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至诚其实对沈嘉礼是有些忌惮的,这时就垂头丧气的问道:“那你以后也不打算再见他们了?”
沈嘉礼想了一下,倒是没有把话讲死:“以后再说。”
段至诚虽然酒醒,但是思维混乱,唠唠叨叨的纠缠许久,最后才五迷三道的离去了。沈嘉礼越是关怀留意他,越是感觉他装了一脑壳的浆糊,不怪他三十来岁的人了,还要挨他父亲的揍。
他被段至诚烦的心乱如麻,如今连饭都吃不下,只是在院中来回的走。如此走到了中午,他身体疲惫,刚刚有了一点饿意,不想仆人跑出来,说是有电话找他。他回去接了电话一听,登时大惊失色,隐隐出现的食欲立刻又消失无踪。
打电话过来的,乃是他沈家的一名老仆,如今是个自由的身份,白住着他三间房屋,平日专门替他管理空房,收取房租。老仆在那边慌里慌张的,说是来了一队中国日本混合的大兵,要接收沈家的房屋作兵站。而那领头前来的人,竟然就是侄少爷!
沈嘉礼听了“侄少爷”三个字,直接就想到了沈子淳身上,不由得莫名其妙:“什么侄少爷?哪个侄少爷?”
老仆在电话那头急的语无伦次:“是长房里的侄少爷,靖哥儿啊!靖哥儿做了日本官儿,现在要来没收咱家的房子呢!”
沈嘉礼听了这话,顿时就攥着听筒,发起怔来。
第33章 俱焚
沈嘉礼骤然听到了沈子靖的消息,那心情也说不上是愤慨还是喜悦,只是被震了一下,随即心中忽然亮堂起来,暗想原来这小子没死,活的好好的!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这小子活的过于好了,竟然卷土重来要找自己算总账了!
于是他立刻又气急败坏起来。
这么大的天津城,哪里做不得兵站,非要抢这一处民宅?沈嘉礼明知道这是沈子靖如今有了势力,要来向自己报仇雪恨,可他一介平民,手无寸铁,却是毫无抵抗之力——亏得他本人是住在租界区,否则的话,他想,大概那小子直接就杀到此处,连这洋楼都给一起没收充公了!
“这条白眼狼!”沈嘉礼在家里咬了牙:“十六七岁就到我身边,我没亏待过他啊!”
念头一转,他又恢复了理智:“这个混蛋,为了个娘们儿就把我当成死敌。我就是有罪,可也罪不至此。没想到在他眼中,我竟然是十恶不赦了!”
然后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房产:“不能就这么眼看着他胡作非为,一旦房子被他们占住了,再想让他们往外搬,可就难上加难!”
他叹了一口气,想让汽车夫把汽车开出来,自己亲自去一趟市区——顺带着看看沈子靖。一年多不见了,不知道这小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混蛋东西,养不熟的货,这么笼络他,还是全心全意的和别人相好,真要把他气的呕血!也许还是那个样子,毕竟是长成了的男人,还能变到哪里去?不过也难说,二十多岁的青年,也有那一年一个模样的。这混蛋!
脚步迈到楼门口,他忽然又停住了。
“不能去!”他在心中和自己商量:“不能去。子靖那种倔头倔脑的孩子,坏起来更狠毒。我这一去落在他手里,万一也像戴老板那样,被安上个反日的罪名,抓到宪兵队里去可怎么办?就凭我这个体格,兴许还没等老段找过来,我就被他们弄死了!纵算不去宪兵队,我现在也不是子靖的对手。若是他当着人让我下不来台——不用别的,他当众给我一个嘴巴,就够我下半生不用见人了!叔叔挨了侄子的揍,那成了什么话?”
