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小黑豹将他带到前院的一块空地上去,而后回头命令他道:“站在这里别乱跑!”说完扭头便走。

小扎尔贡猛然出手,一把扯住了小黑豹的衣襟:“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卢比叔叔呢?”

小黑豹奋力拉开了他的手:“不知道!你给我老实点吧!”

眼望那小黑豹连跑带跳的匆忙离去,小扎尔贡将右手插进袍子口袋里,暗暗的攥住了一柄钢制小餐刀。

这是他在前几天吃饭时暗暗藏下的——除此之外他再无其它武器了,虽然这也根本算不得武器。

周遭万籁俱寂,过于明亮的阳光将水泥地面照成了干热的白色;没有鸟叫,没有风声;几株小树立在一旁,枝叶纹丝不动。

他扭头环顾四周,白皙额头上渐渐渗出了黏腻的冷汗。

穆世和宝贝站在窗前,从四楼的高度向下俯视。

隔着一层深色玻璃,穆世看到小扎尔贡孤伶伶的站在大太阳下,像只无主的小动物一样东张西望着。

宝贝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勃朗宁手枪,哗啦一声拉开保险。

穆世似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当即转头问他:“你干什么?”

宝贝大喇喇的答道:“带着活人上路,未免有些麻烦!”说完他便伸手要去开窗。

穆世结巴起来:“你、你、你要……”

宝贝横了他一眼:“无非是要麻烦你洗地而已。怎么?你不愿意?”

话音未落,他欺身挤到了窗口,也不瞄准,伸手便是一枪。

清脆的枪声骤然响起。小扎尔贡惨叫着应声倒下,随即却连滚带爬的向后面小树丛中躲去——他没有受伤,因为在宝贝扣动扳机的那一刻,穆世下意识的伸手托了他的手腕,让子弹平行着射向了院墙外面。

他这突兀举动让宝贝在讶异之余十分不满,皱起眉头大声叱道:“你干什么?走开!”

穆世愤然说道:“你们家里的事情,不要在我家里解决!”

宝贝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同时又一次的扣动了扳机。

这回,子弹穿透了小扎尔贡的胸膛。

胸前看起来只有一处小小的弹孔,但子弹的冲力已经打断了他的胸椎,震碎了他的内脏,在背后带出了碗口大的一块血肉。

他叫不出来了,只随着子弹的力道向后仰面朝天的摔过去。后脑勺重重的磕在水泥地面上,他微微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宝贝知道自己这亲侄子是必死无疑了。毫不动心的收起手枪,他扭头准备同穆世说笑两句。

可惜穆世在小扎尔贡倒地的那一刹那,就扭头向门外冲了出去。

穆世飞奔下楼,跑到了小扎尔贡的身边。

小扎尔贡的身下已经淌了一大滩鲜血;他还没死,一双眼睛本是望着天空的,这时便缓缓移动目光,静静的凝视了穆世。

穆世知道小扎尔贡迟早会死,不过没想到死亡来的这么突然。

他扭头向楼上望了一眼,宝贝还伫立在窗前,仿佛是面无表情。

深深弯下腰,他轻声叫道:“小扎尔贡?”

小扎尔贡的嘴唇动了动,一缕极浓重的鲜血从嘴角处流了下来。

“卢比叔叔……”他嘶哑了声音,气若游丝的做出回答:“我害怕……”

穆世蹲下来,将鲜血淋漓的小扎尔贡轻轻抱起来搂进怀里:“别怕……卢比叔叔在这里,很快就好了……很快就不痛了……”

小扎尔贡本来就生的白皙,如今因为大量的失血,皮肤更是白到透明,让人想起了最纯粹的玉石。神情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他喃喃自语道:“天黑了……我怕黑……”

他喘息着咳了一声,后背伤处的鲜血滚烫的喷涌而出,仿佛在一瞬间便浸透了穆世的衣服。

“卢比叔叔……”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其中仿佛还带着一点忧伤的撒娇意味:“我害怕……”

