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世一言不发,显然是并不为之所动。
楚泽绍接着说道:“你的宝贝儿哭的好厉害,因为我把他的腿骨敲成了三段。”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可怜的家伙,对你倒还是忠心耿耿的,为什么?因为一夜夫妻百日恩?哈哈,我打算让他休息两天,然后再接着来,直到敲碎他身上所有的骨头,如何?”
穆世一度觉得这种对抗很有意思,可现在他要死了,他准备和对方讲和。
“我告诉你邦妮的下落,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他毫无预兆的开口说道。
楚泽绍一愣,随即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轻蔑:“哟,还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听说宝贝儿断了一条腿,就心疼的倔不下去了?”
穆世懒得理会他,继续低声说道:“我要你杀掉我。”
楚泽绍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把手电筒近距离的凑到了他的头上:“好的,这条件太容易做到了,本来我也不打算留下你这混蛋杂碎!”
穆世又说:“我不要光。”
楚泽绍“啪”的一声关掉了手电筒:“快说,邦妮在哪里?”
穆世在黑暗中微微的伸展了身体,忽然觉得有些愉悦:
“邦妮死了,死于诅咒。”
穆世慢条斯理的讲述了楚邦妮的惨死以及那个被打成碎片的鬼胎。他的语言还算精炼,只讲事实不加渲染,其间楚泽绍一直沉默不语。
讲述完毕后,穆世便很平静的等待楚泽绍做出反应。
楚泽绍却是没有反应。
双方在黑暗中一个躺着一个蹲着,良久之后楚泽绍出言问道:“邦妮去世前,有没有被那个东西吓到?”
穆世不愿再去回想当时的情景,所以随口答道:“没有,那时她已经昏迷了,她流了太多的血。”
楚泽绍脱力似的向后跌坐在地面上。
穆世向他射来一支毒箭,而他却转手将箭插入了妹妹的胸膛——还是一尸两命!
这算是谁的错?或者说,谁的责任更大一些?
重新打开手电筒,他以手撑地站起身来,声音冷硬的好像冰锥一样:“我这就派人去找邦妮的尸身,至于你家里那些姓穆的大大小小,就等着给邦妮陪葬吧!”
穆世紧跟着追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死?”
楚泽绍低头凝视了他。
半晌过后他抬起脚,用力的踢向穆世的肚子。
他的力气很大,出腿也很重,能够把穆世踢的满地乱滚。踢到后来他扔下手电筒,弯腰抓起穆世的领口和腰带,将人举起来抵在墙上继续痛打。穆世默默的承受着,以为楚泽绍要把自己活活打死;而楚泽绍也的确是动了这个心思。
朦胧的黑暗中接二连三响起沉闷的撞击声音,楚泽绍咬牙切齿的把穆世击倒拎起来再击倒,直到他听见自己拳下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喀吧”。
他想自己大概是把穆世的肋骨给打断了。
松开双手后退一步,前方的穆世立刻就无声无息的瘫倒在了地上。
“穆世?”
他呼唤了一声。
穆世给了他一个气若游丝的回答:“我……还活着。你、你为什么不来扭断我的脖子?那样一下子我就可以……”
楚泽绍捡起手电筒,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疼不疼?”
灯光下的穆世浑身血污,姿态扭曲的趴在地上,瞧着几乎没了人形:“不疼。”
楚泽绍重新靠近他蹲下来,握住手电筒,向他的后脑用力敲下去。
手电筒的灯光明灭了一下。
楚泽绍站起来,拎着手电筒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我现在要去找邦妮的尸首,你乖乖的等我回来,我必定会给你一个很美妙的下场!”
