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傅靖远回身掩了门,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了荣祥,觉得这个男人的腰细极了,忽然回想起当年同荣祥初识的那些日子,在奉天,天寒地冻的,荣祥却只歪戴了顶厚呢礼帽,冻的耳朵通红,可见他是个爱美的青年。

傅靖远心软了,低头伏在荣祥的肩上,喃喃道:“你乖一点,乖一点。如今总算一切都好过来了。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再不吵闹了。好不好?”

荣祥笔直的呆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累极了,他又想到自己如今一无所有,再怎么说也没有什么立场底气。他虚脱似的向后靠去:“随你吧,我不管了。”

他只要有这么句话,也算是前所未有的示弱了。傅靖远见好就收,陪了小心扶他坐下,一边摩挲着他的后背一边凑到他耳边喃喃道:“比前两天似乎又胖了点。”

荣祥不耐烦的一扭身子,眉尖蹙到一起:“你又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那边有地方坐,别和我挤在一起。”

“我不。”

荣祥放低了声音:“你怎么-------”

“我怎么?”

荣祥忍无可忍的站起来走到窗前:“下流!”

傅靖远大笑起来:“我下流?你刚老实了多长时间,就摆出这么副圣人面孔了?”

荣祥背对着他,眼睛望着窗外的树梢:“别以为我不记得你对我做过什么!”

傅靖远跟了过去,鼻尖触到荣祥后脑的短发,温热茸茸的,有香皂的味道。

“记得就好。我还怕你忘了呢。什么时候……再来一次?”

“滚你的吧!”

“今晚外面有应酬,怕得空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明天怎么样?”傅靖远的双手一起扶住荣祥的腰:“馥郁西餐厅的厨子可以借过来,他会做地道的法国餐。我们到时先吃饱了,然后……”

荣祥用胳膊肘愤然向后撞了一记:“不要再讲了!”

傅靖远硬挨了这一下,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变:“我有没有同你讲过?新主席视我为眼中钉,嫌我大哥留下的人太多,却完全又不服政府的管制。我每天同这些人敷衍,烦都烦死了。等你的身体再好转一些,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有足够的钱,再找个安逸的地方生活,该有多快乐。”

荣祥偏了头,试图看到傅靖远的脸:“就我们两个么?”

“哦,还有你的小孩子,你要是喜欢,就带着;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先由我大嫂给看着,她在北郊的清凉庵住了许多年了,那里很安静,而且风景也很好。你放心,她是个非常慈爱的人。”

荣祥的心让他给说的活动了,于是开始认真的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小孟总得带着的。”

“为什么?我们两个人,过一种新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带着那个小奴才?而且他也不小了,总有二十岁了吧?他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我们给他一些钱,让他去娶妻买房,我还可以在政府给他谋个位子。”

荣祥很犹豫:“这不行吧……我从十三岁时就带着他,十二年间我们几乎寸步不离……”

“就算是兄弟,也要各自成家立业的不是么?”

荣祥心想他倒不配算是我的兄弟,只是觉得一旦分开,生活便缺失了一半似的:“这……我离不开他……”

傅靖远听了这话,按下心内的醋意蒸腾,脸上愈发笑得和蔼可亲:“那只是不习惯而已。我还比不了他么?以后我照顾你,照顾一辈子。若是照顾的不好,让你拿枪毙了我。”

他把话说的这样好听,荣祥听后,竟恍惚了一下,想着离开这纷扰伤心之地,重新开始生活,也觉得很振奋。

他并不想着小孟对此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只想着自己能否离开那个小奴才的侍候,如果离得开,他就要全盘接受傅靖远的建议。

第30章

翌日,傅靖远果然带了个洋厨子来,又买了许多新鲜果蔬,凭那厨子烹制了许多样数的新奇菜肴。二人当晚大快朵颐。吃毕回房,傅靖远嚼了块留兰香口香糖,随手脱下西装外衣挂在门后的红木衣架上。

他心中愉快,所以看什么都比往日美好了许多。此刻环视这间卧室,只见阔大整洁,紧里边是张西式大铜床,周围靠墙是排新款落地大衣柜。窗边独独一个小玻璃桌子,荣祥坐在旁边,正一边喝水一边翻看最新的《老爷》杂志。微微低着头,可以看出睫毛浓密、鼻梁挺直。

他忍不住走过去,抬手握上荣祥的后颈,先是轻轻的摩挲着,后来就用了力,试图把手伸进他的领口里去。

荣祥穿的是件厚呢上衣,样式类似青年男学生的制服。领口收的很紧,再伸进去一只手,竟勒的他几乎窒息,他抬头狠狠的扭了下上身:“你发什么疯?”

