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忽然,男人惨叫了一声,菁菁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骤然轻了,冷风吹到她身上,她瑟缩了一下。

“操!”男人跳起来,脸上有一道重重的鞭印,白衣的骑士表情冷峻的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他未着甲胄,未束冠,鬓角的长发被夜风吹起,略长的刘海轻微地浮动,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听到男人出言不逊,他手一扬,重重的一鞭不偏不倚地打到了男人的另外半边脸上。

男人被抽蒙了,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一鞭落在身上。

菁菁觉得身上一暖,低头一看,一件男子的外衣搭在了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新的味道,她忽然有些脸红,裹紧了站起来。

骑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把马鞭挂起来,走到猥琐的男人面前,挥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猥琐的男人怪叫起来:“你知道爷爷是谁吗……”

又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敢……”

骑士一只手提起衣摆,一脚踹在猥琐男人的腿弯处,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骑士提起他的领子,正正反反地打了几十个大嘴巴子,生生把一张人脸打成了猪头,然后踏在猪头背上,踩着他给菁菁和月凤磕了几个响头。

猪头嘴里含含糊糊地求着饶,骑士面无表情地把他丢在一边,拿出块丝巾擦了擦手,回头对菁菁行了个礼:“冉清桓御下不严,请公主责罚。”

菁菁呆呆地望着他:“你你……”

冉清桓顺手把猥琐男人的马牵过来:“请公主上马,夜深风寒,望公主保重。”

“公主,回去吧……公主……”月凤已经泣不成声了,冉清桓低头看了她一眼,俯下身,道声得罪,抓住月凤的脚腕,微微一用力,把她的关节合了回去,月凤惨叫一声,当即晕了过去,菁菁忙伸手抄住她,冉清桓叹了口气,打横抱起月凤,对菁菁低了下头:“公主,回去了。”

菁菁咬咬嘴唇,踩着瘫在地上的猥琐男人上了马,冉清桓安放好了月凤,回头冷冷地瞟了猥琐男人一眼:“自己找个地方死了去吧,别让我费事。”

菁菁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禁咂咂舌,轻夹马腹追了上去,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句——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有味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小p最终还是食言了,本来说好是周三前更新的来着~~~大家继续无视我吧

三十三 归去来兮

一路无他话,经过了这一番事故,菁菁也老实了很多,樱飔渐渐被李野行军行伍的故事吸引,不再乱跑,归程顺利起来,眼看着就要到锦阳了,但是这一夜,冉清桓是被胃里的一阵绞痛唤醒的。

他皱着眉坐起来,披上衣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一只手顶住胃,慢慢地喝起来,他至今也没有想明白身体的突然状况百出究竟是因为什么,没有什么典型的中毒或者中蛊现象,就连来自遥远的马来西亚的降头他也从凤瑾那里系统地学过一些,不是,都不是,好像真的就只是正常的衰败而已……

怎么回事?

突然,一阵不大正常的细微的风吹过来,冉清桓一机灵,刀片立即扣在手上,低低地喝了一句:“什么人?!”

没有得到回答,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向他靠近,冉清桓神色一凛,能避过外面的侍卫无声无息地潜进来,大概不会太好对付,对于自己明显戒备的喝问不予答话……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意……只是这样犹豫又缓慢的靠近速度……是吃准了自己在黑暗中看不清东西么?

冉清桓眉一扬,刀片飞快地脱手而出,出乎意料地,竟没有打中任何东西,只有刀片划开空气的声音!他浑身的肌肉绷紧起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叹息一样的男声疑惑地响起来,好像就在他耳边,又好像充斥了整个空气,他说:“你……听得到我的声音?”

居然还是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冉清桓一下子僵在原地,原本冷厉地眯起来的眼睛蓦地睁大,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神志:“皊卿?”

