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沉默了良久之后,他转向吕清奇,开口说道:“饶他一命吧!”

此言一出,九嶷的黑眼珠悠悠一转,把皓月转进了自己眼中——早在皓月方才沉吟不语之时,他便已经有了七八成的胜算。这胜算是怎么来的,他一时间说不清楚,他只是凭着直觉,认定这狗崽子不会轻易的对自己下杀手。

与此同时,吕清奇直视着皓月问道:“怎么不叫我师兄?”

皓月犹豫了一下,随即答道:“你早已被师父逐出了门,我们不能算是师兄弟。”

吕清奇抬起双手,将手指插入了满头厚密的黑发之中。双手缓缓向后推去,他开口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若不认我做师兄,我也不必对这和尚留情。”

皓月有些疑惑:“我不是你的知音,纵算是勉强论了师兄弟,对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吕清奇笑道:“师兄在三年前受了一次重伤,休养到了如今,已经痊愈了十之八九。凭你师兄我的本领,难道有永远藏在这洞窟里的道理吗?我打算重新出山做一番大事,正苦于没有帮手,如今你来了,正是老天爷赐了我一条臂膀。师兄我若是挣得了荣华富贵,少不得也有你一份,跟着师兄我混世界,哈哈哈,亏不了你啊!”

说到此处,吕清奇很快乐的仰起头,对着虚空又驴叫了一声:“昂!”

皓月扭头望向九嶷,正看到九嶷头边的浅水中冒了几个气泡,随即一只黑漆漆的扁脑袋伸出来,正是半死不活的四脚蛇。

皓月收回目光,对着吕清奇发了问:“你想去做什么大事?”

吕清奇显然是对皓月十分青睐,听他问到了正题上,便是兴致勃勃的张了嘴,开始描述他那一片雄心壮志:“小师弟,我这几年虽是一直在养伤,但对于当今的世道,我也了解不少。如今正是个天下大乱的时候,在这样的世界里闯荡一番,真堪称是其乐无穷。当然,你师兄我绝不会赤手空拳的抛头露面,白孝琨已经被我彻底的降服住了,我若是要出山,便要从他身上下手。”

说到这里,他走向大厅边缘,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我与白孝琨之间的合作关系,已经建立了三年之久。不过早在几十年前,我便与他相识。对于我的底细,他可谓是了如指掌。也正是因此,他对我是极其的崇拜信任。这三年来,他供给我的衣食住行,四处搜罗妖灵精怪和能人异士给我充饥果腹。而我则是承诺给他不老不死之身,并且施法替他除去仇敌。”

话音落下,他很亲切的对着皓月招了招手:“小师弟,到师兄身边来坐。”

皓月摇了摇头:“不必,你嗓门太大,我在这里已经听得很清楚。”

吕清奇一皱眉毛,略觉失落。

第三十一章

对着皓月,吕清奇踌躇满志的开了口:“我若是想要出山,少不得要借白孝琨的手。他手握雄兵、割据一方,也算是半国的皇帝了。”

皓月说道:“那不过是幕僚法师一类的身份,凭着你与他的关系,应该不至于还要找我做帮手。”

吕清奇不以为然的一笑:“非也,像我这般伟大的人物,岂能屈尊人下,做什么幕僚?我既然要出山,便要取代白孝琨,做一番大事业!”

皓月感觉他这话风不对,立刻提起了精神:“什么意思?”

吕清奇得意的望向了他:“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要取代白孝琨,以他的身份发号施令。”

皓月听到这里,认定了这吕清奇绝非善类,忍不住冷飕飕的一笑:“哦?我记得你曾对我和九嶷说,你与他之间颇有情谊,乃是好友。可你如今若是取代了你的好友,你这好友又当如何安置呢?”

吕清奇轻描淡写的答道:“随便找个地方关起来,也就算我对得起他了。”

皓月沉默片刻,最后把心一横,说了实话:“我不是你的知音,也做不成你的臂膀。你另请高明吧!”

吕清奇一愣,猛的向皓月一探身:“昂?你说什么?”

隔着相当的距离,皓月抬眼正视了他:“师父临终之时,命我下山降妖除魔,多行善事,不要枉自修行一场。善事,我未必能行满十成,但不善的事,我一件也不会做!”

吕清奇冷笑一声:“你当白孝琨是什么好人?”

迎着吕清奇的目光,皓月神情肃然:“我入人间,只为荡除妖魔邪祟;白孝琨非妖非魔,他的正邪,不归我论断!”

