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戴黎民笑了:“操!原来你存着这个心思哪?”

唐安琪正要回答,不想忽然有人敲了窗子:“旅座,聊完没?”

戴黎民听了这个声音,登时咬了咬牙。急急的又亲了唐安琪一口,他系好腰带推门出去,张口便骂:“孙宝山,你个忘恩负义反叛作乱的王八蛋,我他妈日你的娘!”

孙宝山站在窗前,并不回骂——他怕戴黎民,一直怕,怕的太久,已经改不过来。抬手按了按腰间手枪,他忽然扭头就跑,一溜烟的便没了踪影。

这时唐安琪也走了出来。两人一见初冬冷风,方才那种暖烘烘的骚动情绪便立刻一扫而空了。戴黎民扭头再看唐安琪,唐安琪袖着双手倚靠门框,粉脸一冷,就变白了。

戴黎民,因为没有被邀请留下吃顿晚饭,所以只好告辞离去。而唐安琪命人把孙宝山找过来,劈头就问:“你怎么忽然来了?”

孙宝山刚刚抱头鼠窜了一次,可是挺平静,不大在乎:“我在门口站了半天,就听着房里也没声音,所以有些疑心。”

唐安琪张了张嘴,换了个角度开骂:“你看你那个怂样,你怎么就那么怕戴黎民?”

孙宝山告诉他:“小时候他总揍我,我让他打怕了。再说我毕竟是背叛过他,心虚。”

唐安琪忽然凑到了孙宝山身边:“宝山,我问你,当年炸我父母的那颗地雷,是不是戴黎民埋的?”

孙宝山万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到这里,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望着唐安琪,他心里有鬼,半天没答出来,最后才支吾说道:“不、不是吴耀祖炸的吗?”

唐安琪伸手指他的鼻尖:“宝山,你没跟我说实话。”

孙宝山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记得是自己把地雷放到坑里,又是自己抓了土埋了地雷。这话就算放在先前,他都不敢直说;现在唐安琪当了旅长,他自己思索着,就更不能承认这事了!

“我不知道。”他站起来:“你问别人去!”

然后他就又跑了。

唐安琪自己开动脑筋,把这个事分析了一下,末了觉得吴耀祖不是说谎的人,戴黎民那么赌咒发誓的,也不像是说谎,师爷是个能说谎的人,孙宝山是个没脑子的,这样综合起来一看——他妈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第29章 苦恼

唐安琪回了家,吃过饭后回房休息。虞师爷跟过来了,问他:“戴黎民今天进城有什么事?”

唐安琪已经脱了衣裳,正披着棉被坐在床上。听了这句问话,他略一犹豫,随即心念一动,张口答道:“什么事都没有,他就是专门来看我的。”

虞师爷在床边坐下了:“看你?你们都聊了什么?”

唐安琪垂着头,就见被子边缘露出自己的一排脚趾头:“也没聊什么。”

虞师爷怔了怔:“那……没有干坐着的道理,总得说两句啊。”

唐安琪舔了舔嘴唇,心中暗暗鼓起了一股子勇气:“他关了门,亲我抱我。”

随即他抬头望向虞师爷,故意显出嬉皮笑脸:“师爷,戴黎民是不是一直都这么色迷心窍?可惜我长不出连鬓胡子来,否则正好扎他一嘴!”

虞师爷看着唐安琪,面无表情的看了半天,末了扭头望向门口,淡淡说道:“他色迷心窍,你也是不知羞耻。枉我当年还心疼你受了他的蹂躏祸害,哪知现在一看,你自己倒仿佛是乐在其中。”

说完这话,虞师爷起身就走。唐安琪见势不妙,眼疾手快的欠身扯住了他:“师爷,别走!”

虞师爷回头瞪他,他不低头,迎着目光望过去,眼珠子水润润的黑亮,正是可怜可爱。

双方相持片刻,最后虞师爷叹了一声:“安琪,你现在大了,又是有身份的人,要懂得自爱,要珍惜名声。戴黎民那种亡命徒,当然可以满不在乎,但是你身为旅长,难道不怕外人传你的闲话吗?将来你有了出息,成了人物,人家提起你这时候的荒唐事情,你羞不羞愧?再说那戴黎民是个什么东西,我记得你先前是很厌恶他的,怎么如今又转了性子?如果我早知道你们两情相悦,那我当时就绝不会冒险带人进这个县城!”

唐安琪偃旗息鼓的老实了,他用力把虞师爷拉扯到床边坐下,又钻出棉被凑到对方身边:“师爷,师爷,你别生气。”

他抬手揽住虞师爷的肩膀,亲亲热热的摇晃:“我就是和他玩玩,哪能当真对他动心?”

虞师爷长叹一声:“玩,还是玩,你就知道一个玩。”

唐安琪厚着脸皮,一直把脑袋伸到了虞师爷面前:“师爷,我带你去天津玩吧!”

虞师爷一拍他的后腰。他是个软身子,从头到脚没有一块硬骨头,后腰凹下去,一拍一颤。

虞师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手掌在唐安琪的后腰上略略一动,他忽然顺势向下扯了对方的睡裤,然后在那屁股蛋上狠扇一掌:“欠揍的货!”

