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然后他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气也喘不匀了,简直就是要发作急病的光景,可是面无表情,并不是心潮澎湃的模样。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他感觉到了心疼。

真是疼,好像有一只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脏,拉拉扯扯的向喉咙口提。一口气没上来,他在气息停顿之时想道:“大过年的,小淳在哪儿呢?”

随即那口气赶了上来,让他如梦方醒似的做了个深呼吸。出言命令小梁停车后退,他打开车窗,摸出几张钞票扔给了小叫花子们。小叫花子见了救命星,连忙挣着命去抢夺钞票,又乱哄哄的说出吉祥话来感谢。汽车继续向前驶去,沈嘉礼在心里对着冥冥上苍祈祷:“老天爷,我今天做了好事,别让我白做。要是小淳如今也在挨饿受冻,您老人家也千万派个好人去救救他。”

年货采办的很顺利,沈嘉礼还想着匀出一部分送去了杏儿那里。当晚他上床睡觉,夜里就依稀梦见自己拎着一只沉重皮箱,走在一片荒凉衰败的野地里。前后都有络绎的行人,仿佛是要集体去逃难。他犯起了腿上旧伤,走一步拖一步,万分艰难,急的心里冒火,忽然一眼看见远处蹲着个破衣烂衫的孩子,正是沈子淳。

这个沈子淳还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乖乖的,瘦瘦的。沈嘉礼狂喜起来,大声呼喊着小淳,告诉对方“三叔在这儿”。然而沈子淳抬头木然的看了他一眼,面如土色,就像那要饿断气似的,不言不动。沈嘉礼急着逃命,又见沈子淳一脸傻相,心中就爆发出了一团怒火,提着他的大箱子跑向沈子淳。他的腿疼,箱子重,前方那人一层一层的经过,推不开搡不开。他恨的要杀人,一边出汗一边大骂沈子淳——正是愤慨焦虑到极致时,他满头大汗的骤然醒了过来!

披着衣裳坐起身,他下床打开电灯,汗涔涔的发了呆。

这个梦刺激了他,想到梦中沈子淳那麻木不仁的样子,他恐慌起来,怀疑这孩子是死了。手忙脚乱的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接连狠吸了几口。烟草的蓝烟升腾向上,让他感觉到了一点暖意。

他恨上了沈子淳,恨对方任性、无情、傻!

烟雾在电灯光下弥散开来,让他那面孔看起来有几分虚幻。沈嘉礼不知不觉的抛开恨意,又情不自禁的思念起了沈子淳——思念他的幼稚,思念他的贪吃,思念他的短头发,思念他的大脚丫子。

他想这条该杀的小狗儿至少该给自己一点消息,哪怕只是关于死活也好!

从这以后,沈嘉礼隔三差五的就会梦见沈子淳。梦中的沈子淳没有一次是体面的,不是要饭了,就是要死了。他屡次的在梦中暴跳如雷,总是在要抓住沈子淳的那一瞬间前功尽弃。

颠颠倒倒的度过了年前的时光,他在春节时回了天津,照例是直奔二哥家过年去。

因为长子至今为止仍然是不知所踪,所以沈家二嫂虽然还有大米白面吃,但是仍旧高兴的有限。沈嘉义和二小姐倒是无所谓,一如既往的自寻快乐。沈嘉礼冷眼旁观着二哥的行径,有些寒心——不过他这二哥一贯没有头脑,时常要令亲人寒心的,所以他寒而不伤,已经是无可奈何了。

小梁也回家过年去了。

小梁那爹娘死得早,只还有一个老奶奶,由叔叔婶子扶养。老奶奶年轻时便在沈家帮佣,后来有了年纪,得到一笔钱财回家养老。如今那笔钱被儿子媳妇敲诈了七七八八,手头也显出了拮据。小梁得了月钱无处花销,便时常贴补奶奶的生活。