听到这里,吕清奇霍然而起:“他妈的!你当我看不出你的本相吗?不识好歹的狗崽子!给你好言好语你不听,生吞活剥了你,你就满意了!”

皓月见吕清奇如同精通变脸之术一般,瞬间退去了方才那一身雍容得意的气派,脸也长了,眼睛也红了,竟是换了个狰狞模样。强定心神站稳了,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退,所以索性鼓足勇气,针锋相对的说道:“我今日若是屈从了你,来日死后,也没有面目去见师父!”

“哟嗬!那你就是要跟我斗到底了?”

“我无意与你争斗,但你若是强行出手,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好!”吕清奇上前一步,伸手遥遥一指皓月:“好你个野狗日的!今天若不让你尝尝我的厉害,你就不知道驴王爷有三只眼!”

话音落下,他一个箭步窜向皓月,前一只脚尚未落地,后一只脚已经踢向了前方。皓月见识过他的腿上功夫,不敢硬扛,只能向后跳跃躲闪。躲过一击之后他想施展法术抵挡一番,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那是白搭功夫——他会的法术,吕清奇必定也会,而且吕清奇身为他名不副实的大师兄,法力定然也远远高过他。

思及至此,皓月索性掉转头去,凭着直觉兜圈子乱跑,吕清奇在后方接连踢出几脚,都落了空。正在两人你追我赶之际,吕清奇忽然意识到身后有了异动,停下脚步回头看时,他气得当场驴叫了一声——不知何时,躺在水中的九嶷竟然不声不响的爬将起来,拎着四脚蛇的尾巴跑远了。

吕清奇还打算在制服小师弟之后,撕了九嶷饱啖一顿,毕竟这样威武雄壮的法师难得一见,撕碎了足够他饱餐好几顿。眼看九嶷沿着旧路又去爬那石壁了,他拔脚欲追,可要追不追的转头再看皓月,他发现皓月似乎也有了要爬墙的意思。

飞快的迟疑了一下,吕清奇做出选择,一路凶神恶煞的直奔了皓月。与此同时,九嶷手足并用疯了一般,头也不回的一味只是往上爬——这一条路他方才爬过一次,虽然后来是被吕清奇一脚踹下来了,但是总归还算熟悉,手脚都知道该往哪里放。又因为他这一回是要死里逃生,所以逃得分外迅速,和上一次相比,足足快了一倍有余。四脚蛇死死的搂着他的脖子,也很识相的闭紧了大嘴。转眼间爬过了上一次的终点,九嶷慌不择路,能爬便爬,依稀感觉似乎是爬到尽头了,他也不停,在黑暗中摸索着抱住了粗壮的钟乳石,他如同长臂猿猴一般,时而悠荡,时而横挪,也不论方向。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四脚蛇忽然小声说道:“九嶷!前头是出口!”

四脚蛇先前常年生活在水边,乃是野物,对于水火阴阳最是敏感。尾巴和爪子一起缠了九嶷,他就感觉前方虽然黑洞洞的,但是迎面吹来了微弱干燥的风,同下方洞窟中的潮湿空气大不相同。而九嶷听了他的话,也不多问,忍痛将最后一点力气运到了手臂上,他伸长胳膊向前一抡,只听“啪”的一声响,他当真拍到了一片嶙峋的石台。

口中呼出了一道凉气,九嶷万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当真找到了生路,而这洞窟看着囫囫囵囵,原来出口乃是开在了黑暗的洞顶,而洞顶如此之高,非得洞中之人身手极佳,才有机会独自逃生。

一手搭上石台,九嶷咬牙运力向前一扑,手扒着石台边沿向上硬爬,身体累极了,他的头脑却还有余力飞转——出口是这样的高而隐蔽,入口想必也是一样,而洞中的这头驴尽管法力高强,却是不会爬墙。若是无人救援的话,这驴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邪驴心心念念的要打白大帅的主意,可是恐怕白大帅的主意比他更深,直接把他投进这天然的大牢房里了。

一边想,九嶷一边龇牙咧嘴的爬上了石台。一路攀援至此,他终于又有了四脚着地的机会。石台上方依然是个矮矮的洞穴模样,人在里面直不起腰,只能走兽一般的向前爬行。九嶷顾不得许多,向外爬了个四蹄生风。如此不知拐了几道弯,他的眼前隐隐有了光亮。

第三十二章

四脚蛇快活的叫了一声,伸出舌头使劲舔了舔九嶷鬓角的热汗。九嶷知道他这是在鼓励自己,同时自己也不敢放心停留,所以尽管双手双膝全被地面磨成了鲜血淋漓,却是依旧快爬不止。接连又拐了许多个弯之后,他惊呼一声,看见前方出现了脸盆大的一片光明。