干燥温暖的手掌蹭过臀部肌肤,都蹭过去了,可是手掌依旧保持着张开五指的动作,不动声色的暂停在空气中,是始料未及而又出乎意料的样子。

虞师爷意犹未尽,然而强自定下心神,不动声色的为唐安琪提上了睡裤。

唐安琪被他打的很疼。自己回手揉了揉屁股痛处,他低着头苦笑,本来还想伪装兴高采烈的小男孩,可是情到深处不由己,他再也做不成小男孩了。

“我又不是小崽子,你还打我屁股?”他低声说道,语气居然是异常的温柔。

这样的问话让虞师爷加意看了他一眼,看过之后,也就算了。

唐安琪太淘气了,一直是个小不正经。虞师爷是个正经人,只在他面前会偶尔的想要不正经,可是为了维持住自己的体面和双方的关系,他又要用满怀的正经来掩饰这不正经。

他其实对唐安琪是没有把握的,因为唐安琪不老实。对着这样的唐安琪,他只有披着一身正气,才能稳妥自保。

“就算你八十了,如果不学好,我也还是要打。除非哪天你告诉我,说你用不着我管教了。”他正色答道。

唐安琪蹲在了他的身边,声音仍然是轻的:“我才不会说这话,凭什么让你落了轻省?”

虞师爷望着唐安琪,忽然生出了一瞬间的失神:“安琪,你怎么这样磨人?”

唐安琪歪着脑袋凝视他:“我哪有磨人?我从来没给你惹过大祸。?”

虞师爷微微一笑,在心里说:“你当我是怕你给我惹祸吗?”

虞师爷不再多说了。

他同意和唐安琪前去天津消遣,并且很想抱着对方睡一觉。可是唐安琪没有主动发出邀请,所以他也就是想想而已。

他状似无意的把手伸进被窝,摸摸唐安琪的手,摸摸唐安琪的脚,最后发问:“屋子里是不是有些冷?”

唐安琪看着他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手脚都这么凉,明天换上大炉子。”

到了新年前夕,就在唐安琪筹办礼物,预备和虞师爷同去天津拜访侯司令时,何复兴忽然来了。

何复兴刚从天津回来,在长安县下了火车,随行的自然也有戴黎民。唐安琪请他吃了一顿丰盛午饭,席上何复兴非常难得的多说了两句话,可惜全是牢骚,似乎是这回在天津受到了舆论的抨击。

“还不是指桑骂槐,不敢批评家舅,便要对我暗箭齐发。”他铁青着一张面孔,一盅接一盅的仰头灌酒:“妈了个×的,说我是军阀——就凭我那点人马,那点地盘,哪有我这样惨的军阀?还说我不革命——”他自己揪着军装衣领给唐安琪看:“前三年刚置办的军服军旗军徽,本来都是崭新的,结果为了表示革命,上下全被我换成了青天白日的招牌,糟了我好几万块钱。这要是还不算革命,那得怎么着才算革命?难道还得再扔几万才行吗?”

说到这里,他生了气,呼哧呼哧的喘,越喘越厉害。唐安琪起初还要安慰他几句,哪知他很快便从椅子上溜了下去,脸也红了,眼也瞪了,两只手垂下抬不起来。唐安琪吓坏了,连忙喊人,戴黎民就从门外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何复兴倒在桌子下面,显然是谁也不认,只要戴黎民。当着唐安琪的面,戴黎民有点不大愿意伺候他,可是不伺候还不行。平心而论,何复兴对他真不赖,要钱给钱,要权给权;所以他不大耐烦的暗叹一声,还是弯腰把何复兴揪了出来。

命令旁人把何复兴抬了出去,他非常尴尬的对着唐安琪解释:“我们旅座在天津让一群学生当面骂了,一直憋气,差点气的抽疯。所以你别害怕,他没事的。”

唐安琪就看不上戴黎民给人当奴才,所以这时也没给他好脸色:“别废话,你走吧!”

戴黎民自己也感觉到了丢人——摊上这么一位现眼的主子,主子又像没娘孩子一样依赖着他。他现在如果一定要去当个团长,何复兴也能答应,不过当真扔下何复兴带兵去,何复兴肯定不高兴,他也有那么一丁点不忍心。

他无话可说,决定真走。唐安琪皱着眉头看他背影,就觉着戴黎民一副怂样,受个大烟鬼的支使,没出息!