第27章 穆宅之行
楚泽绍没能找到楚邦妮的尸体。
那几乎是一定的了。因为那段山路不但陡峭,而且雪崩频发,即便楚邦妮的尸体没有摔成粉碎,也很可能早被大雪掩埋。
他从宗巴雪山直接去了趟穆家大宅。穆家领地如今已被他和扎尔贡一分为二,而他因为势力强大,自然占据了包括穆家大宅在内的肥沃土地;扎尔贡很有自知之明,也心满意足的带兵退了回去。
穆家大宅内由于无人维护,看起来十分空旷萧索。起首那幢白楼内寂静无声,华丽的西式家具上已经落下薄薄一层灰尘。楚泽绍打开墙壁上的电源开关,而后站在楼内大厅中仰头望向天花板上的璀璨吊灯,想象着穆家鼎盛时的繁华光景。
跟随他的是一名留守下来的穆家老仆,已经活到了岁数,生死不惧,故而对楚泽绍倒是有什么说什么;又因穆家已经彻底败落,所以他在惋惜中忍不住絮絮的诉说这每一处的历史,只怕在不久的将来,曾经辉煌过的穆家大宅将不复存在。
“我们老爷最喜欢在这里招待客人,楼内的摆设也都是老爷做主添置的;吊灯是从印度运过来,当时很费了一些力气啊。可惜老爷过世后,卢比少爷不大过来,这里就成了太太们消遣的地方了。”
楚泽绍听到这里,出言问道:“谁是卢比少爷?”
老仆答道:“我们大少爷的乳名叫做卢比。”
楚泽绍开动脑筋思索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卢比就是穆世。
他笑了一声:“为什么不叫英镑或者美金呢?马克也可以嘛,卢比又不是很值钱。”
老仆在后面瞪了他一眼:“卢比少爷出生的时候,老爷赚入了三百万卢比,这名字是有纪念意义的,您不要拿它开玩笑!”
楚泽绍挨了老仆的训斥,也没生气,就只一耸肩膀,不和老家伙一般见识。
老仆像个导游似的,应他的要求,将他带去了后面楚邦妮曾住过的小楼中。
楼内不算狼藉,因为楚军进宅时,女佣们还未做出逃跑的准备。
楚泽绍走进了楚邦妮曾经住过大半年的卧室。室内略显凌乱,床上的被褥还是摊开的。窗前的桌上摆着几只玻璃相框,里面夹着穆世与她在婚礼时的合照。桌子上散乱了一堆水果糖,果盘里还有几个烂苹果。桌下的抽屉半开着,可见里面乱糟糟的塞着纸笔。
楚泽绍拉开抽屉,从中拈起一张画纸来。
纸上用钢笔画着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娃娃,下方用法文写着“卢比和邦妮的宝宝”。显然,这是楚邦妮在百无聊赖时所做的涂鸦。
楚泽绍把抽屉里的一叠画纸全掏了出来,一张一张的翻看。楚邦妮画了许多张娃娃,有哭有笑的,统一是胖胖的模样。画纸下面是一本印了花纹的信纸,第一页只在起首写了“亲爱的”三字,第二页则写的是“亲爱的哥哥”。
楚邦妮似乎是要给楚泽绍写一封信,但在每张信纸上都只起了一个短短的开头。最后一页的字数稍多些,可也只是“亲爱的哥哥:不要再和卢比打仗了。他对我很好,我打算在小孩子出生之后,抱着宝宝回去看你……”。
后面的字迹被涂抹了,大概这也不过是她那众多草稿中的一篇。
楚泽绍向窗前探过头去,望风景似的大睁了眼睛,等眼眶中的泪水被慢慢风干。
清了清喉咙,他强作平静的问那老仆:“穆世对我妹妹怎么样?”
老仆理直气壮的答道:“卢比少爷对太太很好。太太说闷得慌,卢比少爷就给这楼内安装了电视机和天线;太太冬天要吃水果,卢比少爷就派汽车去不丹运柑橘和苹果回来。”
楚泽绍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就觉着十分不入耳:“你是说穆世很爱我妹妹了?”
老仆不会知道主人夫妇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可是依旧理直气壮:“卢比少爷爱所有的人!他从不向穷牧民征收羊毛税,他也不会眼看着任何人冻饿而死!”
楚泽绍没想到这老仆还是穆世的死忠,不禁就嗤笑了一声:“你倒是把他说成大善人了,但我听说他可是一直在和身边的卫士们鬼混呢!”
老仆气的脸都白了:“那是昆迪娅太太放出的谣言!”他喷出唾沫星子来:“昆迪娅太太是个恶毒的女人!我是看着卢比少爷长大的,难道他和青年们在一起打闹玩笑也要被算作是鬼混吗?难道非要卢比少爷像个色鬼一样每天缠着女人,才能算他是正常的吗?”
