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桌上还摆着一台电风扇。冬天,当然是用不上。虞师爷饶有兴味的转动旋钮,结果风扇通着电源,骤然而来的疾风把他吓了一跳。
虞师爷对唐安琪笑道:“这回进了天津卫,真看出我是个土包子来了。”
唐安琪倚着浴室门框看他:“你早和我来到天津,不就早洋起来了?”
虞师爷抓住了他的一条手臂:“这种事情,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关系?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唐安琪忽然说道:“师爷,我们一起睡好不好?正好夜里聊聊天。”
虞师爷犹豫了一瞬,随即还是很坚决的把他搡了出去:“怪累的,聊什么聊。听话,回去睡觉。”
唐安琪心有不甘的回了房,心中还想着虞师爷,想着想着,他忽然觉得虞师爷也许有点毛病。
虞师爷三十了,嫂子更是三十多了,两人还是没有孩子。如果是嫂子的问题,那虞师爷可以纳妾——为了传宗接代而纳妾,这放在哪里讲,都不算是愧对贤妻。
可纳妾这话,虞师爷从来连提都不提。
唐安琪先前从未细想过此事,如今一旦想了,便是越想越深——嫂子那么丑胖,师爷这么清秀,两人淡如清水的过了十几年,也不腻烦,也不变化。再说就算夫妻相敬如宾,可也没有虞家夫妇这般的相敬法子,敬的都快不犯话了。
要说嫂子是师爷的知音,那更不可能,嫂子大字不识,只会干活的。
唐安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最后他一掀被子坐起来,心想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问问师爷,看看师爷会用什么样的话来回答我!
第31章 隐情
虞师爷躺在软颤颤的厚床垫子上,盖着轻飘飘的羽绒被子,睡得正是甜美,哪知一场清梦却被唐安琪拦腰打断。
他手忙脚乱的开电灯,穿衣裤,一边系扣子一边走去开门,恨不得给唐安琪一巴掌:“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唐安琪像条鱼似的一扭身,从门缝游了进来。
唐安琪很自来熟的上床钻进被窝,然后对着地上的虞师爷招手:“师爷,来啊,一起睡。”
虞师爷捂嘴打了个哈欠:“这又是在闹什么?”
然后不等唐安琪回答,他关掉电灯,摸着黑也上床来了。
唐安琪主动往虞师爷身边凑近:“师爷,屋里还是有点凉。”
虞师爷一言不发的搂住了他。怀里这个身体比当年大了一圈,虞师爷闭上眼睛,懒得多想。
然而唐安琪又开了口:“师爷,你怎么不急着生儿养女呢?”
虞师爷留恋着被窝的舒适,梦游似的答道:“这种事情……强求不得。”
唐安琪双目炯炯的看着他:“师爷,你是不爱孩子,还是生不出?如果生不出的话,就得趁早找医生瞧瞧,这个病是能治的。”
虞师爷睁开了眼睛:“你安静一会儿吧,大半夜的还要说话?我还不老,何必着急?”
唐安琪垂下眼帘,见虞师爷又是在对自己打马虎眼。暗暗一咬嘴唇,他忽然一翻身压上虞师爷,随即就把手往对方的睡裤里伸:“师爷,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他便被虞师爷猛然掀了下去。虞师爷仿佛是吓坏了,转身就要往床下滚,然而唐安琪来了精神,虞师爷越是逃,他越是追,拼命拉扯着虞师爷往床上推。一只手在对方裤子里乱抓了几下,他终于是一把攥住了对方那套传宗接代的玩意儿。
这回虞师爷要害受制,就不敢继续挣扎了。他仰卧在床上,显然是动了大气,身体都在颤抖:“安琪,你干什么?你要气死我吗?”
唐安琪虚虚的掂了掂手中物件,发现这东西软绵绵冷冰冰,倒是并不缺少零件。事已至此,他料到自己肯定是得罪了虞师爷,索性讨厌到底。全神贯注的压制了虞师爷,他一只手开始在对方分身揉搓起来。
虞师爷像被针刺了一样,身上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是身在旅馆,他没法子大喊大叫;想要反抗,命根子又被唐安琪捏着。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瞪着唐安琪,他气的一阵一阵发昏,同时周身渗出冷汗,绝望的仿佛已经身处世界末日。
“全完了……”他战栗着闭上了眼睛:“全完了……”
不知是过了一分钟,还是过了一小时,虞师爷听到唐安琪询问自己:“师爷,你怎么……怎么……”
他知道唐安琪要问什么,可是装聋作哑,也是心中苦痛,实在说不出话来了。
唐安琪终于把整话问了出来:“师爷,你怎么没反应?”
他无声的呼出一口气,晕厥似的瘫在床上。
唐安琪还在继续追问:“是不是因为我是个男人?”