如今他开着沈宅的汽车回了叔叔家,且从车上搬下一口袋白面,两瓶子油。他那叔婶吃了许久的共和面,如今见了这等好物,自然心花怒放,围着小梁恭维不止。小梁是个孩子心性,听到好话就高兴。欢欢喜喜的过了年,他回到沈嘉礼身边,笑呵呵的说道:“老爷,多谢您给的面和油,真是救了命了。共和面那东西不行,吃了就像没吃似的,一点养分也没有。”

沈嘉礼含笑点头,见他穿着一身新裤褂,脸上永远干干净净的,且把两只眼睛笑成月牙儿,就很觉顺眼;同时对杏儿肚里的那个孩子,也是越发期待了。

第79章 新生儿

大年下的,也就是正月十三那天上午,教育总署的督办被日本人抓去下了狱。陪着他一起进去的,还有督办一脉的大小亲随,包括下面几处中学的校长教员。

督办家中的孝子贤孙们也未能幸免,一起被日本宪兵押了去。督办的太太急疯了,四处寻找门路营救夫君儿女,甚至一路求到了段宅——当然是被挡了驾。

正月十四这天,督办的罪名出来了,仿佛是贪污渎职一类的过错,情有可原、罪无可绾。教育总署内人人自危,唯有沈嘉礼满不在乎——他的心思不在仕途上面,他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正月十五那天,沈嘉礼去看望了杏儿。

杏儿那肚子将有六个月了,因为饮食充足,所以鼓溜溜的很是硕大。沈嘉礼现在几乎把她当做了事业上的同志,见面之后相当和蔼可亲:“你坐,不要动。近来可好?嗳,真是辛苦你了。”

杏儿捧着肚皮站起来,眼睛盯着沈嘉礼:“老爷……老爷来啦。”

沈嘉礼穿了一件薄薄的皮袍,显得身段十分顺溜。在温暖如春的房间内来回踱了两步,他向杏儿抬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你坐。不要客气。”

杏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在床边坐下来了。

沈嘉礼看了杏儿那面如满月的胖样子,就知道她身体安康。他不惯与女人亲近,想要和杏儿没话找话的谈谈家长里短,可杏儿又是不理家计的,和他二嫂还不一样。和杏儿对视了一眼,他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把手伸进皮袍口袋里,他摸出一副红绸包裹的金镯子。将红绸子展开,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这副黄灿灿的镯子,而后咬牙狠心,将其送到了杏儿手边床上。

“妇道人家,该有几样首饰。”他因为破财心痛,所以表情严肃,看起来反而像是十分动情:“拿着戴吧!”

杏儿看见镯子,过于惊讶,只愣怔怔的“哟”了一声。而在她做出反应之前,沈嘉礼已然转身出门,四处视察去了。

沈嘉礼素来在金钱上严苛,如今平白无故给了杏儿一副金镯子,就感觉自己牺牲极大,又想:“这小娘们儿要是不给我生个胖胖实实的好孩子,我非宰了她不可!”

人站在厨房里,他的眼前还闪烁着金镯子的光芒。正在一半心疼一半心狠之时,段慕仁的秘书忽然来了。

“沈先生!”秘书亲亲热热的呼唤他:“好,您真在这儿呢,算我没白跑。那什么,委员长的命令,让您中午过去吃饭。”

沈嘉礼张了张嘴,顿时木讷如同杏儿一般:“希、希公从天津回来了?”

秘书夹着个公文包,似乎是很忙,且向外走且笑道:“回来了,昨晚儿回来的。公事这样繁忙,委员长他老人家哪能老在天津过年?您知道委员长的脾气,瞧准时间去一趟,别迟到。我走了,别送别送,千万别送,您留步,再会。”

沈嘉礼唉声叹气的离开南湾子胡同,前往段宅。

他生怕自己误了时间,早早便到了段宅门前等候。偏巧一位教育总署内的官员前来向段慕仁拜年,此刻告辞出来,忽见沈嘉礼犹犹豫豫的在大门前徘徊,便立刻满面堆笑的迎上来,满口寒暄不止,又压低声音笑道:“老弟台,我看你满面春风,是要高升的气象呀!”

