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火拼?”杨玄乐了,拍了他脑袋一下,“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干什么动手动脚的,这跟你说正事呢。”李伯庸拉下她的手腕,“我敢说他们俩在里面做的肯定是违法乱纪的勾当,你敢打赌不?”
杨玄:“……”
她当然不敢打赌,因为里面那两位虽然不至于抄刀子火拼,也确实做的不是什么正经勾当。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李伯庸不由分说,“要么你就别去。”
杨玄:“……”
她想了想,试图讲道理:“没有这样的啊老李,都到这了还这么多幺蛾子,你说你跟进去算怎么回事?”
这句话立刻刺到李伯庸敏感带了,他突然皱起眉头,难得一见地在杨玄面前沉下了脸色:“什么叫‘我跟进去算怎么回事’?杨玄,你是不是觉得带着我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暴发户出门,特别掉面子?”
杨玄一愣,发现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于是有些茫然地问:“这……又是从哪说起的?”
李伯庸大概有一点察觉到自己的无理取闹,他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沉默地走下车,给她拉开车门。
“没什么。”他低下头避开杨玄的眼睛,蹭了蹭鼻子,有些瓮声瓮气地说,“天干物燥,最近有点上火,冲了。”
杨玄皱皱眉,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站住脚步:“要不你一起过来吧,大半夜地开车回去也挺冷的,他们也没什么正经事,全当看西洋景了。”
李伯庸看了她一眼,没动地方,杨玄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把他拽了一个趔趄,一路拖着他往里走去:“磨蹭什么呢,能不能干脆一点?”
是啊,能不能干脆一点呢?
李伯庸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纠结些什么,他反省自己,觉得最近有点小心眼,有点不那么“爷们儿”了,可是克制不了,每次看见、想起杨玄,都要小小地纠结一下。
徐暨背对着门,屋子里的床早给改成了一张大赌桌,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站在一边,负责洗牌发牌,听见门响,也没回头,懒洋洋地对后面说:“来啦?”
倒是康金凯站了起来,风度翩翩地冲李伯庸一笑:“这位先生倒不是第一次见了。”
可惜他无论怎么风度翩翩,也难掩其中一股逼人的邪气,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从外表上就能叫人看出来——他心术不正。
李伯庸一眼就明白了,他今天晚上被杨玄带进了一个赌局。
周末到宾馆开房间聚赌,原本是一些交易员的休闲娱乐项目之一,别看一局也就一两百甚至五十、二十块钱起价,看似没多少钱,真玩起来,一晚上几万乃至十几万,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
因为在中国大陆赌博是非法的——电视里那些警察突然冲进门把赌博的一桌人抓进局子的故事不是虚构的,如果窝点固定,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家里,反而是酒店。
毕竟酒店也想多在这些肥羊身上揩些油。
李伯庸没弄清楚,这两个大祸害怎么大老远地跑到户州城来赌博了。
杨玄却心知肚明,美和的事兜出来以后,有一股势力借机想翻旧账,直指徐暨——这波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和康金凯有关系,徐暨亲自到户州城来,可能也有这个原因,至于康金凯……
杨玄认为,那完全就是一只追着屁飞的苍蝇,逮谁咬谁的疯狗,是没有任何逻辑可循的。
发牌的姑娘非常有眼力劲儿地让了位置,杨玄毫不客气地坐下,大马金刀地把扑克牌拿在手里,洗了一圈。
“你给掌眼,我们俩都放心。”徐暨对李伯庸点点头,转向杨玄,“怎么样?”
杨玄手法老道地检查着扑克,头也不抬地问:“玩什么?”
“老规矩,”康金凯阴恻恻地一笑,“德州扑克,行吧?”
“行啊。”徐暨表情平静,盯着桌上的烟灰缸,好像要把那玩意看出一朵花来,“你说了算,咱爷儿俩先过两招,大头戏往后错错——那小妹,麻烦你给我们弄点提神的吃的喝的东西过来,再给……李先生上一点宵夜,别怠慢了客人。”
先前洗牌的小姑娘一声不吭地退出去了。
“一百起,行不行?”康金凯问。
徐暨露出一个冷森森的笑容:“贤侄,要我说,国外都是蛮夷之地,打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你别跟着学那一套。”
他从桌子底下掏出筹码扔到了桌子上,眉眼不动地说:“一千起,先热热身,一会吃饱喝足了咱们再玩,夜还长着呢。”
第五十七章 矛盾 ...
