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嶷抬起一只脏兮兮的大手,害羞一般捂着大嘴笑了一声:“我猜你是他的……相好吧?”

此言一出,黑衣男子登时一张嘴,声若洪钟的发出反问:“啥?!”

九嶷和皓月一起捂住了耳朵,四脚蛇本是蜷缩在九嶷的腋下,此刻也被黑衣男子这一嗓子震得松了爪子往下一滑。等到洞内的嗡嗡回音消失了,九嶷才放下双手,一本正经的继续答道:“众所周知,白大帅那老头女里女气,有点儿像老太太,而兄弟你丰神俊朗、一表人才,称得起是年轻貌美,他要是对你没点儿意思,你要是和他没点儿关系,他能费这么大的力气供养你?我们这一等修行人,都是有些法力的,白大帅若不是把功夫下足了,我们也不会轻轻易易的被他丢到这石头洞里喂你。你说我想得对不对?”

黑衣男子勃然大怒,不但竖起两道长眉,圆圆的鼻孔也随之翕动不止:“对?对你奶奶个腿!对你娘了个脚!我和他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合作关系,你敢污蔑我与他的情谊?虽然我的确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可孝琨他哪里像老太太?无知秃驴,你再敢胡说八道,本尊今日第一个活吃了你!”

九嶷翻着大眼睛想了想,随即反应过来——白大帅的表字,正是孝琨。

伸手向下挠了挠大腿根,他很识相的换了话题:“请问,你怎么称呼?”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尔等无知小子,不必知晓我的姓名。在你未被我吞入肚腹之前,你可以称我至尊、大神、或者谪仙人。本尊的心胸是广阔的,不会计较这些表面功夫。”

九嶷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那么再请问,我们两个人,你打算先吃哪一个呢?”

黑衣男子不假思索的抬手一指皓月:“他。”

皓月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显然没有坐以待毙的意思。而九嶷顺手又抓了抓下腹,然后抬手撅嘴,吹飞了指甲缝中的一根卷曲毛发:“为什么?吃妖补妖?”

黑衣男子收回目光,转向了九嶷:“孝琨既然把你送了下来,想你就不会是平常的法师术士。吃了妖类,对我自然是有裨益,若是一时间无妖可吃,那么拿你这周身带有妖气的修行人充数,也可以暂时果腹。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九嶷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前些年藏在深山老林里,没少捉狐狸精。对于狐狸精我一贯是先奸后杀再吃,的确补得很,不信你看我这一身腱子肉。”

此言一出,洞内静了片刻。皓月手摁胸膛,失控一般又干呕了一声;四脚蛇躲在九嶷怀里,四只爪子也有点发硬;黑衣男子皱着眉毛张着鼻孔翻着嘴唇,神情痛苦的对着九嶷审视了一阵,末了开口说道:“你这秃驴实在龌龊,要不然,我还是先吃你吧?”

正当此时,皓月站在九嶷身后,毫无预兆的开了口:“妖孽!我知道你的真身了!”

他这一嗓子来得很突然,把九嶷和黑衣男子一起吓了一跳。而皓月端然站立了,仰起头转动脑袋又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一口气息含于胸中停了停,他随即长吁一声,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是一头驴!”

黑衣男子对着皓月缓缓一眨眼睛,然后却是微笑了:“没错,本尊在千年之前,的确是一头驴。”

手摁膝盖向上一起,黑衣男子如同身下腾空一般,轻飘飘的成了站立之姿。抬手又将肩上长发向后一撩,他抬起苍白的赤脚,绕着九嶷踱了一圈。末了重新停在九嶷面前,他负手而立,傲然一笑:“本尊在人间行走多年,俗姓吕,名清奇。你二位一秃驴一小妖,想必是没有听闻过我的大名,不过没关系,能够以尔等粗鄙之身,入吾兰麝之口,也算是你们这一生的造化。罢了罢了,这个僧人且去池水之中洗涤一番,那个白白嫩嫩的到我面前来,让本尊先受用一顿吧!”

