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数的心烦意乱,终于决定放弃。起身钻进立柜中,他把日历又塞回大衣口袋。又伸手摸了摸大衣的另一个口袋,相框的冰凉触感让他放了心。
重新躺回床上,他用枕头盖了脸,先是叹了口气,随即低声自语道:“陆先生,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凌霄出现时,沈静正在排队打热水。
这城南看守所启用一月有余,各方面的管理业已走上正轨。每天的起居时间,也都有规定。通常都是早上七点起床,八点早饭,然后便各自回房,几个人围在一张破桌子旁,在看守所发下来的粗黄稿纸上写交待材料。材料的性质介于回忆录和悔过书之间,主要内容就是要列举自己的罪行。众人写的都很小心,既要承认自己犯过错,表示深切忏悔;又不能承认自己犯过大错,免得授人以柄,到时一朝宣判,再挨了枪子儿。
因为要一边写一边忖度,统一发下来的钢笔头又质量低劣,写着写着就要漏墨水污掉一整张纸,导致众人这回忆录兼悔过书的创作进度都非常之慢。幸而现在各方面的情形已经趋于缓和,官员们既不必再火烧火燎的熬审逼供;囚徒们也不必再要死要活的准备后事。所以对有些文化人来讲,写交待材料竟成了一桩打发时间的消遣。
上午的时间,就全花在写字上了。十二点钟准时开午饭。至于下午两点到四点间的这个两个小时,则成了放风时间。
看守所内的犯人太多,而所内只有一处大院,所以要按照监室号码分成几队,轮流出来放风。如此算起来,每个人在一天内,也就只有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出来见见太阳。对于失去自由、久居监室的人来讲,这半个小时就显得弥足珍贵了,无论如何不能错过。而每次放风的后十分钟,众人会在水房前排起队伍,人人都拿着个大茶缸子,打回去的热水就足够晚上和翌日早饭前的饮用了。
今日天气非常之好,又晴又暖的,简直不像深秋季节。凌霄脱了制服上衣,换了件自带的薄绸褂子,身上凉快舒服了,他便口中叼着根烟卷,腋下夹着个簿子,步伐轻快的下楼进院,准备去找沈静的麻烦——沈静写的那玩意儿实在是太差了,不但错别字连篇,而且语法上也全然不通,甚至还偶尔要把两个字写作一团。瞧着满满登登一大篇子,读起来却完全不知所云。戴局长那边一直等着他这份交代材料呢,可是凌霄自己琢磨着,无论如何不能把簿子里夹着的那几张乱糟糟的稿纸送上去,否则戴局长一时看的眼忙心乱,很有可能先把自己臭骂一顿。
走在满院的阳光里,他惬意的眯起眼睛,然后就在队伍旁边发现了沈静。
沈静一手握了那大茶缸子的把儿,一手在茶缸沿儿上扶着,低了头正慢慢的向楼内走去。眼看就要进楼了,他忽然毫无预兆的就向前扑了过去,只听“嘡啷”一声,茶缸子磕在水泥地上,里面的热水泼了一地。而沈静却并没有呻吟叫痛,只以手撑地,费力的站了起来,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帕,一面擦着茶缸子的边沿,一面转身往队伍里走,看来是要重新排队接热水。这时凌霄就听见旁边有人感叹:“小沈现在可怜喽……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废人了”
然而随即又有人接上话茬儿:“这个时候就谁也别可怜谁了。说起来银行里的钱都被冻结了,我都不晓得我老婆在家里拿什么养小孩呢!”
凌霄听了这二人的对话,又认出抱怨自己养不起小孩的那位乃是先前工业部的一位次长,便心有所感,但这感想,乃是带着快意的成分,而并非怜悯。
嘴里的烟卷已经燃的要烧嘴,他呸的吐掉那个烟头,眼见马上又要排到沈静接水了,便扯了嗓子大喊到:“沈静!”
沈静认得凌霄的声音,所以赶忙站到一边,然后觅声望过来。
凌霄摇摇晃晃的走到他面前:“过来!”
沈静拎着那个空茶缸,随着凌霄回到了自己的单人牢房里。
凌霄大喇喇的先在床上坐了,然后从腋下抽出那个硬壳簿子打开,从里面拣出几张稿纸扔在地上:“我说,你写的这叫什么东西?”
沈静靠边站了,他猜着那大概就是自己所写的材料——然而又不大确定,因为看不清楚。
凌霄见他站着不动,便跺了下脚:“别装傻!捡起来自己瞧瞧,那是不是人写的?”
