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一弯腰扛起了叶雪山,迈开大步向卧室走去:“什么时候真怀上了,什么时候再给你吃!”
顾雄飞和叶雪山在床上消磨了整个下午。窗外阴沉沉的总像是要下雨,房内的被窝里就显得特别温暖舒适。叶雪山枕着顾雄飞的手臂,正在似睡非睡的迷糊着,于是顾雄飞就没敢乱动。他希望叶雪山尽快入睡,叶雪山睡了,他也就心安了。
叶雪山不在他眼前,他惦记着;叶雪山在他眼前喋喋不休,他又烦躁;叶雪山真是安安静静的或躺或坐了,他又怀疑对方生了病,反正总是悬着一颗心,只在此刻还算安宁。正是昏昏欲睡的要闭眼睛,他忽然听到了叶雪山的声音:“大哥。”
把对方往怀里又搂了搂,顾雄飞哼出了回应:“嗯?”
一只软软的手掌搭上了他的面颊,叶雪山睁开眼睛望向了他:“我现在怀上了吗?”
顾雄飞一皱眉头:“嗯?”
“你说你要让我——”
顾雄飞没等他说完,立刻一掀被子下了床。裹着睡袍走出房去,他吩咐楼下仆人去厨房传话,让大师傅马上预备山楂,多预备。
顾雄飞很有一套整治人的刁钻手段。到了晚饭时候,叶雪山坐在桌前,面前是热气腾腾一大盆糖水煮山楂,除此之外,再无其它。顾雄飞坐在首席,这时便道:“炒红果,吃吧。吃不完不许睡觉!”
叶雪山握着一只铜勺子,先还吃得有滋有味。可是吃过四分之一盆后,便有些承受不住:“大哥,我饱了。”
顾雄飞早已吃饱喝足,这时就稳稳当当的转向了他:“不行,给我吃!”
叶雪山乖乖的低头又吃,拼了命的再吃四分之一盆,他已经感觉眩晕作呕:“大哥,我不吃了!”
顾雄飞伸手一拍桌面:“吃!”
叶雪山勉强又吃一口,可是一直含在嘴里,始终咽不下去。顾雄飞看他总算是尝到了苦头,这才问道:“不是怀上了吗?怀上了就得给我吃完!”
叶雪山摇了摇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含着一颗半生不熟的山楂说道:“没怀上,不吃了。”
顾雄飞对他一瞪眼睛:“既然没怀上,为什么说怀上了?我告诉你,你这就叫撒谎!敢对大哥撒谎,大哥饶不了你!”
说到这里,一名仆人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大爷,您的电话。”
顾雄飞起身出门,走去客厅接了电话,对方却是天津的沈家大少爷。沈家大少爷在电话中一阵欢声笑语,说是明日要去北平,必要瞧瞧顾雄飞不可。顾雄飞当初陷在沈公馆,差点没被沈将军骂去一层皮,全凭着大少爷从中斡旋,所以大少爷是不能不接待的。顾雄飞握着话筒,因为对方也是熟人,所以并不为难,也是谈笑风生。
放下电话之后,顾雄飞转身往餐厅返回,一边走,一边思考明天如何安置叶雪山。不想刚刚走到餐厅门口,他就看到叶雪山蹲在地上,正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剧烈呕吐。
叶雪山随口说了句谎,结果受到严惩,被迫吃了半盆山楂。翻江倒海的吐了一场,他神昏力危的双手撑地,简直连蹲都要蹲不住。顾雄飞快步过来扶起了他,他还昏昏沉沉的含糊说道:“没怀上,不吃了……”
顾雄飞伺候他洗了脸漱了口,然后把他抱到床上,同时越来越觉后悔。叶雪山的额头已经开始发热,是个要闹病的征兆。顾雄飞想叶雪山其实是很听话的,自己心平气和的教导他,他也是一样的能听;可自己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促狭心眼,结果把个弟弟逼得半死不活。这算什么事情呢!
如此混过一夜,到了翌日上午,叶雪山依旧是周身发烧,也不乱走了,也不饶舌了,躺在床上连眼睛都睁不开。顾雄飞肠子都悔青了,坐在床边唉声叹气,正是难过之时,沈家大少爷到了。
沈家大少爷并非孤身前来,身边还带了他家的二姑爷。这两位乘坐汽车,从天津一路开了过来,因为是统一的兴高采烈,所以丝毫不见疲态。见了顾雄飞之后,大少爷当即伸手一指:“嗨!顾兄,白了!”
顾雄飞见了老朋友,心里略略的透进一线光明:“我如今赋闲在家,又不出海,哪里还黑得起来?”
大少爷和他不见外,且走且道:“早就想来看你了,但是一直抽不开身。家里老三老四上个月一起动身去了欧洲留学,前前后后都是我操办的,不信你问小文,我都忙成什么样了?”
