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拉了拉他的围巾。
“嗯?”李伯庸低头问。
杨玄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被打青了一块的嘴角上亲了一下:“奖励,英雄。”
然后转身追上了歪歪扭扭的穆晓兰,剩下李伯庸一个人站在原地,按着嘴角傻笑:“谢主隆恩……嘶!”
一不小心按重了,疼得他直呲牙咧嘴。
他正目送着杨玄的背影,这时手机响了,李伯庸一看,是他们老家的公共电话,家里打来的,立刻接了起来。
“喂?”
“喂?喂?”那边响起了老头的大嗓门,“伯庸啊,我是你爸!”
老头见面的时候蔫巴巴不言不语的,不知道为什么,一打电话就变老生,嗓门震天。
“哎,爸,什么事?”
“我跟你弟弟妹妹商量了,今年我带着你妹妹去你那过年,行不行?他们都大了,让他们各找各妈去,你小妹还上学,小呢,我先带着她,行不行?”
“哎?爸,别,过年该我回去,我跟杨玄都说好了,带她去咱们家……”
“少放屁。”老头哼哼着说,“你拍拍胸口说,合适么?”
“呃……”
“今年就上你那去一年,等你安定下来,以后甭想我年年都去,我以后轮换,每年过节轮着去你们哥几个家里,想见老子,要排队!懂不懂?”
李伯庸笑起来:“是是,老爹,那我要有时候想加塞怎么办?”
老头子大笔一挥:“提前预约!”
杨玄和穆晓兰已经消失在了建筑里,李伯庸深吸一口气,笑了,结果扯到了嘴角,那笑容又变得有些扭曲——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路见不平,就是应该拔刀相助,不管结果怎么样,反正能积攒人品。
故事总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只要……耐心一点。
50
50、第五十章 决裂 ...
穆晓兰酒品其实不错,大概被李伯庸刺激了,只在大街上发了一会酒疯,回家就老实了,一个人缩在墙角,抽抽噎噎地哭。
杨玄在她身边蹲了一会,和她说话,她也不理,面部表情呆滞,眼泪流个不停,一副快要死翘翘的模样,于是杨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穆晓兰脚底下塞了一盒纸巾,搬着电脑从自己房间来到了客厅——怕她万一想不开,再办出点什么不理智的事。
可杨玄误会了,穆晓兰已经没有力气做“不理智”的事了,她觉得自己特别累,心里难过得要死,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做,该怎么重新鼓起勇气。
其实黄梅梅没把她怎么样,赵轩前妻虽然气疯了,出来泄愤,但智商武力值以及凶狠程度都弱爆了,阴谋诡计只精通男欢女爱的那一套,其他一窍不通,本身又生长在法治社会,嘴上说得狠,抬手给人一个耳光没问题,不过真做出什么太离谱的违法乱纪乃至犯罪的事,其实也需要一定的想象力和勇气。
她只是打了穆晓兰几下,在大街上当众骂了她好多难听的话。
可是这些已经足够了。
其实过去了再想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过就是和家里人关系紧张、辞职、被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打了,骂了几句而已——羞辱的成分还大一点,黄梅梅那细胳膊细腿的又打不死人。
可穆晓兰在这一刻,就是觉得生活绝望到简直已经活不下去了。
大概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这样的几个瞬间,被绝望笼罩,想跟谁说说,却发现自己跟本没有了力气开腔,更甚于不知该从何说起,其实都是多大的事呢?可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就像是黑暗里对着自己冷笑的黑影,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把人的勇气和智慧都给笑光光了。
大概这就是不够强大的缘故,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是普通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穆晓兰哭累了,就睡着了,然后做一个噩梦,醒来以后继续迷迷糊糊地哭,整整大半宿都在做这种循环,杨玄干脆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几次被她吵醒,有时候给她一杯水,有时候弯腰把地上被搓成一团的擦鼻涕擦眼泪的纸巾扫走。
