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曾婉婷见他已经把功课写完大半,就坐下笑问道:“为什么把爸爸说成阿布呢?”

何承凯把剩下的几个字写完:“蒙古话!我小时候会说,现在都忘、忘记了。”

曾婉婷摸摸他的头发:“承凯真听话,以后我们也慢慢的说话。慢慢说,一个字一个字的来,不着急,就不结巴啦!”

何承凯放下笔,果然减缓了语速:“我不——怎么结巴。”他转身一指阿拉坦:“他——才结巴呢!”

阿拉坦回头:“我……我……我……”

他最终也没“我”出下文来,只好一笑,又接着去玩扑克牌了。

何承凯把本子推到曾婉婷面前:“等——明天,让阿布带、带——咱们出去玩。”说完他又转向阿拉坦:“出去玩啊,阿布!”

阿拉坦这次没回头,单是答应了一声。

曾婉婷倒是不好意思了,摇头拒绝道:“我不去了,明天学校里还有课呢。承凯和阿先生去吧。”

何承凯一拍桌子:“你客气个——屁啊!走吧!”

曾婉婷笑着轻轻一捏他的脸蛋:“承凯!又说脏话啦!”

何承凯见她笑的很好看,像朵水莲花似的,就一捂嘴,呜噜噜的答道:“下次不说了!”然后放下手:“你跟我们去——去啊!”

曾婉婷有点为难:“我……”

这时阿拉坦背对着这师徒二人发了话:“去、去、去吧!”

第二日的上午,阿拉坦同何承凯果然乘坐汽车去接了曾婉婷,然后三人一同在外面吃了午饭。那何承凯的身边就缺少这样一位温柔和悦的女性,故而如今对曾婉婷十分喜爱,一路上连说带笑的,又对阿拉坦道:“阿布!给、给曾小姐买那个——”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着:“那个——”又指自己的耳朵:“钻石的,亮亮的!”

阿拉坦点头表示理解。而曾婉婷一听“钻石”二字,就连忙阻拦:“承凯,老师不要你的礼物,你乖乖读书老师就很高兴了。”

何承凯摆摆手:“你——别管!”

曾婉婷见他老气横秋的一身霸道态度,就继续柔声劝道:“承凯乖啊,老师真的不要——”话说到这里,汽车忽然在一家金碧辉煌的店面门口停下,而司机下车打开后排车门,阿拉坦探身跳了下去。

曾婉婷光顾着安抚小的,就不慎放过了这个大的;此刻下意识的伸手一抓,正好抓了个空,想要下去把阿拉坦拽回来,又太不雅观。一时间她六神无主的坐在车内,简直要急的哭了。

第131章 番外——钻石项链

阿拉坦生平第一次为异性花钱,生怕自己选择不当要显着小气,故而也不挑款式,只看价格,选那顶贵的钻石项链买了一串。那珠宝店内的职员因阿拉坦时常光顾,知道他是个大主顾,所以察言观色,省了他许多结巴的时间。曾婉婷坐在车内,隔着车窗和玻璃门见他在珠宝店内徘徊片刻,不久就夹着个金光闪闪的锦缎大盒子走了出来,心中便愈发为难。而前排的卫士见状跳下去,手脚伶俐的为阿拉坦打开了车门。

阿拉坦探身上车,隔着中间的何承凯把盒子递给曾婉婷,期期艾艾的说道:“一点薄、薄礼,不、不、不成成敬意。”

曾婉婷面红耳赤,双手乱摇:“阿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礼物我受之有愧……不不不,我真的不是客气,你这样我就太不好意思了,我……”

她这边是一味的推辞,而阿拉坦言语不便,只把盒子硬塞进她的怀里,然后向后一缩,仿佛乌龟要躲进壳里的样子。曾婉婷迫不得已的接过盒子,正是困窘之时,不想身边的何承凯心中好奇,伸手就揭开了盒盖。她见那深蓝色的丝绒衬里上摆着一大挂晶光闪耀的钻石项链,瞧着就沉甸甸的,便慌忙从何承凯手中拿过盒盖子重新盖好,然后将盒子没头没脑的往阿拉坦一边送去:“阿先生,这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阿拉坦红头涨脸的,看起来比曾婉婷还害羞。全身靠向车门,他拼命摇头,并且把两只手插进西装口袋里,表示出了更为坚决的拒绝。坐在中间的何承凯见这两人为着个盒子推来搡去的,就颇不耐烦,大喊一声夺下盒子:“不要吵啦!”随即对曾婉婷道:“曾小姐,你别、别不好意思,是阿布,又不是、是别人。你怕、怕生啊?”

