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森笑了一下:“大爷,我有钱,够我活的。再说无论少爷做了什么生意,都会留着我做大掌柜。不管少爷看不看得起我,我自己是把少爷当亲人来看了。”
顾雄飞垂下眼帘盯着指间烟卷,不动声色的轻轻一吹烟灰:“话是好话,事也是好事,可是谁做谁就成了坏人。你家少爷发财之后,我是惹不起了。他不和我翻脸就是好的,我还敢管他?”
林子森恒久的苦笑着,脸上没有血色,身体瘦成一副高高的架子,穿着衣裳都能看出棱角:“是,是,我明白大爷的意思。大爷和我们少爷毕竟只是兄弟,帮忙是人情,不帮是本分,我懂这个道理。今天一时冒昧,我把话全对大爷讲了。大爷别见怪,也别告诉我们少爷。少爷不爱听这些,总是嫌我啰嗦,您瞧他把我打的,现在脑袋上还带着疤呢。要是知道我来找您诉苦了,少爷一生气,我非又遭殃不可。今天这话我说了,您听了,也就是了。”
说完这话,他陪着笑弯了弯腰,然后作势要往外退:“今天打扰大爷了,我没别的事,这就走了。”
顾雄飞抬起手,简略的只动了一根手指:“回来!”
林子森看着他:“大爷还有吩咐?”
顾雄飞问道:“你住哪儿啊?”
林子森连忙报上住址,顾雄飞记在心中,然后把胳膊肘架到椅子扶手上,要弹烟灰似的把手轻轻一挥。林子森会意的一鞠躬,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顾雄飞看不透林子森,并且感觉对方不是好人。
一个不是好人的人,忽然跑过来掏心扒肺的说了许多好话,这就让人很犯糊涂。顾雄飞的记性不错,把林子森这一番话从头到尾的回味了一遍,没找出纰漏来。林子森似乎没有陷害自己的必要——自己看他不像好人,可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当面说过。当年林子森倒是威胁过他,可也是因为他打了叶雪山,林子森那是护主。
至于叶雪山的鸦片瘾,是必定要解决的问题。叶雪山年轻混蛋,自己不能跟着一起混蛋。现在不戒,将来也必须要戒。可将来会有多远?会不会远到叶雪山已经扎了吗啡吸了白面?
顾雄飞不想惹恼叶雪山,兄弟两个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感情,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他现在对待叶雪山是以哄为主,良药与忠言都不敢轻易的往外拿。 可是为了表面的和平而眼看着对方堕落,那也不能算是真感情。顾雄飞任性惯了,违心的言行,他维持不久。
思来想去的踌躇许久,他在心里拟了好几张计划书,并排摆好反复掂量。不管怎么掂量,怀柔政策是一定的了,因为叶雪山显然是吃软不吃硬。
考虑了半个来月,他没有理出太清晰的思路,但是想出了一篇有理有据的发言稿。他是难得和人讲理的,如今把发言稿反复的推敲了许久,他认为此稿堪称完美。届时铿铿锵锵的对着叶雪山把话一说,纵算对方是块顽石,也该开窍了。
沈将军名义上是来训练海军,其实大热的天,主要是在崂山避暑,并无真正公务要办。顾雄飞跑去向他请假,说要回家一趟;沈将军视他如同子侄一般,自然不肯刁难,随他四处玩去。
于是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他和林子森一起登上火车,北上回津。旅途漫长无聊,顾雄飞留心观察林子森的一举一动,就见这人不多言不多语,除了研究手里一本账目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心事,除了看着不像好人,其余一切都是好的。说他是个混混,他比混混整洁文明得多;说他是个正经伙计,可是亡命徒的凶气又缭绕在他的眼角眉梢,挥之不去。
顾雄飞没和这种人打过交道,几乎觉得林子森像个怪胎。林子森每隔一阵子就会进入他的包厢,给他送一壶凉开水,或者招呼他去餐车吃饭。在顾雄飞吃吃喝喝之时,林子森偶然会扫他一眼,看他肩宽背阔威风凛凛,雪白衬衫里面鼓着一身腱子肉,大概是时常登船出海的缘故,他黑了,黑都黑的有格调有分寸,一看就是无所事事晒出来的,和码头苦力的黑完全不是一回事。
林子森看着他的黑,想起叶雪山的白,牙关就不由自主的咬紧了。心中一股子寒气逼得他面孔泛青,他想太太最后还是跟了顾老爷子,太太的骨血自己一定要保留住。凭什么叶家一代一代,全要属于顾家?
