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狂欢过后,他悄无声息的披衣出门,端了一盆水回来,拧了毛巾轻轻擦拭白摩尼的身体。白摩尼无知无觉的昏睡在床上,周身上下不着寸缕,是真正的美人如玉,只在颈子上胡乱缠了一根暗红丝绦,白腻的小豆荚歪斜着垂到了耳边,像个幽幽反光的耳坠子。
顾承喜占了个天大的便宜,然而心里并不快活。他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了白摩尼,擦得小小心心,生怕惊动了他。这是平安喜欢的人,他一时想要爱他,一时又想要害他。今天他狠心做了决断,可是害过之后,他又心疼了他。
顾承喜泼了水上了床,没有再碰白摩尼。
一夜过后,天光大亮,真相大白。
白摩尼在清醒之后猛然坐起了身。起身之后他抬了头,发现顾承喜坐在床边,正在定定的盯着自己看。
顾承喜已经洗漱穿戴过了,越发衬托出了他的精赤狼狈。他望着顾承喜,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忽然抬手捂住了嘴,他差一点就要狂叫出声。
与此同时,顾承喜开了口。
“白少爷。”顾承喜难得的严肃了:“从今往后,我的命归你了。”
白摩尼依旧捂着嘴,躲在自己的手掌后面,他轻而含混的开了口:“我们——”
顾承喜正色又道:“我要是负了你,让我天打五雷轰。”
白摩尼放了手,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喊了一声。
哆嗦着从床尾翻出衣裤,他发了疯似的往自己身上胡乱的套。顾承喜坐在一旁,只听他一边动作一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目光是直的,额头则是亮晶晶的渗了冷汗。末了把两只赤脚伸到床下,他一脚一只花皮鞋,鞋带也不系,起身就要往外跑。
顾承喜不能继续坐视了,起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干什么?你后悔了?”
白摩尼转向了他,先是神情绝望的张了张嘴,随即带着哭腔喘道:“你放手……求求你放手……”
顾承喜不放手,压低声音逼问他:“你是要去告诉大帅吗?告诉大帅我欺负了你,是吗?”
白摩尼的目光都散乱了,拼了命要抽出自己的手臂:“不,不,我不告状,我没脸告状……你放开我……”他歇斯底里的一跺脚,彻底咧开了嘴,是个小孩子要大哭的表情:“求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啊……我要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顾承喜一松手,白摩尼跌跌撞撞的一头撞开房门,拢着衣襟拖着鞋带,疯了似的直奔院门去了。
一个小时之后,小林精精神神的推门出了厢房,拎着个小篮子想要去胡同口买烧饼当早餐。向着门口走了几步,他忽然发现顾承喜蹲在正房台阶下面,正在拿着一根柴草杆在地上画。
顾承喜一辈子没安静过,所以小林暗暗纳罕,调转方向走到了他的面前:“承喜,你玩什么呢?”
顾承喜仿佛先前是在写字,力道太轻,不留痕迹。慢条斯理的继续写了,他盯着地面说道:“小林,我发现我真不是东西!我活了二十大几了,好事没办过几件,坏事可是哪桩都落不下我。”
紧接着他抬了头,仿佛是百思不得其解:“小林,你说你是看上我哪一点了?前些年我好像也没少算计你吧?”
小林拎着个空篮子,对着他啼笑皆非:“原来你还知道啊?我当你良心全被狗吃了呢!前些年我才多大啊?我十二三岁就开始贴钱养汉,妈的一句好话都没落下!你知道吗?我那帮小兄弟都笑我是傻×呢!”
顾承喜嗤嗤的笑:“那你还死皮赖脸的跟我好?”
小林一摊手:“我是傻×嘛!幸好我没白傻,现在苦尽甘来了。”
顾承喜把手里的柴草杆往地上一扔:“别他妈做美梦了,我能让你苦尽甘来?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个反咬一口倒打一耙的货,我十天半月不干点缺德事,夜里都难受得睡不着觉!行,你跟着我混吧!将来哪天要是把你卖了,你别忘了替我数钱啊!”
