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棠后退两步坐在沙发上,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话,沉默片刻后就嗫嚅着答道:“我尽量多活些年就是了……我又没有什么大病……”
金光耀低头想了想,思想却是又跳到了别处:“现在已经是九月末了——快到你的生日啦!”
虞幼棠还觉着自己方才被金光耀摆弄的很不舒服,不由自主的用手轻轻揉了下腹部:“是啊。”
金光耀忽然高兴起来:“给你办个生日会,也开出跳舞场来,我大请客,好不好?”
虞幼棠捂着肚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哑然失笑道:“我不老不小的,办什么生日会?你要是有这个心,咱们两个一起过就好了。”
金光耀挪到虞幼棠身边坐下来,头头是道的盘算笑道:“自从你家老爷子出事之后,就再没人给你热闹过!今年我们过个大大的生日——”他张开双臂、踌躇满志的比划了一下:“大大的——大大的生日!”
虞幼棠笑了起来:“金哥,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金光耀没要干什么,只是想竭尽所能的对虞幼棠好。虞幼棠总是活的很寂寞,现在外人终于是认识到他这一号了,那就正好抓住机会,也让他有机会大风光一场!
金光耀不务正业,翌日在虞幼棠的指使下痛骂了宋经理一顿后,就开始抽出时间去操办生日会。外人见金家大老板这么狗腿子似的为二老板献殷勤,很觉奇怪好笑;而又因这二位平日是一贯的如影随形,所以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士此刻就大放新闻,把金虞二人之间的关系传说的又暧昧又神秘。
金光耀居于高位,哪里知道下面的流言。忙碌几日之后,他将一切都打点齐备,只等虞幼棠的生日到来了!
第85章 烟花落幕
虞幼棠的生日,是十月初三。
金光耀提前为他在起士林订了一个四层的大奶油蛋糕,足有半人来高,这日中午运送过后来,金公馆诸人就围拢过来观看,皆啧啧称奇。
金光耀忙的团团乱转,此刻趁人不备,用手指在蛋糕底部偷偷蹭了一抹奶油送进嘴里,品尝之后他发现这蛋糕果然是表里如一,就放下心来,继续指派仆人前去楼下开辟出来的跳舞厅,让他们给地板再打一次蜡。
因为季节已入深秋,天气日渐凉了下来,所以虞幼棠的精神体格也随之显出了衰弱。他像只要冬眠的动物一样,懒洋洋的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金哥,不是我说,这生日会办在皇宫饭店里不也是一样的?那有多么省事?”
金光耀忙的兴冲冲的:“那怎么一样?家里多宽敞!”
虞幼棠知道他是一片好心,所以也就不再多说,只想宴后一片狼藉,非得花大工夫来收拾不可。
颇为舒适的喟叹一声,他回首这一年的时光,感觉这本命年的确是不好度过的——父亲没了,阮明志没了,染厂也没了,弟弟又在外面大大的丢人现眼了一场。
幸而如今已经是十月份,再过两个月,这本命年也就过去了。
虞幼棠略感畏缩的盘算着光阴,寒冷的时候他总是特别虚弱,只希望天下太平,可以让他在温暖地方瞌睡下去。
金光耀广发请帖,而凭借金家目前的实力,外人也都是相当的捧场。虞幼棠从下午起就不大得闲,虽然有金光耀亲自去做招待员,可他这小小的寿星也不好躲起来不见人,隔三差五的还是得在人前露上几面。后来他大剂量的服用了一次鸦片酊——终于是精神起来了。
精神起来的虞幼棠开始去帮助金光耀迎接宾客,而这时预订的一大车烟花也到了金宅后门,金光耀偷空拉扯着虞幼棠跑去看了,并且很兴奋的向对方解说道:“这个很漂亮,杜公使六十大寿的时候就使用过,到时候用掷弹筒把它射到天上去爆开,整个法租界都瞧得见!”
虞幼棠也笑了,伸手去摸那烟花弹:“是不是五颜六色,像花似的?”
“对!”
虞幼棠扭头看了金光耀一眼,同时笑道:“那我得看看!”
金光耀见他笑容天真,仿佛是对此很神往的样子,不禁心中一软,也望着他笑了起来。
金公馆宾客盈门,门口的往来在傍晚时分抵达了一个小高峰,门前整条街道都被汽车堵塞住了。金光耀一边让招待员安排客人入席,一边不住的抬腕看表,口中嘀咕道:“马荣生怎么还不到?盛国纲也没有来。”
虞幼棠问道:“不是给他们送了帖子?”
金光耀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怎么可能不送?”
虞幼棠想了想:“派人去街口瞧瞧,看看是不是马家汽车被堵着开不进来了?”