一夜过后,火车抵达天津。顾雄飞自认形象并不狼狈,有心直接就去叶公馆。不过随着林子森在大太阳下走了两步,他隐隐的总感觉不对头。
把前因后果重想了一遍,又掂了掂心中那一篇金玉良言,他认为自己这疑心病发作的很没道理。弯腰钻进前来接站的叶家汽车,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别发脾气,他再不听话,你也要耐下性子,不能打人,万万不能打人。”
第72章 第一步
叶雪山万没想到顾雄飞会随着林子森一起到来。他穿着睡衣下了楼,满脸都是苍白的倦容,因为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刚经历了一场彻夜狂欢;从回家上床到现在,他还没睡足呢。
顾雄飞看着他睡眼朦胧的样子,差一点就要把他狠狠搂进怀里勒出叫声。双方分开了小半年,如今骤然相见,本应惊喜交加;可是因为心里存着事情,而且结果不可预计,所以顾雄飞心怀鬼胎,有点乐不起来。
林子森犯了瘾头,游魂似的往楼上走。呼噜呼噜的吸足了鸦片烟后,他斥退闲杂人等,自己脚不沾地的在楼上走廊里来回溜达。顾雄飞和叶雪山已经进了书房,房门关着,不知是在谈什么,或者是在干什么。抬手在脸上用力搓了两把,林子森其实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凭着顾雄飞的脾气,会蛮不讲理的直接扣下一船鸦片——当年在热河的时候,不就是这么干的么?
他没看出顾雄飞有什么特别的大本事,不过很佩服顾雄飞的人脉。无论换了什么朝代,总有顾雄飞的官做,简直堪称手眼通天。他不知道顾雄飞如今在舰队里能有多大权力,可是据他打听着,应该属于舰队中的皇亲国戚。
对于顾雄飞的所作所为,他是失算了;不过对于叶雪山,他可是有着十成十的把握。叶雪山再精明,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少爷崽子。林子森伺候了他整三年,把他的心心肝肝都摸清楚了。
书房里单调的回响着顾雄飞的声音,连绵不断滔滔不绝,非常的理直,非常的气壮。林子森停了脚步竖起耳朵,静等着高谈阔论转为讥讽谩骂。然而等了许久,里面的演说却是由急到缓,最后心平气和的收了尾,末了一句是:“我知道戒毒非常痛苦,但这一步是迟早要走的,而且非得你自己迈步不可,大哥想帮也帮不了你。现在也不要你立刻做决定,你再想想,想想人生,想想前程。”
然后是一声低低的“嗯”,垂头丧气的,是叶雪山的回应。
林子森扭头就走,心想顾雄飞居然没提生意的事!叶雪山是把烟土买卖当命来看的,谁断他的财路他就会和谁拼命。他妈的顾雄飞怎么就没劝他收手呢?
顾雄飞说完心中一篇金玉良言,随即就离去了。叶雪山被他说的默然无语,看着可怜见儿的,所以他不想太过逼迫对方。横竖戒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认为有必要让叶雪山自己检讨一下。而在另一方面,他许久没有回来了,也得去看看朋友,探望沈家伯母;细算起来,杂事还真是不少,够他忙几天了。
顾雄飞前脚一走,林子森后脚就进了书房。走到叶雪山身边弯下腰,他轻声问道:“大爷跟你说什么了?”
叶雪山半闭着眼睛,仿佛虚弱的无力回答:“让我戒烟。”
林子森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答道:“哦……”
叶雪山叹了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林子森从后方将叶雪山环抱了住,好像要把自己的热力传给对方:“大爷没有这口嗜好,哪里知道熬瘾的痛苦?”
叶雪山把眼睛彻底闭了上,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我什么道理不懂?我不知道鸦片有毒?可我也是没有办法……那、那不是人受的罪啊!”
林子森扭头轻轻吻了他的面颊:“少爷别生气。大爷只是不懂,没有坏心。”
叶雪山微微低下了头,几乎像要昏昏欲睡:“刚才又说要绑我个十天八天,好像我是头没脑子的牲口,非得别人为我做主。还让我坚强……坚强……”
林子森嗅着他的气息,同时柔声说道:“少爷,要不然,我们再试一次?”