傅靖远笑嘻嘻的抽出手,抬到鼻尖嗅了嗅,忽然俯下身子,把嘴凑到荣祥耳边低语道:“我终于知道警局的狼狗是怎样根据味道来追踪线索的了。”

“嗯?”

“我就认得你的味道。楼下沙发上有一条手帕,我一闻就知道那是你丢在那里的。”

荣祥很困惑的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傅靖远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不解风情,只好耐心解释道:“你看,我的眼睛认得你的样子;我的耳朵认得你的声音;我的鼻子认得你的味道--------我们之间是不是已经很亲密、很有默契了?”

荣祥把杂志合起来放到玻璃桌上,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道:“你……然后呢?”

傅靖远定定的望着他,终于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你没有听出来我是在同你调情吗?”

荣祥歪着头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我听着很像-------但是不大肯定。你倒是与众不同,又是狼狗又是手帕的。”

傅靖远让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起身走到荣祥身后,用一只手扳着荣祥的下颏,让他的脸慢慢向上仰起。

荣祥柔顺的望向他,心中很平和安静。

因为实在是再没有别的指望了。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也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他的心里并不会因此而有所波澜。

傅靖远迟疑了一下,低了头去吻他的嘴唇。

荣祥的嘴唇很柔软,舌头带着水果沙拉的味道。二人都恍惚起来,觉得仿佛只有在接吻时,双方才是最熟悉契合的。舌尖相互试探触碰着,在荣祥发觉之前,傅靖远把口香糖咽了下去。

然后气氛忽然便热烈起来了。傅靖远捧着荣祥的头,好像要吃了他似的,吻的气喘吁吁,手忙脚乱。荣祥被按的喘不过气来,扭着头意图躲开,然而傅靖远挪到他的面前,把手插到他的腋下抱着,竟一面亲着一面把他拖起来推倒在床上。

荣祥仰面陷在厚软的被褥中,傅靖远沉重的身体压上来,这依然让他窒息。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棉花,软的,无骨的,任人在上面揉搓抚摸着。傅靖远的嘴唇滑过他的额头、眉眼、鼻梁、嘴唇,一路向下……他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外衣和衬衫都被解开了,胸膛袒露在温暖空气中。

傅靖远却觉着自己有点像是在做梦。

这样一幕他肖想的太久了,在梦里已经反复演练过多次,所以现在虽然成真了,也终有点梦幻的影子在。

他的手抚过荣祥的胸膛,停留在左边的乳尖上。嘴唇凑到右边去,恶狠狠的吮吸那一点樱红。

真好,他想,处处都是荣祥的气味,甜的,类似水果硬糖和奶油点心。

他想,我吃了你!

事毕,二人并排盖了棉被躺着。傅靖远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不住的扭头看荣祥,荣祥一言不发的背对了他,好像是有些不高兴。

傅靖远伸手去扳他的肩膀:“怎么了?累了还是疼了?”

荣祥无奈皱眉:“都有。”

“下次我一定更小心。”

“下次?”

“对啊。”

荣祥冷笑一声:“怎么?压我还压出乐趣了?”

傅靖远挨挨蹭蹭的抱住他:“那是当然。”

荣祥用胳膊肘撞他:“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傅靖远挨了骂,心里一点也不在乎,反而抬起腿搭在荣祥身上,脸贴脸的亲热躺了:“哎,我一想到以后咱们两个可以在一起,就高兴的不得了。”

荣祥闭着眼睛微笑:“嗯,是么。”

“你喜欢去哪里生活?”

荣祥依然闭着眼睛,看表情似乎是正在思考了,半晌方答:“我不知道。我在哈尔滨出生,在那里长到十岁时去了奉天,后来日本人和家里老爷子交好时,我曾去东京一个军事学院念过半年书,再后来,就是来西安了。你看,我长这么大,其实没有去过哪里,所以谈不上喜欢哪里。”

傅靖远用鼻尖蹭他的脸蛋:“哦,你家里原先是在哈尔滨?”

