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顾理初从门口探进头来,眨着一双灰眼睛看沈静。沈静心里正是最不舒服的时候,所以也没有理会他。而顾理初这样望了一会儿后,见沈静不说话,便也怯生生的缩了脑袋,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六七点钟的时候,沈家的阿妈赶来上工。照例先做了饭菜后,接着就洗洗擦擦的拾掇屋子。顾理初坐在饭桌前,端了饭碗刚要吃,忽然想起今天沈静在家,便放了碗筷,静静的坐着等他下来。
沈静却是姗姗来迟。洗过澡后,他重新换了身干净衣裳,瞧着倒还精神利落,只是一双眼睛红的好像兔子。瞄了顾理初一眼后,他坐下来,低声说道:“这几天你一直一个人在家,闷了吧?”
顾理初犹豫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道:“陆先生……怎么不接我回去了?”
沈静垂了眼帘,用筷子夹起一撮热面条吹了吹,哧溜一声吞下去后方答道:“他出远门了。”
顾理初立时推开饭碗:“他去哪里了?他干什么去了?”
沈静抬头,微微的扫了他一眼,并没有显出愠怒的神情。只一边用筷子搅着面条,一边状似无意的答道:“去很远的地方,治病。”
顾理初听了这话,似乎还算信服,点了点头,又接着发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静随口答道:“两年。”
顾理初显出悻悻的模样来:“这么久……他怎么不告诉我。”
沈静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陆新民不喜欢让人知道他有精神病。所以别人如果问你他去哪里了,你就说不知道。记住了吗?”
顾理初立刻点头答应:“记住了!”
沈静低下头,继续吃那碗面条。吃完一碗,又盛一碗。心里想着:“吃了这顿,不知还有没有命等到下一顿。”
顾理初对于时间的长短,不是很有概念。
他直觉上认为两年是很长久的一段时间,不过到底长久到了什么程度,他却是不知道。所以听到陆新民要在两年之后回来时,他先是放了心,接着才忧郁起来。当然也不是很深重的忧郁,哀而不伤罢了。
吃完早饭,他大着胆子向沈静提出要求:“沈先生,你带我出去兜风好不好?”
沈静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重复了一遍:“兜风?”
顾理初坐到他身边,轻轻的摇着他的胳膊:“阿妈说现在的街上不论白天还是夜里,总有好多人,很热闹的。”
沈静睁开眼睛:“是,热闹极了。”
顾理初见他赞同自己的话,便继续学舌:“阿妈说日本人投降了,所以大家都很高兴。”
“是,高兴极了。”
顾理初本来还有话说的,可是看沈静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也失了兴趣。只扯了他的一只手晃来晃去:“走吧!沈先生,走吧!”
沈静叹了一口气,强忍了头晕,硬撑着站起来:“走个屁!跟我上楼睡觉去!”
顾理初没想到他忽然变了口风,便很失望,又不敢违抗,只好低着头,跟着沈静慢慢的走回卧室。
沈静倒是没有食言,下午最热的时候,他开车带着顾理初上了街。车中闷热的简直没法形容,顾理初出了满头满脸的汗,再不闹着要出门了,只哼哼唧唧的表示想回家。沈静见目的达到了,便把他先送了回去,自己又驱车前去陆公馆处窥视情况。
顾理初只被沈静送到了院门口,所以不得不独自顶着太阳往楼里走。偏巧这时邻家也回来人了,正是荣家父子。只见那父亲依旧是包装精美,雪白衬衫上几乎是既无皱褶也无折痕,一张脸被压下来的凉帽帽檐挡了大半。单手插在裤兜里,走起路来气度甚是潇洒,而且皮鞋和墨镜一齐反光,堪称是闪亮登场。而跟在一边的荣熙则被晒的满脸通红,紧赶慢赶的跟着他父亲。幸而那孟管家忽然从院外跑了进来,给这父子二人撑起了阳伞。
顾理初一见荣熙就打怵,虽是许久不曾接触过了,然而那印象根深蒂固,所以此刻他下意识的就往旁边躲了躲,好像怕荣熙会跳过栏杆过来欺负他似的。那荣熙人小鬼大,早也觑见了顾理初,却不动声色,一路只是随着他父亲向前走。待到他父亲进了楼了,他才又悄悄的回转出来,隔着栏杆叫道:“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理初不想理他,径直就要进门,不想那阿妈忽然迎出来拦住去路:“阿初少爷,你先在这台阶上歇一会儿,等我把客厅里的地毯刷干净了再进来!这儿阴阴凉凉的,我再去给你拿瓶凉汽水喝。好不好?”
