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股臭气传来,乌溪越过尸体,抬头向刺客们看过来。

不过片刻,地上的尸体竟然化成了一滩尸水。

景七脸上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无意识地拍拍小紫貂的头,心说这么多年了,还以为这小毒物改邪归正了,敢情变本加厉倒是真的,下手这么狠,他也不嫌恶心。

这一招还真把刺客给镇住了,乌溪看过来的时候,几个刺客竟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半步。

景七摇摇头叹了口气,心里大概有了些底,乌溪看见他还没走,有些急了,偏过头瞪了他一眼。

景七却旁若无人地走到尸体身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说道:“几位倒真有南地朋友本色,一时半刻也等不得,逮着机会就出来杀人,李道长若是知道了,还指不定心里怎么呕呢。”

领头的刺客眼睛睁大了,惊异不定地望着景七。却见这文文弱弱的少年混不在意地把外面的罩衫脱下来,拿在手里,叠了几层,隔着衣服拾起了打斗的时候摔在尸体旁边的南疆小弩,“啧啧”两声,叹道:“好东西。”

然而他话音没落,突然出手如电,拉开小弩,瞄准都不曾瞄似的,利箭便脱手而出,和他正对面的南疆刺客显然没想到,这斯文的少年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动手杀人,一时反应不及,竟被他从前胸到后背射了个对穿,倒在墙角不动了。

景七摇摇头:“哎呀,疏于练习啊,那点骑射功夫都还给先师了,这么近都射不准。”他眯起眼睛笑了笑,对另外一个刺客说道,“我本来瞄准的是你来着。”

这回连乌溪都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望着他。

景七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一副难兄难弟模样,摇头叹息道:“我还以为内斗这种事,是我们大庆特产呢,你那里也有啊,这波兄弟是谁?”

乌溪说道:“是黑巫一族……和你没关系,你退开。”

“和我没关系?”景七长眉一挑,慢悠悠地说道,“大庆京城,天子脚下,公然行刺……嗯本王也算是个朝廷命官吧,致使年夜见血……巫童说,和本王没关系?”

他冷笑一声,一手隔着外衫端着弩箭,一手背在身后,平素嬉笑怒骂的脸绷出凌厉的弧度。

刺客相互看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景七听不懂的话,一边的乌溪立刻紧张起来,挡在景七面前。

这时景七从怀里掏出一支刚刚集市上买来的小烟花,用箭头插上,对天射去,一簇小烟火在空中徒然爆开,倒是还蛮好看。

南疆众人不明所以,冲着两个人就扑过来,乌溪从怀里掏出一只钩子,小臂长短,像蝎子尾巴似的,不用说也是剧毒的,刺客们对他的武器还颇为忌惮,两方缠斗在一起。

只听景七在一边以一种不快不慢、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的口吻道:“黑巫是什么玩意,我是不明白的,可是诸位,你们可知道,就算几位今日得手回去,只怕也要被头人惩戒的,若我没猜错……你家主子不能下这种命令,是哪位自作聪明地自己带人出来的吧?”

果然有刺客因为他的话分神,被乌溪一钩子勾中了脖子,猛地一拉扯,头掉了一半,血喷了好几丈,景七连忙往后退了三四步,仍被血喷上了整个前襟,他“啧”一声,胸口躲着的小紫貂立刻用力甩甩毛,跳起来,三两下蹦到他肩膀上。

只听景七接着道:“不明白为什么?我今天晚上找巫童出来的事情,有几个人知道?想是刚刚遇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特别着人往我府上报信,才叫整个王府的人知道我不在府上了吧?你们未卜先知似的在这里埋伏,岂不是直接告诉我,我府上,有二皇子赫连琪埋下的桩子?”

景七知道府上有赫连琪和李道人布下的眼线,一直不好打草惊蛇,却不想这回被这帮笨蛋刺客暴露了出来,正好就坡下驴。

他早见惯了大场面,生死一线不知有多少回,虽然身手不济,几个南疆刺客却也不放在眼里。冷笑一声继续道:“可怜见儿的那赫连二,多少年了,好不容易在王府布下点眼线,本王回去只要问问谁入夜后出去过,自然有分晓,你说他和那牛鼻子老李怎么会怎么琢磨?不怕害得你家主子失宠吃不着骨头……”

这话是胡诌,王府今夜出门的人多了,景七心里有数,是他早知道府上有这么个人。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刺客气急,企图越过乌溪,景七等的就是这个,他自知拳脚功夫拿不出手,早把小弩上的毒箭装好,只要他过来,就是下一个对穿的。

