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双目直视了沈嘉礼的眼睛,他从对方的瞳仁中只找到了一抹凄苦散乱的微光。

“三叔!”他把声音压到了最低:“打起精神来,我们得走!队伍已经是快要撑不下去了,在小兵们闹事之前,我们得走!马上走!”

沈子靖这些天一直在周围村庄中巡视,已经将这一带的地理大概摸熟。而在一个冰凉潮湿的夜里,他当真是带着沈嘉礼、以及他的金银财宝,偷偷开溜了!

这时他和他的队伍都已经狼狈到了一定程度,茅草房前的卫士们也已然七七八八的做了逃兵。他和沈嘉礼摸黑换做了便装打扮,一人拎着一只皮箱,半夜推窗跳了出去。

沈嘉礼的身体很虚弱,赶在这冷而潮的季节里,周身的伤痛也隐隐有了发作之势。沈子靖知道他活的不容易,生怕他会半路耍赖、倒地等死,所以提前就打算嘱咐他几句——本来想说“敢耽误我的大事,我就咬死你”,可是转念一想,他灵机一动,换了语言:“三叔,路上不管怎么辛苦疲惫,你可都得忍住。你那箱子里装着我的半世身家,你要是半路撂了挑子,那可是要了侄子半条命。”

沈嘉礼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般重要的作用,一手能够拎起对方的半条命。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他轻声答道:“我能挺住,你放心吧!”

沈嘉礼把大话说出去,结果上了路之后才发现路途崎岖、月黑风高,无论如何跋涉,也始终看不到终点。

沈子靖怕他脱力失手,半路上停下来,用一条手帕把他的手和箱子提手绑在了一起。沈嘉礼累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时间倒是暂停了悲伤与神游。

随后他们继续上路,沈子靖这些天一直大吃大喝,脸上没变,身躯却是有了虎背熊腰的趋势。一手拎着一只沉重箱子,一手紧攥住沈嘉礼的手,他双目如炬,一步不错的走那早已勘探过多次的路线。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嘉礼在后方喘成了一只风箱,两条腿无论如何不能再撑住身体。沈子靖气的骂了一句,拖死狗似的把沈嘉礼和箱子一起背了起来,而后加快脚步继续前行,心里暗暗庆幸自己体力超群,这一阵子的粮食没白吃!

天快亮时,沈子靖进了最近的小镇,也累瘫了。

第120章 在路上

在镇上一间满是臭虫的旅馆房间内,沈嘉礼瘫在了一张咯吱作响的破木板床上。

他都累“酥”了,满怀的愁绪随之无影无踪。直着眼睛伸长了两条腿,他颤巍巍的长叹出声,一只手伸出去,还和皮箱提手绑在一起。

沈子靖没管他,自顾自的在对面一张床上也倒下了。他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虽然有着虎背熊腰的身材,可是绝没有老虎熊罴的力量。亏得他在逃难的这些天中受了许多煎熬与锻炼,加之吃的足,所以能比往日太平时更强壮一些。

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发霉的天花板,沈子靖足足躺了有一个来小时,才算是把这口气缓过来了。

然后他侧身用手撑了床,慢吞吞的想要起身——从关节和肌肉中爆发出来的刺骨酸痛是他预料中的,所以他并没有大惊失色,只是紧皱眉头哼出了声,而后像一副粗大的破木偶一样,还是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

他脱了脚上的回力球鞋——早就预谋着要携私逃走,所以在临离辽宁之时,特地带上了一双好鞋,底子软,比布鞋更舒适,而且耐磨,不怕翻山越岭的走长路。扒下袜子赤脚踩在地面上,他暗自运力,猛然挺身站了起来。

