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苏秉君回忆了一番,然后就如实的做了一番讲述。一边讲,他一边瞄着张嘉田,就见张嘉田黑着一张脸,单只是听,并没有表情。等他讲述完毕了,张嘉田沉默片刻,又问:“那在开战之前,在承德的时候,你们太太又是怎么被虞天佐抓去的?你如实说,说了实话,我有重赏,还给你个前程。”

  苏秉君听到这里,心中越发的惊疑,也正是因此,他加了小心,决定继续实话实说:“您说太太被虞天佐抓去过,那我不知道。我记得那时候,是太太先到了承德,说是来找文少爷,后来文少爷还真来了,可是一见着太太就想跑,我和文少爷感情好,老爷就让我带着文少爷出去单住,不让他和太太吵架。我和文少爷在一起住了好些天,后来有天凌晨,老爷那边忽然派人把我们叫回了家去,老爷,大小姐,太太,还有文少爷上了汽车,我们就那么离开承德了。再

  往后,就开战了。”

  说到这里,他略一思索,又道:“不过,我倒是听太太身边的小丫头说,那时候老爷出了趟远门,老爷走后,太太去了虞家,连着几天没回来,不过不是被虞天佐抓去的,是虞家几个姨太太过来,把她请去的。我就知道这些,别的就没了。”

  “那小丫头,还说了别的话没有?”

  “没了,那小丫头和文少爷好,这话是她对文少爷和我说的,一定都是实话。”

  张嘉田听到这里,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是没明白,心中想起了四个字:死无对证。

  抬起头向着天上看,他发现天是阴天,无星无月,漆黑深沉,足够窝藏天下所有的秘密。而他这小小的一个凡人,又如何能够窥破天机?

  “他是为我病的?”他忽然又问。

  他今晚所有的话,都是出乎苏秉君的意料。但苏秉君既来之则安之,索性也不惊也不疑,有一说一:“文少爷说,那晚您生气走了,老爷找您找不到,在外面跑了半宿,回家就不行了。”

  张嘉田听到这里,一瞬间是又想哭、又想笑。

  死了的叶春好,病了的雷一鸣,两面夹攻,简直是要活活的逼死他。真看出他们是夫妻了,他们两口子一起上阵,让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活也不是死也不是。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大孽,这辈子会遇上她与他?

  一个糊里糊涂的死了,留了谜团折磨他,一个糊里糊涂的活着,

  如影随形的纠缠他。他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给他们,可掏了心出来也还是两难全,不是背叛了她,就是辜负了他。

  张嘉田对苏秉君说:“我这边正在请客,不能走。我派汽车过去,接他过来坐会儿吧。”

  苏秉君迟疑着问道:“海滨这一带不是不让开汽车?”

  “夜里没关系。”

  苏秉君放了心,坐上了张家的汽车,一路往雷家别墅去了。而张嘉田没再往前面沙滩上去,只在后门旁的一块山石上坐了,欢声笑语远远的传过来,他恍恍惚惚的,就觉得自己是身处梦中。汽车只开走了片刻,便亮着车灯又开了回来。及至汽车停了,白雪峰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绕过车尾跑过去打开了后排车门。

  张嘉田坐着没有动,就见汽车里的那人斜着身子,向外伸出了一条腿,正是作势要下。五彩电灯变幻了光芒,光影掩盖了他的白发与年纪,只显出了他的大眼睛和高鼻梁。白雪峰一边搀扶他下车,一边凑到他耳边低声嘱咐着什么,他歪头静静听着,同时漫不经心的抬眼望向了张嘉田——单是看,眼中脸上一点感情都没有。

  一刹那间,张嘉田猛然发现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当年他和雷一鸣初次相见,便是一个在车外,一个在车内,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

  张嘉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想逃。可就在这时,雷一鸣忽然向他一笑:“嘉田?”