思及至此,沈嘉礼硬生生的做了个向后转,苍白着脸孔又走回了楼内电话机前。抬手摘下听筒,他强迫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开始满世界的找段至诚。
段至诚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处处都没有他的踪影。沈嘉礼无可奈何,只得再往那名老仆家中打去电话——这老头子一直是个忠心耿耿的,在收房租这一事业上也算个人才,沈嘉礼很怕他和日本士兵乱犟,再送了命。然而电话打过去,却是长久的无人接听。
他挂断之后再一次要通了号码,这回等待片刻,那边终于有了回音:“喂。”
沈嘉礼沉默了一瞬——听筒中传过来的声音,带着一点沙沙的电流噪声,陌生而又熟悉,仿佛就是沈子靖。
这时,那边又“喂”了一声。
沈嘉礼捂住话筒清了清喉咙,随即强作平静的问道:“老陈吗?”
那边也安静了一刹那,然后起了低低的一声冷笑:“我是沈子靖。”
沈嘉礼淡淡的答道:“哦,子靖。”
那边继续沙哑的说道:“老陈对皇军的事业不肯合作,刚才已经被击毙了。”
沈嘉礼勃然变色:“子靖,你行,接下来是不是要来抄我的家了?”
沈子靖镇定的告诉他:“迟早的事,沈嘉礼,你等着吧!”
沈嘉礼听到这里,知道双方是没有和解的可能了,心脏刺痛之余,反而是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人生苦短,可别让我等太久。”
不等沈子靖再回应,他便立刻挂断了电话,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是处在了下风,多说无益,倒显得无能无聊。如今他人在租界,想必人身安全总能得到保障的,为今之计,只有马上找到段至诚——幸亏这伙计举家全做了汉奸,否则在这天下大乱的时候,他还真是没有靠山了!
沈嘉礼是为了房产才留在天津的,如果房产就这么白白的被人占去,那他非得郁闷的大病一场不可。下午时分,他终于找到了段至诚这人,而段至诚听说沈子靖——这个拐走三婶的败类回来了,第一关心的问题乃是:“你太太还和他在一起吗?”
沈嘉礼怒气冲冲的答道:“我不知道,我还有心思去管那些事?”
段至诚听了他这个态度,心情平定,马上就摆出了义愤的姿态,大包大揽的说道:“你这侄子在你家也生活了那么多年,如今不但做出丑事,还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你放心,我这就过去收拾他,你不要急,等着我给你消息吧!”
段至诚放出大话,单枪匹马的就乘坐汽车前去了市区。在一条设施尚算完好的小街上,他果然是看到了一大队士兵——都穿着日本军装,可是听口音,其中却又夹杂着东北人与高丽人,也分不清到底都是哪国的,一个个全副武装,全不是好惹的模样。
段至诚在街口下车观望一番,见那枪上刺刀闪着雪亮的光,甚是可怕,心中就有些怯。原地犹豫了片刻,他重新上车,调头到了附近路边的一家咖啡店里,借用了电话机,打给了段慕仁的日本顾问菊山直人。这位菊山直人先生的军衔不算高,本质上应该算作特务,又是个支那通,许多年前就同段慕仁结识,已经成了段家的常客,关系十分密切。段至诚不敢直接去找父亲要主意,故而就请这位菊山叔叔设法帮忙。而菊山直人同冯冠英一党素来不睦,如今正要把段慕仁直上云霄的扶植起来,所以对于段家上下都和蔼可亲,愿意为段家大公子排忧解难。可惜段至诚虽然急切,可是对于沈子靖的状况一无所知,甚至连对方属于哪支队伍都不清楚。菊山直人问了半天,云里雾里的,索性让段至诚原地等待,他亲自进行打探。
段至诚没有办法,只好是放下电话,不时的让自己那随行的小跟班过去张看。如此过了半个多小时,小跟班回来了,气喘吁吁的告诉他:“大少爷,那帮大兵开始扒房子啦!”
段至诚听闻此言,一拍大腿,心想这沈子靖也太坏了,知道自己占不住,索性把这一趟房屋夷为平地,谁也别想落到好处——只是自己信誓旦旦的跑了来,回去之后怎么向沈嘉礼交待呢?一想到沈嘉礼那张阴沉沉的小白脸,想起他生气时那种老太爷似的做派,段至诚就不禁头痛异常,感觉自己大概是由爱生惧,如今对于沈嘉礼的敬畏,真是比怕太太还甚呢。
一条街的房子,连扒带烧,主要是烧,很快就成了一趟火海。在一片哭天抢地声中,那大队士兵开始列队向外撤退。这时菊山直人亲自乘车赶过来了,用一口带有东北口音的国语告诉段至诚道:“哎呀,段少爷,不好办呀!那个沈子靖是聂人雄的参谋,聂人雄现在又直接听命于南方大将,这个这个……我们不是一个系统的,管不了他啊!”