沈嘉礼立刻摆手:“哪里哪里,我现在就是赋闲在家,过点悠闲生活,再没那种拼搏上进的心思啦!”

官员听闻此言,以为他是客气,便摇头笑道:“老弟台,你不要和我讲虚套。宦场上的浮沉,乃是常有之事,关键是上头要有人。就凭你和希公的关系,纵算是不升督办,那市教育局的局长位子也是非你莫属啦!”

沈嘉礼是心里有鬼的人,听到这话,立刻就跟着问了一句:“我和希公能有什么关系?无非是——”

那官员不敢在段宅门前逗留太久,一边遥遥的向自己那汽车一招手,一边含糊笑道:“谁不知道希公对你亲如父子?你老弟还和我装傻,不够意思哈!”

沈嘉礼不好再说,只得是无言微笑,心里七上八下的。

段慕仁似乎是很想念沈嘉礼,见了面就把他拉到怀里,又亲又啃的肆意亲热了一通。自从登上委员长的宝座之后,他大概是非常操劳,人瘦了一圈,脸皮松弛,皱纹随之增多,越发显得面容不善;偏偏头发又花白了一层,让他看起来老而凶恶。

沈嘉礼忍受着他那带有烟草气息的唇舌,感觉几乎就是生不如死。后来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便微笑着躲闪:“伯父,老爷子,不过是半个多月没见,至于急成这个样子吗?”

段慕仁撩起沈嘉礼的袍子,摸摸索索的要去解开他的腰带:“放了你半个多月的假,你还不足吗?”

沈嘉礼听他话风不对,连忙低声笑道:“老爷子,你这话说的很对。惟其是放了半个多月的假,我才会不足。”

段慕仁思索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笑模样:“你的胃口倒是不错。”

然后他三下五除二的,将沈嘉礼那身衣裳扒了个一干二净。

沈嘉礼是一丝不挂了,然而段慕仁却是不肯脱衣。颇为玩味的上下打量了沈嘉礼的裸体,他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又把沈嘉礼叫到近前,抱上了大腿。把鼻尖在对方胸前一点上蹭了几蹭,他轻声说道:“过两天,马天龙要来看你。”

沈嘉礼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强自镇定心神——段慕仁擅长许多特务手段,也许会在诈供之时检查他的心跳。为了避开无妄之灾,他须得心平气和。

“马天龙?”他诧异的问道:“马天龙到哪里去了?我好像有许久都没见过这人了!”

段慕仁果然把面颊贴到了沈嘉礼的胸口上去。沈嘉礼的皮肤很光滑,让他感觉自己那脸皮是异常的苍老粗糙:“他的队伍被改编为治安军,开到山东打游击队,输了。”

沈嘉礼抬手搂住怀里这个大脑袋,口中诧笑道:“他说要来看我么?奇怪呀!”

段慕仁没有察觉到沈嘉礼的异样,便抬起头来,心境平和了些许:“你同这个马天龙,有什么关系吗?这次我在天津遇到他,他几次三番向我打听你的近况。”

沈嘉礼将一只手摸到了对方的老脸上,似乎很爱惜似的缓缓抚摸:“可能他是看上我了!”

然后不等段慕仁回答,他自己笑出了声音:“老爷子,我今年都三十三啦!一辈子的好时候已经过去,也就是你老人家还肯和我这样胡闹。我为什么急着要传宗接代?因为我不年轻了,我得为将来做打算了!”

