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珀弯腰摸了摸自己的右小腿:“爸爸,我腿疼。”
段提沙一听这话,就让保姆过来把坤信抱走,然后抬起儿子那条右腿,搭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滚热的手掌捂到刚刚愈合的伤口处,他苦笑着望向段珀:“这没有办法啊,只能是慢慢的养着啦。”
段珀低下头,嘴里轻声嘀咕道:“这深山老林里面,连家医院都没有,让我怎么养?这些年我给你赚了那么多钱回来,你就忍心看着我瘸了这条腿?”
段提沙无言以答,心里知道自从自己和波巴登顶谈崩之后,段珀就一直憋着一股子怨气。
这时段珀又皱着眉头继续问道:“什么时候能搬到附近镇上去住?和谈期间,又不打仗,何必总是守在这营地里?我这两天夜里睡不好觉,今早刚要闭眼睛,又听到了熊叫。”
段提沙很惭愧的垂下头,仍旧是没话说。
段珀从段提沙那里收回右腿,东倒西歪的站了起来。回头又看了段提沙一眼,他采取金鸡独立的姿势,一边蹦跳而走,一边留下一句话:“谈判的事情你不要管了,你没有诚意。”
段提沙垂头丧气的坐在大石头上,感觉自己有点搞不清楚这个世道了。
谈判继续进行下去,因为段珀那条伤腿疼的不能落地,形象看起来十分狼狈,所以出场人物还是段提沙。
缅甸政府派来的新官员,名叫吴强,头脑显然是比那位波巴登顶要好上许多。吴强此行下了决心,是一定要把段提沙集团收服的,故而在真正会谈之时,他那言语十分缜密,毫无半点破绽。
段提沙是个老狐狸一般的人物,先前只把这场和谈看做一场普通谈判——你别打我,我也不惹你,大家表面上做朋友,有财一起发。可是眼看着吴强这样用心,他就不禁也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行为。
这一审视,他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虽然此刻双方说是在和谈,可日后面对了外界,自己这一边还是要被算作投降。投降之后,自己这顶“毒枭”的帽子是摘还是不摘?如果摘了,怎么摘?谁来摘?摘完之后能不能得到世界承认?若是不摘,那泰国——新近又要加上美国——对自己发出的通缉令,是否依然生效?如果通缉令生效的话,那自己岂不是终生都只能困在缅甸,不能出国了?
还有自己这些年树敌颇多,不远方的那个张启星就算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那么投降之后,自己能够保有多少卫队?如果无法离开缅甸的话,是否还能拥有自己的领地?当然,杜师长是被他早早放出去了,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让杜师长再登场的。杜师长一旦出头,那自己的所谓“投降”声明,大概是连傻子都不能唬住了。
段提沙有些后悔,恨不能立刻跑回帕加村去,继续过自己的土皇帝生活——当然,他那情绪复杂,后悔只是其中的成分之一。他带兵张狂了一辈子,现在让他放弃兵权去过清闲日子,他因为陌生,所以恐慌。
他的压力大了。
段提沙是不肯吃亏的,吴强代表了缅甸政府,也不肯吃亏。双方拉锯战似的僵持许久,最后双方初步达成了协议,至于深一层的具体细节,则需要段提沙派出代表团,前去仰光和政府做进一步的正式谈判。
段提沙是不可能亲自出马的,所以这代表团的领导位置只能是留给段珀。段珀那条腿依旧是疼,可是军中无人,他是不得不出马。
他头疼,腿疼,失眠,瘦的要命。病病歪歪的带上几名得力军官和岩温,他跟随吴强踏上了前往仰光的路途。而在出发前夕,快乐眼看着自己的靠山要走,就吓的魂飞魄散,死活也要跟上。
段珀当然是无意带着个小崽子出远门,不过他回忆往昔,想起自己幼年时曾被段提沙送来仰光读书,书虽是没有读成,但父子两个第一次享受城市生活,还是很觉愉快的。抚今思昔了一番之后,他决定带上快乐同去。
在这年的七月中旬,段提沙派出的代表团抵达仰光,新一轮的谈判又开始了。
第123章 再相见
段珀等人在抵达仰光之后,下榻在了城北高级住宅区中的一幢独立庭院内。庭院四周有成队的士兵昼夜巡逻,保证代表团人员的安全。段珀并不害怕自己会遭到软禁,因为段提沙留在北部山区,随时可以召集起一支一万五千人以上的、武器先进精良的军队。
谈判一轮接一轮的开始了,这是一场非常繁琐的讨价还价。段珀先前似乎只是出于疲惫和厌倦,才生了投降安居的心思;可是如今看来,事情远远不是这样简单的。
现在段提沙集团虽然是正被泰国政府和国际肃毒组织围追堵截,但是从整体实力上来讲,这支私家军队依旧可以算作处在全盛时期。所以在和谈中,段珀一方用实力说话,还是占有优势的。
谈判是个慢功夫,须得一项条件一项条件的细细磋商,所以段珀就安心的住下来,在谈判之余终日的思前想后,一直想到头疼。
段珀在仰光,还见到了张启星。
张启星并没有像张启明所担心的那样,孔武有余、智慧不足。事实上他仿佛是要走上一条与周遭的武装割据者完全不同的道路——他和仰光政府联系紧密,好像是想做官了。
段珀对张启星的前途并没有兴趣。他只想去大医院做一次颅脑扫描,或者是弄一点外敷的药物,治一治自己这条时刻作痛的伤腿。不过细细思量一番后,他怕外界见自己一到仰光便往医院跑,会生出种种不利猜测,所以就忍住没去。幸而他虽然身体痛苦,精神上也承受了巨大压力,不过岩温像狗一样,全天候的照顾着他;而快乐,尽管还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也知道老虎和原来不一样了,“老虎病了”。
这天傍晚,段珀感觉自己状态还不错,就打算带上快乐出门逛一逛。
仰光并不是个很繁华的现代化都市,不过风光还好,花草佛塔最多。段珀穿着短衫长裤,趿着人字拖鞋,懒洋洋的在小街上走,紧跟一旁的快乐和后方的岩温等人,也是同样的打扮。
街上很安静,一队红衣僧侣夹着雨伞从前方淡然经过。快乐忽然拉住段珀的手摇了摇,突发奇想的问道:“老虎,我还没有骑过大象呢!”
