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一声车门关闭的响动。旁边的位置起了一点轻微响动,是有人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现在睡意正浓,懒得理会宝贝,一只手伸在毯子外面,也无力收回。

一根手指在他的手心上轻轻搔动了,他下意识的攥住了那根手指,让它不能再撩拨自己。

车内响起了“嗤嗤”的笑声。

这声音让穆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他大惊失色的向身边望去。

楚泽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黝黑面孔上带着笑意:“醒了?不要动,听说你身上有伤,在哪里?”

穆世瞪大了眼睛,紧张愕然的连呼吸都停止了。

“你、你?”

楚泽绍点头笑道:“我没想到走这条路会遇到宝贝,更没有想到你是和宝贝同行的!”

穆世暗暗运力想要坐起来,可是身体酸软,实在是没有这个力量。半躺着怒视了楚泽绍,他自己都觉着眼神不足:“你给我滚下去!”

楚泽绍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态度倒是温和的:“怎么着?上次你打了我一顿狠的,我不和你计较,你倒还来劲儿了?”

穆世近距离的与楚泽绍共处了,心中的那种烦躁痛苦真是无可言语,恨不能呕出一口血来:“滚!我不要看到你!”

楚泽绍审视着穆世的气色,半晌不说话,后来才吁了一口气:“我是很有诚意和你修好的,所以你今天可以尽量的骂,我不往心里去!”

穆世气急败坏的抬起手——忽然发现自己还攥着楚泽绍的手指。

慌忙松开了手,他随即恨恨的一捶座位,歇斯底里的大喊了一声:“滚下去!混蛋!”

楚泽绍不是受不得委屈的人,他既然在心里做好了盘算,那就可以承受一切;何况来自穆世的谩骂是那样的贫乏简单,简直让人恼不起来。

他既然坚定的不肯滚,而司机看前方车辆已经陆续开动,便也发动了汽车。

第93章 哭诉

人在身体弱的时候,虚火反是烧得更旺。

穆世以手撑了座位,一点一点的向前直起腰。身上的毯子滑落到大腿上,这时才显出他的衣衫不整来。

他目前是没法子再衣冠楚楚了,刀口就划在那肚脐周围,他简直都不敢系紧腰带。

千辛万苦的坐稳了,他的腰却是终究没能直起来。

楚泽绍一直无言的凝视着他,这时才出言问道:“你这是……受了重伤?”

穆世已经不会说人话了,穷凶极恶的张口就是一个字:“滚!!”

楚泽绍用眼睛溜着他的腰腹:“到底是哪儿伤着了?什么伤?”

穆世向车门处瑟缩了一下,那姿势是夹紧双腿弯了腰,还满怀的抱着毯子:“滚!”

楚泽绍忽然笑了:“你让人给阉了?”

穆世愤怒之极,头脑中一阵阵的眩晕,声音也随之轻了几分:“你,马上滚下去!”

“既然不是那个伤,那你把腿夹那么紧干什么?像个娘们儿似的!”

穆世皱着眉头闭上眼睛,神情痛苦的仿佛要落下泪来:“滚吧……”他的语气因为极度的忍无可忍,所以反而类似哀求:“楚泽绍,我们的恩怨已经两清了,劳驾你给我滚下去吧!”

楚泽绍舔了一下嘴唇:“你让我滚我就滚?我是你养的?我的卢比,我现在可是真心和你好的,你别抱着先前那些烂事儿犯傻!”

说完这话,他忽然扭身出手,把穆世按倒在座位上,随即就掀起了他的衬衫下摆。穆世愣了一下,就觉着腹部一凉,却是那处伤口已经见了天日。

在万分的恐惧中,他濒死似的惨叫起来。

司机的手抖了一下,让汽车在柏油路上打了个S形。

“恕我直言。”楚泽绍坐回座位上,把手抬到鼻端嗅了嗅:“我看你现在精神状况不大稳定,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穆世还半躺着,腹部已经用毯子重新盖好。其实自从见到楚泽绍之后,他也觉着自己好像随时都要发疯。

楚泽绍不敢再碰他了,只问:“哎!你那个宝贝小白脸儿呢?”

穆世看了他一眼:“谁?”

“普嘉啊!”

穆世把目光收回来:“他成家了。”

楚泽绍哈哈大笑:“我的老天!那小子当时和你好的要死要活,怎么这就把你给甩了?怎么?嫌你没有大姑娘新鲜?”