段慕仁似笑非笑的点点头:“还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沈嘉礼在段慕仁的脸上轻轻挠了一下:“这里有些凉,咱们到床上去吧。”

段慕仁看了他一眼,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沈嘉礼这样的身材相貌,是最不显年纪的,如果穿上一身新鲜衣裳,满可以去冒充青年。不过沈嘉礼显然没有这种装嫩的打算。如此也好,他并不想让沈嘉礼打扮成时兴的兔子模样。他需要的是一个秘密情人,“秘密”二字打头,是最重要的。

沈嘉礼在当晚回了家。

回想起段慕仁今日的种种举止态度,他晓得老不死是被自己哄的欢喜了。段慕仁并没有向他许下大愿,但他约摸着自己大概过两天就能升官——未必高升,但是必会有个变化。

至于马天龙,他因为对这人毫无兴趣,所以也懒得分心去想。而事实上,在接下来的三月里,马天龙也并没有如约前来北平,也许是又打仗去了。

清清闲闲的到了四月末,他果然挂上了个体面官职,同时忙碌起来——杏儿要生了。

沈嘉礼一天一趟的去探望杏儿,也不讲那些避讳了,带上小梁到处走。小梁像个大号的男娃娃,心里没什么主意,迷迷糊糊的开车载着主人乱跑,偶尔也有点高兴。

杏儿年纪小,又是头胎,都说可能生产不顺。一名医生带着护士常驻在南湾子胡同,随时预备着给杏儿施行手术。仆人们也很紧张,仿佛面临着一场大战。

杏儿本以为女人世世代代都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眼见了这般严峻的待产场面,心中一慌,吓的早产了。

立夏那天,也就是西历的五月六日,婴儿降生,是个男孩,面红皮皱,像个小猴。

沈嘉礼,因为家中二哥善于繁衍,所以早在年少时便见惯了新生婴儿。见了杏儿产下的这个猴崽子,他并不失望,心中满是大功告成的喜悦。

照他先前的盘算,杏儿既然完成了使命,也就不该再久留下来,免得将来一时嘴快,说破了孩子的身世。同理,应该一起被打发走的,还有一个小梁。

但是沈嘉礼舍不得放弃小梁——小梁从小就在沈家长大,是个最老实不过的好小子。沈嘉礼爱他毛茸茸的脑袋,爱他稚气十足的笑脸。小梁就像个纪念品似的,没有实际的用处,然而让他一见便心生感触、浮想联翩。

他不忍心撵走小梁,不过对杏儿可是没有什么感情。哪知在孩子降生后的第二天,他早早过来安排一切事务,进门时正赶上杏儿再给孩子喂奶。沈嘉礼在门口停顿了一瞬,心中惊讶,因为觉着杏儿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呢,居然会有奶!

天气温暖,但杏儿在月子里,穿的可是相当臃肿,脑袋上还包着一条毛巾,身上散发出隐隐的汗酸气。沈嘉礼迈步走近了,就见她胸前敞开,乱糟糟的衣裳中鼓出一只大乳。红皮小猴衔着一个奶头,闭着眼睛大吮特吮,并没有早产儿的虚弱之态。

于是他笑了:“真能吃。”

杏儿在生了孩子之后,立刻就褪去了少女特有的羞涩。仰头对着沈嘉礼粲然一笑,她的小胖脸上显出了浅浅的酒窝:“白天吃了就睡,昨夜可是嚎的厉害。”

沈嘉礼看了杏儿那种疲惫、兴奋而又无比知足的模样,又见小猴偎在母亲的怀抱里,娇嫩弱小的无法言喻;心中便很觉感动,暗想这若是换个陌生奶妈子来抱了婴儿,情景就定然不会如此动人了。

他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心想:“等满月了再说吧!”

小猴儿不过吃了几天奶而已,便立刻白胖起来,手肘腿弯处层层的箍着嫩肉,被汗水渍的要发疹子;要说模样,也还看不出像谁,两腮鼓着,倒像是葫芦的后代。

沈嘉礼从早到晚的长在了南湾子胡同,觉察出了婴儿的趣味。他不知道自己有多爱这孩子,但是心里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衰老时的依靠——儿子总得养老子,这条道理放在何时何地都行得通!又因这孩子是因他的期待而来,并且他将来还要对这孩子继续期待下去,所以孩子的大名定下了,就叫沈子期。

