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宋逸臣咬牙切齿的说道:“何殿英,你等着死吧!”

  然后“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第70章 一触即发

  

  余至瑶含着药片缓过心痛,随即打电话把王连山叫了过来,让他把宋逸臣看住。

  其实宋逸臣心如明镜,知道自己只要一出英租界,那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可是他咽不下这一口恶气——如果凤儿是自己横死了,或许他都不会如此激动。

  余至瑶静静的躺在沙发上,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每次心脏绞痛过后,他便要虚弱得仿佛刚刚死过一场。心里想到凤儿孤身一人落到特务手里,他惦念得简直要躺不住。他想凤儿如今一定怕得要命——偏偏又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万一要被特务轻薄欺侮了,那心里就更是要落下一辈子的伤。

  如此躺了不过半个小时,他强挣着坐了起来,决定亲自去找何殿英。

  在一处僻静的大四合院内,何殿英看到了凤儿。

  他上下打量着她,就见她皮肤细白,长发乌黑,身上虽然穿的是校服,但也能够看出腰细臀圆,是个成了形的小女人。

  凤儿吓坏了,直勾勾的看人:“何叔叔。”

  何殿英素来很会欣赏美女,可是眼前这个凤儿让他感觉反感至极。神情漠然的对着小老九挥了挥手,他不耐烦的说道:“带走带走!”

  小老九一直苍白着面孔站在暗处,这时得了命令,当即走上前来,带着随从把凤儿押了出去。凤儿想要说话,可是张了张嘴,她在凶神恶煞们的环视中,只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哭泣。

  何殿英知道余至瑶是真喜欢凤儿——自己第一次在余公馆见到凤儿时,凤儿还是个满脸稚气的小崽子呢。余至瑶真有耐性,从个小崽子开始养,终于养成了小女人。

  所以他对凤儿是极度的厌恶。

  他不承认自己是在和凤儿争宠,可余至瑶难道不是应该只爱自己吗?连对亲生儿子都不动心的人,会把个野丫头当女儿来疼,这是什么意思?

  把凤儿当成女儿,把宋逸臣当成兄弟。何殿英只想冷笑——余至瑶倒真是立场坚定,自己这边哪怕死去活来,也是不能动摇对方分毫。

  何殿英布局完毕,然后就回家睡觉去了。小老九则是留在这座房院之内,带人看守凤儿。

  与此同时,余至瑶的汽车被拦在了租界外的第一个路口——今夜全城戒严,禁止通行。

  余至瑶无可奈何,只得打道回府。心事重重的熬过一夜,他在翌日清晨又给何殿英打去了电话。

  这回他越发柔和了语气,是有话好说的模样:“小薄荷,让我见见凤儿行不行?我一个人去,看一眼就成。”

  何殿英拿着电话,满心悲伤的愤怒——这个混蛋二爷真掺和进来了。

  本来一切都是天衣无缝。他无意伤害余至瑶,对凤儿也毫无兴趣,他的目标只有宋逸臣。他没想到二爷和宋家的关系竟然亲密到了这种程度——他伤过杜芳卿,杀过顾占海,他以为在余至瑶的心中,任何人都不算人,只有小薄荷独一无二。

  “看一眼,又能怎么样?”他对余至瑶说:“这回谁的面子我都不给。有本事就让宋逸臣过来救人!”

  余至瑶答道:“我担心凤儿害怕。见一面,也许能让她安心一点。”

  何殿英冷笑一声:“那见过之后呢?接着帮宋逸臣来对付我?”

  余至瑶告诉他:“我谁也不帮。你们要打就去打,只是不要伤及无辜。”

  上午八九点钟,余至瑶见到了何殿英。

  何殿英看他乘车而来,随行的只有一名汽车夫,连安危都不顾了,心中便是一阵恼火。不动声色的把余至瑶带入房内,他一言不发的关了房门,然后扑上来就是一顿胡亲,又噙了对方的舌头用力吮吸。余至瑶微微弯腰俯就着他,因为实在是被他吮到疼痛,所以不由自主的皱了眉头。

  何殿英心里恨他,嘴上亲着,两只手也不闲着,解了他的裤子伸进去乱抓乱拧。余至瑶没想到他会热情到了凶猛的地步,推搡着便要向后躲闪。脚下忽然一乱,他沉重的跌坐在了地上。

  何殿英泄愤正酣,不肯放他,跪下来继续咬他掐他,满手抓着他的命根子乱揉。他真疼了,蜷缩了身体怒道:“小薄荷,不要闹了——啊!!”