挣命一般的,九嶷又向前爬了几丈远,然后从那脸盆大的洞口中伸出了脑袋。

洞外夜色正浓,方才他眼中的光明,原来不过是一地月光。在又干又凉的空气中做了几个深呼吸,九嶷很艰难的又向外伸出了一条胳膊。然后仿佛要把自己的关关节节全拆一遍似的,他一边疼得呜呜直叫,一边硬从小洞口中挤了出来。

半死不活的瘫在了洞外的草地上,他强打精神环顾四周,发现这洞口是开在了一片小树林里。勉强挣扎着坐起了身,他又发现自己身上那半截僧袍早没了踪影,此刻彻底成了一丝不挂,手掌和膝盖则是血肉模糊,肋骨没有断,然而前胸后背红中透紫,疼痛得简直不堪触碰。

四脚蛇从他脖子上溜了下来,趴在地上仰起脑袋看了他片刻,然后张开两只前爪,抱住了他的小腿。

九嶷起初只是喘,及至把气喘匀了,也习惯了周身的疼痛了,他才低声开口说道:“阿四,怎么办?我把狗崽子扔给驴了!”

四脚蛇没言语,因为对于狗崽子实在是没兴趣。

九嶷抬手摸了摸光脑袋:“那头驴会不会一怒之下,把狗崽子吃了?”

四脚蛇不喜欢九嶷挂念其它妖精,故而继续装聋作哑。

九嶷很不安的咽了口唾沫:“要是真吃了……还怪可惜的。”

四脚蛇听不下去了,气得大声怒道:“哼!我瞧那驴还挺看得上他的,兴许他俩现在已经讲和了呢!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管他?”

九嶷难得的没有对着四脚蛇发脾气,心不在焉的回头看了看洞口,他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颇有意钻回洞去,把狗崽子救出来,可是真让他钻,他又不大敢,因为洞中的吕清奇实在是厉害得很,他怕自己会是有去无回。

身边一道青光闪过,四脚蛇化为人形,凑到了九嶷身边。很亲热的挎了他的一条胳膊,四脚蛇想要把他搀扶起来:“九嶷九嶷,我们走吧!我想办法给你偷一身衣裳,我们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讨生活去!”

九嶷沉吟着起了身,腿站不直,并且驼着背:“我……”

他又回了头:“狗崽子他……”

光着屁股的四脚蛇使出浑身力气,硬把光着屁股的九嶷架向了前方:“狗崽子是驴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九嶷一甩胳膊:“我这么光溜溜的,下了山能见人吗?去,先把衣裳给我弄回来!”

片刻之后,九嶷抱着膀子蹲进了草丛里。

他那一身结结实实的腱子肉像是被冻硬了,油光水滑的反射了月光,连粒鸡皮疙瘩都不起。皮肉亮,脑袋也亮,他蹲得纹丝不动,唯有一双炯炯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眼睛乱,心更乱,他不肯回头去看那一处黑黢黢的洞口——当然,看也看不到,如今洞口与他之间隔了矮矮的一座小山坡,山坡之上草木荒凉,人或兽从中经过,连一串足迹都留不下。

如此蹲了良久,他的前方忽然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张苍白的少年面孔从草丛中向上探起,正是四脚蛇行窃归来。在看清了九嶷的所在之后,四脚蛇立刻欢喜的弓着腰跑了过来:“九嶷,我方才跑出去了好几里地,终于找到了人家。你看你看,我不但偷到了衣服,还给你带回了好吃的!”

说完这话,他气喘吁吁的弯腰蹲到了九嶷面前,单手托出了一只大荷叶包。九嶷接过荷叶包打开来,发现里面包着的是一根冰凉的熏猪尾巴。这猪尾巴又粗又长,十分有肉,而九嶷抄起猪尾巴,也不管四脚蛇的饥饱,自顾自的一口先咬住了尾巴根。四脚蛇跟他行走江湖这许多年,早被他伤透了心,故而此刻也不在乎。抬手解下后背上的小包袱,四脚蛇把小包袱放在地上摊开来,原来那包袱皮是一件单薄的小褂,褂子里面包着一条同样单薄的布裤,以及一双露脚趾头的破布鞋。

四脚蛇凑到九嶷身边,抖开了小褂要往他身上披,又转着两只绿豆眼谄媚道:“九嶷你慢点吃,现在没有狗崽子拖我们的后腿了,等我们走出了这荒山野岭,另找个新地方发财去!这回你瞧我的吧!我一定好好干,你让我吓唬谁,我就吓唬谁,诈来的钱全都归你,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卖什么。哎呀哎呀,你看你都被那只驴吓瘦了。”

九嶷“呸”的向外啐出一节骨头,随即瞪了两只眼睛转向了四脚蛇:“放你娘的蛇屁!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老子怕过谁?谁能吓到老子?”