戴黎民没回头,可是后背上有了灼热感觉,知道那是唐安琪在盯着自己。

这差事真不能再干下去了,他想,再干下去,自己和安琪便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可这话该怎么说呢?不能惹恼何复兴,何复兴一旦起了疑心,也许会下狠手。戴黎民奉了他的命令,曾经在队伍中进行过几次“清洗”。大烟鬼是不足以服众的,所以剪除异己的清洗,常常就是一种较为隐蔽的屠杀。

“怎办呢?”戴黎民苦思冥想,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

第30章 双双进城

唐安琪一想到戴黎民在何复兴那里是个马弁狗腿子,就觉得很看不起他,不想和他好下去了。

对于戴黎民,他起初当然是烦的要死,因为对方把他扣在山里,不得回家;然而自从得知自己无家可归之后,他走投无路,倒也死心塌地的渐渐安稳下来。戴黎民总是逗他哄他捧他,两人打打闹闹的其实也挺有个意思,只是不能上炕。炕上那事太遭罪了,他的嫩屁股实在是受不了。

他愿意和戴黎民吵吵骂骂,正如他愿意嘲讽孙宝山的歪嘴。没什么恶意,全是图个乐子。他活了二十来年,从来没有斯文安静过,从小就爱撩闲逗趣,末了打人一顿,或者被人打一顿,他嬉皮笑脸的,也不在乎。

戴黎民走就走,他一点不想。忙忙碌碌的收拾行装,他要和虞师爷去天津了。

孙宝山来了虞宅,没想到这次出门还是没有自己的份儿,当场气的板起面孔,显得英武了许多。唐安琪见了,忍不住笑问:“宝山,你怎么像小孩儿似的?”

孙宝山站在院内,默然无语的想要给自己点一根烟。

唐安琪走到他面前仰起脸,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揉搓,强行搓歪了他的嘴:“笑笑,少跟我扯着驴脸装英俊!”

虞师爷站在厨房门口,正在嘱咐虞太太万事小心,夜里留神火炉烟气。耳中忽然听到了唐安琪的笑语,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唐安琪逮住了虞师爷的目光,大声笑道:“师爷,你看宝山啊,脸拉的这么长,下巴都要砸到脚面上了!”

孙宝山被他笑话的很窘,咬牙切齿的怒道:“你少胡说八道,是师爷让我来的!”

唐安琪不生气,笑眯眯的看着孙宝山。他现在心情好,看谁都高兴,连对彩霞都不那么讨厌了。

虞师爷嘱咐孙宝山好好看家,招兵的事情不要停,也不许和吴耀祖起冲突。吴耀祖那边天天练兵,而且还吸收了许多讲武堂出来的学生。虞师爷和吴耀祖没有交往,但是冷眼旁观,比较之下就觉得孙宝山是块烂泥,只知道喝酒耍钱玩枪,没有正事。

孙宝山很服虞师爷,虞师爷说着,他就听着。然而唐安琪是太兴奋了,在旁边对着孙宝山动手动脚,一会儿扯扯他的头发,一会儿踢踢他的屁股。孙宝山强忍着没有发作,及至虞师爷一番话讲完了,他这才转向唐安琪怒道:“你手贱啊?”

然后他上前一步拦腰抱起对方,大踏步走向西厢房。一脚勾开房门,他进门把人往床上一扔:“他妈的是不是欠操了?”

唐安琪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放肆!我是长官!”

“长你奶奶的腿!再闹我挤出你的小蛋黄子来!”

唐安琪坐在床边,这时就摆出双腿大开的姿势:“你挤!不知道咱们两个是谁挤谁!”

这回未等孙宝山回答,虞师爷在院内吼了一嗓子:“安琪!说什么胡话?不许招惹宝山!”

唐安琪吃了一惊,没想到虞师爷耳朵这样好使。而孙宝山趁着他那一瞬间的惊呆,低头搂着他狠狠亲了一口,亲的是嘴。上面亲着,下面又伸手在他腿间扭了一把。

唐安琪猝不及防的,吃了哑巴亏。

而孙宝山扭头就逃,也不给他还击的机会。

虞师爷不知道孙宝山的所作所为,在院子里还劝了他两句。孙宝山这回情绪有了好转,客客气气的告辞而走。虞师爷也觉得唐安琪爱撒人来疯,所以没理他,自顾自的继续忙碌。

唐安琪捂着裤裆揉了揉,没有话讲。

翌日清晨,唐安琪和虞师爷上了火车。

两人身边只带了一个小毛子。在虞师爷的授意下,小毛子提了满满一皮箱钞票。唐安琪见了,哭笑不得:“师爷,你带这么多钱干什么?怕在外面不够花销吗?”

虞师爷笑而不语,没有作答。

这是虞师爷生平第一次乘坐火车。

他和唐安琪占据了一间宽敞包厢。坐在窗前向外望去,他极力遮掩了自己的慌乱与好奇。

下午火车抵达天津,唐安琪一手拉住虞师爷,一手扯着小毛子,挤出站外拦下三辆黄包车,照例还是直奔利顺德。

三人开了三间房,一同吃过晚饭之后,三人各自回房休息。唐安琪坐在床上,正要宽衣解带,然而房门忽然被敲响了,他走去开门一瞧,却是虞师爷。

虞师爷微笑着问他:“我想洗澡,可是怎么去要热水?”

唐安琪哑然失笑,跟着虞师爷就走了。

站在虞师爷房内的浴室里,唐安琪扭开浴缸上方的冷热水龙头,教会了虞师爷如何兑出一缸温水。

虞师爷觉得这挺有意思,几乎要发出赞叹,因为长安县内还是都吃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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