却不想,这刺客半途中便被乌溪劫住,这小孩好像认定了他没有反抗能力似的,拼命护着他,一钩子捅进刺客胸口,内脏都被勾出来了。

不过他这么一回身,却在身后露了个破绽,一个刺客立刻逮着机会立刃下劈,他们动作实在太快,以景七的眼力已经看不大分明了,乌溪用力往前一扑,只见刺客又追至,景七立即将小弩上的箭从一个很刁算的角度射了过去,那刺客一心要杀乌溪,没提防他冷箭,躲了一下没躲过,肩膀中了。

可这毒箭实在太毒,中箭的刺客往前蹭了不到半步,便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架打得够惊险,景七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若无其事地道:“这位怎么这么大气性……本来么,你家主子认那赫连二做干爹,一个没配合好,倒成互相拆台了,有你们这种下人,想来你家主子也高明不到哪去。我要是你,干脆自裁于此算了,何苦回去给人家添堵?”

正这当儿,只听巷子里回荡起一队人的脚步声,刺客们悚然一惊,景七摇头笑道:“可算来了,怎么,大概几位远道而来有所不知,京城民居甚密,为防走水,逢年过节,要点花放炮须到街上河边去,巷陌不得放花的禁令已经出台好些年了,金吾卫终于来带人逮本王这违令者了。”

随即朗声笑道:“南宁王在此,何人敢造次?!”

来人愈近,脚步更急了些,好像就隔着一条巷子。刺客头领虚晃一招,撮指为哨,尖啸一声,几个刺客齐齐罢手,跳上墙逃了。

景七罕道:“哎呀,不自裁啊?好走不送。”

小紫貂蹲在他肩膀上,特别配合地跟着甩了甩尾巴。

乌溪这才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景七突然一把拉了他,冲阿伈莱摆摆手,低声道:“快走。”

阿伈莱不明所以,问道:“为什么要走……不是金吾卫……”

“我顺口胡诌蒙他们的,先回去再说。”景七压低了声音。

阿伈莱一边跟着他跑一边回头望去,问道:“那来的人是谁?”

景七道:“窄巷子里不放烟火是民间街坊们约定俗成的规矩,从来是各家看好各家的孩子怕走水,我刚才那一下也就是引起些街坊们的注意,都是附近住的百姓,过来教训在这放花的不长眼的孩子的,刚才那么一嗓子估计还把人家激怒了,所以脚步更快了些,再不走要赔钱……”

他话音突然顿住,因为乌溪晃了一晃,竟一头栽在他身上。

景七后退了半步才扶住他,只觉放在他后背上的手上湿漉漉的,心里就一紧:“你受伤了?”

乌溪咬着牙半晌没吱声,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气息粗重,良久才缓过来一点,按着景七的肩膀勉强站直:“我没事,不疼,也有解药,不用扶着我,可以走。”

这孩子比活驴还倔,景七懒得理他,直接对阿伈莱道:“背着他。”

阿伈莱这个听话,不由分说地强行将乌溪背在背上,三人都带着一身血迹地回了巫童府。

当晚乌溪便发起烧来,用毒这方面,他敢称第二,估计整个大庆也没人敢称第一,几个守着他的南疆武士见了也都说没事,是服下解药的正常反应,烧一宿就没事了。

小貂巴巴地蹲在主人的床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又用小脑袋去顶乌溪,见主人不理它,便“吱吱”地叫起来,瞅着实在可怜。

这巫童府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儿,连个侍女都没有,景七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就是个看孩子的命,遂留下来,叫阿伈莱找个人去王府找平安知会一声,又嘱咐转告平安,从现在起,王府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府,一切等他回去发落。

完事后景七在一边坐下来,把小貂捞起来放在怀里,叫人端了盆凉水,浸湿了巾帕,放在乌溪额头上,给他降温。

外面阿伈莱在和其他人交代晚上的事,叽里咕噜的用的是南疆话,景七听不懂,不过猜也能猜到他们说什么,也没去管,坐了一会,有些迷糊起来,于是靠在床边上闭目养神。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乌溪忽然睁开眼睛,他一动,景七就醒了,伸手试试他的额头,发现仍有些低烧,知道他身上肯定是不舒服的,便问道:“你还疼不疼,喝水么?要用什么药不用?”

却见乌溪一副怔怔的样子,像是被梦魇着了似的。

景七轻轻拍拍他:“乌溪?”

乌溪呆呆地望着他,哑着嗓子说道:“我刚才看见你了……”

景七一愣。

只听他道:“我梦见你……满头白发地坐在一块大石头前边,我跟你说话,你却不理我……”

第十八章 王府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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