不过后来穆晓兰还是抵挡不住人类生物钟的作用,在大概凌晨三点的时候彻底睡着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六点半了,她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难受,这回才是彻底没力气伤春悲秋了,跌跌撞撞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在杨玄的帮助下弄了几片感冒药吃,自动回到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杨玄松了一口气,感到总算解放了,带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把电话线拔了,手机关机,一头扎在自己的床上,和穆晓兰一样补起觉来,这俩人一直睡到了中午,直到李伯庸打电话一直拨不通,开始脑补各种事故,吓得来砸门,她才爬起来。
除夕就这么来了,一年到了头。
李伯庸打算在这个颇为正式的日子里,拜见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一大早就起来折腾自己,杨玄仔细一看,这货头发上居然还上了定型水,李伯庸这辈子大概也没捯饬过自己,定型水也不知道怎么用的,弄得那一头“秀发”跟锅盖似的,厚重地盖在脑袋上。
杨玄叹了口气,开机打电话,告诉她爸妈说睡过了,下午再过去,然后把李伯庸的脑袋按进了洗脸池,打开喷头对着他那容易招尘土的头发一阵猛冲。
总算……苍蝇落到上面估计不会劈叉了。
被杨玄辣手摧头发的李伯庸一点也没有蔫,依然像是多动症儿童一样上蹿下跳,激动得什么一样,霸占着杨玄的书房,一笔一划地在那认认真真地列礼单,郑重程度好像他不是去未来老丈人家蹭饭,而是进宫给皇上上贡似的。
“脑白金!我觉得咱们得买两盒脑白金去,电视里不是说么,今年过年不收礼……”
“嘘!”杨玄拍了他脑袋一下,“小点声,那屋还有个病人呢,别吵醒她——我告诉你李伯庸,你要敢买这玩意,我就把它从你鼻子里灌进去。”
李伯庸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过了一会,他又弱弱地问:“那……盖中盖呢?”
“百兴打算转做保健品代言啊?”杨玄说,“你才缺钙呢……不对,我看你是缺脑。”
“哦!”这句话提醒了李伯庸,“对啊,我可以叫人从那生态园里弄只活蹦乱跳汪汪叫的……”
“你要是敢往我们家弄狗,我就把你弄死。”杨玄阴测测地说。
“开玩笑开玩笑,弄只土鸡,土鸡就行,年夜饭添个菜,这个行吧?”
穆晓兰其实已经醒了,李伯庸砸门的那力度,活像着火地震了似的,猪也醒了,不过她一直蜷缩在被子里没出来,迷迷糊糊地听着隔壁书房里传来的说话声,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废话,两人自以为压低了声音互相臭贫,然后再自己也忍不住地一起笑出声来。
一门之隔,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穆晓兰爬起来,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在晚上找新年期间的旅游团——她简直有点可怜自己,这么多年,无论是上学打工还是工作拿工资,一分钱掰开八瓣花,居然对自己那么苛刻。
上学的时候,她好多的同学就跑遍了祖国乃至国外的大江南北,可是她到了这个岁数,居然连出去散散心,怎么买车票,怎么订旅馆都一头雾水,甚至连想去哪里都没个主意,她不知道湖南湖北有什么区别,不知道江苏的省会是哪里,不知道广州和广东哪个是省名哪个是市名,不知道西藏和新疆哪个在地图上面哪个在地图下面,不知道护照和签证其实不是一种东西叫两个名,只能像那些不常出门,不会上网的大龄旅客一样,找个会拉着她四处买东西的傻瓜旅行团。
用一句话总结她这些年的生命,穆晓兰觉得三个字就够了——白活了。
就在这时候,楼下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喊了一声没人理,居然还不依不饶地喊。
杨玄和李伯庸当然也听见了,李伯庸有点牙疼:“这个赵轩……这个赵轩可真是……”
杨玄说:“关门,把你放出去。你去把这个大祸害弄走,怎么样?”
“啊……”李伯庸迟疑了,“这……这我搀和……不好吧?”
他偷偷看了杨玄一眼,心想当年人家没少给我出主意——虽然都是馊主意吧,可是好歹也挺尽心尽力的,眼下虽然自己心里知道这位兄弟办事不厚道,但也不好意思恩将仇报,回头插兄弟一刀吧?
李伯庸怂兮兮地说:“一会万一他要上来,你就把书房门锁了,假装我不在,行不?”
看吧,男人,关键时刻就是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