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穆世自始至终也没有真正的大哭。他只是流泪。

楚泽绍坐在他身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能例外;况且穆世这个样子也实在是太过可怜了。

若是按照他起初时的考虑,他应该义无反顾的马上离开此地,让穆世自生自灭去。可是……怎么生?怎么灭?

在囚徒们的轮番淫辱中生,在用牙齿咬断动脉中灭?

早知如此,就应该在胜负得出的那一刻毙了他。从此一了百了、了无牵挂!

楚泽绍忽然站了起来。

没有他的支撑,穆世便立刻仰面朝天的向后倒了下去。

楚泽绍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了他的眉心。

穆世在看到枪口的那一瞬间似乎是怔了一下,随即他抬手用衣袖慌乱的擦掉了脸上的涕泪,而后闭上眼睛,神情中有了一种认真的孩子气,是欣慰而又期盼的样子。

楚泽绍凝视着穆世的面庞。穆世端端正正的躺了,等死的样子居然很乖,屋内寂静良久。穆世在没有结果的等待中睁开眼睛望向楚泽绍。

楚泽绍用拇指缓缓按下手枪击锤。

穆世重新闭上了眼睛。

楚泽绍将枪口向左移动了两寸,然后扣动了扳机。

一声清脆枪响!

子弹擦着穆世的耳朵射透床板,深深的嵌入下方的砖石墙壁之内。

“好了!”他把枪收回来:“你已经死了。”

穆世依旧闭着眼睛。

楚泽绍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好笑,忍不住弯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醒醒!你真以为我打爆了你的头?”

在他这一拍之下,穆世果然睁开双眼,只是眼神中没了期盼,只剩下浓重的茫然。

懵懂的仰视了楚泽绍,他似乎是被那声枪响给搞糊涂了。

楚泽绍在床边坐下,抓住领口把他给揪了起来,语气不甚和善的说道:“我要给你换个地方!”

穆世把头向右一歪,右耳孔中慢慢淌出了暗红色的鲜血。

“什么?”他忽然轻声开口问道,表情堪称无辜。

楚泽绍望着那行突如其来的鲜血,愣住了。

他没想到刚才那随性的一枪,竟然震破了穆世的右耳耳膜。

第32章 七方路

一九六九年,六月。

在离楚宅五条街远的七方路,楚泽绍有一处闲置已久的房产。

那是座殖民时代遗留下来的二层小楼,四周用铁栅栏围成了个大院子。因为常年无人居住打理,所以院内杂草丛生,境况颇为荒凉。

楚泽绍在院门口下了汽车,守门卫兵见他来了,便立刻直起腰一起敬了个军礼。

楚泽绍用手指了那钻出栅栏的丰厚野草:“上次让你们把草割掉,这怎么现在还留着?”

一名卫兵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报告主席,草丛里住了一窝野兔子,穆先生说要是把草割掉,野兔子就饿死了;所以一直不让我们割。”

楚泽绍哼了一声:“胡说八道!我让你们听他的话了?”

卫兵吓得不敢多说,赶忙回身找来镰刀等物前去锄草。

楚泽绍缓步进楼,无声无息的走入阴暗客厅之内。

客厅内只有一架老旧长沙发同一张油漆脱落的破茶几。他蹑手蹑脚的走到沙发前,低头凝视了正在午睡的穆世。

穆世穿着一身崭新的衬衫长裤,规规矩矩的侧着脸趴在沙发上。因为天热,所以他那衬衫的前襟是敞开着的;长裤的腰带也没有系,宽松的裤腰半退下来,微微露出一点白色内裤的边缘。

楚泽绍第一次见到有人会趴着睡觉,便觉得颇为好奇,心想这样不胸闷么?

弯腰伸手,他用一根手指勾了勾穆世的下巴,本意是逗弄一下,哪晓得熟睡中的穆世猛然就惊叫着弹了起来,随即便抱住头缩成了一团:“不要……”

楚泽绍被他给吓了一跳,当即喝道:“你要诈尸吗?是我!”

