必须请示上级,杨大校临走的时候留话说让我请示您。”

王岩笙:“……”

叶文林:“……”

第六十七章

人生中总会遇到一些人和一些事,让人觉得,在这种无法言说的蛋疼中,真的是只要微笑就好了——譬如此时的王岩笙先生。

什么叫做“再不行也要硬着头皮上”,他无比深刻得免费体验了一把。

这特务头子被噎得晶晶亮透心凉,只好黑着脸,冠冕堂皇地甩出一句,“遇到不明突发情况,当然要现场侦查确认,你们长官没交代过吗,”

傅落一板一眼地回答,“是,”

这算哪门子的老实人,肯定是因为杨宁,近墨者黑,才一两年,当年学校里那别人说什么都信的傻妞居然都学会这套了!

王岩笙愤怒地关闭了通讯,动作迅捷,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傅落拖进了黑名单。

整个战舰里一片静谧,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仿佛知道得太多了,唯有叶文林风骚的笑了,拍拍傅落的肩膀,欣慰地说:“不错,有为兄年轻时的风采。”

听到了这样臭不要脸的言论,傅落一瞬间不由得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深深的忧愁——总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她觉得自己都快变坏了。

距离救援部队开拔,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沦陷区,一条地下狭窄的小巷子。

此刻的地面已经四分五裂,战火连绵,被他星系占领的地方叫做“沦陷区”。

这种地下小巷子是典型的贫民区产物,这里的楼房容积率极大,两栋楼的居民推开窗户可以敬个礼握握手,楼与楼中间常常留出一些细窄的缝隙,那是流浪动物和排水管道所在的地方,必须要非常非常削瘦的人才能钻进去。

排水口附近有一个小小的空间,恐怕连大些的狗都钻进不去,里面却蜷缩着一个瘦小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灰,戴着兜帽,乍一看,几乎和墙体的颜色融为一体,手心里有一个可缩放的电脑,他们都叫它“戒面”。

这东西完全透明,折光率与空气的差异小到肉眼可忽略,最大可以展开到A4纸大小,厚度只有1毫米左右,最小可以缩成一个小小的,水滴形的戒面,镶嵌在托上,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装饰品。

但它们有最强大的传输和处理系统,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连接着地对空通讯中转的虚拟信号系统。

这种“戒面”电脑是最近一两个月的产物,来自黑市。

“戒面”上显示着的进度条正龟速前进着,少年的神色不免有些焦灼,深吸了一口气。

大概是为了镇定心神,他摸出了自己的手机,飞快地浏览起上面简陋的新闻——这也同样是建立在虚拟信号系统上的,制作不怎么精良,新闻是无声的,连个配图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一排题目,如果点看查看具体内容,会发现新闻的正文竟然还会时常缺字。

少年的目光在“太空二部”几个字上停留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又看了一眼戒面屏幕。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无声的信息:二狗,事情办完了吗?

这少年正是已经离家出走一年多的汪亚城,他加入了一个反他星系人的民间组织,该组织收容了很多民间力量,跟军方与黑市都有联系。

汪亚城代号“二狗”,不知道他给自己起这个代号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中二时期的精神世界永远那么扑朔迷离。

这一次,他奉命潜入沦陷区,盗取一些沦陷区的生产与监管资料。

眼看进度条走到了底,汪亚城松了口气,准备功成身退缩起“戒面”,这时,透明的屏幕却倏地开始闪红光。

触动对方防火墙了!

“他妈的。”汪亚城立刻收拾家伙,从兜里摸出一个简易防毒送氧面罩,往脸上一扣,转身熟练地掀起下水管道的铁门,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他的后背上伸出两只机械手,七手八脚地清理了他的痕迹。

不跑的话就玩完了,以他星系那帮变态的信号定位能力,三分钟之内就会有最近的巡逻兵找到他方才所在的位置。

少年在小水道里上蹿下跳,显然对这里的地形熟极了。

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又闪了一下,方才的信息自动删除,换了一条新的:“立刻断开跟虚拟信号系统的联系,对方新一轮的网络攻击又开始了。”

汪亚城:“操啊。”

可惜这一声怒骂给闷在了面罩里,他没能感受到发泄的快感,于是更加郁闷了。

几只不怕人的大耗子莫名地开始跟着他,小眼睛在黑暗深处闪着幽幽的光,格外瘆人。汪亚城先是加快了脚步,随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顿,转过身来,与几只大老鼠对视。

他想起来了,前一阵子网络大战中,有一部分资料被打了黄线,即有泄密风险,其中就有几块沦陷区的地下管道图!