小文风采依旧,漂亮的晃人眼睛:“大哥的确是忙,从早到晚的跑,跑的脚后跟打后脑勺!”
大少爷听了他的形容,当即想要反驳,然而小文言语不停,紧接着又问顾雄飞:“子凌现在还好吧?”
顾雄飞摇头叹息:“又病了。”
小文点了点头:“哦……能看看他吗?”
顾雄飞继续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他现在并不适宜见人,一来是头脑不清醒,根本不认人;二来是……”他斟酌了一下,想让对方知难而退:“精神状况也不是很稳定,见了生人他会受到惊吓。”
这几句话果然震住了小文。几人进楼落座,大少爷仍然是开门见山:“我说,你就真要坐在家里养老了?”
顾雄飞苦笑一下,大喇喇的答道:“没办法嘛!”
大少爷不以为然的“唉”了一声:“什么叫做没办法?你当老爷子会真记你的仇?他老人家是不分亲疏,只分喜恶。不信你看小文和佳珍,你说他是喜欢小文还是喜欢佳珍?佳珍在杭州住了好几年,他什么时候问过一句?小文要是连着两天不露面,他就得打发人找去!他对小文的心,和对你的心,是一样的。小文之所以不挨骂,是因为小文不惹事;你我之所以总挨骂,是因为你我不听话。问题不在老爷子身上,在你我身上。你这也在家里住了好几个月了,差不多就得了。现在老爷子不在家,等到再过一阵子老爷子回来了,你去天津给他赔个不是,不就结了?”
顾雄飞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好话,所以不管自己心思如何,表面上总要敷衍一下。一团和气的点头答应了,他又陪着对方说了几句闲话。大少爷兴致高昂,又要去找段家几位少爷,大家晚上一起乐一乐。顾雄飞自然不能不从。临出门之前他上了趟楼,进入卧室去看叶雪山。
叶雪山静静的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气息奄奄。顾雄飞俯身和他贴了贴脸,感觉还是有些热。
叶雪山有了知觉,把一双眼睛缓缓的睁大,哑着嗓子唤道:“大哥。”
顾雄飞柔声说道:“大哥要出门去,过一会儿就回来。你想吃什么,大哥给你带。”
叶雪山一丝两气的答道:“大哥,我头疼,你别走。”
顾雄飞也不想走,但是不走又不行,毕竟沈家二人是百里迢迢赶过来的,自己不能冷淡对待。眼看棉被已经滑落到了肩膀下方,顾雄飞伸手抓住棉被向上一提,仔仔细细的为叶雪山一直盖到下巴。掖好被角扭头一瞧,他一皱眉,发现自己用力过猛,叶雪山的双脚又露出来了。
顾雄飞花了一点时间,把叶雪山从头到脚盖严实了。叶雪山在枕头上仰脸看着他,又轻轻的叫了一声:“大哥。”
顾雄飞勉强对他一笑:“家里没有退烧的药,大哥去买药,很快就回来。”
顾雄飞恋恋不舍的走了。叶雪山睡了一天,此刻却是不能再睡。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本小说,他盯着花花绿绿的封皮发呆。本来他还有着中学生的文化,国文能写白话信,英文会说I love you。现在可好,有限的一点知识全忘记了,彻底成了目不识丁。百无聊赖的把书翻来翻去,他忽然很想念大哥。
第114章 逃离
顾雄飞许久没有出来玩过了,可是酒足饭饱之后坐在跳舞厅里,他心神不定的惦记着叶雪山,并没有心情跳舞。沈家二人已经在饭店里面开了房间,此刻为了跳舞,特地提前换了西装。段家大少爷也来了,因为自从老子失势之后,此少爷只剩下了钱和闲,所以玩的异常精通,接二连三的给顾雄飞介绍舞伴。顾雄飞压着性子跳了几支舞,实在是跳不下去了,宁愿心不在焉的坐在位子上喝啤酒。段大少爷汗涔涔的走到一旁坐下来,笑着问他:“怎么回事?官也不做了,舞也不跳了,你要立地成佛吗?”
顾雄飞对他笑了一下:“家里太乱,哪里有我成佛的机会?”
段大少爷翘起二郎腿,垂下眼帘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何苦来?说句老实话,凭着你的条件,你不该为了家事牺牲前程。”
顾雄飞不爱听这话,听了心疼。他也想外面当着参谋长,家里养个乖弟弟。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
如坐针毡的又挨了半个小时,顾雄飞实在忍无可忍,决定先行离去。
顾雄飞在午夜时分回到家中,一路上心事重重。与世隔绝的日子是过不久的,旧日朋友渐渐包围上来,都是老友,都是好心;等到沈将军再回了天津,想必就更了不得了。他为了照顾私生弟弟而牺牲仕途,在旁人眼中,简直就是怪物行为。
顾雄飞很无奈,他不想被亲朋们看成怪物,更不能因此就放弃了叶雪山。简单的关上自家大门,看来已经阻挡不住外界好奇的目光;可是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办?和外界的亲朋们断交?