顾理初听了这话,只得说好。而那阿妈抢时间干活,所以立刻又回去了。
荣熙把头从栏杆的空隙间整个儿的伸了过来:“哎!你怎么不理我?欠揍吗?”
顾理初向后退了几步:“你要是打我,我就让沈先生去找你爸爸!”
荣熙一听这话,顿时就勾起了旧恨。咬牙切齿的恐吓道:“沈先生有什么了不起!我听说他是大汉奸呢!以后一定要挨枪子儿的!到时候看谁给你撑腰——”
荣熙就只说到这里,因为那孟管家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忽然从后面窜出来,一手捂了他的嘴,一手拉了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就把他拖回了楼内。顾理初愣了一下,心想荣熙大概是又要挨揍了。
至于沈静是不是汉奸的事情,他则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首先,他并不懂得汉奸是个什么东西;其次,就算有人仔仔细细的向他讲解了,他也未必能听明白;第三,就算他听明白了,也不会产生什么感触。
这时阿妈把汽水拿出来递给了他,又拿了个草垫子放到台阶上让他坐下。顾理初见了汽水,就又把荣熙撇到脑后去了。然而他的屁股还没坐稳,汽水瓶口还未碰到嘴唇,那荣熙忽然又溜了出来,这回手里还抱了一只大花猫,隔着栏杆,他先是“喵”的叫了一声来勾引顾理初,见顾理初果然闻声转过头来了,他便又握了那猫的一只爪子招一招:“好不好玩?”
顾理初是最喜欢这些小动物的,又见那猫眯着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更觉着很有意思,不由自主的就起身走了过去:“小狗!”
荣熙没听清楚,仰着头问道:“什么?”
顾理初这回看了他一眼:“好胖的小狗。”
“你有病啊?这明明是只猫嘛!”
顾理初从小到大,不知为什么,一直分不清猫狗——或者说,他把所有四只爪子长了毛的动物都称为狗,顾理元对他百般教诲,硬是没能改正过来。此刻他听了荣熙的话,倒是很虚心的点点头,重复了一遍:“猫,好胖的小猫。”
荣熙看他对自己又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了。以他这样的一个小孩子,能收服一个成年男子,便觉得很得意:“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带着你玩儿!要不然你这么傻,谁会理你啊!”说着就把那大花猫从栏杆中间送了过来:“借你抱一抱!这是我爸爸养的,你可不能弄伤了它。”
顾理初高兴的伸手接了过来,那猫到了生人怀里,也不在乎,继续眯着眼睛瞌睡。顾理初摸了摸它的脊背,笑道:“这条狗好重啊!”
荣熙听了这话,忽然就爆脾气发作,尖叫了一声:“是猫!!!”
顾理初被他吓了一跳,心想这个荣熙来不来就发脾气,自己还是不要和他在一起玩儿了。便把猫从栏杆中送了回去:“给你吧,我不抱了。”
荣熙瞪着眼睛:“为什么?”
顾理初想了想,觉得不能同荣熙实话实说,想要扯谎呢,头脑有限,思来想去的只挤出一句话:“我现在又不喜欢狗了,我不抱了。”
荣熙拎着猫的后颈,很暴躁的一边说话一边甩那只猫:“你真是蠢死了……这是猫啊!”
