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觉得整个黑夜都亮起来了一样,巨大的喜悦排山倒海地从心里涌上来。
姜湖说:“枪是一个不放心的朋友偷偷塞给我的,为了防身,里面只有一个子弹。你放心,我在美国有执照的,不会弄出什么危险来。这件事情等这案子结束了,我回去慢慢跟你说……”
他顿了顿,又轻轻地补充了一句:“我保证。”
沈夜熙突然想就这么跑出去,跑过小镇,把所有人都吵醒,告诉所有人他很快乐,真的很快乐,他想,原来那些恶心兮兮让人听了牙酸的言情故事,到底还是有点真实性的。
这所有为外人所不理解的癫狂,只是因为我喜欢他,而他没有拒绝。
他终于不再后退,不再拒绝。
当然,作为一个人民好警察,沈队是不大可能做出这种绕场三圈跑的疯狂扰民举动的,他引以自豪的自制力系统终于从死机中恢复回来,让他勉强按捺着自己的心情,半身不遂一样地重新躺下去。
嘿,老沈,终于知道啥叫今夜做梦也会笑了吧?
这一宿,居然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一早,姜湖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盛遥终于复原完毕的全部文件,那家伙大概也是起了个大早,姜湖想起昨天电话里听见的声音,又想起盛遥还能这么早起床,于是觉得,盛遥这个同志,还真的挺敬业的来着。
嗯,起码比那从此不早朝的谁谁谁强多了。
不过安老师,您要是知道,自己把整首长恨歌一字一句地掰开了揉碎了给讲完以后,某人唯一记住的就是那谁谁谁不早朝一句,会不会气得当场就违法犯罪了?
咳,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姜湖整个早饭时间都在看这位不知道变过多少身份、假装过对多少人一见钟情的变色龙的日志,越看越觉得滑稽,于是就笑了,笑容中多少有些冷意。
沈夜熙把煮鸡蛋剥好了切成四块放在他盘子里,挑挑眉:“怎么了?”
“这个自称什么……这字我不认识。”姜湖把屏幕推过去给沈夜熙看,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沈夜熙看了两秒钟,表情很深沉,姜湖问:“是什么?”
沈夜熙淡定地说:“等我给你百度一下。”
姜湖呛了一下,乐了:“别,不用了——我想说的是,不管这个人怎么改他的日志,有几个地方一直没变过,第一,就是他这个大部分中国人都不认识的名字,第二,是他提到的,对他父亲的复杂感情,并且几个版本里,他称呼父亲的方式都是血统提供者,第三,是他所谓的每一个一见钟情的地方都是花窗酒吧,并且都用一句话‘我一眼望尽,所有人的美丑都尽收眼底,唯有那人于灯火阑珊处,暗自清雅,像是在自己和周围,划了那么一条暗暗地界限一般,泾渭分明’。”
“他写小说出身吧?”沈夜熙觉得有点牙酸。
“还有第四,”姜湖接着说,“就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每次在结尾都会回归到东青镇这个话题。”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之前的目标都已经不幸,”沈夜熙抬起头来,“那处理尸体的地方很可能就在东青镇!”
姜湖笑了,沈夜熙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那还不快吃,磨蹭什么?!”
姜湖和沈夜熙的原计划是看完了凶杀现场,差不多就回市里的,没想到东青镇对于凶手有那么重大的意义,于是两人决定多留几天。倒霉的小李警官只能继续陪同跟着跑腿,带着他们一头扎进东青镇的户籍处。
东青镇其实挺悲剧的,简直就是城市经济带的灯影地带,不但没被周遭的大城市带动起来,还有越来越落后的架势,也就是旅游业还勉强过得去,可这旅游业,也是周围比较近的省市的人才听说过,不是那种特别有名的旅游古镇。
因为这场让人毛骨悚然的凶杀案,反而给小镇带来了一点知名度。
户籍处里就一台又破又旧的电脑,计算速度还不如自己手算,时间长了散热不好,还就直接撂挑子死机。至于数据库什么的,更是悲剧,小李坦然承认,已经很多年没有更新过了。
沈夜熙郁闷地问:“你们这破玩意能干啥?”
户籍处的老户籍警拿着茶杯,在一边乐呵呵地回答:“开机关机和扫雷。”
把沈队噎得不轻,姜湖低下头偷着乐。沈夜熙卷起袖子,白了姜湖一眼:“还愣着,过来帮忙,没有电子的,还没纸质的么?”
姜湖刚想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我怎么把那个人忘了,沈队,我出去打个电话。”
沈夜熙警觉:“打给谁?”
姜湖从兜里摸出一张卡片,一边低着头一边按键拨号,随口说:“就是那个……上回在花窗门口遇见的那个人……”
沈夜熙一把把他手机抢过来,瞪眼:“不许打!”
第六十章 花窗 十一
“啊?”姜湖无辜地看着他,“我觉得那个人应该对花窗比较熟悉,说不定……”
“你就知道他不是凶手?!”沈夜熙愤怒了,异常愤怒了,我靠,当着我的面你就……老子还会喘气呢!沈夜熙深吸了一口气,“我倒觉得那家伙挺像你说的那什么自恋病的,装腔作势,自以为情圣,举手投足都洋洋自得,那副唯恐别人注意不到他的臭德行,哗众取宠,不是自恋是什么?”
姜湖眨眨眼睛:“哦……夜熙,你把概念弄混了,你说的那种一般我们叫‘表演型人格障碍’,或者‘寻求注意型人格障碍’,有时候看起来差不多,不过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人通常比较内向冷漠,不会在大街上和人随便搭讪的。”
……谁跟你讨论学术问题,再说你还知道他是在大街上随便搭讪……沈夜熙闷闷地看着他。
姜湖态度淡定地把自己的手机拿回去,一边拨号一边说:“如果凶手像这个曹荆一样的话,他就不会费尽心思地弄那么一个秘密博客似的东西了,而且其实我觉得,就曹荆那种程度来说,也谈不上到人格障碍的地步。”
沈夜熙材料也不翻了,让一边户籍处的的老户籍警和小李在那边忙前忙后,他老人家就站在旁边,听着姜湖给那个骚包男人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姜湖说:“喂,你好,请问是……”
话音还含在嘴里,那边已经很激动地问:“嘿!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那天花窗门口的那个帅哥是么?”
“呃,我是……”
姜湖三个字还没说完,那边立刻噼里啪啦一通:“啊我真是太高兴了,那天你走得太急,我都没来得及要你的联系方式,打听了一圈也没有人认识你,只能一直傻乎乎地等着你联系我,说真的……”
姜湖的手机声音还是挺大的,起码沈夜熙在旁边是听得一字不漏,脸色愈加黑沉了,姜湖无奈地瞄了他一眼,这位曹先生居然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好吧,人格障碍什么的不至于,不过这位或许有些活泼过头了。
曹荆完全没注意到姜湖从电话接通以后就没说过几个字一样,仍在发表演讲:“说真的,你以后还是少去花窗这种地方吧,真的,那地方不适合你这种人,你太干净,那里面……”
“曹先生,”姜湖轻咳一声打断他,“对不起,我是警察,去花窗是调查案件的。”
曹荆终于噤声了,“啊”了一声,然后他沉默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你是什么?”
“我是警察。”姜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谁知道他话音才落,那边立刻把电话给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