沈静无奈,只好走到凌霄面前蹲下来,一张张的去拾那纸。纸张最轻,一扔之下便飘了一地,他眼睛又看不清楚,只好满地摸索着,影影绰绰的见了白色就伸手去捡。结果最后竟摸到了凌霄的白色皮鞋上。凌霄一抬脚,“哎”的叫了一声:“干什么?”
沈静赶忙缩回手,喃喃的道歉:“凌所长,对不起。”然后他一面整理手中的稿纸,一面站了起来。
凌霄从烟盒中又拿出一根烟来,先不急着点燃,只用它指了沈静:“把材料写成这个样子,我看你是故意捣乱吧?”
沈静苦笑着低下头:“不不不,那我怎么敢。我实在是水平有限,而且眼睛不好,看不清楚。所以……今后一定注意,一定好好写。”
凌霄晓得这沈静是看守所内有名的脾气好,就因为他这好脾气,再加上可怜巴巴的模样,搞得许多警卫都对他起了恻隐之心。由此可见这人实在是虚伪狡猾到了一定水平了。而自己作为看守所的所长,火眼金睛的,什么奸诈货色没有见过?自然不能任由这么个汉奸在自己眼皮底下骗人——但是,他这个骗法儿,不图钱财不图升官,又是很难被揭穿的。
凌霄忽然就烦恼起来了。打开簿子,他从中又抽出了一张纸。
这回他起身走到沈静面前,把那张纸直接抽到了对方的脸上:“这是你的什么申请书,我看过了。我要告诉你,这里是看守所,不是疗养院!不能给你提供什么维他命片鱼肝油!”
沈静的脸上猝不及防的挨了这么一下子,不由得就蹙眉闭眼的扭头躲了躲,然后后退一步,陪笑解释道:“凌所长,我不是要看守所为我免费提供,我可以付钱的。”
凌霄冷笑一声:“你付钱?你们这些人的资产都被冻结了,你拿什么付?”
沈静晓得自己刚才那句话多余了,便摇了摇头,好声好气的回答道:“您说的是,这个申请书我收回。”
凌霄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你,你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作废!现在就重新写——从上周开始到昨天,一共是三份,明天中午给我交上来!”
沈静很为难的垂下眼帘,脸上还笑着:“我……凌所长,时间太仓促了,我恐怕……”
“恐怕个屁!戴局长现在还等着看你这份呢!他妈的陆选仁死无对证,好些事情就寻不出头绪来了!”
沈静脸上的微笑忽然一僵,随即抬眼望了凌霄:“你说什么?”
凌霄做恍然大悟状:“哦……我忘记你现在和外面消息不通了。是这样的,你那个老相好陆选仁,听说政府要把他从日本引渡回来,便吓得畏罪自杀了!”
沈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凌所长,您别骗我……陆先生他……他真的……”
凌霄听他吞吞吐吐的,便不耐烦的一挥手:“这老狐狸和他儿子吃了氰化钾,一起见阎王了!政府已经派人去日本验过尸体,没错的!怎么?你还要给他哭一个?”
沈静觉着眼前的光线一层层的暗了下来,闭上眼睛,再睁开,依旧如此。
陆先生死了!
从遇见陆选仁始,至陆选仁去世止。这十多年里他仿佛是做了一场很漫长很真实的黄粱美梦。如今一朝梦醒,他发现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小乞丐,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如今的自己更缺少了健康和自由。
这大概就是经历美梦的代价了。
他又闭上了眼睛,一颗心越来越沉,沉到跳不动。他又想:“陆先生怎么会死呢?陆先生也会死吗?”
他拼命的摇了摇头,思维开始混乱起来:
“是我害死他的,如果我不说,没有人能找得到他。我把陆先生给害死了……他真的死了!他是和谁一起死的?他的儿子?那一定是陆新民了……陆新民终于死了。陆先生,我对不起你,我害死了你,先前还想害你的儿子……都是我不好……”
沈静用力的吸了口气,他晓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委顿下去,直到最终变成一堆烂泥瘫在地上。然后无论是谁,都能过来在自己头上踩上两脚,把自己踹成他们想要的形状。他太了解这样的生活了,了解到只要稍一想象、便要心悸的程度。
他回身扶住了墙壁,试图硬撑着站稳:“陆先生……被葬在哪里了?”
凌霄一皱眉:“就地埋了!”
