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穆世的态度很平静:“我也恨你,至于原因,你应该清楚的很;当然,那个什么鲍上校并不是最主要的。”

昆迪娅咧开嘴,扯出一个狰狞的冷笑:“除非你害死我,否则我……”

穆世淡淡的向她做了一个插话的手势:“实不相瞒,我也正有此意,所以这只是个早晚的问题,没有‘除非’。”

昆迪娅张开嘴喘了几口气,疲惫不堪的闭上了眼睛。

穆世将一只手插进裤兜,转身走出房门。

他在楼下把泽郎初叫了过来,低声质问道:“你是怎么搞的,我看她的头脑还清楚的很嘛!”

泽郎初挠着卷发,一脸糊涂的答道:“这个……本来也不是那么快的。”

穆世不耐烦的一摆手:“我现在没有心情再去处置她。换点海洛因给她注射进去,一下子解决掉算了!死在楚家也没关系,大不了把她装起来提前运回去就是!”

泽郎初一听他要来真的,就也有些迟疑,缓缓的挠着卷发不肯走:“她、她是太太,您要我这样……少爷,我不敢啊。”

穆世瞪了他一眼:“你就只会吃!把达瓦叫过来!”

“达瓦刚出门了。”

穆世继续瞪着他。泽郎初有点心虚了,又因为惹恼了一贯慈祥如父的穆世,所以在心虚之余又有些自责:“那普嘉哥……”

“普嘉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泽郎初仰起头,翻着大眼睛想了半晌,忽然得出了一个人选:“小南卡,他手狠胆大,让他去!”

小南卡是个气势雄壮的大汉,是泽郎初的同乡。穆世因他威武有余、俊美不足,所以平日不大和他亲近,将他当成了个真正意义上的卫士。听了泽郎初的意义,他想那小南卡一脸蛮横相,的确是个不二的人选,便点头答应。

小南卡果然不负厚望,听了穆世的吩咐后二话不说,开车出门跑去宝石光,很快就弄了一包高纯度的海洛因回来。

昆迪娅在此之前就一直被注射毒品,只是剂量不大,所以尚可承受。如今体内被注入了致死之量,自然就在一番抽搐之后归了西。

穆世不顾礼数习俗,当晚便将昆迪娅的尸身用汽车运出利马。是夜他跪在佛堂之内,念了整整一夜的往生咒。

翌日清晨,他将这个所谓噩耗通知给了丽迪和莫兰妮。这两位小妻子还是个女孩子的心性,听了这消息后不甚难过,却是怕得很。穆世告诉她们:“把鲜艳衣服换掉,她毕竟是穆家大太太!”

丽迪和莫兰妮像两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唯唯诺诺的回房换了素净衣裙,而后凑在一起担惊受怕的作伴儿。她们虽然分了次序,其实都是过门不久;先前在家里时,庄园阔大,她们自去玩耍,也不会碍了穆世的眼;如今逃难期间,不得不住在同一座楼内了,她们便终日战战兢兢的,丝毫感受不到穆世在别人那里表现出来的“慈父一般的爱”。

第11章 奔丧者

楚泽绍因为楚小姐在法国得了学位,觉着自家妹妹是真正的才貌双全,便要在楚宅举办一场宴会,叫名是给妹妹接风,其实不过是向外炫耀罢了。

楚宅之内的宴会,穆世自然没有不出席的道理。楚小姐深知这点,所以在大厅内东张西望,暗暗寻觅他的踪影,哪知找了一圈,却并不见人。她那嫂子玉丹罕像个没主意的小猫似的跟着她,因见她神色不定,便好奇问道:“邦妮,你在找人吗?”

楚小姐没想到自己的举动被嫂子瞧出异常,便骤然红了脸,连连摆手道:“不,我只是发现今天来了好多生面孔,都是不认识的人呢!”