段至诚知道聂人雄乃是华北治安军下属集团军的司令官,而他和这菊山直人并不见外,此刻便急赤白脸的催促道:“那就去找聂人雄啊,他的兵,他总得管哪!”
“聂人雄不在天津啊!”
“那就让驻屯军的长官下令——总能有人治得住沈子靖吧?”
菊山直人向他一伸脑袋:“孩子啊,为了这点儿屁事儿让我去找驻屯军,太难为你菊山叔叔了吧?你不就是惦记那一趟房子吗?这他娘的都要烧成那个样儿了,你撵走了沈子靖,也就只能得到一块地皮;你不撵他,他也不能把地皮卷起来带走。稍安勿躁,再等一等,不行吗?”
段至诚急的不住摇头叹气:“菊山叔叔,那不是我自己的产业,是我一位至交好友的房产。他是靠着这个吃饭的,全拜托了我来保护,结果现在半天的功夫不到,就变成了废墟,我怎么有脸再去见他啊!”
菊山直人的工作对象是段慕仁,并非段至诚,所以此行无非是前来敷衍。听了这话,他连搓手带嗟叹,做出种种同情嘴脸,然后就找借口溜走了。而段至诚怕刀怕枪,眼看着那支混合大队扬长离去,也不敢上前干涉,更没有找到沈子靖的踪影。
第34章 大失所望
段至诚垂头丧气的离开市区,也没回家,直接去了他双亲那里,想要再求父亲出面,治一治那个沈子靖。
然而进门之后,他迎面就看到他父亲双手叉腰站在客厅里,正歪着脑袋生闷气。
原来今日,段慕仁所在的治安维持会统一行动,前去日本驻屯军总司令官稻叶大将的官邸去“晋谒请训”,哪晓得这帮自以为美的官僚们络绎进入官邸后,竟连进入客厅落座等候的待遇都没有,老的少的一起站在院子里晒太阳。如此又过了良久,那稻叶大将如同美人抛绣球一般出现在了二楼的阳台上,众人连忙排队鞠躬,满拟着能够听到一番指教,然而稻叶大将一言不发,单是对着下方挥了挥手,然后就转身回房了。
段慕仁往日也是个体面人物,在外纵算是不受人尊敬,至少也会受人恭维,如今落到这般境况,不禁气的头晕目眩。挣扎着回到家中,他越想越怒,这才知道原来凭自己现在这种身份和作为,不但在本国国民中要受唾骂,甚至在日本人群中,也得不到敬仰了!
段慕仁处在权财与尊严的分岔路上,并没有辨明方向的打算,单是暴跳如雷。段至诚看他像个老虎似的,也不敢靠前,倒是他那娘见儿子来了,上前好一顿关爱,还当他是个小男孩,给他拿吃,给他拿喝,又看他那衣裳的薄厚。
段至诚偷偷向母亲讲述了自己今日的遭遇,又人高马大的撒娇:“我不管,你跟爸说去,要不然我没脸再去见嘉礼了!嘉礼那侄子也太不是人,不但和婶子勾勾搭搭,现在还来抢叔叔的房产,嘉礼是靠房子吃饭的,下午找到我帮忙,我也都满口答应了,结果什么忙也没帮上,还眼看着他侄子烧了一长趟房子——我这成什么人了?”
段老太太当年总听段至诚说起沈嘉礼,也知道这人是儿子的发小,又看大儿子耍起赖来,还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就心疼的了不得,担起了这个差事。
正当此时,段慕仁忽然盯住了儿子,找碴似的怒喝道:“混账,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去总务局办公?”
