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白摩尼早早的醒了。温暖的呼吸烘着他的后脖颈,霍相贞的手臂从后搂了他的腰。
白摩尼不舍得推开他的手,又不能不推。侧身睡了一夜,他的左腿受了压迫,已经麻木得又冷又沉。艰难的翻了个身仰面朝天,他让热血慢慢的循环。循环到了最后,他的左腿至少可以知道疼。
外面有人轻轻敲了窗户。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霍相贞一直不醒;窗户刚一有了响动,霍相贞却是登时睁开了眼睛一跃而起:“谁?”
房门缓缓的开了,马从戎伸进了脑袋:“大帅,总统府的最新消息,那个事儿……可能是真的。”
霍相贞瞪了马从戎:“真的?”
马从戎一步迈进来了,随手关了房门,他对着床里的白摩尼是一眼不看,只盯着霍相贞使劲:“说是陆军部对大总统施加了压力,但是大总统目前还未妥协。谭次长现在和万国强的联系很密切,恐怕谭是要挺万到底了。”
霍相贞一掀被子下了床。陆军部的次长,并且手里有些实权,说话是真能有分量的。他和万国强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年年打月月打,始终打不出个胜负。他没想到万国强换了战术,居然想要对自己练一招釜底抽薪。
双手叉腰来回走了几步,他抬头望向了马从戎,没头没尾的问道:“要撤了我?”
深秋的清晨大概是相当的冷了,马从戎冻出了个粉红的鼻尖。对着霍相贞一点头,他没敢出声。
霍相贞不走了,直了目光盯着地面:“我这份家业不是谁赏赐的,是我老子传给我的!我老子把直隶占住了,我看谁敢跟我抢!”
然后他大踏步的走向了门口,出门之时又头也不回的一挥手。马从戎立刻转身跟上,追着他一路走远。床上的白摩尼瞬间成了孤家寡人。一只手伸进被窝里揉搓了左膝盖,他知道霍相贞方才是忘了房中还有一个自己。
霍相贞进了他秋冬时居住的小楼,由马从戎伺候着洗漱更衣。其间他一直是一言不发,末了手托毛巾狠狠的擦了一把脸,他忽然开了口:“连毅走了吗?”
马从戎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没走……听说他在北京新弄了个人。”
霍相贞立刻说道:“把我的卫队拨给顾承喜一半,让他去把连毅扣住!暂时不许他回天津!”
马从戎笑了一下:“大爷,何必还要另找顾承喜?我去也是一样的。”
霍相贞将毛巾向他脸上一甩:“你?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你成千上万的向连毅要钱,如今有脸带兵去见他?让你去,我还不放心!去,先找顾承喜,再往天津发电报,让我的警卫团马上往北京开!”
马从戎有点要变脸色:“大爷,您要动兵?”
霍相贞抬手正了正军装衣领,随即横了他一眼:“陆军部要是真敢撤我的督理,我就派兵包围陆军部,把他们全突突一遍!去!给安如山打电话!还有,让李克臣回保定,给我管住军队!”
马从戎被他支使得分身乏术,恨不能一心二用。及至发完电报打过电话了,他靠墙站着喘了口气,心里真怕出大事。
第42章 明暗之局
顾承喜接到命令之时,正在家里捧着大碗喝热馄饨。请记住我}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一碗馄饨没喝完,他家的大门被马从戎手下的一名小副官敲了开。小副官的个头和小林差不多高,谨慎之极,踮着脚捂着嘴对他耳语。而他越听越是严肃,末了抬袖子一擦嘴,他快手快脚的换了军装,不声不响的跟着小副官上了门外汽车。
至多是半个小时的工夫,他已经带着卫队包围了连毅在北京的新宅子。霍相贞的卫队很威风,从上到下全是呢子军装,裤缝袖口镶着金道子,骑高头大马,配德国手枪,乍一看仿佛是大官们集体出巡,路边巡警都毕恭毕敬的直给他们敬礼。这么一大队人马不声不响的围住了连宅,惊得宅门口的卫兵发了怔:“哎?你们——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顾承喜拔出手枪,一枪把拦路卫兵杵了个踉跄。然后迈步跨过大门槛,他在影壁前一转身,径直进了院子。院子是大四合院,好是很好,但是处处新得过分,没有烟火气,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他刚一露面,两边房门开了,呼啦啦涌出一大群卫士,一个个全都横眉怒目:“谁?干什么的?”
顾承喜收了手枪,然后朗声答道:“我是四旅二团的团长顾承喜,奉了大帅的命,来见连师长。”
卫士群中走出一名高个子副官。若有所思的将顾承喜上下看了一遍,他随即一挑眉毛:“你等着,我去向师座通报一声。”
话音落下,副官往后走。原来大四合院是两进的,前头院子住的全是副官卫士。
顾承喜等了片刻,最后等回了高个子副官。副官对他说道:“师座肯见你。”
顾承喜道了声辛苦,然后迈步要往前走,不料副官在他身后一伸手:“慢,师座只见顾团长一人,其余的弟兄,还请留在前院等候吧!”