段珀走的很慢,右腿是明显的有些跛:“噢,我也没有骑过。”
快乐持续的摇晃着段珀的手臂:“老虎,我想骑大象!”
段珀握住了他那胖乎乎的小手:“大象有什么好骑的?”
快乐嘻嘻笑了两声:“我想让大象用长鼻子把我卷起来举高高!”
段珀也笑了:“老虎也能把你举高高!”说着他弯腰把双手托到快乐腋下,使足力气就要把孩子往上举。快乐猝不及防的惊叫一声,骤然间双脚离地腾了空,而未等他反应过来,段珀右腿一软,已经身不由己的向后仰了过去。
岩温等人正在东张西望的各自消遣,疏忽中反应过来,连忙向前去扶——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段珀与快乐已经在地上摔做了一堆。快乐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刚要咧嘴哭鼻子,可他见段珀神情痛苦的捂着后脑勺,显然也是摔的不轻,就强行咽下哭声,爬起来要去抱住对方的脑袋:“老虎,不哭哦!”
段珀没打算哭,只是后脑勺磕在了坚硬地面上,撞得他又疼又晕。岩温等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扶了起来,他头晕目眩的站稳了,倒是没什么大事。
正当此时,张启星从前方的十字路口处,优哉游哉的拐了过来。
张启星在某一场谈判的前夕,很偶然的在政府大楼内见过段珀一面,双方当时也并没有多做谈话。段家代表团的行踪是比较诡秘的,来回都有军队护送;张启星不愿意去惹那个嫌疑,所以一直也没有主动寻找段珀。如今双方骤然在小街上相遇,都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张启星看到了快乐,脸上神情就越发愕然了。
快乐倒是没有在意,他正在专心仰望段珀,因为很怕病老虎会被摔死。
两人默然片刻,还是张启星先开了口:“老虎。”
段珀一点头:“启星。”
张启星已经认定那小孩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反倒不再疑虑牵挂。目不转睛的凝望着段珀的面孔,他背着手笑道:“你住在这附近?”
段珀继续点头:“是。”
张启星也跟着微笑点头了:“我家也在这一带。要不要到我那里去坐坐?”
段珀摇摇头:“我腿疼。”
张启星向前走了一步:“我背你去。”
段珀迟疑着没有再说话,而张启星自作主张的走到他面前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做出了弯腰下蹲的动作。
段珀刚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就背过手去扳住了段珀的大腿。段珀身不由己的向前俯趴到了他的后背上,随即身体一轻,张启星已然直起了身。
张家保镖和段家卫士跟在后方,快乐还想要去追老虎,不过迈开小腿跑了两步,他感觉情形不对,又退回到了岩温身边。
张启星背着段珀,就感觉他细条条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结实分量。
“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他眼望着地面低声问道。
段珀刚要说自己是病了,可随即想到自己并没有病;他又想说自己是受了伤,但是转念一想,他发现自己所受的伤也都痊愈了。犹豫了一下,他缓缓答道:“我头疼,吃不下饭。”
他的气息轻轻的吹拂在张启星的耳根,冰凉柔软。张启星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很销魂。
“为什么会头疼?”
“爸爸打的。”
张启星侧过了脸:“将军会打你?”
段珀把下巴抵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爸爸不是故意的。”
张启星知道自己不能批评段提沙,就重新面对了前方道路:“真瘦。”
段珀没再说话,抬起一条手臂让张启星看。
他是天生的骨架子单薄,有肉的时候瞧着也是身体纤细;如今瘦成皮包骨头,瞧着简直就是又可怜又可怕。张启星低头在那细细的腕子上亲了一下,只觉可怜,没觉可怕。
在这满铺夕阳的寂寞道路上,张启星背负段珀,慢慢地走。
张启星的住宅果然是离此不远,步行二十几分钟之后,也就到了。
房屋是英国式建筑,很新,但是故意要带出一点殖民地时期的西洋风格。院内的花木看起来枯瘦稚嫩,空气中流动着一丝油漆气味,处处都流露着初来乍到的模样。一个穿着短衣短裤的小孩子正在花坛中乱蹦,忽见张启星回来了,就弹簧似的猛然蹿出来,一身泥土的叫道:“呀!爸爸!”