段至诚一见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立刻躲到母亲身后,支吾着后退。而段老太太迎敌而上,开始教训夫君。这老两口子唧唧哝哝吵个不休,段至诚感觉气氛不好,就偷偷的逃走了。
段至诚没有回家,直接去向沈嘉礼汇报了自己今天的失败。沈嘉礼以为凭段至诚的身份,凭段至诚那个老爹,无论如何都能保住房子,没想到对方这样无用,竟然眼看着沈子靖在光天化日下放了一把大火——这下可好,一切全没有了!
愤然起身围着段至诚走了一圈,他真是恨不能将对方殴打一顿泄愤:“至诚啊至诚,你说你——你撵不走他,拦一拦都做不到吗?他敢烧我的房子,敢杀老百姓,可总不敢动你啊,你怕什么?”
段至诚叹息一声:“嘉礼,你不知道,那个地方当时全是兵,那刀,那枪,很吓人呢!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等聂人雄回来了,我会想法子去找他,让他给沈子靖施压,把你的损失补偿上!”
沈嘉礼在段至诚的身后站住了,抬眼望着他的后脑勺冷笑一声:“补偿?他拿什么补偿?就算他现在当上了军官,我也不信他这一年能挣下一座金山来!我看出来了,这小子这次就是要回来祸害我,他妈的!”
段至诚向后转,很惭愧的笑:“嘉礼,对不起。”
沈嘉礼垂下眼帘,没理会他。
沈嘉礼没想到段至诚会是这样的无用,简直大失所望;而在大失所望之余,他想到自己那化为残垣断壁的几十所房子,那种痛苦更是无法言喻,真是心都要碎了。
走到沙发前坐下去,他弯腰用双手捧住脑袋,万分沉重的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就长久的沉默起来。
段至诚想要安慰沈嘉礼几句,可是沈嘉礼让他闭嘴。他不放心,不敢走,只好是讪讪的在一边无言的静坐。
沈嘉礼要被活活的气死了。
沈子靖当然是应该千刀万剐的,段至诚也是个第一等的废物!沈嘉礼年纪还轻,没有那样深的养气功夫,他是发自内心的愤慨,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乱跳,脸上的颜色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变幻。
一条街的房子,放在先前能卖出一笔惊人的巨款,现在好了,全成泡影了!当初老天保佑,日本鬼子的轰炸炮击都逃过了,如今却硬是没逃过沈子靖这小子的坏心眼儿。沈嘉礼真想宰了这位大侄子!
他爱钱,房子一烧光,他体内的血液仿佛也随之流失大半。真要是沦陷那时遭了轰炸炮击,那他也认了,反正是老天没眼的时候,多少人都枉死了,几间房子算什么?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他的房产,一条街,是被沈子靖故意放火烧掉的!知道他能设法把房子要回来,所以直接就放火,干脆留给他一片焦土。
他恨死沈子靖了,要是对方肯把脖子伸过来,他必会一刀砍下去——不是气话,真能做出来!
沈嘉礼在沙发上长久的坐下去,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一个多小时之后,他抬手按了按心口,总算是活过来了。
“我还有半条胡同。”他对段至诚说道:“你瞧着吧,就这两天,非得毁在那混蛋的手里不可。反正现在这个世道,杀人放火都不算犯法。”
段至诚心虚的摇头笑道:“那不能,你告诉我地点,我早做打算,一定给你守住就是。今天是我准备不周,我没想到他们能有那么多人。我以为……”
沈嘉礼没看他,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随即转移话题问道:“子靖现在,是个什么官?”
段至诚想了想,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聂人雄这个人?”
沈嘉礼微微一点头:“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有点熟。”
段至诚组织了一下语言,言简意赅的介绍道:“聂人雄是个司令官,沈子靖在他手下做参谋。今天我本打算让日本人去找聂人雄,可是他偏偏又不在天津……”
沈嘉礼又一摆手,继续问道:“至诚,你说我要怎样做,才能压制住他?”