“天意么……清桓,你居然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能听得到我声音的人……”男子的声音里有了哽咽的味道,冉清桓站起来,仔细看去,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站在他面前,他揉揉眼睛,伸手去摸火折,想要点起灯来,却被男子的惊呼叫住。

齐皊卿——或是李莫白似乎想抓住他的手腕,透明的手指直直穿过了冉清桓的身体,就像一缕微风,冉清桓愕然地看着那惆怅着收回的手:“你……”

“别点灯,别点灯……我再看看你,点上灯就再也见不到了……”

冉清桓突然觉得胸口有一种闷闷的疼,就像男子的悲伤透过空气钻到了他的呼吸里,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个人,曾经是并肩战斗的挚友,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如果……

沉默了一会儿,李莫白低声笑起来,努力稳定了自己的声音:“你清减了些啊。”

冉清桓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以他对郑越的了解,齐皊卿是不会善了的,可他也没有想到,郑越下手居然会这么快,快得在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就已经阴阳两隔,他轻轻坐回了床上:“你是不是恨我?”

这个人哪……李莫白叹了口气,在这样的夜色里,面对着他这个本该在阴间的人,敌人,曾经想要害死他的人,居然第一句问出了这样的话。他伸出自己虚无的手,想要触摸冉清桓的发丝,可是再一次徒劳地穿透了过去,原来,始终都没有碰一碰他的权力……李莫白想着,不由得,悲从中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死上一百次也不愿意伤害你,但是……”——有些话,再不说,便永远没有人知道了,“清桓,如果我不是西戎的皇子,你也不是燕祁的丞相,我们会怎么样呢?”

“就不会碰到了?”冉清桓苦笑,开始佩服起自己的幽默细胞来。

“清桓……如果真的是这样,来世,我有没有这个幸运能站在你身边呢?”李莫白飘渺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响起,冉清桓觉得自己被一种冰凉的东西温柔地包围起来,就像是什么人爱惜地抱着他,他愣住了,觉得自己隐约触碰到了什么,这样眷恋的拥抱……那个人的声音带上了哀戚的自嘲,“原来死人也有死人的好处,虽然触碰不到你,却是第一次离你这样近。”

“皊卿……”

“嘘……听我说,你听我说完,无论如何我都是最后一次见你,无论你觉得恶心也好,可笑也罢,齐皊卿这个人都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生命里了……想要害死你,又不可自拔地对你怀有龌龊心思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冉清桓呆呆地听着男子呓语一样的声音,没有厌恶,没有抵触,连最初的震惊都淡去了,酸涩的感觉从胃里扩散开来,一直钻进心里,李莫白说:“这样我也就解脱了。”

冉清桓的身上突然散发出某种柔柔的淡光,李莫白在这样的光芒下渐渐清晰起来,原本虚无的灵魂有了些许实体的感觉,可是沉浸在不同心事中的两个人谁都没能感觉到。

李莫白俯下身体在他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我走了,说出来就没有遗憾了。”

“等等!”冉清桓想跳起来,却莫名地一阵乏力,身上淡淡的光晕黯淡了下去,“皊卿,话说清楚!”

李莫白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模糊的身影飞快地向外略去:“一定不要委屈自己……清桓……”

冉清桓伸出的手前只剩下无边的黑暗,长夜未央。

凤瑾去世时那样的悲伤时隔数年,再一次搅乱了他静若死水的心,凤瑾曾经说过,你不疼,不是因为没有感觉,而是因为没有打到你身上,什么时候你开始为了别人而心神牵动的时候,你就真得活在这个世界了。

冉清桓用冰冷的茶杯抵住疼痛不已的胃部,这样的心神牵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齐皊卿在他面前消失时,从郑越说“锦阳算不算是你的故乡”时,亦或更早,有人在刀光剑影中说“背后交给你了”时?

他躺下来,眼睛压在空出来的一条手臂上——明天就到锦阳了……

回家了。

郑越临走的时候在戚雪韵的额角印下轻轻的一个吻,心情前所未有地好,那个人,大半年不见了,终于要回来了!

虽然已经是素秋,可这一天的锦阳却空前地热闹,花锦夹道,人声喧闹,从王宫开始,十里长宴,盛迎大军凯旋。

锦阳王郑越身着正装,亲自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的浩浩尘嚣、千军万马,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温暖,一颗心欢喜得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人群欢呼起来,已经可以看清那一马当先的素白身影,逆着光,就像是降临的神明一样。

郑越紧紧地盯着那渐行渐进的影子,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逝下去,看清了他飘扬的头发,还是那么没规没矩,接着看清了他的脸,原本有些性别模糊的少年开始有了男子的锐利,飞扬而嚣张的,有那么一些漫不经心、一些吊儿郎当,带着熟悉的笑意。