顾雄飞虽然性情暴躁,但是并不乖戾。他做不到与世隔绝,更不会无缘无故的与人断交。而且叶雪山只是失忆,等他见得多了懂得多了,他也会往外看、往外走。如果将来把他放回旧场景旧生活中,他会不会想起那些让他发疯寻死的前尘往事?
思及至此,顾雄飞忽然一阵悚然。
顾雄飞到家之后,轻手轻脚的洗漱更衣。然而一屁股坐上床去,他还是把叶雪山惊醒了。
叶雪山迷迷糊糊的叫大哥,也没什么事,就单是叫。叫过之后闭上眼睛,他拱到顾雄飞的怀里继续睡。顾雄飞在黑暗中搂住了他,本来是做惯了的动作,可是今天他双目炯炯,仿佛是从过去的岁月中一步跨了过来。
他想叶雪山如果恢复了记忆,还能和自己如此亲近吗?如果叶雪山恢复了记忆,还能由着自己管他教他吗?花园里的假山还在,亭子还在。如果叶雪山恢复了记忆,会不会再次跑上去跨过栏杆,在自己的注视中一跃而下?
叶雪山的呼吸扑上他的颈窝,热烘烘的又轻又浅。顾雄飞抓起他的手搭上自己腰间,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
顾雄飞有了计划从来不说,非得琢磨的头头是道、并且已经下了决心了,才肯开口。三天之后,他送走了沈家二人,又见叶雪山也彻底的退了烧,便腾出手来,开始做他的大事。
他悄无声息的做大事,做的不着痕迹,任谁也看不出他的首尾。叶雪山则是继续看世界。每天上午吃过早饭,他就穿戴整齐下楼出门。一步踏到楼前的水泥地上,他抬头望着老树自言自语:“梧桐。”
梧桐正在一层一层的落叶子,日益显出稀疏枝杈。叶雪山继续往前走,兜了几个圈子之后来到了大门口。大门敞开着,可以看到外面的道路。叶雪山停住脚步,对于门外的天地有一点怕。
就在此时,顾雄飞从后方跑步过来,不由分说的把他拎了回去。
顾雄飞端着一架照相机,给叶雪山拍了两张照片。拍过之后他一举手中机器,顺便对叶雪山说道:“照相机。”
叶雪山重复了一遍:“照相机。”
然后他想问照相机是做什么用的,可是顾雄飞已然转身走了。
顾雄飞神神秘秘的忙了好一阵子,末了总算大功告成。这天叶雪山又坐在楼梯上倾听楼下老妈子谈话,老妈子说话又轻又快,他越听越糊涂,最后顾雄飞把他扶起来带进书房之时,他的眼睛都直了。
书房内的大写字台上,摆着两本护照。顾雄飞拿起一本打开来,一直送到叶雪山面前:“看看,这是谁?”
叶雪山愣头愣脑的看着护照上面的照片,良久过后,才迟钝的开了口:“我。”
顾雄飞当即笑了,同时合上护照扔回写字台上。侧身靠着写字台半站半坐,他把叶雪山拉到自己面前抱住。低头看着叶雪山的眼睛,他微笑说道:“大哥带你去日本,好不好?”
叶雪山的脑子里还回荡着老妈子们的声音,所以怔怔的呆望着顾雄飞,一时竟是不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顾雄飞抬手捧了他的脸蛋,探头过去亲了他一口:“怎么傻了?”
叶雪山渐渐回过神来:“去……日本?”
随即他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答道:“大哥,外面在下雨,冷得受不了。等到雨停了再去吧!”
顾雄飞听闻此言,乐不可支的把他搂到怀里,在他脸上咬了一口:“你知道日本在哪里吗?”
叶雪山很茫然的看着他,当然是不知道。
顾雄飞知道他的头脑是一张白纸,提起任何事物都要从头说起,所以一时懒得细讲。抬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顾雄飞自顾自的说道:“本来是打算去德国的,可是走得太急,一切准备都没有。日本倒是有几个朋友,可以帮得上忙,所以先去日本也不错。况且从日本再去德国,也并不是为难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微笑着叹了一声:“去国千里,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猴崽子?”