皓月纹丝不动的站在池边,神情冷峻的望着吕清奇,两只手垂在身边,慢慢的攥成了拳头。吕清奇迎着他的目光,却是笑微微的意态悠然。显然,他是存了必胜的把握,并不把皓月的本领放在眼中。

双方足足僵持了三五分钟,最后吕清奇像哄孩子哄腻了一般,含笑迈步,意欲对着皓月出手。皓月提起一口气,因为看出了他的企图,故而决定先发制人。

然而就在皓月要动未动的一刹那间,吕清奇忽然圆睁二目哀嚎一声,震得整座石厅轰隆隆一颤。原来九嶷在他二人对视之际,悄悄的仰起脸抬起手,一把抓向了吕清奇的裤裆!

九嶷看出这吕清奇并非等闲妖物,不是能被自己轻易降服的,故而心狠手辣,使尽全力攥住了对方的蛋。哪知吕清奇的惨叫声音居然响如山崩地裂,他在巨响之中一时间气血翻涌,手指竟会拿捏不稳,随即眼前一道白影闪过,正是吕清奇抬脚踹向了他的胸膛。

皮糙肉厚的九嶷只感觉有巨石劈空而至直撞心口,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接就向后飞了出去。“啪嚓”一声大响,他仰面朝天的在池水之中砸出了一朵巨大水花。幸而池水极浅,他晕头转向的坐起身来露出脑袋,“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然后仿佛出于本能一般,他翻身爬起来,连滚带爬的向前逃跑。一边跑,口鼻之中一边继续滴血。一只小爪子从他的怀里伸出来,惊慌失措的为他又捂嘴又捂鼻孔。与此同时,皓月见吕清奇如同能够御空飞行一般,纵身一跃便跳到了自己面前,便识相的转身迈步,一溜烟的也逃了。

第二十八章

九嶷虽然不是铜皮铁骨,但距离铜皮铁骨也差不许多,万没想到吕清奇轻描淡写的一踢,竟会踢得自己呕血。胸膛闷闷的又有胀痛又有裂痛,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内伤,单是下意识的向前狂奔。奔着奔着一低头,一道疾风从他的光头上方扫过,正是吕清奇追赶上来,一腿扫向了他的脑袋。这一腿虽然是扫空了,但疾风不但刮得九嶷头皮生疼,前方咫尺之内的石壁受了疾风的一扫,居然石屑飞溅,显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九嶷在近几十年内,还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妖精,一时间不由得心惊胆战。眼看自己已经无暇再拐向来时的入口,他索性提起一口气,对着前方石壁纵身一跃。双手双脚一起使了劲,他调动了所有的手指脚趾,如同猿猴攀援绝壁一般,一路头也不回的往高处爬去。爬着爬着一扭头,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皓月。皓月四肢修长,且比他苗条了一圈,所以攀爬之时更为灵活。九嶷知道他有个好鼻子,在暗中是最占便宜的,故而不假思索的调转方向跟上了他。一边爬,他又一边气喘吁吁的小声说道:“狗崽子,等等我!为了保护你,我被那头驴踢出内伤了!”

皓月背对着他嗤之以鼻:“保护我?哼!”

九嶷横挪了几尺远,正好挪到了皓月的脚下。眼睛盯住了对方的脚后跟,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追着脚后跟爬。越往高走,越是黑暗,厅内的灯光全是附在了下方石壁上,另有几枚大夜明珠悬于倒垂在半空中的钟乳石尖端,虽是煌煌然的大放光明,但也只能照亮周遭有限的一点空间,大部分光明还是洒向了下方。吕清奇向上跳了几跳,仿佛是不大善于攀援,可又不肯眼睁睁的看着九嶷与皓月逃跑,故而恶狠狠的攥着拳头夹着腿,他仿佛兜了一裤裆火炭一般,痛不可抑的仰起长脸张开厚唇,开始仰天长啸:“昂!!!”