他虽是个小孩子,可是因为发育的早,力气已经够大。那猫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如今被他这样没轻没重的甩来甩去,早喵喵喵的开始惨叫,身子也蜷起来,四个爪子乱抓。荣熙冷不防被它挠了一下,立刻就松了手,结果那猫被远远的甩向草丛中,落地时又尖叫了一声,翻身起来箭一样的窜进楼里去了。
荣熙这下子可恐慌起来:“糟了,我爸爸在一楼吃冰淇淋呢……这下坏了!”说着他东张西望了一圈,扭头跑了几步,又折回来,指着顾理初道:“你这扫把星!我一见了你就要挨我爸爸的打!哼,你给我等着吧!”说着三步并两步的向后院逃去了。
顾理初见荣熙慌张成那副样子,自己也不禁随之惶然,趁着荣熙的父亲尚未出门为猫复仇,他也转身跑回楼里——身子躲进大门内了,脑袋却又忍不住探出来,结果他果然看到荣熙的父亲大踏步走了出来,那大胖猫还跟着他的脚边,他走了两步,忽然回身,照着那猫就是一脚,踢的那猫像个皮球一样,腾空飞过好几米,然后结结实实的摔到了水泥地面上——自然只好再一次喵的惨叫了。
而这位摩登父亲踢走肥猫之后,仿佛是感觉步伐轻松了许多,兴致勃勃的就继续向后院走去了。
顾理初把头缩回来,心想这条狗好可怜啊!
沈静拿着一份报纸,心事重重的回了家。
晚报上刊登了陆公馆火灾的新闻,其中也提到了里面残留的三具尸体——已经被烧成了一小堆焦炭,所以不能认定身份。但大多都猜测这就是陆氏父子三人。至于死因,当然是畏罪自杀了。
有这个猜测就足够了,一个人,说他生,但是不见人;说他死,则有现成的尸体。那么时间一久,不管这证据是否充分,他自然也就算是死的了。
“他交待给我的事情,我都办完了。现在,我也该好好为自己做些打算了。”
沈静想到这里,忽然就有了计较。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他大喊了一声:“阿初!”
顾理初从楼上咚咚的跑下来:“沈先生,干什么啊?”
沈静对他很温和的笑了笑:“我带你去外面玩两天,怎么样?”
顾理初走到他身边坐下了:“外面?我不想去,太热啦!”
沈静抬手摸摸他的短发,然后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我们可以走的远一点儿……离开上海。”
顾理初立刻坐直了身体:“那是去哪儿?”
沈静对他笑了笑:“你别管!跟着我就是了!”
第42章
陆选仁登上飞机时,正是八月二十五日的凌晨。
这是一架非常破旧的MC运输机,为了节省燃料,里面的座位已被拆除。所有人都只好席地而坐。陆新民服药之后便一直处于昏沉状态,陆振华双手把他抱到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睡觉。
钱季琛坐在一边,抬手扶着自己的皮箱。偶尔瞥一眼身旁的钱子涵——他的大儿子。
他那个家里,孙男弟女加上姨太太们,足有个上百的人口。可他就只带出了这个儿子。没办法,其实哪个都舍不得的,真是没有办法。
飞机内一片轰鸣,这五个人,加上飞行员身边的东山敬,就这样沉默着坐在轰鸣之中。窗外的天光渐渐转明,陆新民忽然哼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微,搂着他的陆振华都没有留意,陆选仁却听到了,赶忙挪过去摸了摸陆新民的脸。陆振华腾出一只手伸进衣兜里,同时把嘴凑到陆选仁的耳边大声问道:“要吃药吗?”