穆世听了他这充满孩子气的呓语,忽然心酸起来。

将怀中那渐渐冷却的身体又抱紧了一点,他颓然坐在地上,仿佛身处血海之中。

“别怕……”他满怀悲情的低下头,像一个真正的叔叔那样温柔抚摸着小扎尔贡的短头发:“卢比叔叔抱着你,一直等到你离开——”

话说到这里,他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小扎尔贡颤颤巍巍的吸进了此生最后一口气,把餐刀刀柄也推入了穆世的腹中。

这是真正的竭尽全力。他伏在穆世胸前,心满意足的叹息道:“我害怕……你陪我一起走吧……”

宝贝站在楼上,不以为然的看着穆世在楼下和小扎尔贡生离死别。

“真的是情人吗?”他觉得眼前这一切有些好笑:“真是不可思议,我的侄子竟会同穆世相好过——不过姓穆的现在归我了!”

穆世同小扎尔贡搂抱的太久了,这让宝贝等得不耐烦起来。

“坐在血泊里很有趣么?”他低声的骂道:“这个变态!”

把上身探出窗外,他打算把穆世叫上来:“喂!穆先生……”

这一声呼喊似乎是惊醒了穆世,只见他忽然松开了抱在胸前的小扎尔贡,随即踉跄着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后退一步,他难以置信的低下了头。

他的身体上到处都是血——他的血、小扎尔贡的血,热气腾腾的混合在了一起,顺着那突出于腹部的银色刀柄,滴滴答答的流淌下去。

他的腿一软,无力失神的摔倒在地。

刀柄反射了阳光,刺痛了宝贝的眼睛——于是他在楼上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

经过一番紧急救治,穆世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餐刀其实并不锋利,小扎尔贡将它插进穆世的肚子里时,想必是花费了极大力气,从而也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餐刀斜着刺入,虽然并未伤到他的肾脏,可也没轻饶了那一套弯弯曲曲的肠子。穆世在床上躺了两个月——直到伤口彻底长合之后,他还时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人开膛破肚了。

宝贝用白色纱布密密缠裹了小扎尔贡的尸体,而后火速将其送回锡金。

他只想向穆世要小扎尔贡,没想要穆世的命,所以看到这家伙如今的惨相,心里也颇为不安。站在病床前,他虚情假意的埋怨穆世:“他死就死了,你何必还要多此一举的凑过去看他?”

大伤元气、半死不活的穆世仰卧在绵软舒适的大床上,声音轻的好像一阵烟:“我那时忽然想起来,他很怕死。”

宝贝冷笑一声:“舍不得他死,就不要把他交给我!”

穆世闭上眼睛:“我不是舍不得他死,我是不想让他那样害怕。”

宝贝想了想,忽然开口道:“听说当年你在和楚泽绍打仗时,一边招来青年送往前线,一边在后方请了喇嘛们,随时准备着为他们念一场往生咒——是么?”

穆世没说话。

宝贝一咧嘴:“你有神经病吗?”

穆世的一只手还搭在床边输液,另一只手就抓了被子向上拉了拉:“我要睡了。”

宝贝扭身便走——走到门口时,忽听穆世在后面的床上说道:“我决定大后天出发去锡金。”

宝贝回头望向他:“你这个样子了,还去?”

穆世在枕上摇头:“我不妨事——苗先生的寿辰,我总是要去的。”

宝贝扭头又走回了床边:“你要去就去,横竖断的不是我的肠子!”

第92章 路遇某人

穆世与宝贝同乘一辆汽车,踏上了前往锡金的路途。

汽车是美国制造,不但空间宽敞,且将后排座位做了简单改装,让穆世可以大幅度的向后仰靠过去,搭着一条小羊毛毯子半躺半坐。

柏油公路既是这样平坦笔直,而身边的宝贝又是那样一言不发,那他也就可以趁此机会闭目养神了。

似睡非睡的朦胧片刻,他忽然觉得嘴唇上有了触感。

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他实在是没有精力睁开眼睛。

宝贝用指尖在穆世的嘴唇上抚摩着,虽然没有得到热烈的回应,不过他本来也是自娱自乐,不需要对方合作的。

车内的空气渐渐染上了暧昧颜色,宝贝觉出了趣味。

歪身靠到穆世身旁,他低声笑道:“你很享受这个,是不是?”