这一声来得中气十足,真有山呼海啸的效果。皓月紧闭双眼垂了头,胸腹贴在石壁上一动不能动,九嶷则是一哆嗦,从鼻孔中又漾出了一股鲜血。四脚蛇瞪着眼睛张着大嘴,一只爪子揪着九嶷的一撮腋毛,另一只爪子揪住九嶷的一只奶头,细长尾巴垂下去轻轻摇摆,已是彻底的吓傻了。

吕清奇怒不可遏,叫得痛快,震得碎石纷纷坠落,未等他痛快完毕,一块湿漉漉的小石头从天而降,直落到了他的嗓子眼里。无可奈何的收了声,他低下头“咔咔”的咳嗽了几声,及至把那块小石头咳出来啐远了,他仰脸看清了九嶷与皓月的方位,然后双腿屈膝用力,大吼一声直窜向上:“神驴追魂脚!”

在他咳嗽之际,皓月与九嶷便已经开始继续攀爬,并且还是飞快的爬,导致吕清奇估计错误,腾空而起之后右脚蹬出,一脚踢中了九嶷方才的停留之处——方才是在此,然而此刻早已向上又爬了几米远,而坚硬石壁在吕清奇的脚下,竟是如同软豆腐酥点心一般,他那右脚深深的插入石壁,一直没到了小腿。吕清奇一愣,想要再往外拔,小腿与右脚却是嵌于石壁之中,一时间动弹不得。左脚没着没落的垂下去,他没有当猴子的天分,两只手扶着石壁,不知道怎么抓也不知道怎么踩。只听“嚓”的一声响,他低头一望,发现自己在半空中被迫练习一字马,因为两条腿劈叉的过了分,导致裤裆撕扯了开。

紧缩长眉怒哼一声,吕清奇飞起左腿用力一踹石壁,借势强行抽出了右腿,带出碎石无数,留下石壁表面一道深深的孔洞。凌空一个后翻落了地,他快步跑向了石厅暗处。九嶷和皓月停留在高处向下望,先还不知道他意欲何为,结果不出一两分钟的工夫,他从暗处又跑了出来,却是在短时间内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衣。

站在池畔抬起头,他对着攀附在石壁上的两个人怒笑了一声:“好,好,两个蟊贼!既然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尊不客气了!现在,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尊的独门功夫,让你们死前也开一开眼界!”

说完这话,他晃晃脖子扭扭腰,随即大吼一声:“仙驴腾云腿!”

九嶷愣了愣,腾出一只手向上一挠皓月的小腿:“腾云腿是什么腿?”

皓月想了想,然后思索着答道:“不知道,我只听说过云腿。”

正当此时,下方的吕清奇有了动作,他向上举起双臂,开始直上直下的蹦跳。几蹦之后,九嶷与皓月一起睁大了眼睛——吕清奇越蹦越高,最后竟有了腾云驾雾的意思,并且不再只是直上直下,而是渐渐的有了方向,而那方向,自然是正对着他们两个人!

“他不会爬!”九嶷大声喊道:“他要直接蹦上来!”

皓月一咬牙,因见这天然的大石厅的确是高不可测,故而索性不问前途,气运丹田一味的只是向上爬。九嶷照例是追着他的脚后跟,爬着爬着一回头,他冷不丁的看到吕清奇自下而上直冲向了自己,因为怒气勃发,所以一张苍白长脸越发的又白又长,真如鬼魅一般。九嶷惊得怪叫一声,正打算腾出手脚迎击此驴,哪知道在双方近到咫尺之时,一根垂下的钟乳石挡了吕清奇的路。吕清奇眼看自己就要迎头撞上它,虽然相撞之后受伤的也不会是自己,可是自己一旦坠落,又要重新运功,未免过于费时费力。故而在半空中灵机一动,他张开手脚,一把抱住了前方的钟乳石。

抱住之后伸长右臂,他对着九嶷就是一掌,然而九嶷将身体紧贴石壁,让他险伶伶的打了个空。吕清奇见他二人又要逃,气得吼道:“昂!本尊的地盘,岂能容得你二人撒野?现在再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尊的圣驴夺命踢吧!”