玉丹罕笑吟吟的刚要说话,忽有一名家中下人走过来请她去听电话,而玉丹罕走后,楚泽绍便带着鲍上校走过来,将他介绍给楚小姐认识。这鲍上校乃是楚泽绍的爱将,是利马境内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楚泽绍不愿将妹妹远嫁,所以颇有意来撮合她和鲍上校成为一对。然而楚小姐心里有事,所以对那鲍上校只是微笑敷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处?”楚泽绍单手端着一杯白兰地,另一只手插进裤兜里,对着鲍上校笑道:“我本以为她是借着上学的名义出去玩,哪知道她读了四年法国书,居然真的拿到了学位。邦尼从小就是这样,不声不响的就会把事情做的很好,总是要让我吃惊。”

鲍上校听他对自己的妹妹先抑后扬的进行夸奖,便连忙凑趣答道:“楚小姐这样聪明,若是个男孩子,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楚泽绍觉得他夸的不在点子上,就又修正道:“什么作为,一个女孩子,只要会持家就够了。”

鲍上校立刻会意:“可是谁会舍得让楚小姐这样美丽的女士来为家事烦心呢?”

楚泽绍挑起一边眉毛,发现这小鲍说起话来像个马屁精,毫无个人魅力可言。

楚小姐旁听片刻,见这二人对自己胡乱夸奖,刚要找机会抽身离开,不想玉丹罕牵着长裙急急忙忙的跑回来,把楚泽绍拉到一旁低声说道:“不得了,家里刚刚来了电话,说是弟弟和他的法文女教师私奔了。”

玉丹罕的弟弟是个游手好闲的大男孩子,楚泽绍平时虽然看不上他,可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惊讶的“哦?”了一声。

玉丹罕没奢望着他能用心帮忙,只说:“妈妈晕倒了,我现在要马上回家去和爸爸找弟弟,怕是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了。”

楚泽绍这回又“哦!”了一声:“你不要急,快回家去吧,替我安慰玉将军几句。”

玉丹罕慌里慌张的点头答应了,随即转身离开了大厅。而楚泽绍这里回身望去,就见楚小姐已经离去,只剩一个鲍上校翘首凝望着她的背影。

楚泽绍将杯中酒一口喝尽,然后走过去用杯子轻砸鲍上校的头:“你这小子真是没用!”

鲍上校转向楚泽绍,做了一个很委屈的表情。

在楚泽绍的心目中,楚小姐还是个孩子,所以他这个做兄长的,就有必要对她在各方面进行指导。

抛下鲍上校,他追上楚小姐,轻声笑问道:“为什么不和小鲍谈谈?他是个很有趣的青年啊!”

楚小姐的脑袋还在四处乱转,满面疑惑的问道:“穆先生怎么没有来?”

楚泽绍没想到他会问到这里,便很坦白的答道:“他生病了,今天不能到场;不过他下午派人来送了你一份礼物,我忘记告诉你了。”

楚小姐的眼睛一亮:“礼物在哪里?”

楚泽绍的头脑在不该粗疏的时候粗疏了,他以为楚小姐只是孩子心性,听见礼物就高兴:“我刚让人将它送到西边的小客室里去了,这么急着要看吗?”

楚小姐一吐舌头,做活泼可爱状,然后就笑嘻嘻的离开了大厅。

楚小姐关了小客室的房门,然后连跑带跳的奔向中央的小圆桌。

圆桌上面摆着个用浅色锦缎包裹着的大方盒子,一角还打了个十分硕大的蝴蝶结。她好奇而兴奋的扯开蝴蝶结,心想那个家伙会送我什么东西呢——真是想象不出来啊!