小林不屑的“嘁”了一声,然后悠荡着手里的空篮子往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有七百字删节,详情请见定制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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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喜爱与支持。网络环境使我不得不如此。我也希望环境可以更宽松一些,我也可以不受束缚的写文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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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谁可怜
白摩尼逃回了家。
他真是被吓着了,吓他的人不是顾承喜,而是他自己。他沿着清晨的大街飞奔,一辈子没跑过的长路,被他无知无觉的一下子跑完。像个惨白的小纸人似的,他跌跌撞撞的进了自家家门。白宅常年的荒凉寂静,老仆人们还都懒洋洋的没有起床。他喘着跑,哭着跑,扶着墙东倒西歪的跑,一直跑进了他的卧室里。
抱着肩膀向后依靠了房门,他惶惶然的直了目光,面孔没有动静,然而泪水成对的顺着面颊往下淌,滴滴答答的挂在下巴上,落到衣襟上。没想到,真没想到。陈潇山只是摸了他的脸,姓何的王八蛋只是笑了他几声,便双双的被他打进了医院。他知道自己生得美,所以格外的保有一点矜持,和狐朋狗友们再闹得欢,也不许他们把玩笑开过了界。
可是,糊里糊涂的,他和个傻大兵睡了觉。谁都不许碰的,顾承喜碰了;谁都不敢干的,顾承喜干了。忽然抬起小臂撸起衣袖,他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肉。夜里的事情细细碎碎的,全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发了疯似的狠咬,也说不清自己是犯了多大的罪,只是难受,从心到身的难受,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的难受!
“我成兔子了……”他一边咬着自己,一边粗重的喘息:“我让人给玩了……”
他干巴巴的哽咽着,抓心挠肝的一口接一口咽气,肠子悔青了,眼泪流干了。他想自己昨夜真是鬼迷心窍——自己纯粹只是图舒服,图新鲜,后来也知道不对劲了,可是抵抗得轻描淡写有气无力,也许在顾承喜的眼中,更像是欲擒故纵的做姿态。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错,大错特错。
白摩尼是在锦绣丛中长大的男孩子,活了将近二十年,没有经历过比被人逼债更大的风雨。况且有债务也没什么的,反正霍相贞一定会替他还。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的一阵疾风,已然足以吹昏他的头。
他不肯去想顾承喜,一丝一毫都不肯想。他很冷,冷得直哆嗦,想要泡个热水澡。可是瑟缩着蹲在门前,他一动不动,因为也不想面对自己的裸体。门外忽然起了个苍老的声音:“少爷啊,霍府来了电话,他家大爷叫你说话!”
白摩尼如同受了针刺,几近惊恐的打了个寒战,随即张了嘴出了声:“不。”
声音细而微弱,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清楚。于是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他抱着脑袋又吼了一声:“不!”
外面“噢”了一声,拖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阴暗的屋子,衰老的仆人,迷蒙的窗户,蔓延的青苔……白摩尼冷极了,冷得思想定了格,陷在黑暗中,想不通,走不出。
白摩尼一直蹲着,从清晨蹲到了中午。下午他身不由己的向旁一栽,“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四肢试探着伸展开了,他大睁着眼睛,忽然很想去见霍相贞。霍相贞像座山,即便天地都变了,他也不会变。白摩尼艰难的爬起了身,爬出肚子里一串叽里咕噜的叫。
得去找大哥。在大哥身边坐一坐,听大哥说说话,听大哥骂骂人,也许自己会把昨夜的事情忘掉,自己还能从那场荒唐的噩梦中走回来。
思及至此,白摩尼忽然有了力气。他马马虎虎的洗了个澡,换了一身颜色素净的西装,又特地穿了一双黑皮鞋。感觉自己的模样够老实够规矩了,他乘坐汽车直奔了霍府。
然而府里迎接他的人,却是赵副官长。
赵副官长笑呵呵的,因为本领不济,所以态度永远很好,谁也不肯得罪:“哟,白少爷来啦?”
白摩尼站在霍相贞的院子里,茫茫然的环顾四周:“我大哥呢?”
赵副官长一身戎装,可是举止和身段都很像个跑堂:“大帅中午上的火车,去保定啦!”