“不。我娘是老爷子的外室,我同她一直便单住在哈尔滨。后来蒙古匪帮打过来,我们逃难去奉天,她路上让流弹打死了。我命大,在长春碰上了老爷子一个心腹手下,总算把我救了回去。”

傅靖远没想到他小时还有过这样坎坷的情形:“后来呢?”

“后来……我就去奉天了。”

“那你奉天父亲家里的人,待你可好吗?”

荣祥略带讶异的扭头瞥了他一眼,仿佛觉着很好笑似的摇摇头:“怎么会好!大太太本是蒙古王府的格格,厉害的不得了。否则我和我娘也就不会呆在哈尔滨了。幸亏我去了不到二年,她得病死了。你大概知道,我家里兄弟三个,二哥是个烟鬼废物不算数,就只剩大哥和我了。现在想起来,好像我去了奉天后除了同他明争暗斗之外,就没做过别的什么事。”

傅靖远听了,不禁笑起来:“你们不过是要争家产罢了。家中老人去世,兄弟为这个反目的我也听说过。不过那时你父亲还活着,你们闹得未免也太早些了。”

“不单单是为了几个钱。大太太挑唆的大哥恨我入骨,我若不小心,他便总找机会想要弄死我。”

“不至于吧……好像小说一样的!”

荣祥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十三岁时,喜欢大嫂房里的一个小丫头,她同我一边大,名字我忘了。后来大哥有一天忽然把她送给了我。偏巧那天我中暑,就没召她进来。结果当晚就有人同我讲,说大哥在这个小丫头身上搞了鬼,小丫头是有脏病的。”

说到这里,荣祥见傅靖远饶有兴味的望着自己,似乎是听得很有兴趣,便接着说下去:“我听了,当时便找两个老妈子把她扒光了检查,老妈子看了,说身上倒没有发出来的杨梅疮,不过下身的确像是有病的样子。我立刻把她送了回去,又暗暗让人把这事散播出去,结果别人以为那病是大哥过给她的,大哥算是吃了个亏。”

傅靖远的脸上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那……那个小丫头呢?”

“被大嫂打了顿板子,半夜自己跑到柴房里吊死了。”

听完荣祥讲的这个故事,傅靖远觉得好像吞了只苍蝇似的,半天都缓不过劲来。心里又有件事,思来想去的,觉得问出口似乎不大好,可是两人关系已然这样密切,就算问了,大概也不为过。

他想问:你的父兄,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这句话就在他的嘴边,张嘴试了几次,终究还是觉得有些骇人,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罢了,他想,像这种事情,问明白了又能怎样呢?只要以后能好好的在一起生活,之前那些,就不要想了吧。

二人默默的躺了五分钟,荣祥忽然歪着身子坐了起来:“我睡不着,起来走走。”

傅靖远却有些困意,揉着眼睛看他赤裸裸的站起来,觉得有些刺目:“那我接着躺一会儿。”

荣祥没理会他,抱着里衣径自走去浴室淅淅簌簌的冲了冲,然后从衣柜里找了件黑色福字团花长袍胡乱套上,开门走了出去,。

在楼梯口处,他看到了小孟。

天气热,小孟上身只穿了件白衬衫,领子袖口倒是扣的规规矩矩。正一个人靠在扶手上,低头摆弄着什么。听见有人来,他立刻站直了身体,随手把手中的东西放进长裤口袋里。

荣祥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停住。

小孟依然是千年不变的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抬手将荣祥袍子上的那几枚布扣系上。

那扣子缝制的像个小豆子似的,荣祥向来系不好。

荣祥垂下眼帘,一面凭他给自己系扣子,一面把手伸进他的裤兜里,摸出一个粉红色的小纸鹤。

纸是小学校里常用的那种手工彩色纸,叠的小而精致。一拉鹤尾巴,翅膀还会跟着扇动。

荣祥感到这很无趣,所以把纸鹤又塞回他的裤兜里。

系好扣子,小孟照例退到一边,给荣祥让出路来。然而荣祥并无意下楼,他靠在白墙上,觉得下身那里有些不好过,是微微的痛。

“大概是弄伤了。”他暗暗忖度:“以后顶好少去招惹靖远,他干这事儿时好像发疯一样。”

小孟等了一会儿,见他只靠在墙上发呆,一张脸白的透明,几乎能看见皮下的淡蓝血管。眉目却幽黑,眼神是一种疲倦的呆滞。

“三爷要下楼?”他试探着问。

荣祥点点头,扶着小孟伸过来的手臂缓缓向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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