踉跄着一步走到对面床边,他咬紧牙关一点一点的蹲下来,把那将沈嘉礼的手与皮箱捆在一起的手帕解了开来。随后一屁股席地而坐,他见沈嘉礼那整只手,因为腕子那里被勒的太紧,血脉不通,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他吓了一跳,赶忙捧着那只手揉搓呵气,而沈嘉礼闭上双眼呻吟一声,低低的蚊子哼道:“子靖,我帮不上你的忙啊。”

沈子靖没理他,单是摆弄那只手。叔侄两个的身材实在是差了好几个尺码,沈子靖认为自己能够一巴掌捏碎对方的拳头。

沈子靖出门,在旅馆附近的小铺子里买了许多云片糕回来。沈嘉礼累的毫无食欲,勉强自己吃了几口。他不吃,沈子靖可是要吃,而且依旧是大吃,仿佛肠胃是一处无底洞。吃完之后,他又喝了一肚子水。抬手抹了抹嘴,他拍了拍躺在床上的沈嘉礼:“三叔,别懒了,你这也歇了足有小半天了,现在起来,继续上路!”

沈嘉礼一听这话,当即要哭似的哼了一声:“还走?”

“那你还想留在这里养老不成?你一个要死的人,还怕临死前多走几步路么?快点爬起来,你不为自己着想,还不体谅体谅我?这要是被小兵逮着了,他们还不得撕碎了我?”他一边说一边动手,把沈嘉礼生拉硬拽的扯了起来。

沈嘉礼昏昏沉沉的下了床,站立之时双脚痛的钻心。他真有心哭上一场,然而沈子靖把箱子绑回到他的手上,然后就强行领着他出门了。

沈嘉礼坐上了一辆牛车。

牛车坐了许久,换乘马车。马车又走了许久,他晕头转向的,被沈子靖拽上了一辆长途汽车。

长途汽车从傍晚一直开到了凌晨,也不知是怎样一条线路。汽车里拥挤的有如沙丁鱼罐头,沈子靖那样能抢能夺,上车便占据了两个座位——然而开车不过一个小时,他便在不知不觉中合身挤向了靠窗的沈嘉礼,而自己的座位则是被一位抱着小奶娃的胖壮妇人强行占据了。

那妇人胸高腹大,臀部有如一扇磨盘,坐下之后高声谈笑,听语言正是一位本地少奶奶。旁边又站着一位小老妈子,和她一问一答的应和,唯有奶娃娃还乖巧一些,只每隔半小时嚎啕一顿而已。

沈子靖在此处人生地不熟,又是个心中有鬼的,所以格外老实,不敢和本地少奶奶抗衡。微微侧身把皮箱尽数堆放到了沈嘉礼的大腿上,他在黑暗车厢中一声不吭,只偶尔用鼻尖蹭一蹭沈嘉礼的面颊。

沈嘉礼刚逃了不过一天一夜的难,便已经狼狈的魂飞魄散,累到连寻死的心思都没有了。闭上眼睛依偎在车窗玻璃上,他在一身难熬的大汗中睡了过去。

沈嘉礼这一觉睡的长而沉,仿佛死了一场似的。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外界已经是天光大亮。

汽车停在了一处空场上,车外竟是人山人海。沈嘉礼望着这般景象,讶异的目瞪口呆。正当此时,他眼前一花,就见接连几个半大孩子从上方跳了下来——原来这一辆长途汽车不但内部快被挤爆,甚至连车顶上都攀附了旅客。

沈子靖也有些傻眼。他瞧出了这车中乘客多以家庭为单位,全是拖家带口的光景;再看那众人的容貌打扮,并没有面黄肌瘦的人物,衣着也大多是简朴中透着洁净,想必应是乡镇之中的富户地主、体面人家。

这很合理,精穷的佃户们当然无须在这个时候逃难。

一只白胖母鸡拍着翅膀从天而降,随即被另一名飞身而下的小男孩抓着翅膀抱进了怀中。在此起彼伏的陌生口音中,沈嘉礼扭头低声问道:“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沈子靖告诉他:“汉口!”