这老仆义正词严,越说越把穆世夸成了天上难寻地上无双的圣人,连不好也是好了。楚泽绍这辈子见过的人多了,所以也不惊讶气愤,随他絮叨去。而那老仆的确是发自内心爱戴着穆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把楚泽绍领到穆世所居的楼内,向他展览楼内朴素的设施:“卢比少爷从来都不曾贪图享乐过!一个整天念佛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坏事?”
楚泽绍开始和这老仆针锋相对起来:“一个整天念佛的人,却请了个喇嘛下咒来害我。”
老仆当即反驳道:“那您一定是做了对不起卢比少爷的事情!”
“我没有对不起他,我还帮他镇压下了基沙尔的叛乱!”
“您一定不是白白帮忙的吧?”
楚泽绍回头看了那老仆:“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老仆斩钉截铁的答道:“七十二!”
楚泽绍一挑眉毛,决定还是不要和这样一位高龄的老者废话了。
楚泽绍在穆世的卧室内休息了片刻,顺便又翻看了他放在床头柜子里的影集。
翻看的结果,是他发现穆世这人基本属于越大越难看的类型。因为幼年的穆世气质清冷、美如仙童,长到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个英俊而已。
若是只瞧他童年时代的照片,真要以为他将来会发育的艳惊神州呢!
夹着那本影集离了穆家大宅,他觉得自己此行毫无收获,白白在外耽搁了一个多月。
他不知道妹妹的惨死到底应该算在谁的头上。穆世显然是没有料到那诅咒会反噬到邦妮身上,但是仅仅因为他的不知道,就可以把一切罪过都推干净了?
难道最先下了诅咒的人,不是他穆世吗?
如果那个诅咒在一开始时就不曾存在,那双方的斗争再怎样激烈,也总波及不到一个女人的身上!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生出了浓烈的恨意。
是的,没有什么手段能更恶毒过那个诅咒。在这片土地上,争夺领土和财富的战争是时常发生的,但从未听说过有谁会因此而打起巫术的主意。老仆口中那个几近圣洁的卢比少爷令他对穆世的反感抵达了一个顶峰——这感觉就好像你明明已经真切的目睹了一个人的险恶嘴脸,可是外界还在愚不可及的对他进行着毫无保留的赞美。
仆人和牧民们懂得什么?一点点和蔼和羊毛税就可以让他们感激涕零。穆世那种堂皇而温和的派头当然会讨他们的喜欢,他们一定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位无比善良的慈善家。
楚泽绍准备启程回利马,去扒掉那位慈善家的伪善外皮。
第28章 楚穆二人的争吵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楚泽绍的汽车抵达了德堪监狱。
坐在典狱长的办公室内,他略显疲惫的问道:“穆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典狱长站在他面前,弯腰深深一躬:“他们和其他犯人一样,都被送去采石场做工了。”
“穆世也去了?”
“哦不,因为他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没有主席的命令,我们不敢随便处置他。他如今还被关在黑牢里。”
楚泽绍点点头。算起日子来,穆世也在黑牢里住了有三个月之久了。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呆上三个月,那感觉一定奇妙得很。
对着典狱长一扬下巴,他随口说道:“我记得他好像断了一根肋骨。”
典狱长连忙摇头:“没有,前一阵子这个犯人,呃……大概是在黑暗中太久了的缘故,显出了一点精神错乱的征兆,我们派人进去为他检查过了,他身上虽然有些外伤,但骨头是绝没有问题的。”
“他疯了?”
典狱长接着摇头:“不不,他没有疯。上次闹过之后,我们把牢房上方的一个换气孔打开了一点,他说他想要一点光,我们就给了他光——从那儿以后就一直很安静啦。”
楚泽绍站起来:“我现在要去吃午饭,下午把穆世给我带过来。”他绕过典狱长的办公桌,一边向外走一边又加了一句:“把他给我弄得干净点,别让我看了倒胃口!”
典狱长连忙恭而敬之的答应下来。
德堪监狱内有一个小小厨房,专为典狱长之流的长官准备膳食的。听说楚主席要来吃午饭,厨子们自然使出浑身解数,搬出所有存货,为楚泽绍烹出了一桌粗糙的美食来。
楚泽绍并非娇生惯养之徒,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所以此刻也不挑剔,狼吞虎咽的就填饱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