话音落下,他手抱着钟乳石一扭身,同时闪电一般的飞出了两只赤脚。腿到底是比胳膊长,这回他先是一脚踹中了石壁上的九嶷,随即松开双手踩着九嶷向上借力一跃,又一脚踢中了正要攀爬的皓月。

三个人一起张牙舞爪的坠落而下,吕清奇落地之后,一个鲤鱼打挺便跳起了身,九嶷与皓月却是姿态扭曲的瘫在池畔浅水之中,全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九嶷的胸膛也疼,后背也疼,简直快要喘不过气;皓月的后腰被吕清奇的脚趾头戳了一下,像折了骨头断了筋一般,也是疼得不敢乱动。至于九嶷怀中的四脚蛇,则是干脆晕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吕清奇踢着水花,先是走到皓月身边低头看了看,然后仿佛不甚感兴趣似的,迈步又走向了九嶷。

在九嶷身旁蹲了下来,他伸手从水中一捞,捞出来一团雪白的毛巾。摘下扎在毛巾上的一片骨碴,他用毛巾缠了手,开始好整以暇的给九嶷擦脸,一边擦,一边又阴恻恻的说道:“把你洗得干净一点,吃的时候味道就不会太糟。上几次孝琨送下来的食物,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真是让我倒胃口,难得这回来了两个新鲜家伙,我一定要好好的享用一番。”

说完这话,他伸手解开了九嶷身上那半截袍子。倒提着四脚蛇看了看,吕清奇不屑一顾的将他往池子里一扔:“什么破玩意儿,不值本尊一吃。”

九嶷躺到这般时候,渐渐的恢复了清醒,但是因为没有胜算,所以索性养精蓄锐、躺着不动。一双眼睛盯着吕清奇,他开口问道:“你真的要先吃我啊?”

吕清奇一点头:“不错,正是要先吃你!”

九嶷对着旁边的皓月一斜眼:“你怎么不先吃他呢?他多嫩啊,长得也比我水灵,还是纯妖精。真的,也就是我们今天被你抓住了,要不然我都想吃了他。”

吕清奇转身洗了洗毛巾,然后继续给九嶷擦拭胸膛,同时淡淡的答道:“可是你更有嚼头。”

九嶷做爽朗状:“哈哈哈,过奖过奖,我哪有什么嚼头,身上就是这么点肉,一点油水都没有。”说到这里他忍痛深吸了一口气:“你看你看,看没看见我的骨头?”

吕清奇停下手,对他正色答道:“第一,我没看见你的骨头;第二,你的屁股还算不小,连屁股带腿撕下一条,应该够我吃上一顿了。”

九嶷立刻摇了头:“不行啊,我已经便秘一月有余,你要是把我连腿带屁股撕开了,那——”他拖着长音一眨眼睛:“你就得直接搬家了!”

吕清奇嗤笑一声:“吓唬我吗?”

九嶷继续说道:“还有,我这人只在下大雨的时候才洗洗澡,你住在这石头洞里,可能是不知道,外边已经旱了好几个月了。”

吕清奇不笑了,垂下眼帘俯视着九嶷:“恶心我吗?”

九嶷对着旁边的皓月拼命撇嘴:“他就不一样了,我昨天刚闻过他,可以保证,他从头到尾全是香喷喷的!不信你过去咬他一口尝尝!”