此言一出,顾承喜的步伐登时顿了一下。单枪匹马的去见连毅?连毅可不是心慈面软的人,一言不合,自己很可能是有进无出。但是不进也不行,连毅要是真想发难,自己除非是跑回家去,否则只要留在连宅,就必定逃不过一场恶战。
逃回家,当然是不可能。霍相贞第一次派给了他正经差事,他必须做出个正经的成绩。继续迈步向前走了,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敢赌了命去见连毅,不是为了向霍相贞效忠,是要让霍相贞知道自己也是条好汉。有朝一日,他要让霍相贞对自己心服口服。
在里院的正房里,顾承喜见到了连毅。
连毅人在一铺暖炕上,暖炕名副其实,当真是微微的有一点暖意。靠着棉被垛半躺半坐了,他是军裤衬衫的打扮,腰间服服帖帖的扎了牛皮腰带。衬衫是月白绸子的料子,软颤颤的抖着光,袖扣是朵灿烂的小金花。双脚伸在炕尾一个大男孩子的怀里,他转向顾承喜一笑:“大帅怎么了?舍不得放我回天津?”
抬手向后一捋锃亮的背头,他嘿嘿一笑:“平时也没见大帅恋着他连叔叔,今天怎么了?静恒转性了?”
顾承喜知道他有实力,背了人,敢拿着霍相贞随便打趣。现在不是替霍相贞出头的时候,所以他只笑了一下:“大帅说现在城里不太平,让我来保护连师长。”
连毅笑模笑样的看了他一眼,没开口,但是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把手向后伸到了棉被垛下,他毫无预兆的抽出了一把手枪。顾承喜一惊,但是站稳了一动不动——动也晚了,不如不动。
手枪挺漂亮,是精致的比利时花口撸子。连毅先是抬手向上瞄准了他的眉心:“小兄弟,少和我打官腔,叔叔知道的比你多。”
然后枪口慢慢下移,最后对准了顾承喜的裤裆。连毅笑微微的又问:“顾团长,你说,是我的枪硬,还是你的枪硬?”
他的枪口里像藏了个眼珠子似的,瞄得顾承喜卵蛋要转筋:“当然是连师长的枪硬。”
连毅哈哈笑了,随随便便的把手枪往炕上一拍,又对着顾承喜招了招手:“来,宝贝儿。现在我走不了,你也回不去,正好俩光棍凑一对,也亲近亲近。”
顾承喜把心一横,走上前去——和连毅在一起,他时常要“把心一横”。弯腰把手枪拨开了,他一歪身坐上了炕,又对着炕上的大男孩子一抬下巴:“我是光棍,连师长可不是光棍。”
大男孩子不会超过二十岁,生得鹅蛋脸大眼睛,淡淡的扫了胭脂涂了嘴唇,一看就是优伶一类。怯生生的扫了顾承喜一眼,他垂下头,绣花似的继续给连毅捏脚。而连毅向后一仰闭了眼睛,一只手很大方的搭上了顾承喜的大腿。上下摸了几把,他忽然一睁眼一扭头:“哎!”
顾承喜转脸正视了他,先以为他又要嬉皮笑脸的开黄腔,没想到连毅此刻却是似笑非笑,一双眼睛里射出了锐利的光:“小顾……”
他的声音低而有力:“跟我上天津玩去?”
顾承喜隐约明白了他的用意——跟着他上天津,然后另起炉灶重开张。连毅也是一军的统帅,霍相贞能给他的,比如荣华富贵;连毅一样的能给。
可是他要的,并不只是荣华富贵。如果此刻和连毅走了,以后和霍相贞轻则反目成仇,重则天各一方——和成仇相比,他更怕的是分离。
再说,谁知道连毅的话做不做准?霍相贞给他的团长已经是板上钉钉,连毅万一到了天津之后翻脸不认人,他怎么办?到时可没有后悔药给他吃。
顾承喜缓缓的垂下眼帘,盯住了自己大腿上的手。手挺好看,像个小书生的手,皮白柔嫩,骨节也不分明。
伸手覆上了连毅的手,顾承喜轻声答道:“多谢连师长抬爱,可是大帅让我过几天回保定练兵,我纵算是想去天津,也是有心无力啊。”
隔着一层军裤,连毅的手指一捏他的大腿,同时哈哈笑了:“没关系,小兄弟,有机会再去也是一样的!”