片刻之后,唐安琪在满室的黑暗寂静中又道:“不能因为我是个男人,你就一点硬气也没有啊。我又没让你爱上我。”
他抬手去摸虞师爷的面孔,摸到满手黏腻的冷汗。
他说:“师爷,你别怕,我帮你亲亲那里好不好?你闭上眼睛,就想我不是安琪,我是个陌生娘们儿。”
他向下蜷缩进被窝里。虞师爷的裤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退到了膝盖处,他撅起嘴唇,轻轻去触那器官的前端。
虞师爷一动不动的躺着,像死了一样,从头到脚,冰凉凉的。
唐安琪四脚着地的爬出被窝,气喘吁吁的望着虞师爷,知道自己是犯大错了!
他为虞师爷提上了裤子。
他跪在虞师爷枕边,抬手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师爷,我错了,我手贱,我害人。”
他俯下身,用袖子去擦虞师爷头上脸上的冷汗:“我不会和别人讲的,我会让这件事情烂在我肚子里。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赌咒发誓。”
他跳下床去打开电灯,然后跪回原位,在光明中把虞师爷的脸扳向自己这边:“师爷,你睁开眼睛看我。”
他端端正正的跪好了,举手竖起三根手指,随即眼望前方正色说道:“我唐安琪一生一世忠于虞清桑,替他保守所有秘密,永远保护他爱戴他,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说完这一番话,他低头去看虞师爷。
虞师爷脸色苍白,说起话来底气不足,声音很低。
“我在十四五岁的时候……被驴踢了那里……落了重伤……养好之后一直不行……”
他垂下眼帘,话说的断断续续,显然是有着万般的苦楚与为难:“我耽误了你嫂子,我对不起她……”
唐安琪趴下抱住了他,轻声说道:“师爷,你别难过,等你和嫂子老了,我会照顾你们的。”
虞师爷挣扎着翻身背对了他,又颤巍巍的长出了一口气:“这些年来,我一直藏着捂着这件事情,生怕被人发现,怕别人说我不是个男人,戳我的脊梁。”
唐安琪从后方探过头来:“谁敢因为这件事情戳你脊梁,我就去戳他祖坟。”
虞师爷闭上眼睛,不言语了。
唐安琪很惶恐,贴着虞师爷躺了一夜。然而翌日清晨双方起床,虞师爷看着虽然有些怏怏不乐,但是也并没有持久赌气,该吃也吃,该说也说。
两人按照计划行事,唐安琪给夏副官打去电话,想要前去侯府问候司令。可是夏副官告诉他,侯司令现在人在南京,短时间内大概都不会回来。
唐安琪听了这话,反倒高兴,觉着自己落了清闲。他前一阵子学会了开汽车,开得不好,不过这时也租了一辆汽车,不要小毛子做汽车夫,只带着虞师爷东走西逛。
如此过了三天,虞师爷在天津是吃也吃了,玩也玩了,这天在饭店房内,便对唐安琪说道:“如果在天津安家的话,你想住在哪里?”
唐安琪一笑:“只要地段好,哪里都行,我不挑。”
虞师爷点了点头:“那就留心打听着,如果有好宅子,就买下来。”
唐安琪一愣:“我们不住长安县了?”
虞师爷眼神慈悲的看着他:“不住长安县,难道把队伍开到天津来?房子是给你买的,你常来常往,总住旅馆也不方便。给你安个家,不是很好吗?”
“那你呢?”
“我到你家里住,你总不能不待我这个客。”
唐安琪笑了:“师爷,怪不得你带了那么多钱过来,早有预谋吧?”
虞师爷拍拍他的肩膀:“长安县,小地方,你在那里生活久了,会变成我这样的土包子。多到天津来,多认识一些军界政界的要人,多交际交际,对你有好处。”
唐安琪依旧是笑,心想虞师爷做不成床上那一番乐事,省下的力气全用来长心眼了。
然后他又想自己这么喜欢虞师爷,可是不管有没有人情道理的束缚,两人都永远无法亲近狎昵了。在这方面,虞师爷是死了心的人,虞师爷没有能力去动他,也不会允许他来动自己。
唐安琪微笑着扭头望向窗外,心想造化弄人,自己也应该死心了。
第32章 午夜惊魂
虞师爷似乎挺喜欢天津卫,新年临近,他也没有急着回长安县。
他让唐安琪尽情的玩,自己则是每天早出晚归的看房子。唐安琪没有等到侯司令回来,可是找上了夏副官。和夏副官那一帮人混了几天之后,他开始在天津卫有了新朋友。
唐安琪觉得“交际”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无非就是吃喝玩乐而已。他很爱吃喝玩乐,也很会在吃喝玩乐中间夹上几句半真半假的玩笑。不过是一个礼拜的工夫,大家都记住了唐旅长这个漂亮活泼的青年。有一位军中新秀盛国纲团长,这晚在宴席上没见到唐安琪,就忍不住发问:“唐旅长回长安县了?”
