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林子枫这时继续说了话:“我跟随大帅将近八年,深知大帅乃是洁身自好之人。如果大帅回家是为了……为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扭头向窗外看了看。

  院子里空落落的无人,房内房外都是彻底的安静。于是重新面对了雷督理,他清了清喉咙,正了正脸色,垂眼说道:“恕我冒昧,如果大帅回家,是为了解决性欲的问题,那么——”

  他抬头直视了雷督理:“那么,这个问题,我愿帮助大帅解决。”

  雷督理刚听到“性欲”二字之时,便已经是愣住了,如今听完了下文,他下意识的向后一躲:“你想干什么?”

  林子枫抬手扶了扶金丝眼镜:“大帅别急,我也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为的是让大帅家庭和睦。”

  雷督理站了起来

  :“我不好这个,你别胡闹!”

  林子枫见雷督理站了起来,想必又是要跑,便也起了立,并且迈步拦在了雷督理的面前:“我自认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大帅躲什么?”

  雷督理向后又是一退,也有点急了,拧起眉毛低声说道:“子枫啊子枫,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让我说你什么好?我都说我不好这个了,你还对我纠缠不休。这事还有强买强卖的?”

  林子枫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正经起来,也皱了眉头:“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大帅何必回避否认?”

  “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可你是女的吗?”

  “我自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我这些年,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再爱玩,什么时候玩过兔子?”

  林子枫微微俯了身,颇困惑的注视着雷督理,片刻过后,他轻声开了口:“您是不是误会了?”

  下一秒,他忽然变了脸色:“不是我!”

  他急得一跺脚,红晕从脖子开始往上走,眼看着就红了满头满脸。气急败坏的又一跺脚,他对着雷督理语无伦次:“怎么可能是我?我说的怎么会是我?”他抬手向着墙壁指:“我说的是胜男身边的一个大丫头,那个丫头是女的!”说到这里他放下手,仿佛窘得要发疯:“这真是天大的误会!不是我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雷督理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明白之后,他把两人这一串对话回忆了一

  通,登时笑了出来。林子枫越是面红耳赤窘得发疯,他越是感觉此事滑稽之极,以至于笑得站不住,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抬头见林子枫赤红着面孔,还在疯疯癫癫的解释,他越发笑得坐都坐不住,转身趴到桌子上,他低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哈哈哈的笑了个死去活来。

  而就在这极热闹的时刻里,白雪峰轻轻一敲房门,然后开门进来,在此起彼伏的“不是我”与“哈哈哈”之中说道:“大帅,帮办来了,您见不见?”

第九十五章 知己、知彼

  雷督理听见了白雪峰这话,并不急着回复,依旧是由着性子在那里嘻嘻嘻哈哈哈。他笑得死去活来,林子枫看在眼里,又兼之门口还站着个白雪峰,便干脆闭了嘴,单是面红耳赤的站着。

  雷督理笑得肚子疼,摇摇晃晃的坐直了身体,他抬头看了林子枫一眼,像是被对方那张红脸刺激到了一样,捂着肚子弯下腰,又哈哈了足有半分多钟。白雪峰也跟着他看了看林子枫,没看出这人周身上下有什么纰漏,便在莫名其妙之余,耐心的等待着。幸而雷督理体力有限,不能哈哈不止,所以过了这半分多钟之后,他笑声渐收,抬头对着林子枫软绵绵的一挥手:“你出去吧。”

  林子枫依旧是面如重枣,在转身离去之前,他先迈步走到了雷督理身边,俯身凑到他耳旁低语道:“今日谈话,还请大帅保密。”

  然后不等雷督理回答,他直起腰,风一般的转身便走。白雪峰堵着房门,躲闪不及,还被他撞了个踉跄。

  对于前途无量的人物,白雪峰向来是没脾气,撞一下就撞一下,他不在乎。向着门内走了两步,他看着雷督理,迟迟疑疑的问道:“大帅这是听了什么笑话了?”

  雷督理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没事,子枫和我说话,说岔了,我越想越觉着滑稽。你说张嘉田来了?”

  “是,正在外头等着呢。”

  雷督理一手攥着手帕,脸上还残留着

  方才那场大笑的余意,然而眼睛已经冷了。似笑非笑的思索了片刻,末了,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褪尽,恢复成了一贯的模样。

  “让他进来吧。”他发了话。

  白雪峰领命而走,不出片刻的工夫,他眼前便多了个高个子,正是张嘉田。

  张嘉田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西装,西装合身得过了分,肩膀袖子全随着他的身材,让他像是个还在长个子的大男孩,衣服永远嫌小,一伸手就露了腕子。恭而敬之的行了个军礼,他随后又低下头,郑重的开了口:“嘉田给大帅请安。”

  雷督理看了他一眼,心里知道只要自己这边发起火,那边立刻就会嬉皮笑脸的凑上来,哄得自己没了脾气。哄过之后,皆大欢喜,一拍两散,然后他继续狂妄,继续嚣张,继续对着自己阳奉阴违。

  这小子摸清了他的脾气路数,知道他最吃哪一套,非常的善于对症下药。从某种方面来讲,也算是他的一位知己。

  所以雷督理便不动声色,只说:“有事?”