叶雪山的耳边依旧荡漾着老妈子声音的余韵,顾雄飞所说的一切,他全没听懂。用力搂住对方的脖子,他迷茫而又安心的依靠在了顾雄飞的胸前。
顾雄飞把家里那位懒洋洋的管事人叫过来,开始做出交代。管事人这些年根本无事可管,主要任务就是看房子。听说大爷要去国外住一阵子,他毫不惊讶,只问:“那家里这些人,是放回家呢?还是留下等您回来?”
顾雄飞本来打算出国长住,不过此刻略一沉吟,还是答道:“先留下吧,如果再有变化,我直接给你打电报。”
顾雄飞知道自家这位管事人知足常乐、奇懒无比,连坏心眼都懒没了,所以虽然不能指望,可也无须提防。花了两天时间清点了自家财产,他开始收拾行装,收拾得还挺高兴,毫无离情愁绪,因为日本不远,先前去过好几次,并不是陌生国度;加之他在家里住得久了,也很憋闷,能够带着叶雪山换个新环境,他想一想都感觉兴奋。
第115章 东渡
叶雪山眼看着客厅地上的皮箱越来越少,就喃喃的想要再数一次数目。磕磕绊绊的从一数到五,忽然一名男仆如风而来,力大无穷的又拎走了两只皮箱;叶雪山怔了一下,先前的成果便立时全被忘记了。
“日本”在哪里,他到底也没弄清楚,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随着大哥出门启程。昨天家里来了理发匠,把他的脑袋剃成了毛栗子;今天早上顾雄飞给他换上一套崭新的西装,他自己仔仔细细的系了纽扣——衬衫纽扣加上马甲纽扣,多到了无数的程度,让他系了个天昏地暗;两个小时后,他总算是系完了所有的纽扣;穿上皮鞋跑到顾雄飞身后,他喊:“大哥!”
顾雄飞正在清点行李,没空理他,直接对着身边的小仆人一挥手。小仆人立刻跑到叶雪山面前,不但为他把衬衫下摆束进裤子里,并且蹲下去,把他的皮鞋鞋带打成了蝴蝶结。
叶雪山彻底利落了,正要再喊一声“大哥”,然而一眨眼的工夫,顾雄飞忽然消失不见,不知跑去了哪里。
当最后一只皮箱也被人扛走之后,顾雄飞从楼上走下来了。
他也是西装打扮,一边下楼,一边把一顶礼帽扣到头上。出门之后的目的地乃是火车站,上了火车直奔大连,那里有他的老朋友在等待他。老朋友是往来中日的商人,还是他在留学时代里结识下的伙伴。他想方设法的联系过去,偏巧对方此时就在中国。双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正好可以一同东渡,前往日本。
在叶雪山面前停住脚步,顾雄飞握住了他的手:“大哥昨天晚上说什么了?”
叶雪山不假思索的答道:“跟着大哥走,敢乱跑就把腿打断。”
顾雄飞满意的点了点头,认为自己昨夜总算没有白费口舌。意气风发的迈开步子,他且走且说:“猴子,我们要出远门了!”
叶雪山欢欢喜喜的跟了上去。出了楼门踏上水泥地面,他轻车熟路的拐了几个弯,又穿过两重院门。最后到了顾宅门口,顾雄飞一步都迈出去了,他却是骤然刹住了脚步。顾雄飞没拉动他,便是站在门外回过了头:“怎么不走?”
叶雪山自从恢复意识开始,就一直生活在顾宅门内。此刻站在高高的门槛后面,他忽然心慌气短的怕了起来。苍白着面孔退了一步,他大睁着眼睛望向顾雄飞:“大哥……我想回家。”
顾雄飞听闻此言,没生气,反倒是满怀怜爱的笑了:“跟着大哥走,你怕什么?”随即他手上用劲,向前拉扯了叶雪山的右手:“听话,走!”
叶雪山颤巍巍的做了个深呼吸,果然抬起右脚跨过了门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喘了口气,他把左脚也迈了出来。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他看到了陌生的道路与围墙,不过人还是家里的人,都是熟面孔。
紧紧抓住顾雄飞的手,他转向前方,轻声说道:“汽车。”
顾雄飞笑着一点头:“对,是汽车。来,我们去坐汽车。”
叶雪山像是刚出娘胎一样,心惊胆战的往前走,并且想哭。日本忽然不算什么了,汽车也不算什么了,他只想立刻回到楼上房里去。然而身不由己的受了顾雄飞的引领,他被对方抱起来塞进了汽车里。
然后顾雄飞也坐了上来,伸手用力一关车门,“砰”的一声让他猛一哆嗦。汽车夫发动汽车,身下的震动与周遭的噪音让他呻吟了一声。视野忽然变得模糊,他后悔了,他想回家。
前往火车站的汽车,一共是两辆,其中后方一辆专门用来装载皮箱。当打头汽车驶出胡同拐上大街之时,叶雪山彻底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