  晚了一步,他没逃成。

  ——全文完

番外二 玉舫

  民国元年秋。北京雷宅。

  玉舫站在梯子上,目光越过墙头,往前院望。她这院子的地势高,高地势加上高梯子,她借着院内树木枝叶的掩护,向外窥视。

  隔着两道院墙,站着一圈高高矮矮的青年。现在是中华民国了,雷家不是遗老家庭,不肯为了大清守节,到了民国照样做官,雷家的青年也都顺应潮流,很积极的剪了辫子。长袍马褂也不穿了,改穿西装。青年们各有各的样貌,都不丑,但其中有个模样最出众的,被她一眼就瞧了见,正是她的儿子,小和尚。

  这并不是她做娘的偏心眼儿,只看自家的儿子漂亮,她的小和尚真是个美男子,头发乌黑的,脸雪白的,脸型不随雷家的人,倒像她娘家的弟弟,又英气又秀气,两道长长的剑眉,一双大眼睛,正是“目如点漆”,身材也是匀称潇洒,肩膀正正的,腰身薄薄的,依然不随他雷家的祖宗——雷家的男人都长着人高马大的蠢相,玉舫看了二十多年,也还是看不惯。

  小和尚不稳当,在人群之中大说大笑,整齐的白牙齿在阳光中一闪一闪。他那个弟弟——大名叫做雷一飞,家里的长辈只叫他老二——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站在一旁也是微笑。弟弟比哥哥高了将近一头,并且看他的架势,还要继续长,长得太猛了,怎么吃都是不够劲儿,所以一身的肉跟不上骨头的速度,人就瘦

  得飘飘摇摇。至于其余的几个小子,都是雷家亲戚家里的孩子,一个个的巴结上门,看着还不如雷一飞有人样,玉舫简直没法子把他们往眼里放。

  小和尚现在长大了,心也野了,不再恋着亲娘,一跑出去就不见回来,所以玉舫只能抓了机会,这样遥遥的看他。小和尚说笑完毕,带着那帮青年跑了开,玉舫这才下了梯子,悻悻的,而又心满意足的,回房去了。

  玉舫在房里烧鸦片烟,打瞌睡,无可奈何的消磨光阴。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咚咚咚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她立刻睁了眼睛往地上望,果然看到了她的小和尚正站在桌前喝水。她的小和尚实在是个生龙活虎的好小子,走路是咚咚咚的有劲,喝起水来也是咕咚咕咚的有气概,她恋恋的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像自己家里的人,像自己的兄弟们。其实她的兄弟们都是不成器的绣花枕头,如今都已经挥霍成了破落户,并不见得比一般人高明,可她因为看不上丈夫,进而厌恶雷家全体,所以不由自主的美化了娘家的男人们。

  “回来了?”她说:“上来歇歇,瞧你,从早到晚的跑,书也不好生念。等你爹回来盘问你,看你怎么答对。”

  她的小和尚满不在乎的放下茶杯,转身脱了鞋上床来:“他要是盘问我,你就替我答对去!”

  玉舫对谁都讲规矩,讲得家下人在她面前如同避

  猫鼠一般,唯独不对儿子讲。小和尚对着她“你”啊“我”的说话,她听了,也一点都不恼。小和尚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一张脸白里透红,额头汗津津的,然而天生的不是那种臭男人,出了汗也不讨厌。玉舫很满意他这一点,因为雷大爷一出了汗,就有汗臭——也不止是汗臭,反正在她眼里,他是哪儿都臭,连着洗一百个澡也还是臭,她简直不能让他近身。

  当然,自从养出了小和尚这个儿子之后,他也当真是很识相的不再来骚扰她了。她清清静静的守了二十年活寡,当年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人人都说她美,现在她老了,也还是美。这一辈子,白美了。

  所以她爱添首饰,爱制新衣,虽然常年的足不出户,但是人在家中坐,化起钱来手笔很大。她怎么花钱都不算奢侈,因为她单是这样活着,便是一种最大的浪费——她的青春,她的美貌,她的爱情,她一生一世的幸福,都被她这样随手抛弃掉了。

  这样珍重的东西,她都不在乎了,她还在乎钱吗?

  抽出帕子欠过身去,她给她的小和尚擦了擦汗,又问:“你这是跑到哪儿去了?出这么多的汗,让外头的凉风一吹,不怕生病?”