叶雪山当即一哆嗦,猛然扭头望向了他。而林子森迎着他的目光,淡淡的微笑了:“再试一次,我陪着你。要受苦,我们一起受苦。”
抬手理顺了叶雪山的乱发,他继续说道:“我知道少爷不愿意在大爷面前服输。别等着大爷再来催促,咱们这就试上一试。要是真成功了,少爷见了大爷也能扬眉吐气;要是不成功,你和大爷好好说,也别埋没了大爷一片苦心,好不好?”
叶雪山一歪头,很悲伤的和林子森额头相抵了。林子森说得全有道理,他愿意听林子森的话。
林子森中午出门,回家睡了一下午觉,然后晚上回了来,说是把洋行事务全都安顿好了。
叶雪山正在为着即将到来的酷刑而坐立不安,无心再去思考其它,由着林子森打点一切。昏天黑地的熬到夜里,他躺在床上,面前空空荡荡的居然没有烟具。拉过枕巾一角擦了擦眼泪,他随即坐了起来,对林子森说道:“子森,门关好了?”
林子森坐在床边:“少爷放心,我全安排过了。”
叶雪山紧闭双眼一咧嘴,宛如刚刚吞了一口黄连。随即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子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子森答道:“我还行,还能再撑一阵子。”
叶雪山没想哭,然而不由自主的涕泪横流。双手紧紧攥着枕巾,他开始要打结巴:“你快把我绑、绑起来。”
说完这话,他抬手就把枕巾狠狠塞进了嘴里。林子森没犹豫,当真是找来一根粗糙麻绳,半松不紧的给叶雪山捆了几道。系好绳结之后,他张嘴打了个哈欠,也觉出了不适。
叶雪山非常的想把鸦片烟戒掉,不是为了自己而戒,而是想要戒给顾雄飞看。顾雄飞似乎认为他之所以不肯戒毒,完全是因为好逸恶劳、意志不坚。他很不忿,但又无话可驳,因为的确还是有人戒掉了鸦片瘾。
他存了无限的勇气与决心,可是只熬到凌晨时分便彻底缴了械。他实在是扛不住了,拼了命的把头往墙上撞。林子森像条半死蟒蛇一样盘在墙角,腿和胳膊不知怎的会那么长,均匀颤抖着绞在了一起;不过的确是比他能忍,起码乱七八糟的瘫在地上,并没有狂呼乱叫。睁开一只眼睛瞟向叶雪山,他在极度的煎熬中硬挺着,他要让这次的痛苦彻底震慑住叶雪山,让对方从此断掉一切妄想。
翌日上午九点多钟,叶雪山趴到烟枪跟前,发了疯似的一口接着一口狂吸不止。不过是一夜的工夫,他竟然带出了一身鬼气森森的惨象。头脸上的青紫淤伤自不必提,两只手腕血淋淋的,也被麻绳磨掉了一层皮。鼻血蹭在脸上,还没来得及擦,是暗红色的长长一抹。痛吸一阵之后,他把烟枪推给林子森,颤抖着说道:“你来,你来!”
林子森吸得比他还急还凶,差点没把烟枪一截一截咬着吃了。
良久过后,两人无声无息的趴在了床上,全是一丝两气,半死不活。忽然相视惨笑了一下,林子森开口说道:“他妈的,我宁愿挨顿暴打,也不受这个洋罪了!”
叶雪山呻吟了一声,满嘴都是血腥气味:“要不然……我再去医院试试?”
说完这话,他毫无预兆的流下两滴很大的泪珠子。林子森没当回事,哪知他开了口,居然带了哭腔:“我不是自甘堕落不要强,我是真他妈的受不了啊……让他来试试,让他来试试,我就不信他能忍住,我就不信他不哭爹喊娘……”
说到这里,他沉重的翻身趴在了床上,把一张脏兮兮的花脸埋进了枕头里,身体一抽一抽的,却是没有声音。
林子森默默的看着他,看他饱受折磨,看他无能为力。
这一天里,顾雄飞并没有登门。林子森倒是收拾齐整之后,出门很委婉的四处打听了一圈,最后回家告诉叶雪山道:“少爷,别想着去医院了。医院倒真能戒鸦片,就是在你熬不住的时候扎一针吗啡;结果有不少人在里面戒了鸦片,改打吗啡。打吗啡还不如吸鸦片呢,是不是?再说这鸦片膏子没多大毒,多少人吸一辈子,也没怎么样嘛!都说吸鸦片不好,是因为它太费钱,能把好好的人家给害破落了;我们吸得起,不差这点钱,那还有什么可怕的?下次大爷再跟你说起这件事情,你好好的和他解释解释;我看大爷那人暴躁归暴躁,可好像也挺文明,不至于蛮不讲理。他要是再骂你,你也忍一忍,别闹得打起来,你打不过他,知不知道?”