沈嘉礼心中一惊。“汉口”这个地方他是早就听说过的,可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身临此地的这一天。对于他来讲,只要是出了天津北平,就都算是未知世界;汉口在那千里迢迢之外,真是如同异国一样了!

他又疲惫又惊诧,面对车窗只是张望。后来沈子靖提起了他腿上的一只皮箱,又紧紧拉住了他的一只手:“走啦,三叔。看什么西洋景呢?你可跟紧了我,这要是丢了,咱们可没地方再相见了!”

沈子靖一夜未合眼,只在凌晨时倚着胖妇人的后背打了一会儿瞌睡。胖妇人察觉了,有心回头骂他一顿,可是借着星光这么一瞧,发现沈子靖是个英俊男人,便将嘴一撇,没有骂出口去。

此刻他鼓舞精神,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扯着沈嘉礼,披荆斩棘的往前走,蛮横的要从人群中硬顶出一条道路来。哪知如此前进了不久,前方忽然涌来浩浩荡荡的一大队学生,都穿着统一的肮脏制服,背着小行李卷儿,粗略一看,总得有个几千人。学生们也就是十几岁的模样,满面尘灰,却还有精力扯闲篇儿,一听口音,竟然是从河南过来的。沈子靖想要冲出人海走上大街,可是学生如潮,他硬是冲不出去。死死抓住沈嘉礼的手,他急的头上冒火,然而无可奈何,只得是如同中流砥柱一般,一动不动的请学生们先走。

良久之后,沈子靖终于是带着沈嘉礼跑出了那一片空场。

两人都被挤的没了人样。幸而汉口是个大城市,而他们身上有钱,所以还能够得到喘息休整的机会。东倒西歪的找到一家大旅馆安顿下来,叔侄两个面面相觑,全都没话说了。

第121章 去广州

沈子靖听说现在乡下抓壮丁抓的很厉害,就暗自窃喜,认为自己进城是进对了。

现在他自认是安全了,起码是和那一队累赘人马完全断绝了关系。他在旅馆内足足的睡了几大觉,又顿顿挑那上好的饭菜大吃大喝。叔侄两个一起从里到外换了新衣,打扮的体体面面的,看起来正是城市中的绅士阶层。

现在汉口很乱套,尤其是在车站码头,永远都是人潮汹涌,操着各种方言口音的难民们各自寻找着求生的门路。目前看来,香港似乎是一处最具吸引力的目的地,不过去台湾也是个选择——据那不知拐过多少道弯、经过多少张嘴的传言说,台湾那地方好得很,到底是怎么个好法,也没人能描绘清楚,反正就是好。

沈子靖在茫然无措的时候,偶尔会领着沈嘉礼去大街上逛一逛,时常就会在那墙壁上看到招兵的启示。启示写的很美妙,是什么军官班要招生,把青年带到台湾去,很快就能得到少尉军衔。

军官班和抓壮丁相比,显然是高了许多层次。叔侄两个站在告示面前,心里都没有了主意——该去哪里呢?又能去哪里呢?

反正是决不能北上回乡了!

汉口的空气一日比一日紧张。沈家叔侄不过是略略休息了几天,便发现世事已然又起了大变化。在慌乱中匆匆计议了一番,他们决定还是先去广州落脚,将来的事情,等到达广州后再说吧!

于是沈家叔侄,拎着两只无比沉重的箱子以及一大包饼干、一只装满水的铁皮水壶,又启程了。

沈子靖打算先乘船出发,然而一到码头,他吃惊的发现除非自己会飞,否则永远别想挤上船去——人太多太多了,他连水面都看不到!

他有些急了,偏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沈嘉礼到底是比他多吃了四年白米饭,见状连忙出言说道:“走,去火车站!”

沈子靖急赤白脸的扭头对他吼:“NND火车站人更多!”

他嚷,沈嘉礼不嚷,心平气和的告诉他:“火车是在地上走,扒着车窗就能爬进去;轮船是在水上走,你能飘过去扒上船么?”