  她的小和尚盘腿坐着,任她为他擦汗,直着眼睛像是出了神。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向她抿嘴一笑:“我去了冯公使家里。”

  玉舫躺了回去:“到冯家

  去干什么?冯公使从欧洲回来了?”

  她的小和尚有些扭捏:“其实也没到他家里去,就在他家门口站了站。”

  “这更不成话了,没事到他家门口去站什么?”

  她的小和尚含笑低了头:“他家的玛丽下午出门去看电影。”

  “你也跟她看电影去了?”

  “没有,我是说她下午出门去看电影,我到她家门口去,正好能和她打个照面。”

  玉舫听了这话,一颗心登时往下一沉,那酸溜溜的滋味就泛了上来:“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不成?你怎么就那么没出息?我当你是到冯家做客去了呢,没想到你是巴巴的去瞧他家的姑娘。”

  小和尚换了个坐姿,背靠墙壁抱着膝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的一角长叹:“玛丽真美啊……”

  玉舫下死劲的瞪他:“一个杂种丫头,怪模怪样的,美什么美!”

  小和尚听了这话,转动他那双乌溜溜的大黑眼珠,向着她微微一笑,笑得有点坏,是个风流浪荡子的笑容,显然是洞悉了她的所有居心。母亲对儿子的爱人,嫉妒起来也可以是十分的嫉妒,他显然是很明白她的心思,并且大人有大量,不和她一般见识。

  于是她讪讪的红了脸,没法子把那批评的话再说下去。她这儿子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据她所知,早在好些年前,他就已经不是童子身了。他平时跟着丫头们胡闹,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雷家的男人都是

  一身正气的,所以她故意的不要让儿子和他们一样,儿子越花花,她越觉得是儿子有本事,和他们雷家的人不是一路。

  “你趁早收了心吧!”她故意闲闲的说道:“冯家完全是西洋派,你要是娶了他家的姑娘,往后甭想再讨姨太太。”

  “冯公使自己不是娶了好几位夫人?”

  “他是他,他女儿是他女儿。你看他许不许他女婿讨姨太太?”

  她的小和尚低头想了想,末了笑道:“那也没关系,要是能娶到玛丽,不讨姨太太我也愿意。世上不会再有比玛丽更好的女人了,我若是有了玛丽,还要别人干什么?”

  玉舫瞪了他一眼:“傻子!”

  小和尚低了头,把下巴抵在了膝盖上,美滋滋的笑,还真是个傻笑。他从小就有派头,难得这样傻笑,玉舫又盼着他长大,又怕他长大,就因为怕他长大之后,会为了外面某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丫头发痴发傻,怕着怕着,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她心里恨起了冯家的玛丽,小和尚爱傻笑就傻笑去,横竖有她在一天,玛丽就别想进他雷家的门,她不能往儿子身边放那么个怪模怪样的杂种小妖精。

  不过小和尚也真到了娶妻的年龄了,再不娶就嫌晚了,可要想让她找到一个不恨之入骨的儿媳妇,也难。她娘家有个外甥女,长得平头正脸白白净净,一脸有福气的安静样子,她倒是觉得不那样可恨。反正是娶妻

  娶德,少奶奶只要别丑,看着别讨人厌就好。儿子娶了这样的少奶奶,想必不会和她眉来眼去的很恩爱,那也没什么关系,将来自己另买几个好模样的丫头,送给他做妾就是了。

  对待儿子,她愿意多花一些心思去笼络,多花心思多花钱,她都肯。给他一个美丽的姨太太,就够他感激她好久的,他爱他的姨太太,间接的也就爱了她。

  玉舫想到这里,就又对她的小和尚招了手:“过来,陪着我躺会儿。你是大人了,我让你也烧两口烟尝尝,别上瘾就成。”

  小和尚歪在了她的对面,用烟签子挑了鸦片烟膏,自己烧烟自己抽。玉舫心想他若是抽惯了这一口烟,大概也能变得懒些、安稳些,不会再有精力跑去冯家看玛丽了。

  于是她喃喃的又道:“上了瘾也没什么,横竖咱家抽得起。”