叶雪山裹着一条毛巾被,在床上躺了一天,满头都是青包。目光迟钝的望向林子森,他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魇,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狰狞扭曲。
第73章 第二步
像荏弱的小孩子受惊之后会生病一样,叶雪山受了戒毒之苦的惊吓,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是魂不守舍病怏怏,连出门的兴致与力量都没有了。于是林子森把卧室收拾的清清爽爽,装满各色零食的大托盘放在枕边,让叶雪山像朵花似的,缠缠绵绵的活在床上。
他一边伺候着叶雪山,一边宽慰着叶雪山,希望叶雪山别把大烟瘾当一回事。叶雪山如今的确是不大关注自己的瘾头了,因为身边的朋友们都吸,而且吸得理直气壮,没听谁提过戒毒的话。他担心的是自己对顾雄飞没法交代。从来没听顾雄飞说过那么长篇大论的漂亮话,苦口婆心的让他简直无路可逃。他长长久久的躺在床上,心里反复只响着一句话:“怎么办?怎么办?”
没等叶雪山想出对策,顾雄飞来了。
顾雄飞给了他三天时间,三天的时间考量一件简单事,无论如何都够了。两人坐在客厅里,叶雪山不承认自己怕他,但是不肯看他的眼睛。顾雄飞带着盛夏的阳光与风,以及若有若无的汗味,全是健康的表现,让他几乎感到了压迫。
林子森郑重其事的送来两杯加冰汽水,后方仆人捧着一盘子冰镇西瓜。当着旁人的面,顾雄飞没说话,等到林子森和仆人一起退下了,他才扭头望着叶雪山问道:“想好了没有?”
叶雪山搓了搓手,一言不发的盯着西瓜看了片刻,然后从中挑出最好的一片,双手托着送给顾雄飞:“大哥吃西瓜。”
顾雄飞接过西瓜咬了一口:“别光想着吃,你回答我,到底是打算怎么办?”
叶雪山垂下头去,轻而斩截的答道:“我不想戒。”
顾雄飞愣了一下:“什么?”
随即将手上西瓜“啪嚓”一声掼到地板上,他不由自主的吼了起来:“混账东西!我让你考虑三天,你就考虑出这么一句屁话?”
叶雪山一哆嗦,随即站起来向外退了一步。顾雄飞喘了一口粗气,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动武,一边昂首挺胸的站了起来:“你这脑袋里成天想的都是什么?合着我那天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场,全白说了?”
叶雪山又退了一步:“大哥,你没戒过,你不懂。”
顾雄飞双手攥着拳头,强压怒火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上前一步握住叶雪山的手臂:“你躲什么?我告诉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叶雪山像条滑不留手的鱼一样,飞快的从他手中抽出了胳膊。顾雄飞看他苍白着一张脸,可怜兮兮的仿佛要跑,便迈开长腿向前一步,伸手又要去抓:“你跟我回北平!我就不信了……”
林子森叼着一根烟卷,在客厅外面来回的走。客厅里面热闹起来了,仿佛是一个追,一个逃。这样很好,打起来就更好。这回他会把握住分寸,等顾雄飞把叶雪山打成怪物之后再冲进去;否则轻描淡写的伤害,仿佛无法淡化他们之间的感情。
一根烟卷抽到一半,叶雪山像只大黄蜂似的,“嗡”的一声冲出来了。林子森眼前一花,就听叶雪山似乎是嚷了一句:“我不去!”
随即顾雄飞张牙舞爪的窜了出来,随着叶雪山瞬间消失。林子森目瞪口呆的停住脚步,嘴里的烟卷落在了地上。
下一秒,叶公馆热闹起来。林子森弯腰捡起烟卷,就听四面八方都是咚咚咚的脚步声音。他们上楼了,他们又下楼了。叶雪山踉跄着再次冲过他的面前,顾雄飞大步流星的和他只有一步之遥,大巴掌呼的拍下去,指尖却只蹭过了叶雪山的后背。叶雪山大叫一声,猛的向前一跃,一大步跳出了老远。顾雄飞穷追不舍:“你跑,你跑,我看你能跑出老子的手掌心!”