沈子靖听到这里,没言语,拽起他转身就走。

码头外面乱成一锅粥了,根本就无车可坐,沈子靖一边向前疾行一边酸溜溜的不耐烦道:“又要走长路了,你可挺住了别闹!”

沈嘉礼身不由己的随着他一路小跑:“我向你闹过?”

沈子靖,像要咬人似的,回过头来吠了一声:“我只是在提醒你!闭嘴,别气我!”

沈嘉礼要攒下力气走路,所以就没有多说。

火车站的情形,绝不比码头更乐观。

沈子靖买到了火车票,然后就开始隔着人山人海挤向火车。他遥遥望到火车时,乘客还是通过车门上车的;等到他完全看清了火车的全貌时,已经开始有人攀爬车窗。他急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发了疯似的向前硬冲,同时把沈嘉礼搂到自己身前,生怕一个不慎,两人会被冲散。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路踩掉了多少只鞋,撞倒了多少个人。一个小孩子和家人走散了,站在人潮中尖声嚎哭,挡了他的道路。他像对待一袋面粉一样,一把就把孩子搡开了。

小孩子趔趄了一下,刚刚站稳,随即又被后方的成人一脚蹬开。他没能再爬起来。有人在经过时惊呼“踩死人了”,也无人理会。

千辛万苦的终于挨到了火车的铁皮车身,沈子靖这时已经如同身在洪水中一般,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火车汽笛发出长啸,已经到了要开车的时间。沈子靖眼看着一处窗口大开,里面仿佛还能容下一个人,便把沈嘉礼拉扯过来,弯腰托起他的屁股奋力向上一举。沈嘉礼先将手中皮箱塞了进去,而后就手足并用的向内钻爬。沈子靖看他动作迟缓,恨的咬牙切齿,往死里推他搡他。而就从这一刻开始,火车行进的速度是明显加快了!

沈子靖心慌起来,追着那一处车窗跑了两步,可是沈嘉礼的一条腿还伸在外面没能收回,无论如何没有通道让他爬入。喘着粗气愣了一瞬,他眼看着火车在腾起的雪白蒸汽中,轰轰烈烈的向前驶去了!

沈嘉礼拼死拼活的钻进车内,踩着其他旅客的膝盖与包裹——也无地可落脚,只得是坐在了一口大木箱子上。转身面向窗外,他就见沿路风景飞速掠过,火车已经快要离开车站,可是哪里还有沈子靖的影子?

他心慌了,立刻把头伸出车窗左右张望,又大声呼喊:“子靖!”

当然没有回音,只有异乡的暖风拂过了他的脸庞。

他怔了怔,随即心口起了一阵刺痛——沈子靖被落在车外了!可如今哪里是个分别的时候?一旦分别,此生就未必有缘再见了!

“子靖也没了……”他忽然感到了极度的酸楚与孤独——子靖也没了!

周围有人在哭,是个操着东北口音的小媳妇,大概是在火车站把丈夫、孩子和婆婆都丢了,只有个稚气未脱的小叔子仍然陪伴着她。在动荡的大时代里,沈嘉礼知道自己并不是最凄惨的那一个,但是想到前路茫茫,自己将和最后的亲人天各一方,还是感到了绝望和寒冷。

呆呆的坐在那口大木箱子上,他摆着一张无动于衷的面孔,心中却是强烈的思念起了沈子靖——两个人,关系再糟糕,可总算是互相有个伴儿。一个人,太孤单,活着没意思啊!

火车穿越了一次山洞,沈嘉礼的眼前长久的黑了下来。就在这一场漫长的黑暗中,嘈杂的车厢中忽然响起了沈子靖的声音:“三叔!”

他立刻东张西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子靖?!”

火车驶出山洞,光明豁然而来。他看到沈子靖大汗淋漓的站在车厢连接处,正面红耳赤的向自己奋力招手:“过来!到我这里来!”

