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桓一偏头躲过去:“不许乱摸我头发,又不是你养的狗……”却听到“啪嗒”一声,他一僵,那只作怪的手从他身边擦过,顺手将门插了起来,冉清桓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吞了口口水,“你……干什么插门?”
郑越的目光柔得像是一潭水汪在里面,沉沉静静的,满满地照映出的都是一个人的影子,好像一个笑容就是整个世界,教人忍不住想要陷在里面,便这样生死两忘。
有人说,最深情的注视能够蛊惑最冷静的神经,冉清桓却幅度极小极小地瑟缩了一下,像是在犹豫什么——直到郑越悄无声息地环住他的腰,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畔,细碎的吻一点一点轻柔而小心地落在上面,好像是怕惊着他一般。
“郑越。”这一声并没有什么能引发迤逦的遐思的东西,仿佛专门为了破坏暧昧的气氛一般,清澈却带着少许的动摇。
“我想要你……”修长的手指放在他领口的扣子上,隔着衣服轻轻地划过锁骨上边的皮肤,“清桓,可以吗……”
冉清桓一动不动沉默僵直地站着,郑越看不见的角度里埋着的一双眼睛,风起云涌地翻滚起来,身边的气息仿佛越来越炙热,而那个人却迟缓地等待着他明确的肯定,空气凝滞在那里一样。
“可以吗?”
良久,冉清桓终于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放松了身体,极沉极缓地说道:“……好。”
郑越轻轻地笑了,挥手解开他的发带,爱不释手地抚过那冰凉如水的长发,轻轻地舔过他的嘴唇,耳垂,锁骨……
扣子一颗一颗地跳开,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冉清桓轻轻地抖了一下:“你可小心,不许……”啰啰嗦嗦的话被消音在浓郁的唇齿交融里,一如既往的温柔珍惜,加入了情 欲的味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阵匆忙凌乱的脚步声临近,冉清桓猛地推开郑越,有人大力敲打着书房的门:“先生先生,你快来看看,外面突然扔进一个人来!先生!”
郑越的脸比来的时候还要黑。
书房的门打开的时候,小竹震惊地发现自家先生那锥子都捅不破的脸皮破天荒地有点发红,旁边皇上冷冷地盯着小竹,好像……还有杀气。小竹忍不住往冉清桓身边缩了缩。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府上的下人都这么没规矩么?!”——这是纯泄愤。
冉清桓干咳一声,隐隐地把小竹挡住:“什么事?”
“先生,后院刚刚被有人翻墙进来,还扔进了一个孩子……全身都是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环儿姐让我来请先生,咳……”小竹小心地瞥了郑越一眼,“请主子。”
冉清桓皱皱眉:“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那个翻墙的人也差不多了,”小竹补充,“泰老伯在看着,说是没救了,妈呀,那血流的,后院的花是养不活了……”
……
这丫头这么没心没肺也不知道是随谁。
冉清桓拍拍她的后脑勺,打断了她的话:“带我看看去。”
第二章 尘缘
相府的人差不多都跑到后院看热闹去了,院里有个不大的小园子,大约是管家老伯不让进,一圈人围在园子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要说也怪不得他们,这相府自来是大景最太平的地方,安稳日子过得久了,谁都有个无聊的时候,好不容易出点新鲜事,自然就引起围观了。
“怎么回事?”冉清桓好不容易借着郑越的天子威仪,把一帮自己约束不了的好事分子遣散,这才进了园子。管家郑泰老伯蹲在地上,旁边环儿带着几个稳重些的丫头给他打下手,冉清桓才走近一点,立刻有股扑鼻的血腥味儿涌上来,透过这些年安稳的年月,熟悉得让他微微皱了下眉。
“皇上,主子,”郑泰起来四平八稳地行了个礼,到底是当初郑越从宫里拨出来的人,礼数不乱一丝儿的,“您过来看看这个人,恕老奴无能,看来已经是没什么救了。”
地上躺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子,周身的衣服都被血染透了,有的地方干了,结成暗红的血痂。他看到冉清桓,那双本来已经开始变得浑浊的眼睛立刻亮了,用力向他伸出手去。郑越下意识地搭住冉清桓的腰侧,半步向前,微微挡住他。
冉清桓摆摆手,半跪下来,沉声问道:“这位兄台,你是有什么冤屈么?”