然后他抬脚一蹬炕上的大男孩子:“宝贝儿,过来给我烧几口烟。”
大男孩子深深的一低头,算是回应,然后放开了他的脚,转身从暖炕角落里拖过了烟盘子,开始动作熟稔的挑烟膏子点烟灯。
顾承喜忍着耐着,腻腻歪歪的陪着连毅胡说八道。与此同时,霍相贞坐在家中,正在静听马从戎的汇报——京畿卫戍部队一方面已经暗暗疏通过了,京畿卫戍总司令和陆军部也是有仇,所以今天愿意找个地方藏了装死。只要警卫团速度够快,直入京城是绝无问题。李克臣已经回了保定,安如山也开始出京调兵遣将。一切都在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于是马从戎最后问道:“大爷,您准备什么时候去陆军部?”
霍相贞坐在大写字台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去陆军部干什么?平白无故的跑去陆军部,我疯了?”
马从戎张了张嘴:“可是——”
霍相贞单手按了写字台沿,挺身而起站成了标枪。昂首挺胸的来回走了几步,他忽然冷笑了一声,然后又看了马从戎一眼。
马从戎忽然讪讪了:“大爷……信不过我?”
霍相贞不理睬他,也不让他走。单手插进裤兜里,霍相贞开始围着他踱步。
踱了良久之后,霍相贞抬手一拍他的肩膀:“去,给我盯紧了连毅。”
马从戎转头看了他:“大爷,顾承喜一直在连毅家呢!连家一直没动静,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霍相贞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又拍:“心里有鬼,会没动静?”
马从戎试探着问了他:“他……会逃?”
然后他作势要走:“我再派一队兵给顾承喜,给他加一道保险。”
霍相贞却是一摇头:“不必,让他逃。”
马从戎站住了,真没听明白:“大爷,顾承喜知道您的意思吗?”
霍相贞转身走回了写字台后,又坐下了:“顾承喜很聪明,胆子也够大,即便动了刀枪,他也死不了。”
然后他坐成了一座泰山。写字台面上摆着一只怀表,怀表走得滴滴答答,算是书房里最热闹的物件。
顾承喜不知道自己要和连毅腻歪到什么时候。连毅已经躺在炕上睡了一觉,他也在炕上吃了一顿午饭。到了下午,连毅哈欠连天的清醒了,由大男孩子伺候着穿了马靴。起身披了军装上衣,他问顾承喜:“顾团长,请示一下,我出去解个手行不行?”
顾承喜连忙也跟着起了立:“连师长说笑了。”
然后他扫了炕角一眼,看到手枪还在原位没人动。前院有霍相贞的卫队镇着,后院没什么人,只有自己和连毅,以及一个大男孩子。连毅个子小,只要不动枪,即便动了武,他也有自信将其一屁股坐扁。
顾承喜站在门口,眼看连毅披着军装进了院子。方才和他打过交道的高个子副官忽然走了来,拦着连毅俯了身,嘁嘁喳喳的耳语了半天。连毅背对着他,所以他也看不见连毅的表情。等到高个子副官直了腰,连毅似乎也说了句什么,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了两边衣袖里。抬手系了一粒纽扣,他骤然从副官腰间拔出手枪,随即转身对准顾承喜,迎面便是一枪!
在他伸手拔枪的一瞬间,顾承喜已经抱头滚入房内。子弹贴着他的小腿打碎了后窗玻璃,而顾承喜无处躲避,索性抓起了床上的大男孩子迎头一举,冲到门口把人直扔向了连毅。此时连毅已经连开了第二第三枪,大男孩子成了肉盾牌,结结实实的挡住了两粒子弹。顾承喜抓住了这一刹那的机会,举起手枪开始还击——还击而已,并不追击,因为怕惹怒了连毅。连毅是有名的神枪手,而他只跟着教官学过一个月的射击。
连毅并不把顾承喜往眼里放,大踏步的直奔前院。他知道自己是霍相贞的心病,可是没想到霍相贞居然真有狠心刮骨疗毒。另一只手从副官腰间又拽出一把手枪,他不由分说的对着卫队士兵开了火,同时对着自家卫士喊道:“霍静恒要杀我!”
此言一出,连家卫士立刻抄起了家伙,开始护送连毅向外冲锋。枪声登时连成了片,而连毅将手中两把空枪向下一掼,一边疾行一边向旁伸出右手。随行副官立刻将上满子弹的轻机关枪送到他的手中。率先踹开大门冲出院子,连毅端着轻机关枪对着卫队开始扫射。卫队将连宅包围了大半天,一直是平安无事,早已懈怠。如今忽然遇袭,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成群结队的中枪而倒。宅子后头的援兵想要赶来支援,然而又被连家卫士的火力压制住了,竟是寸步难行。在这短暂的空当里,副官不知从何处牵来了马。连毅踩了马镫飞身而上,一抖缰绳直冲向前。身后卫士纷纷也上了马,一路快马加鞭的紧随而上。大街面上立刻乱了套,连毅不管不顾的催马飞奔,马蹄子踏着人头走,冲出了一片鸡飞狗跳哭爹喊娘。
他知道自己和霍相贞早晚要有一仗,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他说他知道得多,其实自己心里明白,也没有那么多。既然没有那么多,就得处处先下手为强。一旦霍相贞真把警卫团调进京城了,他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一支卫队挡不住他,一个警卫团却是足以把他弄死在北京。趁着警卫团还在路上,他得赶紧回他的大本营去!