唐旅长租了一辆崭新锃亮的好汽车,也不带小毛子,自己横冲直撞的开过来。大家一见他进门,立刻一团和气的欢呼,有人领头笑道:“唐旅长,今晚怎么个消遣?你挑个地方!”
唐旅长穿着一身又薄又软的灰鼠皮袍子,马褂领口翻出一圈短短的白色风毛,簇拥出他那张冻成粉红的脸蛋:“我挑啊?我挑不出来,反正别去秋香别墅,那里的姑娘岁数太大,我见了都想吃奶叫娘。”
然后他迈步踱到盛国纲团长身后,抬手用力一拍对方肩膀:“嚯!老盛这身打扮,帅啊!”
盛国纲是个仪表堂堂的青年,今日身着便服,穿了一件英国式的皮夹克,显得魁伟高壮而又利落摩登。为了表示谦虚,他哼哼笑了两声,沾沾自喜的答道:“帅个屁!”
这样一群人连吃带喝,信口胡说,粗俗的了不得。及至闹到酒足饭饱了,便又一窝蜂的前去妓院找乐。他们挥金如土而又穷凶极恶,妓院不愿意招待他们,同时又不敢不招待他们。他们把风花雪月的高级烟花巷搅成了不见天日的低等野鸡窝。
如此到了半夜,唐安琪晕晕乎乎的玩足了兴,却是忽然很想回饭店去。这几天他出门,虞师爷也出门,两人几乎不打照面,他想念虞师爷了。
于是他穿了衣裳扔了钱,自己开车回利顺德去。
寒冬腊月,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天空夜幕无星无月,街上路灯明明灭灭,路上结了冰雪,溜滑的让他不敢快开。忽然一阵旋风立在了汽车机盖上,扭曲旋转卷起雪沫,长久不散。
唐安琪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瘆人。略略加快了速度想要驶过旋风,然而旋风跟着车走,在车灯照耀下蜿蜒漂移。正当此时,车窗嗡嗡震动起来,一阵大风掠地而过,卷起一片浮雪,白茫茫的遮住道路。
唐安琪正是心惊,觉得此情此景实在邪性。偏巧旁边路灯骤然大亮,随即却又彻底黑暗。于是他双手握紧方向盘,小心翼翼的开车,生怕车轮打滑,会连人带车一起翻到路边臭水沟里。
前方狂风渐歇,视野慢慢恢复清晰。唐安琪微微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正是要从喉咙口向下落去,哪知就在此刻,忽有一个雪白毛球从天而降砸到挡风玻璃上,唐安琪下意识的一脚踩了刹车,在强大惯性下合身向前扑去,同时就见那雪白毛球紧贴玻璃露出狰狞面孔,正是尖牙利齿双目如灯,还带着斑斑的红色血迹。
唐安琪登时就吓傻了,双手松开方向盘大叫一声。一声未停,前方疏忽间又冲来一个雪白影子,“咣当”一脚跃上机盖,直奔着挡风玻璃就扑了过来。
唐安琪这一晚喝酒寻欢,本来便是头脑混沌,身体空虚,如今又遇到这种异事,竟是当场崩溃,推开车门就往外跑,一边跑又一边鬼哭狼嚎。恍惚中觉得有人拉扯了自己的手臂,他回头一瞧,就见一名白衣男子抱着那团雪白圆球,正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唐安琪的酒劲彻底涌了上来,歇斯底里的向后退却,同时拼命挣扎着大哭大喊:“鬼啊,鬼啊……师爷救命啊……”
那人见他吵的热闹,便松了手。而唐安琪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一歪身就滚到了路边的臭水沟里。一头撞上水沟冰面,哭喊声戛然而止——他晕过去了。
翌日天明,唐安琪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就觉着自己这一觉睡的挺舒服,可是环顾四周,他却是发现自己身处陌生地方——是间挺干净暖和的小屋子。
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同时觉出了头疼。抬手一摸后脑勺,他摸到了一个大包。
他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他想起了昨夜事情。
身上衣裳是很齐整的,他直接伸腿下地穿了皮鞋。推房门走出去,他被飕飕小风一刺,立刻打了个冷战,彻底清醒透了。
眼前是座大四合院,青砖漫地,一个人高马大的光头小子拿着大笤帚正在扫雪。抬眼看到唐安琪走出来了,他也不招呼,径自拖着笤帚走到上房窗前,抬手轻轻一敲玻璃,然后声音半大不小的说道:“干爹,他醒了。”
上房房门一开,一名男子走了出来。
那名男子相貌端正,无甚特色,穿戴也平常,身姿倒是十分挺拔。走到唐安琪面前,他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没事吧?”
唐安琪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十分困惑:“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