白摩尼一愣:“去保定了?”
赵副官长对着他一抬手:“对了,您进客厅稍坐一会儿,大帅还给您留了封信呢,我这就给您拿去!”
白摩尼轻车熟路的进了小客厅,一名不知是仆人还是勤务兵的半大孩子掀帘子进来了,给他送了一碟子点心和一瓶汽水。及至半大孩子退出去了,赵副官长又进了来,将一只信封双手奉送到了他的面前。
白摩尼接过信封,见赵副官长已经识相的走了,便撕开封口,从中抽出了一张信笺。信笺展开来,里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小弟,上午为何不接电话?我看你最近性子很坏,莫非在外又闹了亏空?书房抽屉里有麦加利银行支票一本,可自行填写数目,到马从戎处盖章。”
正文写到此处,戛然而止。另起一行,乃是“静笔”二字。
白摩尼双手擎着信笺,将上面那几句话看了又看,看到最后,又是一阵心如刀割。大哥二十年如一日的对他好,他却是不识好歹,把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顾承喜当成了知己!昨夜的所作所为又在他的脑子里放了电影,不细致,不具体,不连贯,唯有感觉最清晰。清晰得让他无地自容。
他感觉自己很滥,下三滥的滥。
大哥不在家,他越发的不知道应该怎样拯救自己了。于是他起了身往外走,一直走去了八大胡同,去见了他的老姐姐。
他的心病,对老姐姐也不能说,可是老姐姐至少可以语笑嫣然的给予他一点温暖。拿钱买来的温暖也是温暖,妓院总比他那个坟墓似的家更强。
如此直过了一个多礼拜,这天晚上他换了一家小班,懒洋洋的躺在屋子里和姑娘厮混。正是醉生梦死之际,窗外忽然响起了娘姨的惊呼,随即房门一开,一个戎装笔挺的大个子闯了进来。
烟榻上的白摩尼朦朦胧胧的抬了头,紧接着猛然睁大了双眼——顾承喜!
顾承喜带着一身凉气,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摁着腰间的武装带。将烟榻上的白摩尼和姑娘看清之后,他向前走了两步。屋子小,他腿长,简直不够他走的。停在烟榻前弯了腰,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白少爷,你跟我出去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白摩尼本是个慵懒的状态,如今近距离的正视了他,头脸瞬间涨成了通红,嘴唇也颤抖着乱了言语:“说?说什么?不说!”
顾承喜伸手握住了他的一条细胳膊,一言不发的把他拽起了身。然后扯着他的脚踝蹲下了,顾承喜拎起榻下皮鞋,不由分说的套上了他的脚。三下五除二的系好鞋带,他一挺身站起来,几乎是把白摩尼拎下了烟榻。
他们向外一路出了屋子,出了院门,又出了胡同。白摩尼一边踉跄的跟着他走,一边沉默的拼命挣扎反抗。可顾承喜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握着他的胳膊,攥到他的骨头。双方撕撕扯扯的走到了一处僻静地方,顾承喜终于松了手。
高高大大的站到了白摩尼面前,顾承喜开了口:“去了你家好几次,每次都找不到你。”
白摩尼扭开了脸,抵挡不住他的目光:“找我干什么?”
顾承喜反问道:“你说呢?那天你像个疯子似的就跑出去了,我能不惦记你吗?我能不找你吗?”
白摩尼又冷又苦的笑了一声:“不用找了。往后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顾承喜拔出腰间手枪,随即拉起了白摩尼的手,将手枪放到了他的掌中:“白少爷,你要是心里实在过不去那个坎儿,实在是觉得我活着碍了你的眼,那我把枪给你,你毙了我吧。你要是下不了手,你发句话,我自己另找个地方吃枪子。”
白摩尼依然扭着头,不知是在忍着什么情绪,忍得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呼吸都暂时停止了。
顾承喜又说了一句:“我听你的,我没怨言。”
白摩尼急促的呼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将手枪狠命的掼向了地面:“我杀你干什么?”他带着哭腔开了口:“我不杀人,也不想再看到你。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别找我了,我——我——”
他哽住了,一双眼睛含着泪盯了顾承喜,他费了天大的力气才又说出了下文:“我见了你就不痛快,你别惹我行不行?你走吧,赶紧走吧!”