二十分钟之后,连毅出城的消息传到了霍相贞的耳中。
霍相贞还坐在写字台后,马从戎气喘吁吁的站在他面前,极力想要把话说得有条有理:“派过去的卫队,死了能有一半。顾承喜倒是没事,但是因为没能看住连毅,他吓得不敢来见大爷。”
霍相贞没把顾承喜往心里放,只知道连毅终于先动了手。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屠杀帅府卫队,连毅放在哪里都是有罪的人了!
抬起双手重重的一拍写字台,他起了身,迈步走向门口。马从戎立刻跟上了他:“大爷,您上哪儿去?”
霍相贞从门口的衣帽架上摘下了手枪皮套,一边往身上系,一边头也不回的答道:“去陆军部。”
马从戎连忙取下了军装上衣,追着他要给他披:“不是不去吗?”
霍相贞穿了上衣,脚步不停:“师出无名,当然不去。现在我师出有名了,为什么还不去?”
马从戎紧赶慢赶的跟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就“师出有名”了。
在此同时,已经杀到城外的连毅放缓了战马速度,额头上忽然出了一层冷汗。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霍相贞并没有对自己做出太明显的威胁,自己却是差点杀光了他的卫队。虽说先下手为强,可自己未免过于“先”了。
他怀疑自己是中了圈套——自己不动手,是坐以待毙,自己动了手,也一样是犯了死罪。霍相贞诈了他一下子,把他诈成叛将了!
在连毅左思右想之时,霍相贞已经堵住了陆军部大门。
他是来告状的,因为万国强策动了连毅造反,居然对他的卫队开了枪,明显是打算要他霍某人的性命。一省的督理都敢杀,万国强和连毅真是狗胆包了天,他要求陆军部去治万国强和连毅的罪。
陆军部的总长是常年不在京的,管事的人是谭次长。谭次长出了面,昂首挺胸的质问霍相贞:“连毅造了反,和万国强有什么相干?你说他们串通一气,拿出证据来!”
霍相贞拔出手枪抵上他的心口,一搂扳机开了火!
谭次长应声而倒,身下缓缓漫开了一摊热血。陆军部登时陷入了死寂,而霍相贞径自走到了屋角一张秘书办公桌前,桌子上摆着现成的笔墨纸砚。霍相贞一手拎枪,一手执笔蘸墨,以着总理的口吻写了一篇命令:“……谭德光身为次长,竟敢煽惑军队,扰乱直隶,谋害督理,按照法度惯例,即应立即正法……现既枪决,着即褫夺军职勋位,以昭法典……”
写完最后一字,他将毛笔向砚台中一掷。拿起字纸抖了抖,他见墨迹已经干了,便将其折了几折,递向了马从戎:“即刻送去总理府,请总理盖章后转呈大总统。”
然后他一脚踢开拦路的尸首,大模大样的走向了陆军部大门口。
第43章 小芥蒂
如果谭次长不死,总理不会乖乖听霍相贞的话。(请 记住但是谭次长死了,总理别无选择,只好依附了胜者。大总统也没意见,因为自身风雨飘摇,已是难保。下面人乱一点,上面人反倒有机会重新布局。
总统总理既然默然首肯了,咽了气的谭次长没有发言权,只好戴罪而死。消息当天传遍全国,万国强一部自然是义愤填膺,回归了大本营的连毅也是大吃一惊。没等连毅惊过了劲,安如山毫无预兆的向他发动了进攻。
要说行军打仗的本领,安如山并不比连毅更高明;然而他是有备而战,连毅是措手不及。安如山占了这么个便宜,甫一开打便占了上风。与此同时,保定方面也派出一个团,对着连师在廊坊的驻军开了炮。
霍相贞人在北京,因为对于外界的战况心中有数,所以十分镇定。泡在他路易十四式的大理石池子里,他朦朦胧胧的隐没在了满室氤氲的蒸汽中。马从戎穿着汗衫短裤,赤脚蹲在岸上,手掌缠了毛巾给他搓背,搓得咬牙切齿:“大爷这一招真够厉害,我从头糊涂到尾,直看到今天才算明白过来——大爷抬抬胳膊!”
霍相贞在水中转了个身,把一条胳膊伸向了他,同时冷淡的低声说道:“屁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