穆世懒洋洋的叹了口气:“是你在招惹我。”

宝贝在他脸上掐了一把:“你这老家伙,得了便宜卖乖啊!”

穆世缓缓把脸扭开:“不要把我说的那样不堪。”

宝贝正处在一个青春年华,他眼中的穆世真就是个“老家伙”了。

可恨的是,这个老家伙直到现在,也依然没有显露出为他神魂颠倒的征兆。

宝贝想穆世对自己应该是极为爱慕的,事实上他对自己也的确是善待得很。

不过他需要一点激情来证明自己的魅力——魅力是他最强大的资本,除了这个他可就一无所有了!

但穆世却总是那么淡淡的,好像一位彬彬君子,又好像一位胸襟宽广的老大哥。

他曾经也有几次发现穆世色迷迷的望着自己发痴,那神情称得上是饥渴难耐。这让他兴奋起来,准备去迎战这位心怀叵测的体面人物,然而穆世对他远观而不亵玩,看过就算,连句露骨一点的调笑话都不肯说。

向穆世身边挪了挪,他换了个舒适姿势也半躺下来,顺手扯过毯子一角盖在腰间:“想到要回家……”他打了大面积的个哈欠:“我就头痛!”

穆世在毯子下面,悄悄的握住了宝贝的手。

宝贝故作无知的继续发牢骚道:“唉,家里到处都是人,永远也别想找到一处安静地方;从早到晚,总像集市那样吵闹,真是烦死人了!”

穆世轻轻的捻着宝贝的手指,心里痒痒的,那感觉堪称销魂。虽然他已然付出了小扎尔贡的性命,可是依旧不敢因此去主动招惹宝贝——不为别的,只因他是苗先生的儿子。

宝贝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忽然注意到穆世竟是一直一言不发。扭头看了一眼,他发现穆世安安稳稳的闭目半躺着,脸上的表情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舒服”。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样舒服,似笑非笑的做着美梦,仿佛是在意淫中到达了高潮。宝贝好奇的凝视了他片刻,就觉得此刻的穆世看起来特别放荡,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色情的气息。

他探身过去,慢慢低下头来吻住了穆世的嘴唇。

就好像带着某种磁力一般,双方嘴唇刚一接触,便“啪”的一声紧密无间的互相吸附住了。穆世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搂住了宝贝的脖子。

前方的司机全神贯注的开着汽车。他是宝贝的手下,早在苗家见多识广了,就算身后两位脱光了大战一场也不会让他感到多么惊异;而且他认为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如果柏油路旁的山地中没有冲出那支车队的话!

会走山地的车队,自然是想要抄近路的。只是柏油公路的宽度有限,突然并排挤进来若干辆汽车,未免就要干扰了宝贝等人的行进路线。

恋恋不舍的放开穆世,宝贝抬手用衣袖抹了抹嘴唇,下令停车。

穆世心知他在布确称王称霸惯了,此刻大概是要去向那抢路者逞一番威风,便也不多管,闭上眼睛继续养精蓄锐。

两个月前小扎尔贡那一刀将他捅得魂飞魄散,那魂魄直到现在还未全部归位。养伤的日子也过的很不如意。宝贝是没有义务去顾惜他的,只在闲时会偶尔来穆家大宅看他几眼。因为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那蓬头垢面的病容,所以他其实宁愿宝贝干脆不要来。

半死不活时,他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那个小黑豹。他有心把普嘉叫回来帮帮忙,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些灰心,索性就罢了。

将毯子向上拉了拉,他向车门方向微微侧过身,昏昏沉沉的想要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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