曾婉婷急的不知如何解释才好:“承凯,你让阿先生送老师礼物,老师是很感谢的;可是这项链很贵很贵,老师绝对不能收。你乖,把它还给阿先生吧!”

何承凯将盒盖打开来又向内望了两眼,忽然恍然大悟的“噢——”了一声:“阿布,这项链怎、怎么这么难看呀?”说完他转向曾婉婷:“你是不是嫌它不、不好看啊?”

曾婉婷费了着许多口舌,毫无效果,结果还被何承凯质疑为挑三拣四,此刻就十分心慌意乱,除了摇头否认之外,再也不知如何解释。而阿拉坦弯下腰,双手捧住头,仿佛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当天下午,阿拉坦同何承凯将曾婉婷送到南华大学门口。曾婉婷端着那个锦缎盒子下了车,回到宿舍后觉着放在哪里都不放心,最后只得把它锁进了柜子里。满怀心事的睡了一夜,她在翌日上午将盒子取出来放进日常拎着的皮包里,然后乘坐汽车来了何家。

她在上课之前找到了何宝廷,将那盒子拿出来说道:“何先生,实在对不住,我想麻烦您帮我将这个盒子转交给阿先生。”

何宝廷一手夹着根烟卷,一手拿着打火机,本是打算要给自己点一根烟的,听了这话就是一愣:“阿先生?谁啊?”

曾婉婷想了一下:“就是阿布——阿拉坦先生。”

何宝廷把烟叼进嘴里,忍不住笑起来:“阿先生——没听过有人这么叫他。阿先生——他也不姓阿啊!”

曾婉婷那心里本来就是乱七八糟的,见了何宝廷的那个笑,就愈发不知如何措辞,索性实话实说:“我听承凯说他的名字是叫阿拉坦……”

何宝廷按燃了打火机,将火苗凑到烟卷上:“蒙古人,没姓。不过你随便吧,他那人没脾气,怎么称呼都可以。”

曾婉婷的注意力被转移了:“那我该如何……请问您是怎样称呼阿先生的?”

“我们叫他王爷,他原来是个蒙古的什么扎萨克亲王,还是北洋政府承认的——不过那都是老时代的事情啦,你不必管。叫阿先生也不错,他这辈子还没让人叫过先生!挺好,挺新鲜!”

曾婉婷的疑问得到解答,就将精神又集中到了项链之上。把那个大盒子从皮包里掏出来,她将其双手送到何宝廷面前:“这是阿——王爷昨天送给我的,可是我不能收这样贵重的礼物,当面推辞时,阿——王爷又一定不肯收回,所以想麻烦您帮我将它转交给王爷,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个……”

她说到最后,颇有些词穷的意思,就只好红着脸微笑。而何宝廷把打火机塞进裤兜里,腾出手来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就咬着烟卷笑起来:“是这玩意儿啊……他给你买的?”

曾婉婷垂下头,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何宝廷把盒子盖好递还给曾婉婷:“东西不错,你收着吧!我知道你,一个小丫头,不好意思收男人的礼。不过阿王是个好人,他难得给女人花钱,要花那就是诚心诚意的,你要是一定不收,也不好。”

曾婉婷没想到何宝廷也是这个论调,就急的说道:“不是王爷主动要买的,是承凯让王爷给我买的。”

何宝廷用手指夹了烟卷,思索片刻后问道:“你不要这项链,是怕阿王借着送礼有所企图?还是有别的原因?”

曾婉婷听了这个提问,真是快要脑充血了:“我没有多想,我只是觉得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一个学生,用不上钻石首饰的!”

何宝廷一听这话,当场就放心的将烟卷又叼回嘴里:“那没关系!阿王在钱上面,那真是——”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抬手一拍曾婉婷的肩膀:“这在阿王那里不过是点小钱,你不要放在心上。项链拿回去戴着玩儿吧,阿王难得对人有点好意,你就别驳他的面子了!”