四脚蛇被他骂得一惊,心神一乱,险些当场恢复了原形:“方才那洞里的驴不是把你追得——”

话未说完,他很识相的不言语了,而九嶷毫无预兆的怒发冲冠起来,伸出一只油腻腻的大手,他攥住四脚蛇的细脖子向后一抡,同时咬牙切齿的怒道:“我那是着了他们的道!否则凭我九嶷的本领,会被一条驴追得满天飞?妈的!等走出这座荒山,先去吃一顿驴肉火烧解解恨!”

四脚蛇惊叫一声,被他甩得凌空飞起,随即“扑通”一声落了地,草丛之中之间尘光一闪,正是他法力微弱,支撑不住,身不由己的恢复了原形。扁扁的趴在地上喘了会儿气,他“嘎”的哀鸣了一声,然后提起精神运出气力,飞快的又溜回到了九嶷身边。爬树一样爬到了九嶷的肩膀上,他审时度势,可怜兮兮的小声问道:“九嶷九嶷,你生气了吗?”

九嶷把最后一节猪尾巴尖填进嘴里,然后慢条斯理的把一条胳膊往小褂袖子里伸,伸到一半,他的动作忽然停了,含着一小块猪骨头,他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嘀咕道:“你说,那驴为什么非要把狗崽子留下来?”

四脚蛇一听他原来还惦记着皓月,登时气得想要咬他一口:“驴和狗是师兄弟嘛!驴看上狗了嘛!他们俩算是半个亲戚,一家人嘛!你当驴会啃了狗崽子吃肉吗?”

九嶷一摇头:“不会,狗崽子那身肉太嫩,不像我这么有嚼头。”

四脚蛇听闻此言,慌忙爬回了九嶷的肩头,又伸了黑爪子去捂九嶷的嘴:“别说别说,万一这附近还藏着什么马精骡子精呢!可别让它们听见了!”

九嶷“呸”的一声,把口内的小猪骨头和口外的小黑爪子一起啐飞,然后站起身抖开裤子,抬脚穿了上一条裤腿,一边穿,他一边又自言自语道:“说老实话,那狗崽子的心地倒是不坏,模样也挺可爱,就是傻了一点,总想替天行道,结果这回可好,把自己搭进去了。阿四,你说他那么犟,万一他死活不肯和驴合作,再被驴先奸后杀再吃了,可怎么办?”

四脚蛇翻了个白眼:“一锅狗肉而已,吃呗!”

话音落下,他想了想,继续补充道:“那狗崽子油头粉面,一副兔崽子样,兴许一直是装正经,专门欺骗你这种又纯情又英俊的威武大汉。要不然,他怎么几次三番的追着咱们不放?难道天下没有其它妖精做坏事了?哼!九嶷,你这么纯洁天真,哪里知道狗崽子的恶毒?”

第三十三章

九嶷的身量超出旁人,所以四脚蛇偷回来的衣裤虽然尺寸已经不小,然而上了他的身之后,还是被他的身架子撑得紧绷绷变了形。衣裤可以变形,破鞋却是顽固,只允许九嶷伸出左右两只大脚趾头,九嶷穿着破鞋走了几步,被那鞋束缚得不耐烦,于是索性踢开破鞋,打了赤脚。

都迈开大步向前走了一里多地了,他才思索着张嘴回应了四脚蛇的话:“他欺骗我有什么用?我既不是妖,也无内丹。”

所谓“内丹”者,乃是修道者以身体为鼎炉,以精气神为药物,经过修炼,在体内凝结成丹。凡是有所成就的妖物,体内皆有内丹,内丹凝聚了通身的法力,乃是极其重要珍贵的物件。有那得道的大妖,因为本领高强,所以会四处寻找内丹吞服,以便吸取他人法力化为己用。四脚蛇听了九嶷这话,知道他根本就没领会自己的意思,便又是急迫又是无奈,忍不住急促的叹了一口气:“唉,九嶷,你真傻。你这么讨人喜爱,谁不想把你骗走呢?”