  何殿英在他的屁股蛋上狠咬了一大口,是要吃人的咬法,磨牙霍霍运足力气。余至瑶疼的一个鲤鱼打挺,一翻身滚出老远,可是随即又被何殿英拽了回去。托起他的上身搂到怀里,何殿英低头一拍他的面颊,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想弄死你!”

  余至瑶背过手去捂住痛处,气喘吁吁的低声说道:“会有那一天的!”

  “弄死你,我就心静了。”

  余至瑶的气息渐渐平顺下去:“我也心静了。”

  何殿英带着余至瑶乘车出门,前去关押地点看望凤儿,随车又有一只硕大食盒,因为小老九那班人昼夜不离,定然还没吃上早饭。

  汽车发动起来,驶上马路。何殿英摸索着握住了余至瑶的手。余至瑶合拢手指,仿佛是要把他攥住,然而力气微弱,手指只能颤抖着贴上他的手背。

  何殿英有些心疼,心想二爷的身体越来越坏了。

  汽车走大街穿胡同,拐弯抹角的抵达了大四合院。何殿英亲自拎着食盒下了汽车,食盒沉甸甸的,里面是友美预备的早餐——炖肉加上大米饭,粗糙而又香喷喷,虽然端不上席面,可是拿来喂小老九等人是足够了。

  回头又看了余至瑶一眼,他随后转向前方,抬手一拍门环:“小老九,开门!”

  院内立刻起了回应,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响到近处。院门左右分开,小老九笑嘻嘻的探头出来:“大哥——”

  一句话没说完,他忽然看见了何殿英身后的余至瑶,脸色立刻就变化了。

  何殿英把大食盒向他一递:“接着,给你们带的早饭!”

  小老九阴着面孔,一言不发的接下食盒。何殿英随即迈步向内走入,口中说道:“那个丫头在哪屋呢?带出来让人瞧瞧。”

  小老九俯身把食盒放到地上,然后抬手朝着东厢房一指。目光像匕首一样剜过余至瑶,他那张不显年纪的娃娃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何殿英懒得正视凤儿,于是转身对着余至瑶说道:“自己看去吧!看归看,别耍滑头,否则当心我捶你!”

  余至瑶无心和他斗嘴,上前两步走到东厢房前,他抬手推门就往里进。一声“凤儿”还未出口,他却是忽然愣在了门前。何殿英不耐烦的抬头撩了一眼,立刻也怔住了。

  东厢房内空空荡荡,凤儿披头散发的侧躺在地上,衣裳裙子全被撕开了,胸脯赤裸暴露在空气中,干涸血迹一直抹到了小腿上。她本来是个细眉俏眼的长相,然而如今一张脸青白扭曲,眼睛睁大睁一眨不眨,黑眼珠周围全露了眼白,表情凝固在了极度恐慌的那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余至瑶扶着门框弯下腰去,轻轻唤了一声:“凤儿?”

  凤儿抽搐了一下,随着呼吸发出一声鬼叫般的呻吟。

  余至瑶慢慢的直起了腰。脚步踉跄着转向后方,他扬手狠狠抽向了何殿英的面颊!

  一记清脆耳光过后,何殿英不可置信的抬手捂住了脸。而余至瑶双手握着拳头,歇斯底里的对他大声吼道:“畜生!”

  何殿英茫然的后退了一步,心中忽然明白过来。转身一巴掌扇向小老九,他厉声质问:“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你几辈子没见过娘们儿?!”

  小老九被他打得一晃,然而歪着脑袋冷笑一声:“大哥,宋逸臣砍了我的胳膊,我还不能玩玩他的闺女?”