冉清桓翻身下马,郑越在他几步以外的地方,他偷偷瞄了一眼欢腾不已的锦阳市民,嘴角无奈地抽了抽,只得撩起衣摆像模像样地拜了下去,却在半途中被人拦下来,郑越双手扶起他,给了他一个狠狠地拥抱。

冉清桓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用力地抱回去,听到郑越久违的声音说:“回家了。”

冉清桓眼眶热了起来:“嗯,回家了。”

浪迹天涯的心,这一刻,奇迹地安定了下来。

三十四 痛苦夜宴

庆功的夜宴是惯例,但是显然又是冉清桓的一场灾难,无数人敬酒,对无数人摆出温文尔雅的笑容,应酬,道谢……他趁没人的时候低下头,夸张得用手拍拍脸,心想,笑抽了。这个镜头刚好被郑越看到了,郑越表情怪异地把脸扭到了其他的地方,肩膀不住颤抖——这位是真得笑抽了。

冉清桓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开始思考怎么脱身。

战事已经暂歇了,对于洪州的军事部署要更改,余彻也从北方调回来,尹玉英、方若蓠,莫舜华,李野都在,就连忙得要死要活的太傅兰子羽也破例出席,冉清桓趁人不注意,缩在墙角里,极力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些好久不见的同僚们。

兰子羽基本和他的遭遇差不多,被人灌得晕头转向的,方若蓠和莫舜华隔得很远,冉清桓听樱飔这个八卦女王说了他们两个之间最近一个追一个躲的事情,微微有些奇怪,便多盯了他们两眼,方若蓠仿佛一直在躲闪莫舜华的目光,她眉目间有种冉清桓不大熟悉的冷意,而莫舜华则憔悴了不少,眼神一直似有似无地追随着她。冉清桓觉得事情可能不大顺利,暗自吐吐舌头,决定暂时不去招惹这两个纠结人。

尹玉英早就看到了冉清桓,急急忙忙地想过来打招呼,苦于巴结者甚众,一时被挡着过不来。李野居然神秘失踪了,这个人的存在感格外低,只要他不想被人发现,绝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闪人,厉害,而江宁也不在这里……

冉清桓四下搜索一番才找到余彻,余彻的弟弟余明是此次西征的功臣,但是余彻身边却并没有什么人,他独自靠在锦阳王宫的一根不起眼的柱子上,慢慢地啜着酒,却显然不知杯中为何物,明显生人勿进架势,身边气压低的惊人。

“这都是怎么了……”冉清桓低声嘀咕了一声,放下自己的酒杯,打算溜之大吉。

尹玉英突然觉得自己被人拍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一道白影飞速地从眼前闪了过去,冉清桓逃跑的速度简直是快得惊天地泣鬼神,尹豹子不由呆了一下,心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有三急?

豹子将军顺着冉清桓逃跑的路线依样画葫芦,不一会儿就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出了锦阳王宫一看,以冉清桓为首的一大帮人已经在等他了,冉清桓卷起半截袖子,解开了领口的一粒扣子,看见他就开始嚷嚷:“你生孩子呢还是怎么的?这么磨蹭?!”

他身后的一帮兵痞于是跟着起哄,这帮人都是冉清桓在战争前亲手训练出来的“跳骚营”里的人,这些人是不折不扣的古代版特种兵了,平日里没有正事的时候没大没小惯了,尹玉英也不在乎这些,瞪着眼睛举起拳头重重地砸在冉清桓肩膀上,打得他往后退了半步:“你他娘的,打得那么爽,也不说记挂着兄弟。”

冉清桓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尹玉英想了想:“出都出来了,走,哥哥带你们找乐子去。”

“去哪?”

“别问了,跟着我走就行。”

“老大这就孤陋寡闻了不是?尹将军么……是吧?”他猥琐地挤挤眼睛,周围人一阵起哄。有人在冉清桓耳边轻轻地说:“哎……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冉清桓猛然想起这家伙貌似泡妞计划还没有成功。

尹玉英脸红脖子粗地大脚踹了过去。

就这样,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杀到了“万红谷”。

郑越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冉清桓已经遛了,锦阳王的嘴角挂上了一缕无奈的笑,找来内侍问了时间,打算差不多结束这场夜宴了,这时候却看见樱飔表情不自然地从外面进来了。直接凑到了郑越面前,低声说了句话。

郑越扬扬眉,饶有兴致地问:“哦?去哪了?”