穆世抬起头,这回看清了来人的面目:“你?”

楚泽绍打量着他那赤裸的胸腹,很有力道的给了回答:“我!”

穆世骤然被惊醒,神智还有些迷糊,任他审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动作敏捷的伸腿穿上皮鞋,他起身背对了楚泽绍,开始急急忙忙的整理衣装。

楚泽绍的嘴很损,因见他是背对着自己,似乎略有羞涩之意,便毫不客气的来了一句:“躲什么躲,还以为你的肉很金贵吗?”

穆世的动作僵了一下,可也没说什么,还是继续将衬衫下摆整整齐齐的扎进了长裤之中。

大开的玻璃窗外响起了卫兵们割草的嚓嚓声,草汁那清新浓烈的气味立刻就充满了整间客厅。楚泽绍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不大耐烦的斜了穆世一眼:“我让人把野草全部铲掉了!什么兔子不兔子的,怎么?现在兔子是你亲戚了?”

穆世沉默着站在他的斜前方。经过方才那番整理之后,他看起来颇为挺拔利落,依稀又恢复了当初那个穆先生的风采。

楚泽绍对他招了招手。

穆世犹豫了一下,回身走到他面前。

楚泽绍探身抓住了他的衣襟,迫使他向自己俯身低头。

抬手紧紧捂住他的左耳,楚泽绍低声说了一句:“穆——卢比,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穆世垂下眼帘,面无表情的微微一点头。

楚泽绍松开手,很满意的笑道:“没有全聋嘛!我还真以为你这只耳朵要废掉了呢,看来全是那个混蛋医生危言耸听。过来过来……”他又向穆世招手:“再试一次!”

穆世一言不发的又把头低在了他面前。

这回楚泽绍把声音提的稍微高了一点:“卢比,你这个贱货。”

穆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楚泽绍在他的脸蛋上掐了一把:“听清了吗?”

穆世这回没有点头。

楚泽绍反手给了他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回答我!”

穆世知道如果自己说没有听清,那楚泽绍就会把这些话一直重复下去,直到自己听清为止。

“听、听清了。”

楚泽绍向后靠进沙发里:“重复一遍。”

穆世直起腰,声音几乎有些颤抖:“卢比——卢比你——”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说出那种话来,所以只得哀求似的望向楚泽绍:“我、我真的听、听清了。”

楚泽绍一耸肩膀:“哈哈,干嘛要吓成这个样子?我只是关心你的健康!”说完这话他忽然站了起来。

他太高大健壮了,黝黑的脸上又总带着那种傲然的神气,很给人一种压迫感。穆世承受不住似的后退一步——他知道现在在楚泽绍面前,自己就是个苍白无用的小玩意儿。

楚泽绍不怀好意的微笑起来,穆世脸上那种屈辱的表情令他颇感愉悦。这位曾经的贵公子是彻底的栽到了他的手里——虽然栽在他手里的大人物很有几个,可穆世显然是其中最有趣的一位。

他觉着自己现在不是很痛恨穆世了。同鼎盛时期那个斯文伪善的穆先生相比,如今这个倒霉鬼似乎更让人觉得可爱一些——有时甚至会显出一点性感来。

他自认为不会对一个已近中年的男人性趣勃发,不过偶尔拿他玩笑一番还是不错的。

第33章 午夜

午夜时分,玉宅。

今日是玉老将军的大寿,前来贺寿的政要同士绅们一直狂欢到午夜才各自告辞。楚泽绍虽是玉家的女婿,但并不打算负起招待客人的责任,而且还以酒醉为由,坐上汽车先行一步的离去了。

玉丹罕知道他有个酒桶的量,绝不会是真的醉;这样急着要走,恐怕是恋着要去什么地方鬼混;可因管不得,所以也只好装聋作哑,只做懵懂无知。

楚泽绍没有去宝石光鬼混,他是去了七方路。

这个时候去七方路,当然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方才他在玉家同一位本地财主聊天之时,那财主忽然对他抱怨起来:“鲍上校在布确制定的粮食税实在是太高了,我的玉米运过去后要涨上几倍的价格,结果连一吨也没有卖出。当初穆先生可不是这样做的呀!”