往动物身上放侦缉系统的做法从古就有,汪亚城“咕嘟”一下,喉头动了动,战战兢兢地往前迈了一步,问老鼠:“你们是外星人派来的特务吗?”

一只老鼠飞快地往前跑了几步,汪亚城吓得“哇呀”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胆敢单枪匹马地带着禁品“戒面”,跑到敌军沦陷区偷东西,仿佛自带“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背景音,结果出师虽捷,却晚节不保,归途过程中被几只耗子吓得两股战战,顿时王霸之气尽丧,有些滑稽起来。

老鼠围坐在他旁边,似乎在开会讨论该怎样对付这样攻击力为负的熊孩子。这时,一只老鼠抬起了头,汪亚城看见它的颈子下面有一个小小的传感器,隐藏在灰不溜秋的毛发里,不怎么显眼。

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得知这些老鼠竟然真的是敌人放下来的,汪亚城把手摸到后腰,那里有一个电弧枪,外形非常小,功率也不大,像个孩子的玩具,但是在这样的范围里,干掉几只老鼠应该够了。

“这是敌人,敌人,不能把它们当成地球上那种可怕的小生物,假装它们的本质都是外星人,是外星人伪装成的,你怎么说的来着?见了外星人,要见一个砍一个,绝对不能腿软,嗯,哪有耗子?不是耗子。”

汪亚城一边无声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般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敌人”两个字一瞬间把古往今来的战士们的勇气加注在了他身上,血管里的奔腾的血液似乎抚平了他后背根根倒数的寒毛。

他一手背在身后,抓住藏在那里的电弧枪,试探地往一个方向退。

老鼠们立刻追上。

汪亚城紧跑两步,倏地到了一个拐角,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猛地一转身,电弧枪在黑暗的空气中发出一道色泽诡异的光,眨眼工夫就把所有的耗子全部一网打尽。

……除了一只跑得急了,惯性作用下又往前踉跄了几步,化为一只可怕的死耗子,扑到了汪亚城的鞋上。

汪亚城低头面对着自己鞋上的老鼠,无言了片刻,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然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死耗子踢飞,抽抽噎噎地被吓哭了。

当然,他还得一边哭一边跑,因为敌人很快会搜索到这里,被抓住就完蛋了。

汪亚城哽咽着在奔跑中怒骂:“找耗子当特务,外星人我日/你们祖宗!”

果然,没有多远,他就听见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汪亚城咬住牙,这速度也太快了,他几乎怀疑是方才被他打死的几只老鼠真的就地爬起来变成了外星人,追了上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始终想不出脱身的办法,就在这时,黑暗中一个人影向他扑过来,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

汪亚城心里狠狠地一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叫出来。

“是我,”那人低声说,“我来接应,走。”

“春姨?”

“嗯,快!”

这正是那天在小巷子里给他开门的胖女人,胖女人力大无穷,几乎是拎着汪亚城上了一辆近地机甲。

汪亚城从未见过这么小的近地机甲,驾驶舱里只有一个人的地方,两翼细小极了,袖珍得就像个模型,可以自由在这种逼仄的地方穿梭,人高马大的春姨坐在驾驶舱里只能委屈地蜷着,她把汪亚城塞进了驾驶舱一侧镶嵌的一个武器匣子里。

“缩一缩,里面没什么,就几把激光枪,你抱着就行了。”

近地机甲风驰电掣地从狭小的地下管道中飞了出去,悄无声息,汪亚城被当成了一门袖珍的打炮塞在武器匣子里,险些被剧烈的加速度拍扁。

“慢点长吧孩子,”直到他们已经远远地把搜查者甩在了身后时,春姨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刀,“你看,跟你一样大的姑娘小伙子们都比你高那么多,今天换了除了你以外,任何一个人都塞不进来,他们都得在驾驶舱外面抱机甲尾巴。你这样的多好。”

好个屁啊……

汪亚城在没有安全带的武器匣子里七荤八素地想。

“小子,”春姨说,“我给你提前打个预防针,咱们这回情况不大好。”

汪亚城:“啊……哎呦,我是说,怎么了?”

“你没发现沦陷区里风声紧了吗?这次我们的人分头行动潜入沦陷区的,一共去了八个人,算上你,回来了三个,其他的失去联系,不知道是死是活。”

汪亚城呆了呆:“是因为虚拟信号系统被攻击,大家为了安全才暂时切断联系的吧?”

“没那么乐观。”春姨面色凝重,“我觉得要出事。”

汪亚城往武器匣子里一靠,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出什么事?”

春姨沉默了一会:“你知道沦陷区开始配给粮食的事吗?”

汪亚城一愣。

春姨:“敌人打算抛出和谈信号的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同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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