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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密密的树林,已经到了南疆,这里多是少数民族,很多未开化的地方,而环境也恶劣得很。
樱飔身上全是泥水,粉红的衣衫上被狼狈地划破了好几条,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肃然冷寂,长长的头发盘在头顶,再不是当年拖着两条大辫子时候的幼稚可爱模样,恐怕便是熟人,这样子,怕不仔细看也认不出她来了。
这曾经的江南第一杀手,郑越身边最神秘的暗使,好像永远是十八九岁般的清纯模样,这时候,却都被肃杀的神色打散了。
树叶子一阵颤动,她冷不丁地一挥手,一条藏在草丛里面几乎看不出来的碧绿碧绿约莫铜钱粗的蛇便被钉死在了地上,樱飔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东西头上斑斑点点煞是鲜艳,硕大的毒囊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想与的角色,毒蛇被钉死了仍然挣扎扭动不休,好一会才不动了。
这就是南疆了。
她自从进了这片林子,就几乎是不眠不休,毒虫蛇蝎,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落的各种瘴气,还有几乎随处都有的危险沼泽,绕是她修罗花,也不得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若是一个晃神,恐怕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樱飔当然不怕死,她怕的是有的事情还没有走完。
那个人——她这一生最大的敌人,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撕裂了空气的刀声忽然呼啸而来,她目光一凝,腰间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一把软剑弹出来将那暗器振飞——一直没有人看到过她的兵刃,她的武功好像高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方,飞花摘叶都能伤人,若有熟人在此定会惊呼,原来她腰间那花纹极其精致的像是绣品一般的腰带竟然是一柄软剑!
随即,就像拉开了闸门的洪水,四面八方都是铺天盖地射过来的极细的箭,这不是战场上那种可以轻易挡开的东西,许是因为奇特的形状,抑或是发射者的功力不同,速度极块,几乎看不清影子。
樱飔淡淡地哼了一声,软剑挥动起来好像编织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网,把所有那些致命的东西都挡在了三尺之外。
好一会,大概是终于知道了这样的偷袭是徒劳无功的,箭雨停了下来,女子站在原地,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从那风吹草动中捕捉细微的不同——忽然,她动起来,指尖抖出几根极细的,只有光照在上面才看的到一点光的银丝,正是她眼红了很久的冉清桓的刀丝。
他养伤的时候,出于自己的失误过意不去,樱飔到相府照顾了一段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顺便学了来,这细长的东西看似极难驾驭,然而樱飔毕竟是武功一道的集大成者,浅尝辄止地学一学便能举一反三,甚至隐隐有青出于蓝的意思,不想此次南疆之行寻访那个人的踪迹,竟意外地派上了用场。
刀丝入林,立刻几声惨呼,樱飔伸手一扯,低矮的灌木从中忽然飞起了一堆碎肉,她嘴角擎起一抹笑容:“自己送上门来。”
收回刀丝,拨开灌木走进去,那些尸体是被瞬间撕裂的,内脏流了一地,她满不在乎地挽起袖子,把一个人的一堆肠子用脚尖拨到一边,在七零八落的衣服里面摸索一番,满意地找到几个小瓶子,想要在南疆行动自由,没有这东西可不行,这种药涂在身上会发出奇特的味道,有了它,毒虫和蛇蝎便都不用怕了。
“还要多谢几位送药来。”她在旁边的树叶上随意地擦擦手,“多亏了你们,来一批我就能睡一天好觉。”低头看看脚边一个大睁着双目满眼惊恐的人头,樱飔啧啧两声,感叹道,“多年不见了,这老东西手下怎么美人越来越多,真是可惜了啊……”
第十三章 悔多情
冉清桓罢朝三日。
这几天朝中的气氛压抑得吓人,再没有人敢提选秀立后的事。
广泽大帝沉默得很,例行朝会对什么事都显得爱答不理,平日里总要没事找事地做做文章的鸡毛蒜皮被一帮老狐狸们自觉地咽到了肚子里,不是加急的大事,谁也不肯去触这个霉头,基本上米四儿战战兢兢地一声“有本上奏,无本退朝——”之后就是皇上走神和诸大臣大眼瞪小眼时间。
米四儿是不知道皇上和老大之间闹了什么别扭,反正他觉得这事情有老大不对的地方,居然当着满朝臣工的面逼着皇上立后,皇上不肯立后又是为了谁?不肯选秀又是为了谁?还真没听说过谁自己上赶的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咳咳,虽然,这个说法不大对得起皇上——以米四儿的智商是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自家老大究竟出于什么心理说出了那句话——当然,这也是他注定要在诸如跟班和侍卫的位置上蹲一辈子的原因,引用冉清桓原话:这孩子,长一房高也是棵菜。
他偷偷地瞄了郑越一眼,自打老大开始不明原因地不上朝开始,皇上每天都要到相府坐上一会,也不叫通报,只是静静地坐一坐,喝上一壶茶,然后在回廊角落里面留恋又犹豫地看看那个人,他或者在书房里不出来,或者哄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毁了容的小姑娘玩,郑越远远地看他一会儿,叹口气就走,每来一趟,脸色便灰败一分。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
那人的左手上被小竹细细地缠了绷带,行动间多少有点不方便,看着那个孩子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还有从来没流露过的温柔……她来历不明,她有可能是敌人之子,她身上疑点甚多。纵然还是个孩子,可是有很多不值得信任的地方,为什么你都可以在这个时候忽略不计,为什么……你可以对她毫无芥蒂?