顾承喜缓缓俯身捡起了手枪,手枪比平时轻,因为没上子弹。把手枪插回皮套里,他仿佛很虚弱似的转了身,一步一步的往远走了。
顾承喜并没有当真离开白摩尼。从这天起,白摩尼在各种游戏场合里,总能有意无意的和他相遇。
他不说话,只做事,做的都是小事,白摩尼坐了,他送茶;白摩尼走了,他开门。一天中午变了天,白摩尼从公园里冒雨往外跑,要坐汽车回家。他往外跑,顾承喜举着一把黑伞往里进。不声不响的拦住了他。顾承喜把伞往他手里一塞,随即转身便走。白摩尼很意外的接了伞,抬头再去找他的背影,只见他单手摁着头上军帽,已经被越来越急的风雨浇成了落汤鸡。
白摩尼起了怜悯心。他认为顾承喜是真的爱上了自己,而且,爱得真可怜。
第31章 去保定
大清早的,顾承喜坐在床上打哈欠。在没人的时候,他穿着大汗衫大裤衩,还是当初的本色,打哈欠打得太卖力气了,险些撕了嘴。一边打哈欠,一边又浑身上下的抓了抓痒。抓过了痒,他眯着眼睛伸出一条腿,光脚踩住了床下的一只旧布鞋。
踩住之后,他愣怔怔的出了神,直到小林拿着一只桃子,轻轻巧巧的开了他的门。
倚着门框站住了,小林啃着桃子看他。看过片刻开了口,小林没有好态度:“承喜,你发什么呆呢?这几天我可看你不大对劲,怎么着?你春天不骚夏天骚了?”
顾承喜缓缓的转动了眼珠,因为真是没醒透,所以神情有些迟钝,说话都张不开嘴:“放你娘的屁!”
小林托着半个桃子,似笑非笑的对着他摇头晃脑:“我告诉你,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少跟我装模作样,你对不对劲,我还瞧不出来?你看你那个臭德行,说吧,你是不是新看上什么人了?你又琢磨着要舔谁的屁股了?”
顾承喜一脚把布鞋甩向了他:“我去你娘的!”
小林侧身一躲,让布鞋和自己擦肩而过:“行啊,舔呗!你自己犯贱我还能拦着你?可是话说在头里,这家就只能有你和我两个人,多一个也不行!我给你当奴才我乐意,你让我伺候别人可不行!”
顾承喜又打了个撕心裂肺的大哈欠,同时抬手对着小林挥了挥:“去给我倒盆洗脸水,连着好些天没去处里了,今天我得过去打个卯,顺便再去马家看看。”然后他低头往床下一瞧:“我鞋呢?你吃啦?”
小林转身跑到院里,把他的大布鞋捡了回来:“这好玩意儿我能舍得吃?给你,这东西可好了,穿上能走路,脱了还能当暗器打我!”
顾承喜蓬头垢面的出了屋,蹲在一丛花木前刷牙。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是卫生,所以现在格外的讲卫生,像和牙有仇似的,吭哧吭哧刷出满嘴白沫子。刷出一口白牙齿了,他起了身,一头扎进水盆里开始大洗。正是满院子里水花飞溅之时,大门被人敲响了,却是赵副官长来访。
赵副官长进了门,并没有深入久坐的打算,只笑嘻嘻的站在了门口:“小顾,刚起?”然后他伸手一指顾承喜,呵呵的笑出了声:“够懒的啊!”
顾承喜满头满脸都是香皂沫子,只能睁开一只眼睛待客:“哟,副官长!快请屋里坐!”
赵副官长摆了摆手:“不了,我也是顺路过来传话的。秘书长前几天不是去保定了吗——”
顾承喜登时睁开了另一只眼睛:“秘书长也去保定了?”
赵副官长向他一使眼色,笑眯眯的说道:“大帅一直没有要回来的意思,秘书长去看看他老人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