沈嘉礼双眼一亮,心上的大石立刻就不翼而飞了。很痛快的答应了一声,他连滚带爬的踏过无数行李与脚面,在旁人的怒斥与埋怨声中,急急的向沈子靖那一方靠近而去。

沈子靖找到了一块好地方——座位下面。

他也顾不得灰尘了,自己先是想方设法的爬了进去,又指挥着沈嘉礼也跪下钻进来。两人枕了皮箱伸展双腿,果然是感觉到了舒适。

沈嘉礼在暗中低声说道:“我以为你被落在车站了。”

沈子靖不甚在意的答道:“全怪你笨手笨脚耽误时间!幸亏我身手还好,从后面车门往上爬,一直爬到车顶上去了!”

沈嘉礼很轻松的惊讶着:“还爬到了车顶上?”

“哼!车顶上全是那帮河南学生!本来我也打算在上面对付一路算了,哪知道这火车还要过山洞!山洞那么矮,我留在车顶上非死不可!没法子,我只好又想法子钻窗户回来了!”

沈嘉礼想象着沈子靖提着一只沉重皮箱,从火车车顶向下荡进车内——然后他就打了一个冷战,觉得这太险了,简直险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他默默的翻过身去,抬手试探着摸索了沈子靖的面孔,然后伸出手臂,环在了对方的腰间。

沈子靖愣了一下,随即也搂住了沈嘉礼,又压低声音笑道:“老没用的,这就吓着你了?”

沈嘉礼依旧拥抱着他,可是用冷静的声音做出了回应:“你不要说话,我不爱听你说话!”

第122章 停滞

火车座位下的位置灰尘最多,也最憋闷,不算个好地方;不过等到火车从白昼驶入黑夜之后,车厢内站着坐着蹲着的人们各自全都关节僵痛、苦不堪言,提前钻进座位下方的人们反倒是舒服的令人眼红了。

沈嘉礼已经入睡——他又累又饿,可是不敢吃喝,因为火车内根本没有厕所可用。既然如此,索性闭上眼睛睡大觉,利用长夜养精蓄锐。夜凉,沈子靖时睡时醒,就听沈嘉礼呼吸轻浅,胳膊腿儿都软绵绵的,摆成什么样子是什么样子,无比听话。

他知道沈嘉礼现在必定蹭的满头满脸都是黑灰,所以不肯探头去亲,只伸手松松搂了对方的腰,又将一条长腿骑在了对方的身上。

经过了白天那一场短暂的小别离,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害怕。现在好了,现在安宁了。

沈家叔侄蜷缩在座位下面,睡的是左一觉右一觉,倒是趁机休息了个十足。朦胧中他们察觉到天是亮了,火车仿佛也又停了几次,每停一次,车厢内就会再拥挤上几分,大概是当初攀爬在车顶上的学生们死了不少,因为隐约听到车顶上方咚咚的有了响动,显然是有新人补充了上去。

其实坐在车顶上也没什么的,只要别再过山洞,那就基本上可以算作是安全。

沈子靖占据了这一处黄金位置,死活不动。在他们正上方的座位上,坐着一位摩登少妇,旗袍高跟鞋的打扮着,在停车期间,大概实在是尿急了,便跳窗户出去,在最近的一丛野草后面蹲下了身体。可是还未等她尿完,火车忽然开动了。沈家叔侄躺在下方黑暗处,就听见车内的孩子与男人急的狂呼乱叫——然而没用,少妇被远远的抛在了荒山野地里,车内留下的男人失去了妻子,孩子失去了母亲,除了恸哭、别无他法。

沈嘉礼这时已经醒了,从头到尾的聆听到了这样一场生离的惨剧。男人与孩子的绝望哭声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现在太了解那种分别的恐怖了!

沈子靖这时把嘴唇凑到了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问道:“昨天,我差点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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