冉清桓什么时候这样不设防过?就因为她是个孩子……还是因为那个时候,她陪在你身边?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冉清桓在院子里面给茵茵折一只纸鹤,约莫是自己也不大会,折腾了半天,纸都已经被他来回捏得软绵绵的了,那翅膀仍然是一拉就下来,不能带动头做出哪怕类似飞行的动作。
小女孩咯咯地笑着,冉清桓两只手指拎着不知道第多少只的失败品,挑挑眉毛,随手敲了茵茵一下:“笑什么,偶尔丢次手艺罢了,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老爹你不如去和小竹姐姐学吧?”
“我哪里老了?”又敲了她一下,冉清桓夸张地做了个惆怅的表情,随后揉揉下巴,“你家小竹姐姐就是个猪,炒出来的菜没有一次不让我吃锅底灰,去问她学,你爹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爹说要‘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所以说孩子聪明过头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头天刚教的,第二天就用在了你自己头上。
冉清桓噎了一下,随即厚颜无耻地道:“那是说小孩子的,我是大人,不适用。”
茵茵气鼓鼓地瞪着他,这个样子充分地娱乐了不良家长,冉清桓笑起来,用没受伤的手去揉女孩儿的头发,斜飞的眼角荡尽了连日的阴霾,弯起的笑眼好像凝住了西偏的斜阳。郑越心里一滞,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却踩到了堆积起来没有来得及打扫的树枝,脆脆地响了声。
米四儿一个激灵,低声道:“皇上留神,老大耳朵好得很。”
是啊,好得很。
郑越苦笑,若是被人在自己院子里看了三天仍然没有察觉,那这个人就绝不是冉清桓了,
何况是这样炽热而复杂的视线,恐怕从自己踏进这院子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知道,可却不肯抬头看一眼,硬是装做若无其事,欢喜抑或寂寥,全部讳莫如深地在心里想着,念着,然后忘却——或是假装忘却。
立后一事,谁不是被逼迫?
人说上位者必当无私情,自古以来,但凡后宫专宠一女子还有红颜祸水之说,何况为了一个男人而干脆荒置后宫?他淡淡地说出“臣复议”那三个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你要这人——这九州第一人的绝世名将去像个妇人一样争什么么,他的身份、他的骄傲又怎会允许?
当年韩洛尚因先王郑微云而有樊笼之恨,何况他来?然而一直以来一个字都不说,心里那么多的委屈都忍下了,大概也只有自己这么一个活该千刀万剐的蠢人看不出他的在乎……何况
那个时候,他手上分明尚有银刀,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
郑越缓缓地摇摇头:“我们过去。”
“啥?”米四儿瞠目结舌地看着皇帝陛下,不知道这几天两个人木头桩子似的在这里杵了好几天到底是为什么,果然伟人的思想不是普通人能明白的。
郑越没有理他,径直走了进去,茵茵往后退了一步,自然而然地抓住冉清桓的衣袖,警惕地看着突然进来的两个陌生人。
冉清桓拍拍茵茵,倒是没有什么讶异:“皇上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
“老大……”米四儿傻愣愣地看着他,冉清桓把一只手揽住茵茵的肩膀,右脚在左脚前半步,微微侧了一点身,好像有意挡住那女孩一样,一边的肩膀少许地下沉,没有缠绷带的手缩进袖子,旁人或者看不出什么,当年“跳骚”出身的米四儿却一眼瞧明白了——老大这是有心戒备时候防御的动作。
戒备谁?
他愕然抬头看着郑越,男人的表情不加掩饰地发苦。是……皇上?
“四儿,你先出去吧。”郑越低低地道。
“……哦……”米四儿困惑是困惑,皇命却不敢不听,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冉清桓用手指顺着女孩的头发:“去找环儿阿姨好不好?”
“不好。”茵茵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孩子的感觉敏锐得不行,她皱着眉指指郑越,“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