  玉舫打错了如意算盘。

  她的小和尚抽大烟喝大酒,花天酒地的在外面胡闹,可是依然那么生龙活虎,依然有精神头去追求冯家的玛丽。那玛丽——她听别人说——大夏天的不穿袜子,光着脚丫子穿镂空花皮鞋,公然的就那么在街上走,脚趾头全露在外面,脚趾甲还涂得通红,并且天天晚上去跳舞,跳舞的时候和年轻男人互相搂着,前胸后背各露出一大块。这都是跟她那个英国娘学的,冯公使一点也不管。在外头是这样,在家里更厉害,冯公使的二姨太

  太,说起来玛丽要叫她一声姨娘的,不知说了什么话冲撞了她,她上去就给了二姨太太一个嘴巴子,打掉了二姨太太一颗槽牙。冯公使见了,照样连个屁都不放,据说是因为怕那个英国太太——当初娶英国太太的时候,冯公使没说自己在国内还有好几位如夫人,后来英国太太发现了实情,差点和冯公使闹上了英国的法庭。

  杂种血统,中国话都讲不明白,脾气还暴,还敢动手打长辈,还像男人一样天天的在外面吃喝玩乐,这样的儿媳妇,她玉舫如何能要?

  她气急了,对着小和尚闹,一会儿垂泪,一会儿哭泣,骂负心汉那样的骂他。然而小和尚笑微微的浑不在意,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居心。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居心?她活了四十多岁,就只有这么一个男人,还是她自己生出来的,她对他能有什么居心?她不就是爱他吗?她不就是不能眼看着他娶个妖精回来吗?

  然而小和尚单是那么冷静的面对着她,含着一点嘲讽的笑容,嘲讽她痴心妄想,竟然想要霸占控制他。

  玉舫哭天抹泪,使尽浑身解数,还是拦不住自家的不孝子去找玛丽冯。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这雷家还有个丈夫,于是把雷大爷叫了回来,让他去管管他的大儿子。

  雷大爷面对着雷大少爷,不知为何,有些尴尬,很不自在。他这长子这些年完全是属于太太的,在他

  面前,雷大爷一直没有做爹的机会。这么多年都没做过爹,现在让他拿出父亲的身份压儿子一头,他也有些做不出。再说现在这个年头,年轻男女全闹着自由恋爱,他儿子也不是独一份。雷大爷不是很清楚什么叫做自由恋爱,但是他觉得自己和老二他娘,就有点这方面的意思——那时候他觉得老二他娘挺好,老二他娘也愿意跟他,他就纳了她做姨太太。玉舫不要他,他回家就到老二他娘那屋里坐坐,恩爱似乎谈不上,可也没怄过气,他在家中也算是有了个落脚之处。

  老子是这样的尴尬,儿子也不甚自然。儿子这些年受了他娘的熏陶,看不起雷家所有的人,包括他的爹。随着他长大,他渐渐的也发现自己这位爹并没有娘描述的那样不堪,放到外面,竟还是一条公认的好汉。可现在再让他和这位爹亲近,他这样大的一个小伙子,也不好意思、亲近不起来了。

  于是,双方相当客气的交谈了一番,全是不得要领,老子没有拦住儿子恋爱,儿子则是干脆没从老子那里听出“拦”的意思来。

  玉舫绝望了——她明白的告诉儿子,说她自己绝望了。

  她把话说到了这般地步,也还是无用。她的小和尚坏,太坏。他分明也知道,他是玉舫此生唯一能爱的男子,但是一点也不受她这二十年感情的捆绑。甚至——玉舫看出来——他对她怀着颇多的厌烦和不满。

  她知道自己是太爱他了,爱得过了火,他小时候对她只是烦,现在长大了,开始对她有些恨了。

  玉舫决定让步,若是儿子有本领把玛丽娶回家,那自己就让他娶去。等那玛丽落到了自己手里,自己再设法慢慢的整治她。

  她没想到,玛丽根本不肯和夫家的长辈同住。她要和丈夫另找房子,组织小家庭。玉舫熬了二十多年,熬得连个真正婆婆都没当上——如果不能由着性子整治媳妇的话,那还算什么婆婆呢?她白熬了。