段至诚听了这话,有些为难的笑了:“那……恐怕得走日本人的路子。其实我能把你弄进总务局去,可是你连先前的官都不肯做,事到如今,自然是更不会进入政府了。”随后他低下头,开始把话说得吞吞吐吐:“其实从眼下这个情形看,日本人是不能不敷衍的,像山花茂、幸福次郎、长绳英夫那些人,现在正是当红,你不该就这么和他们疏远了。”
沈嘉礼听了这话,思索一番,最后就对段至诚说道:“过两天,我到日租界大请客,你出面替我张罗一下,把能请来的日本人全给我请来,还有冯希坤那帮人,也别落下。”说到这里他站起来,背着手冷笑一声:“当个参谋就了不起了?真是!我就不信我治不住他!我养大的崽子,现在要爬到我的头上来?他想得美啊!”
然后他转向段至诚,有心埋怨对方两句,不过话到嘴边,他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对于段至诚,是不能够高标准严要求的。段老爷的拳脚都没能使他那头脑开窍,自己这么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又能产生什么作用?万一说的狠了,这家伙忍不得,兴许还会翻脸发脾气。
沈嘉礼心情郁郁——本以为段至诚可以成为一座乱世中的靠山,不想事到临头了,才发现对方离靠山的境界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充其量只能当做一块垫脚石,而真正有了难,还得他亲自上阵!
第35章 大请客
段至诚忙碌几日,果然是邀来一大票人马,在日租界的饭店内大排筵宴。沈嘉礼平时在这些酒肉朋友中很少出风头,可因如今是心怀目的,所以也不吝惜钱了,出手格外豪阔。至于对外,则是宣称此次宴会乃是段沈二人合作举行——因为段至诚更有面子,能请来许多贵客。
在宴席上,沈嘉礼满面春风的同那几位日本老相识寒暄笑语。日本人知道他是个遗少,父辈在前清朝廷和北洋政府中都有地位,所以对他也很是高看。双方谈笑风生,一派融洽,正值此刻,又有客人络绎前来,为首一人虎背熊腰的,竟然就是马天龙!
原来这马天龙在开战之际,心中胆怯,又想保存实力,就悄没声息的逃入山中,想要观望一番。没想到还未等他站稳脚跟,大批的伪军和日军就开始进山剿匪,专打他这种零散军队。他熬了十几日,实在是怕死,生活又艰辛,身边既没有馆子也没有妓院,而且吃不饱睡不安;故而他忖度一番,也没交火,直接就举起白旗,被日本军队收编过去了。
他先也惭愧,觉得自己没种,不算个汉子。可是在回到天津狂欢了几日之后,他那一颗红心上渐渐结起一层老茧,日益的麻木不仁起来,偶尔还洋洋自得、自觉高明——因为他现在的确是好吃好喝好日子,又平安又享福。
沈嘉礼为了拉拢力量,也不摆往日那种名士派了,对于一切人都很敷衍,尤其知道这马天龙如今仍然拥有兵权,便特地起身走过去同他握了握手。马天龙许久没有看到他了,如今相会,也挺高兴,攥着他的手笑道:“好,咱俩命大,又见面了!你好啊?”
沈嘉礼笑着一低头:“唉,马马虎虎,马师长呢?”
马天龙还挺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才答道:“我?我也……还行吧!”
沈嘉礼知道这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有情有趣的话来,就转身把他往座位上引,马天龙咋咋呼呼的还客气:“哎哟,这不敢当,你坐你的,甭管我,我自己能找到地方!”
沈嘉礼微笑着没理会,硬将他推到了桌前落座。马天龙侧过身还要起立:“沈三爷你别跟我见外……”
沈嘉礼看他像吃了弹簧一般,挺大个子晃来晃去,不肯安稳坐下,就抬起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由分说的向下按去:“你请坐……别动……马师长你别动……”
此言一出,旁人听在耳中,都忍不住笑了。马天龙自己也觉得怪滑稽,跟着众人一起笑,同时又抽了抽鼻子,感觉沈嘉礼香的很诱人——现在一般摩登些的年轻先生,都讲究把自己打理的香气袭人;马天龙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所以此刻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并未由此发出调笑。
沈嘉礼总算是弹压下了马天龙,正待要返回座位,不想段至诚忽然从外面进来,不言不语的把伸手将他揽到了一旁,低声说道:“聂人雄来了。”
沈嘉礼很诧异:“你也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