  何殿英万没想到小老九会私自祸害了凤儿,一时间也是六神无主。而余至瑶并不知道内情,只想凤儿刚刚成人,还没开始她一生一世的事业,就被这么活活的毁了人生。怒极无言的瞪着何殿英,他的视野开始摇晃变形。竭尽全力提起一口气,他哑着嗓子骂道:“小薄荷,你下作!”

  何殿英百口莫辩的张了张嘴:“我、我……”

  没等他说出下文,院门忽然被人从外撞开。宋逸臣举着手枪长驱直入,直接就瞄准了何殿英的脑袋。而小老九猛然冲向前方,拔出手枪也顶上了余至瑶的后脑勺。紧随而入的余家手下与蜂拥而出的何氏门徒迎头相遇——一场火拼,一触即发。

  

  第71章 僵局

  

  王连山练了小半辈子的形意拳,竟然就没拦住一个宋逸臣。

  余至瑶前脚离开家门,宋逸臣后脚就逃了出来。带上人马一路追踪,他凭着直觉以及痕迹,准确无误的踹开大门,举枪指向了何殿英——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因为余至瑶已经落到了小老九的枪下。

  目光飞快的掠过全院,他从四敞大开的东厢房门口,看到衣衫不整的凤儿。

  一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勾在扳机上的手指用了力气,他盯着何殿英,一双眼睛快要射出火焰。小老九留意到了,立刻大喝一声:“姓宋的!你敢开枪?”

  宋逸臣一言不发的瞄着前方众人——他的确是不敢开枪。如果在混战中伤了余至瑶的性命,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与此同时,何殿英忽然爆发似的吼了起来:“余二,你他娘的少瞪我!这事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随即他回身一指身边的宋逸臣:“还有这是怎么回事?我让你一个人来,你怎么还偷着藏了一条尾巴?”

  余至瑶气得浑身发抖,就见四面八方挤满了人。整个世界成了流动的水,人影子忽长忽短摇摆不已。耳边响起汩汩的水声,纷乱念头一起涌入脑子。茫茫然中他歪过脑袋,隐约听到小小的凤儿在远处一声接一声的喊叔叔,奶声奶气的童音随即被何殿英的怒吼盖了下去,吼的是什么,他听不分明。下意识的追着声音歪过头去,他眼前一黑,沉入了一世界的水中。

  等到余至瑶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医院。

  宋逸臣神情憔悴的陪在床边。见他睁了眼睛,便是凑上前来问道:“二爷,身上好点了吗?”

  余至瑶怔怔的看着他,知道之前一定是发生了大事,然而头脑一片空白,竟像是失去了回忆思考的能力。

  于是宋逸臣继续说道:“二爷,放心,没打起来。手里都有人质,谁也不敢先动。最后我用何殿英换了你和凤儿,现在没事了。”

  此言一出,余至瑶立刻回想起了前因后果。颤抖着抬起一只手伸向宋逸臣,他闭上眼睛,无力说话。而宋逸臣不明所以,只好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二爷?”

  余至瑶心疼。

  心疼凤儿,也心疼小薄荷。凤儿是个姑娘,遭了祸害就等于要了她大半条命;而小薄荷……小薄荷什么都不懂,就这样没心没肺的逼他。总有一天,是要逼死他的。

  宋逸臣的手掌又粗又硬,随便攥上一下,便能捏痛余至瑶的骨头。疼痛似乎也是可怀念的了,他记得自己当初在余朝政的虐待下时,仿佛还没有苦到这般走投无路。

  余至瑶离开医院之后,直接去了宋宅看望凤儿。凤儿的下身全是血,然而宋逸臣认为女儿已经够丢人现眼的了,没有必要再去医院向医生袒露身体。宋家的小太太平素总和凤儿拌嘴,这时却是不吵了,帮着凤儿擦洗身体。凤儿渐渐缓了过来,面色青白一声不吭,眼泪粘稠的向下淌,目光直勾勾的只向前看。

  余至瑶到来时,凤儿已经回到了房内床上。宋逸臣一个当爹的,这时唉声叹气,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当着余至瑶和妻女的面,他抬手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我他妈的就是个软蛋怂货!前头的老婆儿子让日本人打死了,留下个丫头还让特务祸害了!”

