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往后一退,目光透过李伯庸的肩膀,落到了他身后:“哎,那是不是穆晓兰?”
我擦咧,没亲着——李伯庸有点小暴躁,扭头一看,哎?那个女的真是穆晓兰。
她大概是喝多了,脚步有些踉跄,头发也散了,挡着半边脸,妆有点花,看起来非常狼狈,几个小混混围着她你拉一把我扯一把地污言秽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
杨玄皱了皱眉,往那边走去,被李伯庸眼疾手快地一把拎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李伯庸压低声音问。
“那边……”
“行了吧,你管得了么?”李伯庸狠狠地在她的头发上揉了一把,“干嘛,你要上去跟人打一架?”
杨玄:“……”
“我去讲道理。”杨玄耐心地说,“没人听,还可以报警。”
“大过年的哪找警察去?”李伯庸让她气乐了,“站这,别动。”
“哦……”
李伯庸往前走了两步,不放心,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别乱动,听见没有?”
杨玄笑了起来,她直到这一刹那,才突然有种被呵护的感觉,有点别扭,可是又会不忍心错过别人的心意。
穆晓兰被一个红头发的小混混拽了一个趔趄,对方一张嘴,就有股烟酒臭味从嘴里传出来:“哎,问你话呢,多少钱一晚上?”
穆晓兰闷不作声,她拿着自己的包,使劲把对方的手拍开:“滚!”
“滚?哎?她叫我滚——”
“哈哈哈……”
“妹妹,滚也要抱着你一起滚啊,你说是吧?”
红头发的小混混甩了甩被拍开的手,寡言廉耻地凑上来要摸穆晓兰的脸,就在这时,被人一把攥住手腕,往后搡了一下。
李伯庸臭着一张脸站在那:“再碰我妹妹一下,老子剁了你的手。”
哎?站在远处的杨玄想——他还挺像那么回事。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眯着眼往旁边看了看,杨玄稍微有点近视,白天不明显,一到晚上就容易看不清东西,寻摸了半天,才捡了块砖头拿在手里,颠了颠,觉得实在不行,拿这个去拍人脑门,还是要得的。
结果就在她找武器的时候,那边已经动上手了,只听一声惨叫,杨玄这二五眼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趴下一个。
李伯庸的皮鞋一脚踩在小混混的手腕上,骨头里“咔嚓”一声,杨玄直嘬牙花子——哎哟喂,真疼。
“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回去。”李伯庸说,“老子在这条街上打架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大过年的,见血多不好。”
几个小混混显然不接受“流氓前辈”的劝告,一个个围了上来。
李伯庸叹了口气,心想这是非得给我在我女人面前表现机会么?于是他把外套一脱,扔在穆晓兰脸上,转过头对她说:“把你那头发弄弄,女鬼似的,然后一边去,别碍事。”
穆晓兰喝多了有点上头,这会意外见着老板,也清醒下来了,默默地裹住李伯庸的外套,往后退了几步。
李伯庸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很少去健身房,并且认为去健身房的人完全是吃饱了撑的——可不是么,吃那么多没事干,能量发泄不出去,怕在身体里堆着都变成脂肪,只能找那么个地方活动活动。
他是个早年帮家里干活的农家孩子,什么粗活都干过,刚来户州的时候,还在工地上打过半年的小工。那些个去健身房的软男人,一个个加上百八十斤的杠铃就觉得自己挺了不起,其实在工地上扛的砖头比这重多了,只不过没有专业营养师给调理,每天饥一顿饱一顿,长不出块状肌肉来,看起来有点面黄肌瘦罢了。
杨玄就惊了——她本来认为李伯庸只是个精明早熟的苦孩子出身,没想到看这身手,绝对也是有激情燃烧岁月的。
末了她感慨了半天,终于得出了一个不那么像话的结论——咬人的狗不叫。
而李伯庸已经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几个小混混,像个英雄一样得胜回来了——嘴角有一块乌青。
“怎么样?”他挑挑眉,“你男人还中用吧?”
杨玄在她那文学修养非常有限的大脑里搜罗了一会:“老夫……聊发少年狂?”
李伯庸感觉自己被打击了,脆弱的小心肝遭受了严重的打击。
“你又怎么回事?”受了打击的李伯庸终于想起了他这个不着调的下属,瞪了穆晓兰一眼,数落说,“你不是说家里有事么,大半夜地不早点回家,一个女孩家出来晃什么?还喝酒?”
穆晓兰站在他们两米以外,没抬头,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
“李总。”她气如游丝地说着,从兜里摸出了一封皱皱巴巴的辞职信,非常木然地递给李伯庸,“我不想干了。”
李伯庸热血沸腾的脑袋慢慢地冷却了下来,他看了穆晓兰一眼,辞职信没接:“怎么了?因为赵轩是不是?”
穆晓兰就嘿嘿地笑了起来,喝多了,神经短路,一开口笑就停不下来,最后那笑音里竟然有点撕心裂肺,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不是……不是因为赵轩。”她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不是因为赵轩……赵轩?赵轩算屁啊!他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都是因为他?”
穆晓兰抬起头来,李伯庸和杨玄立刻发现,她被头发挡住的脸上明显肿起来了,上面还有擦伤,额头上有一道已经干了的口子。
“我……我穆晓兰!”她用力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又站定,形容狼狈,更像女鬼了,她“嘿嘿”笑着,“我穆晓兰这辈子,就没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我他妈在哪都是二等公民,不招人待见,可有可无……嗯,可有可无。”
她猛地往后倒去,杨玄一把扶住她,却被猛地甩开。
“说我是婊/子,是专门勾引男人的下/贱/货。”穆晓兰的眼睛在黑暗里盯着别人看的时候有点瘆人,“什么玩意!婊/子都出来骂大街了。”
李伯庸叹了口气:“她喝多了,杨玄,你能把她弄回去么?要不然我帮你……”
“啪”一声,穆晓兰把辞职信拍在了他身上,她歇斯底里地冲着李伯庸吼:“我他妈能走!不用你假好心!告诉你,老娘不伺候了,什么赵轩,什么百兴……都他妈狗屁!狗屁!”
说完自己一个人大步往前走去,连杨玄也不等。
李伯庸苦笑:“这算什么事?这回你看见了,我无辜吧?”
杨玄耸耸肩。
“得了,”李伯庸说,“你赶紧跟着她上去吧,我上去不方便,在这看着你们。”
杨玄拉了拉他的围巾。
“嗯?”李伯庸低头问。
杨玄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被打青了一块的嘴角上亲了一下:“奖励,英雄。”
然后转身追上了歪歪扭扭的穆晓兰,剩下李伯庸一个人站在原地,按着嘴角傻笑:“谢主隆恩……嘶!”
一不小心按重了,疼得他直呲牙咧嘴。
他正目送着杨玄的背影,这时手机响了,李伯庸一看,是他们老家的公共电话,家里打来的,立刻接了起来。
“喂?”
“喂?喂?”那边响起了老头的大嗓门,“伯庸啊,我是你爸!”
老头见面的时候蔫巴巴不言不语的,不知道为什么,一打电话就变老生,嗓门震天。
“哎,爸,什么事?”
“我跟你弟弟妹妹商量了,今年我带着你妹妹去你那过年,行不行?他们都大了,让他们各找各妈去,你小妹还上学,小呢,我先带着她,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