除下外层锦缎,她发现里面原来是个雕工精细的红木盒子,盒盖处还有把小小暗锁,钥匙就插在锁孔里。转动钥匙开了锁,她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是深色大绒衬里,上面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几把大小不一的翡翠梳子,显然是各自适用于不同发式的。

她作为一个女孩子,自然喜欢这一套精巧玩意儿。用指尖轻轻抚过梳子,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夹着盒子回了楼上卧室,放好礼物后,她用棉纸对着梳妆镜擦净脸上的浮油,又用粉扑蘸了香粉满脸的拍了拍,而后从衣柜里拿出外套穿上,临出门前还特地仔细的理了头发。

掩人耳目的下了楼,她忽然又觉出了不妥,提着裙子跑回去,找了个小花篮子装了点漂亮水果,这才鬼鬼祟祟的溜了出去,直到东楼门前才恢复了仪态万方的模样。

泽郎初捧着个铁皮饼干筒接待了她:“小姐!”他嚼的满口冒烟:“请问您找谁啊?”

楚小姐觉得泽郎初看起来很可爱,就非常和气的答道:“我姓楚,听说穆先生病了,我特地来瞧瞧他。”

泽郎初一拍脑袋:“哦……我见过您的,可我刚才忘记了。您请进,请坐,请稍等,我这就去叫少爷下来。”说完他抱着饼干筒把楚小姐让进客厅内的长沙发上,随即隔着窗子支使旁人道:“小南卡,去叫少爷下楼,楚小姐来啦!”

小南卡正在站在外面,摸着黑也不晓得在做什么,听了召唤就答应一声,咚咚咚的跑入楼内上去传话。泽郎初站在沙发旁,笑眯眯的看着楚小姐;而楚小姐抱着个水果篮子,环顾四周后发现无处放置,便将其递给了泽郎初:“这是给穆先生的。”

泽郎初接过篮子,毫不掩饰的低头进行清点,心想少爷不大吃水果,这些全是我的!

穆世很快就出现在了客厅门口。他是西装打扮,衣冠堪称楚楚,只是气色不太好,苍白疲惫的,瞧着几乎有些显老。

“楚小姐。”他点头示意,同时做了个手势阻止楚小姐起身问好:“您坐,不要客气。”

泽郎初迎上去给他看水果篮子:“这是楚小姐送来的。”而楚小姐也在后方附加了一句:“听说您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穆世扫了篮子一眼,轻声对她道谢:“真让楚小姐费心了。我没什么事,不过是最近休息的不大好而已。”

泽郎初拎着篮子退下去。穆世则坐到了楚小姐对面:“今晚的宴会结束了?”

楚小姐摇摇头:“还没有。”

穆世以一种十分慈爱的语气接着问道:“那怎么在这个时候来探望我?您是宴会的主角啊!”

楚小姐是个性情爽朗的人,碰上恶霸也不怕的,可是遇到了这么个一味温和的穆世,反而心中惴惴,觉着自己无论怎样行为都有粗俗的嫌疑。极力柔化了声音,她轻声答道:“我刚听说您生病了,所以就想来看看您;另外我看到您送给我的礼物了,我真是……很喜欢,多谢您了。”

穆世懒洋洋的一抬手:“楚小姐,太客气了。”

楚小姐开始偷偷的搓手,手心里全是汗:“我没有客气。梳子……很漂亮。”

穆世接连几夜都跪在佛堂里跟自己较劲,现在体力透支的很严重,故而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楚小姐见他那样子,不知他是真病还是懒得理会自己,便在不安之余,心里又加添了些许自卑的成分。清了清喉咙,她没话找话来问:“请问穆先生生的是什么病啊?”

穆世低下头沉默半晌,而后叹了口气:“楚小姐,不瞒你说,我的太太前几天去世了。”

楚小姐这才知道穆世已经结了婚,又已经成了鳏夫,心中一时间也不知是如何的感触,只张口结舌的回应道:“呃……是么?那您要节哀顺变了。”

穆世摇摇头:“其实我和我太太之间的感情一直是很坏的,不过我没想到她会死于吸毒过量,她年纪还轻,我觉得这很可惜。”

楚小姐此刻已经恢复理智,心想他现在是自由的了。

“穆先生还是要尽快振作起来为好,否则穆太太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她打算安慰穆世走出悲痛,然而穆世听了这话,脸上的颜色又苍白了几分:“楚小姐,我并不是怀念我的太太,我只是感叹人生无常,一条性命就这样被海洛因断送掉了,这让我感慨颇多啊。”

楚小姐听了这话,没觉着穆世冷血,倒认为他博爱的很。

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楚小姐又不愿就此离开。双方东拉西扯片刻,穆世主动提起了楚小姐的学业——这可是她的骄傲,她松了口气,立刻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楚小姐在宴会结束之前回了家。翌日清晨,她告诉楚泽绍道:“哥哥,你知道吗?穆太太去世了。”

楚泽绍一愣:“穆太太,哪个穆太太?”