  余至瑶见他当着凤儿又提“祸害”二字,便是低声斥道:“逸臣,闭嘴!我们就是遇上了这个世道,不服又能怎样?况且人活一世,免不了要受折磨苦楚,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这一段话,前一半是说给宋逸臣的,后一半是说给凤儿的。宋逸臣上午没能打爆何殿英的脑袋,虽然表面还算平静,其实心里一直恨得要翻黑血;听了余至瑶的话,他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记没记到心中。凤儿则是裹着棉被蜷缩起来,看起来正是小小的一团,小极了。

  凤儿始终是不说话。低下头把脸也埋到棉被里,她一动不动,变成一块羞于见人的石头。

  余至瑶坐在一旁,忽然想起了凤儿小时候的样子——记得第一次见到凤儿时,凤儿又脏又臭,他带着她去玉清池洗澡。凤儿那时还不知羞,光着屁股在池子里游来游去。

  后来出了玉清池,他领着凤儿的小手往前走。那天有风,风扬起了凤儿潮湿的长发,凤儿仰脸看他,他也低头看着凤儿。

  余至瑶忽然很想哭。他没有亲人没有家庭,寂寞的好像一棵树;可是何殿英只许他矗立在荒原上,身边连一朵小花都不许盛开。

  他是多么的爱何殿英啊,就像一棵树期盼着叽叽喳喳的小鸟。可是这只小鸟一口一口,把他啄成枝叶凋零。

  余至瑶在凤儿的身边一直坐到傍晚。无论他怎样劝解,凤儿都是一声不吭。

  天黑之时,他神昏力竭的回了家。到家之后,他忽然又紧张起来,打电话告诉宋逸臣“不许乱动”。宋逸臣犹豫一下,随即答应下来。

  筋疲力尽的瘫坐在沙发上,他静静的只是喘气。身边的电话忽然铃声大作,他转头四顾,没有见到仆人,只好抬手抓起话筒,声音很低的答道:“余公馆。”

  何殿英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又委屈又急迫的语气:“你还好吗?你听我说……”

  余至瑶忽然感到了无边的沉重与失望。他打断了何殿英的话:“我很累,我不在。”

  然后他挂断电话,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向楼上走去。

  何殿英握着话筒,站在地上发了半天的呆。

  余至瑶从来没打过他——相识了十几年,从来没打过,然而今天打了。那么没有力气,连他的手都要攥不住,可是却能在他脸上扇出鲜红指痕,这是豁出了命打他啊!

  然后,现在电话也不肯听了。

  挂上话筒转过身来,他看到了小老九。刚刚被他胖揍过一顿的小老九站在门口,衬衫领口全被扯烂了,正在低头用仅有的一只手擦口鼻之间的鲜血。抬头正视了他的目光,小老九几乎就是鼻青脸肿,然而神情平静,是死不悔改的模样。

  何殿英叹了口气,一弯腰坐到了地上。心灰意懒的挥了挥手,他轻声说道:“去,洗把脸,然后拿点酒过来!”

  友美的年纪没有小老九大,可是一直把小老九当成弟弟。她给小老九的脸上涂了药水,又悄悄的问道:“你俩咋打起来了呢?”

  小老九龇牙咧嘴的笑了一下:“没事。嫂子,炒俩菜吧,大哥想喝点酒。”

  友美知道小老九很喜欢自己的手艺,所以转身就往厨房去了。

  何殿英和小老九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隔着一张矮桌喝酒吃菜。小老九几次三番想要说话,然而刚一张嘴,就被何殿英不耐烦的骂了回去:“闭上你那张狗嘴!”

  友美做的菜肴,味重油腻,谈不上雅致,特点就是非常的香。何殿英一天没有吃饭,这时一口菜一口酒,吃得津津有味。满心的烦恼暂时沉淀下去,他自己不肯再想。小老九察言观色,不敢多言,只好拿起酒瓶,随时给他斟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何殿英的身体越喝越软,最后竟是躺倒下去。小老九也带了醉意,坐着直晃。友美过来收拾残局,先是去看小老九,小老九向后一仰,含含混混的说道:“嫂子,我就在这儿睡了,你别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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