德州扑克脍炙人口,可惜李伯庸完全没听说过——他连本国国粹麻将也搓不利索,哪里还有余力去懂洋鬼子的东西?
从这方面来说,李伯庸还真是个好男人,吃喝嫖赌,一样都不沾,连外卖都不叫,除了抽点烟……还不知道抽点好的,门口小超市十头八块地随便买一盒就能凑合,中华跟最苏烟这种的,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别人送的“奢侈品”了。
拉出来简直一个五美四好新青年,除了赚钱和奋斗,没有什么能触动到他的。
徐暨提议一千一局,实际上只是第一个下注的人最低可以从一千开始,李伯庸看了两圈,明白了他们的下注规则——前一个人下了,后一个人如果不放弃,要跟注的话,必须至少是前面人的两倍,最高无上限,直到所有的公共牌都揭出来,大家谁也不认输的话,就翻牌比大小。
他背着手,在旁边看了两轮,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趣味来,于是没意思地往旁边一坐,踏踏实实地吃起酒店送上来的那份宵夜来,并得出一个结论——这两个家伙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几圈下来,两个人之间来往的筹码很快累计到了十万以上,徐暨稍微输了康金凯一头,不过赢的不见高兴,输的也不见不高兴,一上了牌桌,就好像进了商场一样,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功之一,被拉来当荷官的杨玄已经无聊得打哈欠了。
李伯庸记得在杨玄那里看过一本书,名字就叫《说谎者游戏》,讲的是华尔街的尔虞我诈,这两个人简直就像上演了真人版的一样。
都是他妈烧得。
就在时钟已经指到午夜,李伯庸已经快睡着了的时候,杨玄开始发新一轮的牌,康金凯却突然坐正了,然后他看了自己的牌一眼,把自己的筹码往前一推:“All。”
杨玄抬头看了他一眼——公共牌还没动,这是盲注。
德州扑克这东西,虽说本质上和石头剪子布没什么区别——都是比大小,但是大小比较复杂,一般来说,真玩起来幺蛾子还是很多的,有些数学好的人会算概率,有些数学不好的会装作很厉害的样子,下大注忽悠别人认输,种种技巧不一而足。
像康金凯这样的,显然不是好学生派的——鉴于他连公共牌是圆是扁都没看见,干出这样的事,有的时候是瞎玩,有的时候……是想玩把大的。
徐暨眯起眼睛看着他,他这个时候可以认输,康金凯踢馆,他可以不接招,那就什么也不损失,继续打和平牌。
不过……通常这么做的,是杨玄,肯定不是徐暨。
这个男人是被成功捧起来的,声名、面子、钱、权利,这些是铸成他血肉的东西,他走到了这一步,不需要模仿,就和当年的蒋鹤生出了奇的像。
蒋鹤生从楼上跳下去,就是因为他不能想象自己失去了这些,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他们曾经都不是输不起、付出不起的人,可是越走越高,于是摔一跤对于他们来说,不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爬起来”的问题,而是一摔到底,万劫不复。
“跟。”他愉快地笑起来,稍微坐直了些,看起来就像个纵容小辈胡闹的长者,早玩腻了一加一的游戏,终于能进行一点符合他智商的活动一样。
这一局终于吸引了吃饱喝足的李伯庸的注意力,他的目光在徐暨推出来的筹码上扫了一眼,李伯庸的心算能力很好,立刻知道,徐暨推的筹码代表的现金,差不多能买下一半的他们想收购的美和的那条生产链。
干点什么不好呢?
他这么想着,却也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徐暨对杨玄扬扬下巴:“翻牌。”
杨玄一根手指按在了公共牌上,手掌悬空:“想好了,撕破脸皮了?”
“怎么说话呢?”徐暨笑了一声,“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