说完这话,他吐出长舌头,在九嶷的脸上舔了一下。然而九嶷如同一块顽石一般,听了四脚蛇的赞美,他既不羞愧也不感动,单是不耐烦的抬手把四脚蛇从肩膀上扯下来,也不分他的头尾,直接把他胡乱搡到了腋下夹住,四脚蛇猝不及防,被他夹得又哀鸣了一声。

大踏步的冲向前方,他且行且道:“我得先弄明白这是什么地方,我感觉我当时也没有昏迷很久,白孝琨应该不至于把我送到十万八千里外吧!”

九嶷光着脚丫子龙行虎步,一路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两条腿动得痛快,一颗心却是跳得拖泥带水很犹豫。依着理智,他颇想一走不回头,直接换个地方发财去,横竖他是以缺德为生,一只妖精的死活,跟他似乎是没有多大的关系,尤其那还是个对他死缠烂打、追着他要和他做对的妖精。可是……

“我怎么能占一只狗崽子的便宜?”九嶷忽然自言自语道:“他在地洞里曾经为我求过情,那么我现在就也想想办法,救他一次吧!”

此言一出,他腋下的四脚蛇听得清清楚楚,当场气得怪叫一声,两只前爪扒上九嶷的胸膛,四脚蛇为了泄愤,轻轻的挠了他好几爪子。

九嶷不在乎,自顾自的越走越快,不久之后,他果然在夜色之中看到了一座黑黢黢的小村庄。这村子位于一座大山的山脚之下,九嶷所在的地势较高,居高临下的望过去,看那村庄不过是小小的一片房屋,连一星半点的灯火都没有。四脚蛇从他的领口中伸出了个大扁脑袋,凑到九嶷耳边嘁嘁喳喳的低语:“九嶷九嶷,我就是在这里给你偷了衣服和猪尾巴。这里面的人都在睡觉呢!”

九嶷想了想,认为这村庄一是离妖精洞比较近,堪称危险;二是自己穿着村中某人的衣裤,一旦天亮自己露了形迹,必定要遭人怀疑,所以提起一口气加快速度,他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去。

九嶷疾行一路,未等他走到筋疲力竭,天边已经微微透出了一线晨光。深秋时节,早晚最为寒冷,好在九嶷走惯了江湖,苦日子过得多了,已经有了点不畏寒暑的劲头。在土路上拦住了一位早起拾粪的枯瘦老头子,他不客气,横眉怒目的直接问道:“哎!那老头!我问你,这儿是什么地方?”

老头子仰头看着他热气腾腾的大光脑袋,低头看看他沾着霜与土的大脚丫子,没看出他的来历:“你、你不冷啊?”

九嶷把两道浓眉一竖:“少废话!我问你,这地方离北京城还有多远?!”

老头子看出他不是善类,登时加了小心,背过一只手护住了身后的半筐大粪,他战战兢兢的答道:“想要进城,那还得走五六十里地呢。”

九嶷侧身向着后方来路伸手一指,粗声大气的又问:“那边的大山,又是什么地方?”

老头子瑟缩了一下:“哟,那地方可不能随便往里进。那一片林子是北京城里什么白大帅包下的,白天还有大兵在那林子里巡逻呢!”

九嶷飞快的思索了一下,紧接着又问:“白大帅是什么时候把那林子包下来的?”

老头子心算了片刻,末了惶恐的苦笑道:“那我可记不清楚,反正也说不准是哪天,那地方忽然就有了兵,也不许人轻易的往里进。算起来,也有两年多了。”

九嶷点了点头,心中略略的有了数。眼看这老头子身材矮小,大概只有自己一半的分量,扒了他的衣服自己也套不上,偏偏背着的又是一筐大粪,自己抢过来也不能吃,故而他宽宏大量的一挥手,决定放过这位寒蝉一般的老人类,姑且不揩他的油水了。

拾粪老者见了他的手势,如遇大赦一般,立刻背着粪筐靠着路边飞快溜走了。而九嶷双手叉腰站在路边,正在盘算着如何回到北京城去,不料迎面走来一串牵牵扯扯的孩子,其中领头的男孩子约有个十来岁,后头领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又领着个五六岁的小弟弟,三个孩子全都提前穿了崭新的棉裤棉袄,手里还提着印花纸包裹的点心。三个孩子边走边吵闹,满口里爹如何娘如何,看那意思,像是大哥哥带着弟弟妹妹要去亲戚家做客。猛的见了路上的九嶷,三个孩子吓了一跳,立刻全停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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