“救……救她……”
“她?”冉清桓顺着他干枯泛出死灰色的手指抬头,一边环儿正忙着照看一个瘦小的孩子,看服饰是个小女孩,“这孩子是你带来的?她是谁?怎么了?”
“她……她……她是谢将军……她……”
“谢将军?”闻言冉清桓愣了一下,姓谢的将军……姓谢的将军,他一惊,脱口道,“当年洪州的谢青云谢将军?!”
重伤的男子隐隐约约地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他奋力地伸手拉住冉清桓的袖子:“她……她是……是……”话未说完,声音却突然哽住,男子胸腔中发出风箱一般的急剧的呼吸声,随后那呼吸猛地一顿,指着小姑娘的手指痉挛似的死命攥着冉清桓的袖子,几乎将布料攥出个窟窿来。
然后一切都平息了。
“兄台?兄台?”男子的手重重地掉了下来,在冉清桓的袖子上留下了几个触目惊心的血印,他双目圆睁——尚有话未来得及出口,至死都不肯瞑目。
冉清桓伸手探探他的鼻息,叹了口气,把他的眼皮合下来,怎么那些小说里面的人总能在临死前把最后一句说清楚了呢?
“主子,您看看这孩子。”郑泰在来给他当管家前,原本是郑越御用的太医,这样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叫人心里咯噔一声。
“不知道是谁,这么狠的手也下得去。”环儿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这是个充其量到不了十岁的小姑娘,整张脸上布满了刀伤,血肉模糊,有些甚至伤口处的皮肉翻出来,看见里面森森的白骨,以前是什么样子,却都分辨不出了。
“怎么样?”冉清桓伸出手去却没敢触摸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这孩子什么情况?”
“身上伤倒是不像看着那么重,只是原来像是练过功夫的,被人重手废了,经脉差不多断绝了,便是能医好,功夫却恐怕再练不得了……”郑泰叹了口气,“何况,这张脸,除非是再世神仙才恢复的了啊!”
“脸的问题再说,这孩子性命无碍吧?”
“老奴尽力而为,她日后行动应该能够如常人。”
“他刚才说的是洪州谢青云?”一直在旁边没吱声的郑越插了一句,“不是早死了么?尸首还是当年朕亲自确认过的。没听说过谢青云有什么子嗣……”
“就算不是子嗣也是极亲密的孩子,当年和谢青云有点交情的都差不多是洪州将领,不是让你杀得差不多了么?我还算珍惜他是个人才的——虽然人家不领情,”冉清桓看着郑泰手脚不停地给小女孩施针,这名医一出手,转眼间女孩那仿如游丝的气息都好像强了一些,“环儿,去叫几个人帮忙把西边厢房收拾出一间来,你们小心着,把孩子放那去……”
“你想收留这来路不明的孩子?”郑越的眉皱起来,“冉清桓,几日不见,怎么就这么宅心仁厚了?”
“也不算来路不明,总算知道是谢青云托我照顾的,毕竟是忠良之后,再怎么也不能把这孩子扔下不管……”
“忠良之后?”郑越凉凉地接道,“朕没老糊涂的话,洪州那些跟着吕延年的奴才们,都是乱臣贼子吧?”
冉清桓站起来:“陛下,不是您为了显示我大景悠悠江山胸怀广大,把但凡投效朝廷的前朝余孽都赦了么?这弄不好可是正经的谢将军遗孤,都送上门来给您做文章了,咱们没有不接着的道理不是的?”
要不说这人没人品呢,郑越噎他两句的仇记到现在,非得报回来不可。后者瞥了装聋作哑的神医管家泰老伯一眼,到底没好意思跟他一般见识,只得挥挥手:“是不是还不一定呢,先把人看好了再说——郑泰,交给你照应着,不管怎么样,别让人死了。”
“是。”
“还有这个,着人出去买个棺材,不要声张,夜深人静的时候找个合适的地方埋了去。”郑越想了想,不放心,又回头叮嘱冉清桓,“这孩子无论如何常住相府也不成体统,以后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