陆选仁盯着陆新民,见他哼了那一声之后便再无动静,似乎并不是要醒转过来。便摆了摆手,然后重新坐了回去。
其实他们此一程的目的地乃是青岛,然而飞机已经盘旋到机场上空时,地面上忽然发来消息,说是盟军刚刚通知了日本:本日中午十二时后日本上空全面禁止飞行,若敢违反禁令,盟军飞机将对之进行拦截和打击。
东山敬听了,顿时方寸大乱,也不向身后这五人讲述事件详情,只待飞机一降落,便匆匆下机去给森田慎吾打长途电话。陆选仁等人被留在飞机里,身体疲倦、腹中饥饿。本拟着可以在青岛机场吃顿早餐的,如今见这情形,心里乱糟糟的莫名其妙,也无心再想饮食的事情了,只一起伸了脖子,聚精会神的等待东山敬归来。
机中几人固然感觉是不适的,然后下机后的东山敬也并不轻松。他从机场跑道一路飞跑到办公处,打完电话后一分钟不敢耽搁,扭头又是狂奔而归。回到飞机上时,他已经累的要伸出舌头来,气喘吁吁的通知道:“诸位,美国人对日本发布了禁飞令。森田将军命令我们直飞日本,必须要在十二点之前抵达!”
陆选仁听了这话,同钱季琛对视一眼,仿佛是要把心中的惶恐相互交流一番似的。
飞机随即再次起飞。机内众人都有些汗毛直竖的意思,因为晓得美国人躲在十二点之后,机枪大炮都预备好了,就对着自己等待开火呢!
如此提心吊胆的熬了一整上午,飞机果然在十一点四十七分时到达了日本本州上空。这时东山敬的心事卸去了一半,便又有心情回头解释道:“诸位,我们马上就要在岛阴县降落了。”
陆选仁愣了一下:“不是去京都吗?”
东山敬答道:“是这样,因为我们此行是极为机密的,而京都等地美军随时都可能进入,所以森田将军下令,让飞机改在岛阴县的米子市降落。不过诸位不要担心,这里离京都很近,我们可以乘坐汽车前去的。”
陆选仁尚未回答,飞行员忽然用日语大喊起来。原来下面这机场久经盟军轰炸,跑道早成了坑坑洼洼的一片,上面还散落着被炸飞机的残骸,无论如何是不适宜飞机降落的。东山敬刚刚松了一口气,如今听了这话,立刻又把心提了起来,通过舷窗向下望去,果然只见到了一片废墟似的所在。而后面那陆选仁同钱季琛二人,因为曾是在日本留过几年学的,颇通日语,早听懂了那飞行员的喊话,便也随着向窗外望去。
飞机既无法降落,又没有别的跑道可以替代,只得在机场上空一圈圈盘旋,偏偏这时燃料又尽了,油压表上红灯一个劲儿的闪烁,东山敬也没了主意,倒是飞行员还有些经验,索性狠了心进行迫降。结果飞机在那起伏不平的跑道上磕磕绊绊的溜出老远,最终脱离跑道,一头扎进了机场左近的松林里,受到了阻力,才算是勉勉强强的停了下来。此时机内的人都被颠的七荤八素,亏得飞机的窗门都是密封的,否则早像热锅里的炒豆子一般,直接蹦出去了!
飞行员惊出了一身冷汗,扭头再看这几名乘客,也都是面色苍白,五官扭曲。幸而无人受伤,也就算他是成功的完成了任务。
打开舱门,东山敬带着头跳出飞机,随后的几位也手脚并用的从机舱内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此时正是正午,机场上空无一人,唯有烈日当空,烤肉似的烤着下面这七个人。东山敬站在这片小松林里仰头四处瞅了瞅,只见这松林内的松树已被大半摧折,并不能用来遮阴,指着机翼下一块平整地方道:“请稍等片刻,在这里避避太阳吧,我马上就去找汽车来!”