  张嘉田抬起头,冲着他笑了:“昨天,我说话冲撞了您,今天是过来给您赔礼道歉的。”

  雷督理听到这里,却是忽然问道:“你头上的伤,要不要紧?”

  张嘉田被他问得一怔,随即答道:“让医生瞧过了,没大事,全是皮肉伤,养几天就能好了。”

  说完这话,他对着雷督理又是一笑:“我昨天那么气您,您还惦记着我的

  伤,真显着我是个混蛋了。”

  雷督理垂眼,盯着手中的手帕:“气归气,惦记归惦记,毕竟你的年纪还小,在我眼中,既像是我的小兄弟,也像是我的晚辈,我总不会因为你惹了我生气,就记起你的仇来。”

  说完这话,他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张嘉田的回答,于是抬起了头,却见张嘉田睁大眼睛探着脑袋,正仔细的观察着自己。两人目光一对,张嘉田不退反进,走到了他的跟前来,俯身问他道:“大帅,您怎么了?”

  雷督理被他这么近距离的炯炯注视着,忽然感觉有些无法忍受,不由自主的向后躲了躲:“我很好。”

  他越这么说,张嘉田越要逼近:“您……是不是真生我的气了?”

  雷督理听了这话,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哪回生气不是真生气?哪回生气是气着玩的?忽然间的,他想也许在张嘉田的眼中,自己其实并非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只不过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自己的脾气、命令、猜忌、责难,也都只是总题下面的无数分题。张嘉田把这些问题一个个的解决了,最后便有了成绩了。

  卫队长是他的成绩,师长是他的成绩,帮办也是他的成绩。这么一想,他还真是个天赋异禀的好学生。

  想到这里,雷督理抬眼又去看他,觉着自己像是被他欺骗了。

  可在张嘉田成为他的救命恩人之前,两人之间好像还是有真感情的。雷

  督理自认为还没有那么愚蠢,连小忠臣的真假都分不清。

  这样算起账来,是“救命恩人”四个字误了事。救命之恩是没法子报答得尽的,他除非也为了张嘉田死上一次,否则张嘉田就永远都是他的恩人。他要如何才能给恩人一记当头棒喝、还不至于显得自己忘恩负义?难,不好办。

  眼睛看着张嘉田,他终于开了口:“生气这种事情,有什么真假。难道我原来都是假生气,故意装样来拿捏你不成?”

  张嘉田“扑哧”一声笑了,那笑容看上去是真心实意的,一点虚伪的成分都没有。直起身搬了一把椅子到雷督理跟前,他坐了下来,大喇喇的侧过脸让雷督理看:“您瞧我这个脑袋的形状。”

  雷督理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后脑勺的地势很不平滑,是因为还鼓着此起彼伏的青包。张嘉田受了他这一摸,当即“嘶”的吸了一口冷气:“疼。”

  雷督理收回了手:“陈运基这人手狠。”

  张嘉田转向了他:“我听说,他昨夜出京回驻地去了?”

  “是,我让他走的。”

  “怕我找他报仇?”

  “他不找你报仇,已经是看我的面子了。你知道他是什么出身?”

  “什么出身?”

  “他家里祖辈练武,前朝是开镖局的,后来穷了,还上山当了一阵子土匪。”

  张嘉田从鼻子里呼出两道凉气,冷笑似的“哼”了一声:“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再说现在这个年

  头,凭的是枪炮,不是拳脚,他拳脚再厉害,也架不住我给他一枪!”

  雷督理看了他一眼:“照你这么说,我让他走,还让错了?”

