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寇桐拍着她的后背,男人的眉目清秀好看,仿佛藏着某种浓重的悲伤,悲伤太浓重了,仿佛把他的眼珠都泡成了别的颜色,看起来异常的温柔,他不知在对谁说:“你还小,不明白,人的一生总是要赤条条地来,再赤条条地走的。那一个一个你爱的,或者爱你的人,可能都无法陪你到最后。”

曼曼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泪顺着寇桐的领口一直流到了他的脖子里,然后在他的皮肤上飞快地冷却。

“宝贝,这就是规律。”寇桐抚摸着她披散的头发,一屋子的男人,以后没有人给小姑娘梳头了,“我们都讨厌这样,有人说生活的磨砺会让人坚强起来,变成一个更好的你,但是你记住,这是不对的,厚重的伤口结痂造成的坚强是假的,我看不出生活赋予人们这些悲痛的意义是什么。但是……”

他把曼曼放在椅子上,让她坐好,蹲下来,对着她红彤彤的眼睛说:“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我们是人,太渺小了,我们没有办法反抗这些强加到我们身上的,叫人无法承受又毫无意义的苦难,所以只能一边变得坚强,一边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中不断往前走,不断寻找逃离这种命运的方法。”

“所以……”寇桐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别哭了。”

这话不止说给曼曼一个人听见,靠在门上一根一根抽烟的姚硕,坐在一堆碎片之中的何晓智,乃至一直沉默不语的黄瑾琛,他们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一时整个房子里每个人都鸦雀无声。各自呆愣,仿佛陷入平生一次的那场大梦里。

姚硕想起了仿佛久违的妻子儿子,想起了那些缠成一团的乱事,何晓智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身上的伤疤,坐在在一地镜子的碎片中,黄瑾琛不言不语地望向地面,他突然发现,除了勉强硬撑的寇桐,他是所有人里面最冷静的一个。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有多了不起,只是因为他的生命最匮乏——他们每个人都有重于性命的东西,每个人都拥有过,唯有他,三十年,快乐乏善可陈,生命一片贫瘠。

几岁的孩子都会为失去的亲人哀痛不已,无从表达,就放声痛哭,唯有他不行。

黄瑾琛想,这大概就是欲哭无泪?

寇桐蹲下来,给何晓智包扎好了伤口,对姚硕点点头,转身走到阳台上,点起一根烟,透过窗户,望向整个死寂一样的城市。

过了一会,黄瑾琛紧接着跟了进来,他突如其来地从身后搂住了寇桐的腰——你算是我的么?他突然这样不自信地想着,感觉自己有点可怜,可是到底没问出来。他不是曼曼,长了这么大,心眼只有多,没有缺,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能用这么绝对的词界定的。可是……

除此以外,他真的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了。

“怎么?”寇桐问。

“没有。”黄瑾琛顺手把他抽了一半的烟拎过来,塞进自己嘴里,用听起来很正常的声音和语气说,“如果曼曼不能说话了,那是不是说明那个疯丫头也不能操控她的牌了?”

寇桐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那我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解决?”黄瑾琛问。

“我正在想。”寇桐轻轻地说,过了一会,他开始试着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思路,“锁链机制很少发生,没有先例可以参考,我们只能从理论上考虑,我们跳转了另一个空间维度,其他一切都好理解,但是那里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呢?”

黄瑾琛想了想,突然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嗯?”

“你想,我们一开始从老姚一个人的意识投影里跳转维度,跳到这个空间维度里,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每一种东西都是一个人的投影,包括房子,街道,车,甚至人,按理说,如果我们现在正处在你说的那个什么锁链里,那……嗯,怎么说,应该又重新换了一个世界,这些人都不会存在,而不是像睡着了一样静止下来。”

寇桐皱起眉,沉默下来。

“有道理么?”黄瑾琛问。

过了好一会,寇桐才缓慢地点点头:“有……道理——我刚才有点昏头,没注意到这个。”

黄瑾琛安静地等在一边,等着寇桐慢慢想,这种大脑的工作他做不了,但是也不无聊,站在一边,贪婪地看着寇桐的侧脸。

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活像神棍一样的老田的话,打算苦中作乐,在一片凄风苦雨的当下里,仔细地从中品味到一点甜。

过了不知多久,寇桐才说:“我……大概明白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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