金家仆人去了街口,发现那里的确是乱套得很,不过壅塞难行的道路上并没有马家汽车。
虞幼棠摸不清头脑,又亲自往马家打去电话催请,结果接听人是马家大公子,只说马荣生身体不适,今日是去不得了,又表了一番歉意。
虞幼棠把礼节做足,也就不再去管马家;对于盛国纲,他则干脆是不闻不问。眼看开席时间已到,他对着金光耀一点头,而金光耀马上让仆人前去厨房传话,那佳肴随即就流水一般的被运入大厅之中。
客人有了好吃好喝,心情也随之快乐起来,金家那气氛喜庆的有如过大年一般。虞幼棠心中高兴,也破例喝了一些酒。金光耀旁观着他,只见他面色白里透红,眼睛闪闪发亮,瞧着是特别的好看。
“外边天黑了。”虞幼棠低声对金光耀道:“什么时候放烟花?”
金光耀知道他是好奇期盼,就笑答道:“再过半小时,等他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天也黑透了,咱们再去放烟花。”
虞幼棠没有食欲,安安静静的专心等待。而金光耀眼看席上觥筹交错,各桌皆有自己的热闹,就趁乱一拉扯虞幼棠,随后偷偷出席,掩人耳目的向楼上走去。虞幼棠见状,自然也是紧紧跟上。
金光耀回到卧室,先脱了西装上衣,然后坐在床上向后仰卧了过去。虞幼棠见他两条腿还拖在地上,便走过去坐上了他的大腿。
金光耀不言不语的坐起来,这回搂着虞幼棠一起躺了下去。
虞幼棠感觉有点眩晕,就微笑着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他发现金光耀那手果然是不安分了起来。
“这时候你还闹?”他含笑打开了对方的手:“只有半个小时了!”
金光耀翻身过来面对了他:“半小时,够我们用了。”
虞幼棠睁开眼睛望向金光耀,凝视片刻后就忍不住抬头吻了他嘴唇:“我不要,一会儿还要见人,我怕腿软。”
他把手摸向了金光耀的下身:“我来亲亲你。”
金光耀没想到他会这样主动,立刻受宠若惊的伸手去解腰带:“今天你怎么对我这样好?”
虞幼棠垂下眼帘一笑:“今天看你顺眼。”
因为随时预备着下楼待客,所以两人没敢玩的过分。金光耀倚靠墙壁站住了,将裤子向下退至大腿,而虞幼棠跪在一只棉垫子上,同时抬起一只手,拈住了对方胯间那垂软萎靡的器官。
用舌尖在那铃口处轻轻挑动了两下,虞幼棠将其一点一点的含入口中,微微的吮吸。金光耀低头一下一下抚摸着虞幼棠的头发,隐约的快感就从下腹部缓缓升了上来。
对于这种事来讲,三十分钟是一段很足够的时间了。虞幼棠很快就感觉自己的舌头酸痛,向后仰头吐出那根东西,他任凭对方性器热腾腾湿漉漉的抵在自己下巴上。
金光耀自己也用手捏弄了这根半软半硬的东西,随即将它掖回了裤子里。
弯腰托抱起虞幼棠,他发现对方依旧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态,然而却是在笑。
“笑什么?”他问。
虞幼棠摇头:“鸦片酊用的太多了,我现在真高兴。”
金光耀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傻子,时间到了,我们该下去了。”
因为得知金光耀预备了烟花,所以吃饱喝足的男女宾客们都很积极的来到了金公馆的宽敞院落内。发射烟花弹的掷弹筒被隐藏在暗处,虞幼棠和金光耀并肩站在廊柱前的台阶上,先是随着旁人笑语,后来忽然见到一颗流星划过夜幕,随即一声爆炸,那缤纷光芒就遍布了天空!
院内众人十分赞叹,而这一片烟花还没有熄灭,另一颗流星隐隐出现,立刻又爆出了漫天的流光溢彩。
烟花发射的速度渐渐加快起来,天地之间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奇妙世界。虞幼棠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痴迷仰望,不久之后他抬手掩口,又开始在混沌的火药气息中咳嗽起来。
金光耀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他并不在乎,盯着上空笑道:“没关系,有点儿呛,不过不严重。”然后他回头望向金光耀:“真漂亮!”
金光耀一指天上:“还有呢!”
虞幼棠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继续仰望,果然又是连见几颗流星快速上升。而在接下来那片密集的爆炸声中,他忽然听到了一声与众不同的清脆爆响。
他莫名其妙的扭头环顾,并没有见到异常;仰头眼看着夜空中一朵巨大牡丹缓缓隐于黑暗,他鬼使神差的忽然合身转过,面向了金光耀。
金光耀背倚廊柱,暗色西装的领口处,隐隐洇出了一朵红色血花。
他仍然站立着,目光滞重的凝视着虞幼棠,神情是木然中带出了些许惊讶。
虞幼棠面无表情的抬手抚上他的胸口,感受到了汹涌滚烫的血流。
鲜红浓血一瞬间就突破他雪白的指缝,很蜿蜒的滑过手背,流淌到了他的手腕袖口上。
“金哥?”他轻声唤道。
金光耀张了张嘴,却是没能发出声音,只从口鼻中漾出了一股子鲜血。
然后他就大睁着眼睛向旁一栽,一言不发的倒了下去!