汽车在公路上高速行驶着,司机是个没有灵魂的驾驶机器。

对于野狗、水蛇、癞蛤蟆一样的楚泽绍,穆世现在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先前他还强忍着不失态,如今听了这最后一句话,他心中的愤恨终于抵达了一个顶峰!

他在狂怒之下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涕泪横流、彻底崩溃。

他被楚泽绍气哭了。

若是放在平时,他当然不会这样脆弱;不过在近两个月的养伤生涯中,他服用了相当量的特效药,而那药的副作用之一便是使人激动易怒。挣扎着再一次起身弯下腰,他心里迷迷糊糊的,把脸埋进毯子里又泣又诉:“楚泽绍……你气死我了,你怎么就追着我不放呢?你给我滚到地狱里去吧……你说这么多年了……难道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说到这里,他无力的回过手去掀了衬衫后襟:“你还给我留了这么个记号……我会被你这种混蛋做个一辈子的记号……你让我以后……”

他把话说的断断续续,显见是思维十分混乱。把脸在毯子上蹭了蹭,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真是个命苦的人。小时候结巴,十几岁时喜欢男人,二十多岁了弟弟造反,后来又遇到了你这个魔鬼……连扎尔贡的儿子都能捅我一刀……我怎么这么惨……”

楚泽绍将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一边斜着眼睛盯住穆世,一边咬紧牙关,极力遏制了脸上的笑容。

要不是怕穆世鬼哭狼嚎,他真想将这个泪流满面苦大仇深的家伙一把拎起来搂进怀里。

穆世语无伦次的哭诉了片刻,因把该说的也说尽了,又见楚泽绍厚着脸皮端坐在一旁,摆明是没有滚去地狱的打算,便用毯子蒙了头脸,疲惫不堪的倒回了座位上。

他方才一时急火攻心,的确是有点神经质了。短暂的哭泣耗尽了他仅有的一点微薄力气。在朦胧的黑暗中闭上眼睛,他昏迷似的睡了过去。

楚泽绍先不理他,待听他呼吸沉重了,才伸手小心掀开毯子,让他露出了面孔。

穆世很苍白,果然是元气大伤的模样。眼角处似乎还有点点泪痕,不过神情看起来还是平静的,全然不像是刚刚痛哭过一场。

“卢比?”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前方坐着苗家的司机,楚泽绍虽然也发现那人木然的很,心无旁骛的只知开车,不过那毕竟是个有眼睛有耳朵的存在,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太过放肆。

神色俨然的咳了一声,他一脸正气的面向前方,同时悄悄的将手指贴在了穆世的手心里。

穆世的手是柔软而火热的,握住他的手指时,那姿态几乎堪称乖巧。

楚泽绍一边感受着穆世的温度,一边决定继续采取怀柔政策。

虽然穆世一方对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不过他并不因此感到悲观。他认为自己是无比强大、无所不能的;只要他肯用心,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上次他在苗家被穆世打了满头包,当时是气的要命,不过后来青包消退,他也就渐渐心平气和下来,开始理智的重新考虑此事。

首先,他想,自己是绝不能再和穆世开战了;一来是承受不了战争的开销,二来苗先生那个疯老头也不是好对付的。

既然不能动武,那就只好改换路线。他在自家的院子里长久的踱来踱去,只恨自己没有神通,不能把穆世从百里之外一把拽过来,摁在床上揉搓压迫一通。

“我这次得打起精神来,万万不能再惹恼了他,顺便还得哄哄苗老头——否则他和苗老头联合起来跟我做对,那我可受不了!”

楚泽绍有板有眼的思考着,越想越得意,好像全天下就只有他一个人有头脑似的。

车队在傍晚时分,于锡金境内缓缓停下。

楚泽绍这回没用穆世驱赶,自动的开门下车,一时间不知所踪。而宝贝忽然出现在人前,且满不在乎的赤裸了雪白的上身,开始当众更衣。小黑豹提着个装衣服的大皮箱,也不甘落后的溜过来跳上了穆世的汽车。

一番忙乱过后,队伍中的三位主人翁全变成了西装笔挺的体面模样。穆世和宝贝倒也罢了,只是那楚泽绍一贯不修边幅,如今骤然装扮起来,瞧着就像是野兽打扮成了人样子,威风神气的十分可怕。

穆世没有下车,只听外面那宝贝对楚泽绍笑道:“楚主席,你和穆先生谈了这么一下午,可有收获呀?”

楚泽绍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谈的挺好,穆先生还是很愿意与我和解的。”

宝贝看他说这话时一本正经的,几乎就要信以为真了:“哦?是么——”

话音未落,旁边的车窗忽然降下来,穆世从里面伸出他那油光水滑的脑袋,沉着脸对宝贝道:“不要听楚主席胡说八道!”