张启星答应一声,背着段珀继续向房内走。段珀抬眼向小孩子望去,知道那就是开心了。而开心回望向段珀,神情怔怔的,却是没有出言招呼,大概是不认识了。
张启星一边登上台阶走入楼内,一边解释道:“开心的年龄已经够进寄宿学校了,他跟着我学不到好,不如早点送走,我也落个清静,这孩子吵死了。”
楼内窗明几净,陈设却是简单,显然是刚刚布置出来的。张启星走进一间略显凌乱的客室内,把段珀小心的放到了沙发上坐下。
“以后我会常来仰光居住。”他坐到了段珀身边,望着窗外风光说道:“时代不同了,做土皇帝其实是没什么意思。”
窗户正对着院子,院中的快乐和开心面面相觑,并没有对话。大概,的确是不认识了。
张启星扭头望向段珀,又抬手一捏他的肩膀。
段珀也转过脸来和他对视了。
片刻之后,张启星忽然忍不住似的笑出了声音。
“老虎。”他抬手将段珀揽到了自己怀里:“你要瘦成芦柴棒啦!”
然后不等段珀回答,他又压低声音问道:“今夜留下来,好不好?”
段珀这回想了想,末了才笑着答道:“我不舒服,不想做那件事。再说芦柴棒有什么好的?”
芦柴棒当然是没什么好的,不过张启星的爱好特殊,宁愿隔着一层皮去抚摸他的骨头。
“不做就不做。”张启星很爽朗的笑道:“我向你发誓,你信不信?”
段珀,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同意的。不过他现在无所事事,无法思考,而且夜夜失眠,所以心血来潮,竟然是答应了。
与此同时,快乐和开心站在院子里,还在互相大眼瞪小眼。
分别时他们还是两团贪吃好斗的肉,如今再相见,双方分别成长为了有思想有身份的小人儿,真是不一样了。
第124章 放眼未来
在上床休息前,张启星为段珀洗澡。
他们之间是有禁区的,只能做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聊,这样双方心平气和,就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是从童年一步迈到了今天。
只是张启明掉队了,没能赶得上来。
段珀那小腿上的伤疤色做鲜红,很是狰狞可怕。张启星把他光溜溜的抱回床上躺好,又握住他的右脚脚踝,把伤腿抬高了细看——看着看着那目光就往下游移了,一只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段珀笑着蹬了他一脚:“你不要闹,我不想。”
张启星不在乎他这一脚,只是看他着实是瘦的惊人,仿佛当真是虚弱的了不得,所以就没敢轻举妄动。
房间里开了空调,温度要比外界低上些许。段珀舒舒服服的仰卧在床上,心情忽然明朗了许多。
“启星!”他那嗓门渐渐显出了亮堂的趋势:“我冷啦!”
张启星摊开一床薄毯将他盖住,而后自己也跳上去挤到了一旁躺好。伸手先把段珀搂进怀里,随即他一个鲤鱼打挺,又将对方压到了身下。这回双方近距离的相视了,却又是良久无语。
最后,段珀忽然在张启星的怀抱中哆嗦了一下。
“启星……”他轻声开了口:“我觉得我们还没有长大,就要老了。”
张启星不禁笑了,眼神锐利,牙齿洁白:“怎么会老?我们都还年轻着哪!”
段珀所说的“老”,显然和张启星所认为的“老”不是一回事。段珀近来追忆年华,忽然发现自己仿佛是成长的太匆匆,不知不觉的就已经是“事到如今”了。而他在内心深处,是很执拗的要永远做一只小老虎的,哪怕是天天住在草房子里,哪怕夜夜都还会尿床。
张启星并不留恋往昔,他感觉现在的生活很好,很愉快,而且还会越来越愉快。他生平所做过的最正确决定,就是当年孤注一掷、自立门户。胯间的东西已经偷偷抬了头,他微微欠身,把那东西滚热的烙在了段珀的肚皮上。
他喜欢段珀,即便对方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也依然能够让他欲火焚身。很小心的在段珀那嘴唇上轻吮了一下,他随即慢慢下移,一边亲吻段珀一边缩进了毯子下。段珀双手抓住薄毯边沿,颇为紧张的侧过脸向下看:“启星,我不要!”
毯子下传出了一声低而沉闷的嗤笑,随即段珀猛一颤抖,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十分难耐的将两条腿在床上蹬来蹬去,他蹙起眉头紧闭双眼,忍无可忍的呻吟出声。毯子下面隐约响起啧啧舔唆之声,仿佛其中隐藏着一个老饕,正口水横流的享用美食。
片刻之后,张启星面红耳赤的从毯子中向上爬出,以手撑床,居高临下的压迫了段珀。突起的喉结灵活滑动,他眼神火热暧昧,向段珀做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吞咽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