在沈嘉礼确定沈子期身体健壮、不会夭折之后,他往天津二哥家中打去长途电话,通报了自己得子的消息。沈嘉义一听这话,以为三弟是在扯淡,根本不信;二嫂接过电话来应答几句,听沈嘉礼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又知道三弟不是那种无故胡闹的人,这才略信了两三分。把几个孩子扔在家中,她带了些许礼物亲自前来,一路上满心狐疑。

及至当真见了沈子期,二嫂,因为太过惊讶,竟是当场失态,抬手打了沈嘉礼一巴掌:“三弟,你——你——”

沈嘉礼冷不防挨了一击,下意识的险些抱头躲闪。从杏儿怀里抱过沈子期,他郑重其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再次重申:“二嫂,我哪能拿这种事情乱开玩笑?况且你细瞧一瞧,这不是我的儿子,又能是谁的儿子?”

二嫂张口结舌而又心神不定的笑了,还是觉得这事蹊跷——老三的嘴也太严了!养孩子又不是丢脸的事情,何必瞒的这么紧密?

二嫂不知如何对待杏儿才好,只能是敷衍着慰问了几句。在背人处,她问沈嘉礼:“孩子的娘,总得给个名分呀!”

沈嘉礼满面含笑:“那是自然,不过不必急于一时。我现在公事很忙,等闲下来了,摆酒热闹一次,也就够了。”然后他对二嫂伸出一根指头,压低声音笑道:“一口袋杂合面换回来的丫头,扶正不像话,就先这么含糊着吧!”

二嫂得知了此项奇闻——三弟的确是得了儿子,而儿子的娘又是三弟用杂合面换回来的——便心中蠢蠢欲动,亟不可待的回了天津,去向家人通报消息。

时光易逝,转眼间,沈子期便满了月。

沈嘉礼是个心虚的父亲,格外要虚张声势。满月酒摆在日本俱乐部里,请了八十桌客人——要是他愿意的话,满可以凑出八百桌来,然而现在毕竟不是个好时候,他得意归得意,得意忘形就不好了。

八十桌贵客,包括沈嘉义一家,趁此机会胡吃海塞;顺便恭维那被老妈子抱出来巡回展览的沈子期。宴席进行到一半,段慕仁的秘书过来了,替希公带来一副金项圈,送给小宝宝做礼物。

此事一出,全场轰动——希公的礼物,那还了得?各总署的督办们听闻此言,不禁悚然,再一次起身捉到沈嘉礼,不笑强笑的向他敬酒。沈嘉礼也觉着面上有光,他看一眼沈子期,看一眼酒杯,再扫视全场,忽然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并没有白白操劳。不管事实如何,反正他有儿子了!

他预备投资似的花费十年二十年的粮食与衣裳,将沈子期养育成人;届时自己上了年纪,就可以坐在家中享些清福、干吃利息了!

第80章 夏日

沈嘉礼很快乐。

六月天,在一早一晚凉爽的时候,他带着杏儿和孩子,乘坐汽车出门游荡。

开车的人,是小梁。

这么四个人组合在一起,无论如何都好像不大合适,然而当事人们很平静。沈嘉礼抱着胖嘟嘟的沈子期,和杏儿一起坐在后排位子上,小梁在前方驾驶汽车,偶尔通过后视镜偷窥杏儿和孩子。

小梁没有什么嫉妒心,因为知道沈嘉礼不爱杏儿,而且没有亏待杏儿;杏儿不理睬他,那也纯属正常,平时也没有大姑娘肯理睬他。看着那个白胖娃娃,他感到了有趣——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当了爹,只是单纯的想要去摸一摸他。

沈嘉礼的心情也很恬然。手里抱着胖儿子,他觉出了踏实,同时又有一种奇妙的感受,仿佛自己是位老太爷,带着小梁和杏儿这小两口儿出来遛弯儿——这一对男女大概是相差了五六岁,小梁又有点孩子相,看起来正是般配。

沈嘉礼不打算赶走杏儿了,因为知道杏儿是真爱孩子。把沈子期放到杏儿的手里,自然是天下第一稳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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