吕清奇哼了一声,继续向下擦拭了九嶷的肚皮。可就在此时,一直不言不动的皓月忽然一跃而起,一掌拍向了吕清奇的胸膛。吕清奇一手拿着毛巾,仿佛出于本能一般,以着同样的姿势挥出右手,也将巴掌击向了皓月。在皓月的掌心触碰到吕清奇的胸膛之时,吕清奇的手掌也贴上了皓月的心窝。

然后,因为两人的掌法太过相近,所以双方一起怔了怔。随即皓月低头咬破手指,将指尖点向吕清奇的眉心开始画血符,可他刚刚画出第一笔,吕清奇把手指送到口中狠狠一咬,竟将带血的手指也戳向了皓月的额头。

于是这道符没有画完,双方又是一愣。

这回吕清奇先开了口:“那个见了阎王的三鞭老道,是你什么人?”

皓月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咬得清楚斩截:“三鞭道长,乃是先师!”

吕清奇睁大了眼睛:“你是三鞭老道的弟子?”

皓月正色答道:“没错!我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吕清奇目光炯炯的盯着皓月,张开嘴呼出了一口长气,随即缓缓的收回了双手。

对着皓月张开双臂,他的脸上渐渐显出了一点笑意:“小师弟,师兄抱抱!”

吕清奇的话一出,坐在水中的皓月傻了,躺在水中的九嶷也傻了。而吕清奇见皓月呆望着自己不动,便隔着九嶷探过身去,很亲热的拥抱了皓月,又抬手在皓月的后背上拍了拍。

然后扶着皓月的肩膀站起身,他踢开漂浮在水中的毛巾,跨过九嶷的长腿走向了岸边,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大概是不曾听三鞭老道提起过我。我当年曾是他的大弟子,我离开他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皓月挣扎着也站了起来。很警惕的盯着吕清奇,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影影绰绰的往事:“我的确是不认识你,但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我派门下曾经出了一位为非作歹的邪恶妖徒,因为杀生成性屡教不改,所以被他老人家逐出了门去。难不成,那人就是你?”

吕清奇走到岸边,负手而立转向了他:“那老不死的不过是个冥顽不灵的老古董,他说的话,也值得师弟你信?”说完这话他一掸身上白衣:“你看师兄这份气派、这身风采,是他形容的那样不堪吗?实不相瞒,自从离了他的掌握,我这二百年来,名山大川游了许多,荣华富贵也享了无数,种种快活,真是三天三夜也讲述不尽。难道你让我放着这样的好日子不过,终日只和他风餐露宿的降妖除魔吗?”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不过,虽然我在人间享了许多的福,但毕竟属于异类,难觅知音。如今见了小师弟,感觉甚是亲切。三鞭老道活着的时候不肯认我未徒,但我宽宏大量,是不会和他计较的,你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我也依然认你是我的小师弟。”

话音落下,他伸手一指九嶷:“他是你的朋友吗?”

皓月一摇头:“不,他是我的仇人。”

吕清奇立刻笑了:“好极了,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吃了他。正好孝琨上次给我送了些好酒,我还没有喝完。你我兄弟二人边吃边谈,醉了便睡。如何?”

皓月不置可否的看了吕清奇一眼,随即说道:“我虽恨他,但却无意吃他。”

吕清奇好奇的问道:“他不是你的仇人吗?对待仇人,难道还要心慈手软?”

皓月不理会他,直接转身低头俯视了九嶷。

九嶷赤条条的躺在浅水中,半截僧袍敞了怀,露出筋肉虬结的魁伟身体,和一丝不挂也差不许多。陷在阴影中的两只眼睛睁大了,他带着几丝惶恐望向皓月,有心动一动,然而前胸后背依然疼痛不堪,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皓月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然后狠狠的一咬牙,从牙关之中挤出了言语:“你侮辱我!”

九嶷脑筋一转,在一秒之内蹙了眉头苦了脸,做了个可怜兮兮的模样:“狗崽——皓月,我那都是跟你闹着玩呢。我要是真有心害你,不会早早的就杀了你吃了你?何必还要让你活到如今?皓月,你我认识了这么久,我的所作所为你也看见了,我无非就是坑蒙拐骗弄点儿吃喝,真没犯过大奸大恶。就算我有罪,可也罪不至死呀!你要是嫌我侮辱了你,那我现在可以让你再侮辱回来。”

话到此处,他极力的伸展了身体,闭了眼睛说道:“来吧皓月!舔我吧,摸我吧,在我身上蹭你的屁股吧!只要别把我揪成太监,我全依着你!来吧!侮辱我吧!”