  她的小和尚真是个有本事的,真把冯家的玛丽追求到手了。

  两个人订婚之后,玛丽依旧公然的到雷家做客,在小和尚的书房里放留声机,喝咖啡吃点心,高谈阔论,格格的笑,身边一边坐着她的小和尚,一边坐着雷家的老二。两人捧着她一个,众星捧月似的,招得老妈子小丫头都扒了窗户偷着看他们。玛丽也主动的去问候过她,说“给伯母请安”,说得走腔变调,中国话都讲不好。她沉着脸,西太后似的登了场,不给玛丽好脸色,结果玛丽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来“给伯母请安”了。

  这一对小夫妻也当真建立了个小家庭。玉舫真想杀到他们那个小家庭里去,把那小家庭砸个粉碎。可她不敢,她知道自己若是真那么干了,儿子一定饶不了她。儿子,年轻俊美的儿子,小白脸往下一沉,看着是相当的有威严。实际上他也狠,玉舫听人说过,说雷家大少爷在外头打架,打出过人命来。

  玉舫不甘心,把心腹仆人派去了儿子的小家庭中,充当眼线。仆人回来告诉她,说少爷和少奶奶恩爱得没了王法,俩人在客厅里搂着亲嘴,少爷还给少奶奶洗脚。小两口子也吵架,少奶奶打少爷,就那么往脸上打,打就打了,少爷不记仇,回过头来还是和少奶奶好得蜜里调油。

  玉舫气得哭了一场又一场,恨玛丽恨得眼中出血。她杀奔去了那小家庭,正赶上玛丽花枝招展的出门去,见她来了,玛丽只淡淡的说了一声“哈喽”,然后便坐上了汽车,一溜烟的走了,上天津跳舞去了。

  玉舫热心的要给儿子纳妾,挑唆儿子和玛丽吵架,说玛丽天天光着腿脚露着胳膊,一身的肉都在外头晾着冻着,将来必定身体受寒、生不出儿子。疯了一样的,她挑拨离间,甚至在家中暗暗的扎了小人做法,要咒死玛丽。

  然而玛丽一直没死,她的小和尚也渐渐的不肯来见她了。小两口倒是总吵架,可那么吵也没耽误他们继续在客厅里搂着亲嘴。

  玉舫病了,自己不肯治,只靠着鸦片烟麻痹身体和精神,过一天,算一天。

  她没有活过四十五岁。

番外三 有闲余生

  春寒料峭的时候,张嘉田来到了雷府。

  雷一鸣一直是住在书房里,因为都说他那个病有传染性,身强力壮的白雪峰可以不怕,可妞儿那样的小孩子,就不能不多加小心。经过了近一年的休养,张嘉田昨天见了白雪峰,就听白雪峰说雷一鸣又去医院做了一番检查,检查的结果很好,肺上的空洞正在愈合,传染性也没了,但是也不能因此放松了警惕,因为随时可能复发,总得丰衣足食的养着才行。

  白雪峰把雷一鸣照顾得很好,书房这两层楼的暖气管子全烧得滚热,以至于张嘉田进门之后,来不及去见雷一鸣,先把身上的大衣脱了。白雪峰在一旁陪着他,小声笑道:“这些天就一直想要见您,昨天听说我在街上遇见您了,更急得了不得,正巧当时还犯了点糊涂,硬逼着我去把您找过来,我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了。今天早上倒是还好,挺清醒的,没再难为我。”

  张嘉田听了这话,没搭茬,只抽着鼻子吸了吸气,然后问道:“还在吃药?”

  “唉,这就说不准要吃到哪一天了。您是不是觉得这楼里有药味,熏得慌?”

  张嘉田一摇头:“药味倒没什么。”然后他抬手向上一指:“他在楼上?”

  白雪峰笑道:“是,在楼上坐着呢。这几天他可能是心里不痛快,没精神,连着两天没下楼了。”说到这里,他笑得带了几分巴结相:“要不怎

  么说,您来得正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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