“万红谷。”樱飔表情凝重地说,有些悲壮地瞟了一眼郑越立刻黑下来的脸。

郑越咬咬牙,擎在手里的杯子微微动了动:“玩得开心?”

樱飔撇撇嘴:“他们一帮男男女女在那里群魔乱舞地比赛喝酒,喝得慢了要罚。”

郑越脸色稍霁:“只是喝喝酒聚一聚就罢了,樱……你找个方便些的影卫去看着点,别让清桓他们喝多了,身居高位,毕竟……”

樱飔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忍了忍,最后没忍住:“老板,他们不是罚酒……喝的最慢的要脱一件衣服……”

郑越手上的酒杯碎了,樱飔缩了缩头,没义气地闪人了——她尾随到万红谷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又被冉清桓发现了,结果被赶了回来,于是决定小小地报个仇……不过,好像过分了……小冉你自求多福。

庆功的夜宴结束地异常地早,郑越阴沉着脸回了自己的寝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进了密室到了相府,本来是想要等在那里兴师问罪的,结果到了冉清桓的卧房门口时却意外地发现人已经回来了——

里面的呼吸声很细很浅,还不是很稳定,郑越愣了一下,轻轻地推开门进去,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他皱皱眉,却又觉得不大对劲,冉清桓的警觉异常地高,他并没有刻意放低脚步,开门的时候也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可是里面的人居然没动静。

郑越犹豫了一下,心想这人莫非是喝多了?

冉清桓的私生活意识还是很强的,偌大的相府其实只有几个干些粗活的园丁马夫,他自己的卧室是不要人伺候的,即使有个粗使的丫头平时也没有什么事做,隔三五天进来扫扫地擦擦桌子也就是了。这一点让郑越很不满意,比如说这种情况,人喝多了,没有人伺候,第二天一准会很难过,锦阳王霸道本性犯病,一边往里走一边盘算着一定要给他配些伶俐的下人,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直到郑越来到他的床边了,冉清桓仍然没有什么反应,整个人蜷成一团,身体微微有些颤抖,郑越一看就知道不妥,立马一肚子火气全消了,他点起灯,想扶起冉清桓,那个人却反而往床里面滚去,蜷得更紧了,头差点撞到挨着床的墙上。

“清桓,怎么了?”郑越一边固定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一边撩起他挡在眼睛前面的头发,“怎么了,人呢?来人!太医!”

冉清桓勉强睁开眼睛,轻轻摇摇头:“郑越……别叫人,别叫人……我就是胃疼,一会儿就好,没事……”

“你这叫没事?”郑越不由分说地抱起他,“走,跟我回宫,你这里的人都死光了么?!”

冉清桓似乎极其难受地轻哼了一声,用力抓住他的袖子,语气有些强硬:“我说不要就不要!”

郑越有点无奈,这人怎么生了病像个孩子似的,居然讳疾忌医,连说话都任性起来:“乖,不舒服怎么能自己忍着呢,让太医看看好不好?不要别人,就让太医一个人……”

“不。”冉清桓用力抵住胃,闭了一下眼睛,微微放缓了一些语气:“帮我倒杯热水吧……”

怀里的人眉紧紧地皱着,冉清桓喘了口气:“没什么事……没有一开始那么疼了,今天酒喝得多了些而已。”

郑越默默地起身帮他倒了杯温水,一点一点喂他喝进去,然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突然问了一句:“是不是很久了。”

“唔?”冉清桓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我问你这样疼了多久了?是不是很多次了?”

冉清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垂下来:“没有,偶尔胃口不大好罢了,太医诊不出来什么,也就是开点中规中矩的药而已……”他没有那么讳疾忌医,这只是严重一些的胃痉挛,一段时间后自己会平复,这个世界没有止疼药,对他来说太医没什么好看的,而内部原因……连他自己都还没想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正常的生理因素,很可能是和自己被封的法力有关,一帮白胡子老太医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还得担惊受怕一场。

郑越抱着他的手不自主地紧了起来:“怎么会的,才这么年轻的人……”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