林子森站在原地没有动,用力吸了吸口中烟卷,发现烟卷灭了。取下烟卷低头看了看,他说不清那两个人是在追打,还是在嬉戏。头顶楼板响起一串闷雷,两个人的脚步都够重的。林子森重新把烟点燃,然后没滋没味的吸了一口。
叹息似的从口鼻中呼出烟雾,四周忽然恢复了寂静。他仰头望向天花板,几近绝望的祈祷,祈祷楼上二人快点打成你死我活。
在楼上的小书房里,顾雄飞堵住了慌不择路的叶雪山。
一脚踹上房门,他把叶雪山挤到了墙角落里。叶雪山喘得已经说不成话,只用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顾雄飞,一边看,身体一边靠着墙壁向下溜,两条腿抖的快要站不住。顾雄飞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又将他的双臂扯起来搭上自己的肩膀。
“还逃不逃了?”他低声逼问叶雪山,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有兴奋狡黠的光。
叶雪山自动的搂住了他的脖子,气喘吁吁的答非所问:“我累死了。”
顾雄飞在他的气息中心猿意马,回头看了一眼紧闭房门,他忽然来了兴头,三下五除二的解开了叶雪山的腰带。夏季天气,衣裳单薄。没了腰带的束缚,长裤当即向下一直滑到脚踝。叶雪山直勾勾的盯着顾雄飞,一动不动的只是喘。忽然松开双手转过身去,他下意识的想要弯腰扶墙;不料却被顾雄飞一把拽了回来。
“别乱动!”顾雄飞低低的呵斥他,随即蹲下去彻底脱了他的鞋袜。他的两条腿白皙笔直,打着颤走出地上那堆长裤。顾雄飞托着他的屁股蛋端起了他,他就无师自通的攀附而上。大腿内侧柔软的贴上对方腰间,他用双腿软绵绵的环上了顾雄飞。
然后他扭开脸去,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没喝酒,可是奇妙的生出了醉意。顾雄飞轻声笑他,说他像只猴子,他跟着笑,觉得自己的确像只猴子,没个人样。
脱力似的向后靠上墙壁,随着对方的开辟与深入,他咬牙切齿紧蹙眉头,因为觉得自己辜负了顾雄飞的好心,所以强忍着没喊疼。从来没以这个姿势被人干过,他双手扯住顾雄飞的后衣领,痉挛似的抓紧又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顾雄飞平放到了宽阔桌面上,身上衣裤也都收拾整齐了。侧过脸望向地上的顾雄飞,他看见顾雄飞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话来:“你跟我回北平,我正好有假期,不信看不住你!”
“你别逼我。”他轻声说道:“我也戒过,戒不掉。你没尝过那种痛苦,你不懂。”
顾雄飞听到这里,感觉自己双手各攥了一个柔情万千的大耳光,要放先前,早扇出去了。没对谁费过这么大的劲,结果却只换来一句“你不懂”。
他没瘾,可他想自己如果染上了瘾,肯定能戒,活扒皮也得戒!而叶雪山——他不愿再用“下贱坯子”或者“丫头养的”之类的词来形容对方——可在这件事上,他认为叶雪山的确是坯子不好,光养出了一身细皮嫩肉,内里的精神丝毫没有!
“你是七老八十不怕鸦片毒害,还是心里愁苦要靠着大烟解闷?你无非就是贪图享乐自作自受,我有什么不懂的?”他如是问道。
叶雪山的脸上浮现出了可怜神情,声音弱得像猫叫:“大哥,你别管我了。我戒过两次,每次都是生不如死。那滋味你没尝过,你就是不懂。我不是不能受苦的人,可那种苦,我真受不了。大哥,如果换了你,你也是一样。”
顾雄飞一瞪眼睛:“胡说八道!又不是挨刀子掉脑袋,有什么受不了的?”
叶雪山默然半晌,最后慢吞吞的坐了起来:“说得容易。照你这么讲,刑讯逼供全是唬人的了。有本事你陪我一起来,我亲眼见了,才算服了你。”
顾雄飞没听明白:“陪?怎么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