楚泽绍咬着烟卷,“嘻”的笑了一声:“穆先生年纪大了,脾气也变坏了。”

穆世伸出手去指了楚泽绍,愤然说道:“楚主席,你比我年长!”

宝贝冷眼旁观着,发现穆世只要一见到楚泽绍,就有点疯疯癫癫的。

第94章 生日宴会

苗先生在锡金家中休养生息了一段时日,因为生活优裕,瞧着是更显年轻了。

人人都知道他是个荒唐暴戾而又愚蠢的老头子,所以当日见他受了印度政府的封锁,便以为这家伙走了一辈子的狗屎运,这回终于要掉进粪坑不能翻身了,便纷纷露出冷酷嘴脸来落井下石。哪晓得苗先生异想天开的跑去布确开辟出了一条新路,居然毫发无伤的就解除了这一场危机。

人们恐慌起来,怕老头子闹起小心眼儿,要找自己的晦气,就趁此大寿之机,一个个都热情成了一盆火,争先恐后的前来祝贺赴宴。苗先生其实倒并没有翻旧账的想法,如今见自己这样众星捧月般的受爱戴,他得意的就只剩下高兴了。

穆世在下车之前,用了一点可卡因——否则他简直无法挺起腰来走路。宝贝见他虚弱得很,便要出手搀扶他,可他因恨宝贝随便就放楚泽绍上了自己的汽车,便十分冷淡的对他一摆手,表示拒绝。

宝贝没想到自己会在他那里碰软钉子,当即就讪讪起来,心中不快之极,可也不好发作,只好按捺下脾气走开。

一行三人鱼贯进入苗宅大门,那苗先生见到儿子倒也罢了,对楚泽绍倒是很和蔼的敷衍了一番,末了才走向穆世,在对方躬身行礼之前一把抱住了他:“哈哈!我的小朋友,我们可是好一阵子没有见面啦!”

穆世差一点就要翻了白眼——他那肚皮上的刀口在这拥抱之下被狠狠的抻到了。

旁观着的宝贝是知情人,见状便作势上前一步,想要提醒自家父亲动作不要那样豪放,然而话到嘴边了,却是没敢说出来。倒是楚泽绍笑嘻嘻的踱过去,状似无意的说道:“我发现啊,这穆先生的气色好像是不大好嘛!”

苗先生听了这话,便也放开穆世上下端详了一遍:“你生病了?”

穆世微微弯了点腰,强笑着答道:“没什么的,前些日子受了一点小伤,早已经痊愈了。”

苗先生的头脑中是没有“关心”和“同情”这两根神经的。上前一把扯住穆世的手臂,他兴致很高的说道:“走哇!让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吧!”

穆世落在了苗先生手里,就和落进龙卷风里也差不多,一点自主的可能也没有,全是被对方带着走。而那苗先生高大挺拔,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其实拥有中年人的强壮体魄,轻而易举的就把穆世给捉了走。宝贝犹豫着跟上几步,回头看了楚泽绍一眼,却见他正板着一张黑脸很有保留的微笑着。

宝贝想了想,转身走向了楚泽绍:“楚主席,明天就是家父的大寿了,今晚家里忙乱得很,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希望您不要见怪。”

楚泽绍在雪白浆硬的衬衫领子里扭了扭脖子:“那没有关系。”

苗先生口若悬河、说的刹不住闸了。

穆世满面笑容的倾听着,额头上带着一点冷汗。苗先生正眉飞色舞而又没头没尾的讲述着他与扎尔贡之间的仇恨。

“敢和我这个老子做对?”他在臆想中洋洋得意的对扎尔贡鞭尸:“哼!别看他死的早,我照样可以宰了他的儿子!”

穆世连连点头,同时悄悄的把手掌覆到肚子上。

苗先生虽然没心没肺,可以注意到他的脸色和姿态都有些不大对劲。

“你到底是受了什么伤?”

穆世似乎是有点忸怩,可也如实说了。不想那苗先生听后,当场起身走到他面前:“把衣服解开,让我看看!”

穆世怔了一下,随即立刻连连摇头拒绝,只说自己没事。可惜苗先生实在是很喜爱他,不由分说的就伸手将他的衣服撕扯着掀了起来。

穆世仰靠在椅子上,难堪的不知如何是好,自觉着一张脸已经红到发烫。而苗先生望着那小小一处红色疤痕,竟是用手指在其上用力按了一下:“这不是已经愈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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