曾婉婷将盒子塞回皮包中,垂头丧气的走去了书房。推门之时,只见房内情景一如往昔,是何承凯坐在写字台前摆弄文具,阿拉坦坐在屋角的小桌子上玩纸牌。听见门响,这二人一起抬头,其中何承凯高兴的大喊一声,而阿拉坦则是笑了笑,然后就继续埋头于那几张纸牌中去了。

曾婉婷坐在写字台边,在本子上写了几个英文单词,先给何承凯讲解了意思,然后又领着他反复念了几遍。在何承凯书写练习之时,她就偷偷放出目光打量阿拉坦的背影,心想这人结结巴巴的竟然是个王爷,那王爷先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呢?有了王爷,怎么不见王妃呢?在“老时代”里,普通人见了他,要不要磕头啊?

曾婉婷想的走了神,颇想询问一下王爷的旧日生活,不过王爷正在全身心的玩纸牌,而她又是决计不好意思主动同王爷说话的。

第132章 番外——何宝廷做媒1

曾婉婷对于阿拉坦,是很觉好奇的;而阿拉坦这些年来一直无人问津,所以来自异性的一点好意,都可以给他一种很深刻的触动。

曾婉婷是从上海来的,乃是生长于都市的女性,因听说阿拉坦是个蒙古亲王,便以为他是长于茫茫草原之上的。结果一问之下,才知道阿拉坦生于北平,少年时代又迁往天津租界,毕生只走过一次草原,还遇上了马贼。马贼们很可恨,不但将财物抢劫一空,还把他和仆从冲散,让他险些独自饿死在路上。

“后、后来……”阿拉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深吸一口气镇定了情绪,极力的让自己结巴的不那样厉害:“我糊里糊涂的走到了穆、穆伦克旗,那时、时候何在穆伦克旗修、修了一座城、城,我在城里没、没住多少天,中国兵打、打、打过来了,日本人救、救了我们,后来我们去、去了张家、家口!”

讲述到此告一段落,阿拉坦的额头上都见了汗。掏出手帕满脸的擦了擦,他端起茶杯,见杯里空了,便抬手去按桌角的电铃,佣人很快推门进来,提起他面前的茶壶为他重新倒满了茶杯。

“歇、歇一会儿再、再说。”他向曾婉婷解释:“我累、累了。”

曾婉婷见他那张保养良好的长圆脸上果然是白里透红,就觉着十分有趣;又因为已经知道了他的好脾气,所以也不畏惧,只是笑着点头:“我一味的只是问,真是失礼了。”

阿拉坦一气灌下一杯茶,然后用手帕擦嘴——忽然发现这条手帕是刚才用来擦过汗的,便连忙扔下,从裤兜里又抻出一条未用过的雪白手帕,重新在嘴上蹭了蹭。

此时何承凯已经做完功课,不耐烦听阿拉坦讲这些往事,又因金家孩子来了,便借机溜到院子里去玩耍。房内这曾婉婷同阿拉坦两人守着个桌子角儿相对坐了,阿拉坦沉默片刻,忽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太妃糖放到桌上:“你、你吃。”

曾婉婷拈起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后才想起自己来者不拒,给了就吃,好像是不大好,就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心慌意乱之间,她将那糖嚼了咽下,随手又剥开一颗塞进嘴里。阿拉坦见她吃的挺欢,就抬手去按电铃,叫来佣人吩咐道:“糖、糖!”那佣人是他用久了的,此刻领会精神,不久后就端了一玻璃盘子的外国糖果送了进来。阿拉坦将盘子往曾婉婷面前一推:“吃、吃。”曾婉婷嘴里含着糖反应过来,又臊了个大红脸。

何宝廷坐在小客厅里,将一条腿搭在了李世尧腿上。李世尧一边用手拍着他的膝盖,一边闲闲的说道:“哎,结巴正跟女学生在屋里坐着呢,有说有笑啊!”

何宝廷一挑眉毛:“结巴会和女人有说有笑?”

李世尧的手沿着大腿往上摸:“你听听去!好这结巴,结结巴巴的还挺能说!听说他上次还给这女学生买了串项链,那女学生吓的不敢要?”

何宝廷笑着向后靠过去:“有这事儿。其实阿王是让他先前那个泼娘们儿给吓住了,见了女人就怕。现在这个女学生斯文和气,大概总不能吓着他了!”

李世尧压低声音笑道:“宝贝儿,你说要是把这个女学生配给结巴,那是不是挺好的?”

何宝廷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容不下阿王?”

李世尧赶忙否认:“没有的事儿!其实我不讨厌结巴。只是他现在还年轻,娶个老婆不是挺好的吗?那女学生也不错,瞧着就是个老实人。我知道你护着他,可你总不能护他一辈子吧?”

何宝廷思索着答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万一我死在他之前,他一个人还真是没法活。只是……”

李世尧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结巴自己那个德行,还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的,也许这女学生没入他的眼呢!”