最后一轮烟花升上天空,虞幼棠在周围众人的惊叫声中跪下抱起金光耀,而后声嘶力竭的向外大喊道:“来人!有刺客!关大门!”
随即他低下头,颤抖着声音再一次叫道:“金哥,金哥,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你挺住啊!”
金光耀委顿在虞幼棠的怀里,怔怔的直视着前方。子弹穿透了他的心脏,热血一股一股的灼烫着虞幼棠的手掌。
他的血流越来越热、越来越汹涌;他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
在漫天花火和惊骇混乱中,金光耀死在了虞幼棠的怀抱之中。
第86章 无枝可依
金公馆的大门被门房奋力关闭,院内宾客和院外的司机随从们一起惊惶起来,奋不顾身的互相乱挤;虞幼棠紧抱着金光耀,此刻回首一望,就见院内混混沌沌的弥漫着火药烟气,而门口那里已然堆积出了一座人山——在这种情形之下,还如何能去找到刺客?!
怀中搂着越来越冷的金光耀,他气息紊乱的低下头去试探了对方的鼻息,然后就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真的是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虞幼棠欲哭无泪的把金光耀紧紧抱住,刚要对那围拢过来的手下下命令,哪晓得楼内楼外的电灯忽然一起熄灭,金公馆立时成了一个黑暗的世界。
虞幼棠知道这是要不好了——金公馆大办生日会,进来的外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拖着金光耀那尸身奋力往楼内后退;混乱中外边响起了枪声,短暂清晰,显然并不是要进行大规模的屠戮。
一楼大门沉重合拢,仆人们用惯电灯,一时摸着黑四处碰壁,无论如何找不到蜡烛。虞幼棠倚在墙角席地而坐——在这个时候,他依旧紧抱着金光耀。
就仿佛金光耀仍然活着,是他全部的依靠。
混乱持续了片刻,零碎枪声停止了。
有工人接好了被剪断的电线,灯光重新亮了起来。金家保镖还不敢贸然开门,各自紧握手枪站在大厅内待命。
骤然到来的光明让虞幼棠回过了神。他背过手去,在西装后襟上蹭了蹭手上鲜血,然后掏出手帕为金光耀擦拭了脸上的血渍。
擦不净,到处都是血,手帕很快就被浸的鲜红湿透。虞幼棠从花火绚烂的世界跌落到了金光耀的血泊之中,他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简直像梦。
一场梦,梦醒之后他会发现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生日会,没有什么烟火,没有什么暗杀!在这一年的最后两个月中,他和金光耀继续平静的生活着,平静的度过这个即将到来的寒冬。
有人走到虞幼棠身边,蹲下来轻声说道:“二老板,全公馆的电话都打不出去了。”
虞幼棠鲜血淋漓的被埋葬在几千尺的寒冰下,看起来反倒是有种异常的气定神闲。他知道大厦倾颓是什么样子的——那从来都不是一个过程,而只是个瞬间后的结果!
“不要出门。”他轻声吩咐:“外面有人打冷枪,我们人少,等巡捕房过来。”
巡捕房不知为何,来的很慢。
到达街口之后巡捕们又花费大力气穿过汽车空隙,一路千辛万苦的才挤到了金公馆大门。这时院内宾客已经趋于癫狂,巡捕们大声呼喝、鸣枪示警,好容易才镇压下了这群惊恐万状的人们。
一名探长穿过人群走到楼门前方,一边表明身份一边咚咚敲响大门。片刻之后楼门缓缓打开,虞幼棠同几名保镖在明亮灯光的烘托下,神情平静的出现在了人前。
探长和金家一直是有点关系的,这时也知道对方这里是出了大事,不过江湖倾轧本是如此,他也看惯了。
但是一眼瞧见横躺在地毯上的金光耀时,探长还是大吃一惊,同时心中暗暗叫苦,知道法租界内这几股势力的平衡已被打破,接下来重新洗牌,怕是又要大乱一阵子了!
巡捕们并没有破案缉凶的本事,他们只是疏通了公馆门前的道路,驱散宾客,又将几具中枪而死的尸体搬抬运走。
楼内楼外到处都是鲜血,五色璀璨的吊花彩球也都被人扯脱在地践踏成泥。凌晨时分,金公馆开始洗地。
电话线被重新接起来了,铃声随之就接二连三的大作起来——在方才那场与外界隔绝的混乱中,金家在紫竹林的脚行、中原公司楼上的赌场、以及几间花会别墅,都被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