第三十章

皓月听到这里,不由得面红耳赤,气得快要落下泪来:“妖僧!你还敢当众胡言乱语!”

吕清奇站在一旁听了片刻,如今见皓月勃然变色,便一手背到身后,一手摸着下巴,犹犹豫豫的开了口:“师弟,他到底把你怎么了?你对师兄如实讲,师兄必定替你报仇。你要是对他下不去手,可以换师兄来!”

皓月又羞又恼又是尴尬,腹中空空,也再无食物可呕。听了吕清奇的话,他一手指着九嶷,一手捂着胃部,想要回答,又不知如何回答,一时间竟是急得打了结巴:“他、他、他以极其卑鄙下流的手段——他、他……”

吕清奇一挥手:“师弟不必说了,既然他当真是卑鄙下流,那么吃了他权当是为民除害,你我还等什么?”说到这里他走到近前,对着九嶷咽了口唾沫:“小师弟,师兄让你先挑。屁股肉肥,大腿肉厚,都是好的,如果嫌他毛多,可以扒了皮再吃。”

九嶷知道这驴精是个冷血无情的,故而眼巴巴的紧盯了皓月,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皓月无言的和他对视了片刻,先是满怀嫌恶,可是片刻过后,他发现九嶷的眼睛闪闪发光,竟然是有了泪花。

然后,一条透明鼻涕从他的一只鼻孔中流了出来。轻轻的哽咽了一声,他喘出了个大鼻涕泡。

皓月生性爱洁,实在是受不了此情此景。弯腰从水中捞起毛巾拧了拧,他走上前去,拧着眉毛皱着鼻子抿着嘴,万分不情愿的给九嶷擦了把脸。九嶷趁机小声说了话,带着哭腔告诉皓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作恶了,你跟你师兄商量商量,别吃我行不行?”

皓月把毛巾往水中一掷,沉着脸直起了身:“你说你只是小奸小坏,罪不至死,可你手下的妖精要了吴秀斋家几位女眷的性命,这还只是小奸小坏吗?吴秀斋流落在外,被你逼迫着男扮女装去色诱当地士绅,难道这也只是小奸小坏吗?我与你不过相识了几个月而已,便见识了你这么多劣迹,在此之前,谁知道你还犯过什么大罪?”

“没了……”九嶷轻声开了口,透明鼻涕又横流了出来:“在那之前我一直在山里过日子,不信你问阿四,我就抓过几只狐狸精吃,狐狸精不常有,所以我天天还得逮松鼠挖田鼠,春天夏天还得采野菜充饥,正是因为日子苦得受不了,我才下山的。”

皓月不耐烦的叹了一口气,弯腰捞起毛巾又给他擦了把脸:“无辜的妖精,若是没有作恶,也没有平白无故就被你吃了的道理!”

九嶷对着皓月一眨眼睛,他的睫毛并不算长,然而密而翘,于是他这一眨就眨得挺俏皮:“我知错了,以后我不吃妖精了。”

皓月面赛冰霜,并不给他好脸色看:“还有,你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又假扮了个和尚模样,时而自称是梦露时而自称是九嶷,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九嶷可怜巴巴的答道:“梦露是我胡诌的法号,我也的确是个人。若问我的来历,没有几日几夜说不清楚,你今日若是能饶我不死,往后我每天晚上都给你讲一段。”

皓月听闻此言,又叹了一口气。双手叉腰转身背对了九嶷与吕清奇,他垂头望着水面。水面倒映着点点灯光,也有他自己的影子。对着自己荡漾不止的影子看了看,他抬起一只手,心事重重的用手指给自己梳了个小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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