楚泽绍听了这番话后,粮食税之类的重要信息没进脑子,就光听见了一个“穆先生”。

“我有多久没去看他了?”他在心里暗暗算着:“总有十天了。”

这时十天对他来讲成了一段漫长时期,他口中敷衍着那位财主,同时决定立刻称醉退席。

他想见见穆世。太忙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把这个人忘到脑后,可若一旦想起来了,就非得迟迟早早的去瞧他一眼。这种急迫没有什么明确原因,或许只是由于他很任性,一个简简单单的“想”,就足可以成为全部理由了。

汽车拐进七方路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

他不困——如果是在战争时期,他更可以连着三四天不睡,天生就是野兽一样的习性和体魄。

院门早已上了大锁头,守门的士兵也各自去睡了。楚泽绍没有惊动旁人,后退到街上一个助跑,轻而易举的就翻过了一人多高的铁栅栏,随即无声无息的落了地。

将蹭了铁锈的手掌在裤子上擦了擦,他兴致勃勃的向楼内走去。二楼的某间房屋还亮着灯,玻璃窗在夜色中变成一个颜色温暖的明黄色小方块,楚泽绍知道那是穆世的卧室。

穆世在德堪监狱里住了小半年,结果对黑暗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只要城内不断电,他那卧室里的电灯必定彻夜通亮。楚泽绍认为这是一种怪癖,有心帮他矫治过来——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决定还是不要再去折磨他了。

进楼之后他脱掉鞋子,蹑手蹑脚无声无息的上了楼,姿态很像一只心怀鬼胎的大猎豹。

漆黑走廊内,卧室门下的一线灯光看起来十分醒目。楚泽绍停在门口,推门之前先侧耳倾听了片刻。

房内隐约传来了低低的呻吟,那声音是缠绵而痛苦的——也可能是哭泣。

楚泽绍咬了一下嘴唇,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出于一种敏感——就像心被一根羽毛轻轻搔痒着,那种神经末梢都苏醒了的……敏感。

他轻轻转动门锁,探身走了进去。

明亮灯光下是一张大床,床上的穆世背对着他蜷成一团。近来天气热,他身上就只穿了一条用来遮羞的小小短裤,腰背臀部的线条都很美好的袒露着;因为不大见天日,所以皮肤的质地也是光滑白皙,看起来很令人生出一点不可言说的欲望来。

不过楚泽绍是知道他的底细的,所以有了欲望后也无须言说,直接就绕到床那边一屁股坐了下来。这回他清楚的看到穆世正神情痛苦的紧闭双眼,显然是正处在梦魇之中。

伸手在他胸前的一侧乳头上扭了一把,楚泽绍毫不客气的唤道:“醒醒!做噩梦了?”

穆世在受了这下袭击后猛然睁开了双眼,睫毛尖端上还挑着星星点点的泪珠。见来者是楚泽绍,他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你……几点了?”

楚泽绍在他的肩膀上按了一下:“我从楼下经过,顺便来看看你。你不用动,我自己来。”

穆世不知道他要自己“来”什么,可也就听话的真没有动。

楚泽绍站起来,三下五除二的脱下一身夏装,然后走到床尾单腿跪上来,轻轻巧巧的扒掉了穆世的内裤。

穆世把脸埋进枕头里。

楚泽绍将他的身体翻过来趴在床上,又从柜子里找了两个枕头叠起来,高高的垫在他的身下;其间穆世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只是一声不吭的任君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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