何宝廷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倒觉着李世尧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给他找个好女人,小两口在一起生几个小孩,热热闹闹的过日子,等我死了,他也有个依靠,这不是很好么?正好他的年纪还不算老——三十六还是三十七来着?那个女学生呢,没问过年纪,瞧着也就是二十几岁,两人之间大概差过十岁左右,这不算多——况且他长的挺年轻,打扮的也齐整,只要是别张嘴,那正经还是个体面人呢!”

想到这里,他把腿收回来,挺直腰背坐正了,心中又想:“可是曾小姐能不能愿意呢?今时不同往日,人家要是不愿意,我也不能给他绑个媳妇回来。不过就凭阿王的那个出身、那个财产、那个相貌、怎么还勾不上个穷女学生了?要说他的毛病,也只有说话费劲和性格软弱这两点;口齿这个事情那是没法子了,他早十几年前就是这样,看来这辈子也不能改正;至于软弱——有我呢!我可以护着他嘛!”

何宝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而李世尧则是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当晚,何宝廷走进了阿拉坦的卧室之中。其时阿拉坦换好睡衣,正要上床,见他忽然来了,就很感吃惊。

何宝廷关上房门,然后迈步走到床边跳了上去:“王爷,你来,我和你说点事情。”

阿拉坦掀开被子坐上床去。两人并排靠着床头坐了,何宝廷把一只冰凉的赤脚蹬在阿拉坦的腿上,又将被子向上拉了拉。阿拉坦靠在他身边,忽然感到十分的亲密安心:“什、什么事啊?”

何宝廷笑问道:“王爷,曾小姐这人怎么样啊?”

阿拉坦老老实实的答道:“挺、挺好的。”

何宝廷又问:“你怕不怕她?”

阿拉坦想了想:“不、不怕。她这人一点也不、不凶,她还会唱英、英文歌呢!”

何宝廷抬手搂住他的肩膀:“那如果让你娶她做老婆,你愿不愿意?”

阿拉坦猛然扭头望了他:“你……你……你……”

何宝廷微笑着望向他,很有耐心的等待下文。哪知阿拉坦“你”了半天,表情愈发惊惶,最后一狠心,他从牙关中挤出这么一句话:“你、你不要——我了?”

何宝廷万没料到阿拉坦会有这样的想法,就感到莫名其妙:“这话是从哪里说起的?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只是想给你找个老婆而已,等我死了,也有人陪着你嘛!”

阿拉坦很恐慌的睁大了眼睛,眼神失望而伤心:“你、你不要我、我了?”

何宝廷见他听不懂人话,就有些心烦:“我怎么不要你了?你都跟了我十来年了,你是什么样的废物我还不知道?没了我,你不出一年就能让人生吞活剥赶出门要饭去!就凭你这口才,连要饭都要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不老,娶妻生子都来得及,以后生他三五个小崽子,白天家里有孩子,夜里床上有女人,这不比当光棍强?”说到这里他伸手在阿拉坦腿间捏了一把:“你这玩意儿这么多年没用,还好使吧?”

阿拉坦下意识的一夹双腿:“好、好使。可我不想离、离开你。”

何宝廷愣了一下:“离开我?你想搬出去?”

“不、不搬出去吗?”

何宝廷感到十分惊异:“那不必。这楼里空房很多,总够你们住的。不过如果曾小姐执意要搬走的话……总之都随你,我不管。当然,最好还是留下来。”

阿拉坦眨巴着眼睛思索了许久,忽然躺下来扯过棉被盖住了头,随即又转过身去抱住了何宝廷的大腿,很烦恼的“哎呀”了一声。

第133章 番外——何宝廷做媒2

何宝廷在某天的晚上大模大样的来到了顾家。顾理元莫名其妙的接待了他:“何将军,您怎么这个时候……光临寒舍了?”

何宝廷开门见山的问道:“顾经理,你有个亲戚家的妹妹曾小姐,近来在我那里做家庭教师——这件事你知道吧?”

顾理元点点头:“婉婷同我在电话里讲过,说是将军您对她多有照顾。我近来实在太忙,也没有抽出时间来向您道谢……”

何宝廷抬手止住了对方那胡乱拼凑出来的客套话:“顾经理,我今天来这一趟,是想问你这曾小姐的父母家人,现在都是在哪里?”

顾理元警惕起来,看出这何宝廷别有目的:“

这个……还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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