“穆先生的太太啊!”

“他有三个太太,死的是哪一个?”

楚小姐没想到穆世竟有如此之多的太太,死了一个还有俩,登时灰了心,垂头丧气的答道:“那我不知道。反正是有一位穆太太,因为吸毒过量而去世了。”

楚泽绍“哈哟”了一声,刚想说两句关于穆世的俏皮话,转念又觉得那话都不太雅,便强行闭住自己的嘴,只嘀咕了一句:“我家里现在停着尸首么?”

楚泽绍不怕楚小姐和穆世进行接触,因为他知道穆世对女人是没有兴趣的,至于楚小姐这一边,他倒是没有多想。

吃过早饭,他吊儿郎当的跑去东楼奔丧,穆世和他经过了几次龃龉,现在也不是那样文雅礼貌了,劈头就告诉他:“我已经派车将她送走了。”

楚泽绍见穆世一脸病容,便起身挪到他身边坐下,伸手去扳他的下巴:“你真是在为昆迪娅伤心?”

穆世握住他的手腕,狠狠的将他那只手扯了下来:“这就不劳你关心了!”

楚泽绍却顺势攥住了他的手:“你现在的脾气不小嘛!”

穆世的手皮肤白皙,骨骼柔软,一副受过精心保养的模样。楚泽绍揉搓了片刻,忽然突发奇想,将那只手按向了自己的腿间。穆世皱起眉头,用力的向旁边躲去:“别闹!”

楚泽绍放开他,嘿嘿的笑了起来。

第12章 求婚者

昆迪娅的死好像一阵黯淡烟雾一样,很快便在人前散了开去,几日之后便无人再提。

楚小姐在利马这种偏僻地方,是无处可以消遣的,一个同龄的嫂子又回了娘家,所以终日除了读几页书之外,便是在院内散步徘徊。此时已然进入秋季,早晚冷得很,正午又热的很,所以也不是个适合散步的季节。

自从得知穆世还有两位太太之后,她真是在沮丧之余,又感到失望,认为像穆世那样的人居然也搞一夫多妻,真是不够文明。不过她在院内观察数日之后,并未发现两位穆太太的踪影,而穆世偶尔出入也只是带着几名卫士,身边从未现过女性身影。

楚小姐看到这副情景,心中又有些疑惑,心想剩下那两位穆太太毕竟是活生生的,怎么会一直不见露面?或者说她们像新过世的那位大太太一样,都是……都是生活糜烂的吸毒者?

楚小姐忽然又觉得穆世很可怜了。

这天楚泽绍出了个远门,带着兵去镇压一百公里之外的一场小叛乱——这种小事情其实不用他亲自处理,不过他已经许久没有上过战场了,他有些怀念铺天盖地的炮火声。楚小姐独自在家摆弄着一台立式大收音机,忽然家中佣人来报,说是穆先生来了。

楚小姐一听,惊讶之余又有些窃喜;丢下那台吱吱哇哇的收音机,她起身对着镜子修饰了妆容,而后便急急忙忙的走向客厅。

她进门时,穆世正坐在客厅内翻阅着一本法文杂志,见她来了,便起身微微一躬:“楚小姐,您好。”

楚小姐很有保留的抿嘴一笑:“穆先生,欢迎啊!”

穆世果然坐了下来。楚小姐一边走向沙发一边打量着穆世的形象:他是一身西装打扮,短发被发蜡打理的一丝不苟,露出了白皙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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