  张嘉田立刻收起了脸上那点寒意:“没有没有,我知道您是好意,希望我和他都好好的,别打架,别内讧。这个道理我要是都不懂,我成傻瓜了。”

  雷督理点了点头,神情很平静:“我知道你精明得很,不是傻瓜。”

  然后他站了起来:“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将来见了陈运基,他不提你不提,也就完了。”

  张嘉田迫不得已,也跟着起了立,同时憋了满腔甜言蜜语不得放送。今天的雷督理实在是太好说话了,简直通情达理到了冷淡的地步,竟然不需要他哄,自动的就把这一页掀了过去。这实在是太异常,以至于张嘉田心中惴惴的,不住的偷眼去看雷督理。

  雷督理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是只做不知,一言不发的往外走——还是得回那边府里一趟,看看叶春好有没有真的出力收拾房屋。至于这边小太太对他发放的禁足令,他在嘴上是完全的领受,在腿上则是根本不打算遵守。

  然而没等他走到门口,白雪峰像个鬼似的,忽然又转到了他眼前:“大帅。”他压低声音说道:“那边府里的太太派了个丫头过来,给大帅传句话。”

  雷督理把张嘉田彻底的忽略不计,听到这话,他跟

  着白雪峰就走了。张嘉田看着他的背影,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僵在了当地。

  在前头的会客室里,雷督理见到了叶春好派来的信使。

  这位信使约有个十七八岁,穿着一身浅灰布衣,外头套着一件小坎肩,倒是有一头好头发,齐眉剪着厚厚的刘海,越发衬得脸白。她这个模样,让白雪峰看,就挺不赖,让雷督理看,则是不值一瞧。见雷督理来了,这信使先是鞠躬问好,然后说道:“太太让我给大帅带个信儿,说家里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新被新褥子也都铺上了。大帅随时都可以带这边的姨太太回家去了。”

  雷督理倒是有些吃惊:“这么快?”

  “昨晚在大帅和太太休息前,太太就命令我们开始拾掇那院屋子了。那屋子里面原本就干净,收拾起来也容易,新被褥又都是现成的,所以收拾得特别快。太太还说秋天的天气寒暖不定,怕那屋子里冷,所以提前让锅炉房把暖气也烧上了,现在那屋子里暖烘烘的,一切都齐全。”

  雷督理点了点头,心想春好就是春好,她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可恨,也终究还是比一般的女人强。

  “我原来怎么没见过你?”他又问信使:“你是新来的?”

  “回大帅的话,我是前两个月太太从女子留养院中领出来的。”

  雷督理点了点头,让她走了,然后回头问白雪峰:“女子留养院到底

  是个什么地方?卖丫头的?”

  白雪峰笑道:“大帅误会了,那地方专门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养到大了,就让外面的男人进去相看,男女双方都乐意的话,男的就可以领一位回家去。至于方才那个,我也稍微知道一点,好像是当时差一点就要让个老头子强行带走了,结果太太看着于心不忍,就把她救出来放到了身边。”

  雷督理恍然大悟的一点头:“我说呢,她瞧着和家里那帮丫头不大一样。”

  白雪峰陪笑道:“太太这么干,真是积德行善了。”

  雷督理长出了一口气,心想那边的那位又和自己同心同德了,这边的这位也乖乖的躺下睡了。内无内忧,外无外患,自己总算也可以歇上半天了。窗外有人在来回的晃,站没站相,他扭头望出去,认出那是张嘉田。而张嘉田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他这边刚一扭头,他那边就走过来弯下腰,把脸贴到窗玻璃上了。

  雷督理收回目光,告诉白雪峰道:“你让他回去吧,我这儿没他的事了。”

第九十六章 迁居之事

  打发走了张嘉田后,雷督理在前院的一间厢房里,好睡了大半天。

  他在傍晚醒了过来,睡醒之后,他还有点恍惚,坐在床上不言不动。白雪峰悄悄的走了进来,见他醒了,便又轻轻的退了出去,拧了一把热手巾送了进来:“大帅擦把脸?”

  雷督理接过毛巾蒙在了脸上,自上向下擦了一把,等他把这一下子擦完了,白雪峰那边也为他端过一杯茶了。

  这回他没动手,只伸头就着白雪峰的手喝了两口,然后终于开了口:“太太醒了吗?”

  “早醒了,坐在屋里看书呢。”

  “没闹吧?”

  “没闹,她知道您一直在这儿。”

  雷督理想了想,又道:“别让她看书,当心累着。”

  白雪峰答应了一声“是”,随即问道:“大帅要出门去?”

  雷督理抬了头看他:“我出门干什么?我说我要出门了?”

  白雪峰笑了:“您既是不出门,那现在正好到太太那里坐坐,有话您直接对太太说,不是更好吗?”

  雷督理这才明白过来,也笑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单手扶着白雪峰,先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的直起了腰——在秋冬时节,他的身体是柔弱的,除非有手枪逼着他,否则他简直不能多出半分的力气。昨夜他对着叶春好撒了欢,腰腿略微多活动了几下子,现在就觉出酸痛来了。

  由着白雪峰为自己穿上了薄呢子上衣,他向外走了几步,把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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