陆选仁见他要走,其实是暗暗的有些不放心的,可是事已至此,身在人家的土地上,自然也就不能挑东捡西,只好和颜悦色的答道:“好的,辛苦你了。”
东山敬带着那飞行员就此离去。陆选仁和钱季琛年纪大了,陆振华又要顾着陆新民,只剩钱子涵一人算是年富力强毫无负担的,便自告奋勇的又爬回飞机内,将那几只大皮箱运了出来。陆选仁自己两个儿子,不好意思把这力气活全扔给钱子涵,便走过去扶了陆新民坐下,让陆振华过去帮忙。
钱季琛冷眼看他抱着陆新民,心想与其凭他带着这么个废人,不如把名额留下来,让自己再带一个伶俐的儿子出来。但这种事情,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也晓得,若单凭自己的面子,森田慎吾是不会同意动用军部飞机接他来日本避难的。
摸出身上带着的军用水壶,钱季琛拧开壶盖喝了一口,然后递给陆选仁:“小陆!”
双方若是相识的太久了,年轻时的称呼就不易改口。陆选仁十几二十岁时,钱季琛叫他小陆;陆选仁五十多岁了,还是被称为小陆。这个叫法,旁人听了都觉得好笑,陆选仁倒是无所谓,小陆就小陆,反正不管他老到什么地步,也总要比钱季琛小上几岁的。
接过水壶,陆选仁先试着给陆新民喂水,陆新民在飞机降落前又吃了药,现在虽没有睡,但是睁着一双眼睛只呆呆的望天,水壶送到唇边了,他也无动于衷。陆选仁轻声问道:“新民,你不渴吗?”
陆新民还是望天,一言不发。陆选仁没有办法,便自己喝了一口后递还给钱季琛。
钱季琛拧上水壶盖子,口中自语道:“那个东山怎么还不回来——你说,咱们接下来会被送去哪里?”
陆选仁一手摸着陆新民的短头发,表情平静的答道:“森田倒是答应过我,会让我去京都附近隐居。你不要担心,只要我还平安,你就一定没事的。”
钱季琛自嘲一笑:“我不过是个社会部长,应该还入不了蒋委员长他老人家的眼。大概就此没了,他们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来找。”
陆选仁瞥了他一眼:“老钱,我同你打赌,十天之内,你的通缉令就会发出来!十天之内,你信不信?”
钱季琛狐疑的想了想:“通缉令是会发的,但决不至于这样快。小陆,如果真是十天之内发出来了,我请你吃饭!”
这时站在机翼上的钱子涵忽然大喊起来:“有卡车开过来了!”
卡车里坐着的,正是东山敬。而那位飞行员也摇身变成了司机,抛下破飞机,改开破卡车。同来的还有米子市的市长。那卡车的后斗处虽是支了布篷的,然而天气这样热,那布篷之下的温度也是奇高。市长到了这个时候,便不得不让出驾驶室内的好位置,挪到后斗里去烫屁股。与他一起烫屁股的,还有陆振华和钱子涵。那钱子涵略大几岁年纪,是个懂事的,虽然从军事委员会秘书长骤然落到这种境地,但并不抱怨什么,而且竖着耳朵,比往日还要警觉许多。而陆振华做了着许多体力劳动,又没有吃到早饭,便有些蔫头耷脑的,坐在那里委顿成了一堆。
这卡车在被轰炸过的柏油路上蹦蹦跳跳的走了许久,才在下午两点时到达了市政府。市长跳下车,又要想法子去给这几位落魄的中国大员们弄点饭吃——然而哪儿又有饭吃呢?年轻男人都打仗去了,留下来的老弱妇孺们都穷的要吃草。即便是市长,家中也只有一点点大米了……
市长在东山敬的逼迫下,无奈何,只好把自家所有的米都奉献出来做了饭团子,又弄了点咸萝卜条用碟子盛了,干干净净的摆在了饭桌上请远客享用。远客们饿了大半天,如今见了这等饭食,先是一惊,然后便伸出手来,一言不发的抓起饭团子向口中塞去。
陆振华和钱子涵正值壮年,自然饭量大些,饿的狠了,也就不择食。而陆选仁同钱季琛吃了几口,觉着实在是不堪入口,便擦手停下来。陆选仁扭头用日语问那市长:“能不能给我弄一点牛奶来?一小杯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