沈静终于撑不住了,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身体摔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他含糊的低声自语道:“阿初,我的陆先生死了;你的陆先生……也死了。”
对于陆选仁的死,沈静当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不是他铁石心肠,是他实在哭不出来。
没有眼泪,甚至连悲伤都是模糊的,好像陆选仁的死讯并非真实。
他坐在牢房里,呆呆的望着窗外——什么也看不清,只晓得晚霞漫天了、只晓得天光暗淡了、只晓得夜幕降临了。仅此而已。
他在心中一直想着的,是顾理初:
“不知道阿初现在怎么样了。希望顾理元是已经回来了……这下子他们两个兄弟团聚,全都称心如意了。阿初那个没脑子的,有奶就是娘,何况这回又是亲哥哥,肯定马上就把我抛到脑后去了……只有我最傻,还想着什么一辈子半辈子的,打算的头头是道,结果有个屁用?”
想到这里,他忽然自我否定的摇了摇头:
“用处虽然没有,不过当时打算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真的很高兴。”
回忆起当初那些快乐时光,他忍不住微笑起来。其实那些快乐都不纯粹,因为有个陆新民横在前方,要他时时刻刻的提防。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巍峨的陆公馆已经变成一堆废墟;陆先生同陆新民已经死去;他被抓进看守所;阿初也已经不再属于他。
他所处的小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迁,此时再回首往事,反倒有了释然的感觉。
晚上九点钟,看守所内熄了电灯。全体囚徒们一起钻进被窝里睡大觉。
凌晨三点钟,沈静忽然从梦中惊醒,然后他把头缩进被子里,在窒息的黑暗中哽咽着痛哭起来。
翌日八点半钟,沈静红肿着眼睛坐在桌前写交待材料。他写的很小心,头低下去,鼻尖几乎要触到纸面。右手写完一个字,他就用左手把这个字按住,以免又写的重叠了。
下午一点钟,凌霄过来检查了他的作品——依然是不能令人满意。作为惩罚,凌霄把那几张稿纸撕了个粉碎撒在地上,然后让沈静跪在地上,把纸片一点一点的捡起来。
第51章
陈柏生到达城南看守所时,正是中午时分。
凌霄被迫放下饭碗前去迎接他。其实按官阶,他未必就比陈柏生低了,而且又不是一个系统的,两不相干,实在没有讨好他的必要。不过陈柏生现在在戴局长那里也算是个红人,春风得意的,年纪又不大,事业上也很有成绩,堪称前途不可限量。为了将来打算,他不得不小心恭维着。
陈柏生一身便装,头发整齐,脸面白净,金丝眼镜在阳光下不住的反光。说起话来也是斯斯文文的,温和的几乎到了温柔的程度。凌霄总觉得他这模样实在不像个特工人员,倒有几分教书先生的气度。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一个特务看起来非常的像特务的话,那这个特务在事业上大概永生都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二人先前在重庆也曾共事过一段时间,交情虽不深,然而相互见了面,倒也有说有笑,可以算作酒肉朋友一类。此刻陈柏生一下汽车,凌霄便满面春风的迎过去,抓住他的手用力摇撼:“哈,老陈,我们总算是又见面啦!”
他这个人嗓门大力气也大,陈柏生书生似的一个人,被他这种粗犷的握手方式晃的浑身乱颤,只好去拍了他的肩膀,顺势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老凌,一年多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嘛!”
两人一路寒暄着向办公楼中走去,凌霄先把他让到自己的办公室内坐了,然后奉上烟茶,一个劲儿的只是高声谈笑,声震屋瓦。对于陈柏生的来意,却是一个字也不问。陈柏生点了一根烟叼在嘴上,很有耐心的微笑着倾听。直到把那根烟抽完了,他才按熄烟头,自动开口道:“老凌,我来这里,是要见一个犯人。”
凌霄眼珠一转,大概就猜到了七八分,脸上却不动声色:“见犯人?唉呀……戴局长说过——”
陈柏生打断了他的话:“我晓得,这里的犯人身份特殊,是不允许同外人会面的。不过我这里有戴局长的手令。”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糊成的小信封递给凌霄:“戴局长特批我可以见他。”
凌霄接过信封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张小纸条来展平看了,然后抬头笑道:“既然戴局长同意,那就没有问题了。但是不知道你要见的是哪一位……”
陈柏生抬手扶了扶眼镜,镜框边缘流光一闪:“我要见的那个人,名叫沈静。”
凌霄听了,心想自己的揣测果然变为现实。怪不得那沈静先前闹着要见老陈,看来其中果然是有些缘故的。只是当时沈静说的不明不白,只说救过我们的人——莫非救的就是老陈了?
虽然心中暗暗盘算着,凌霄脸上却并不显出疑惑好奇来,只若无其事的站起来:“那人我知道。走,我带你去会客室。”
陈柏生摆摆手,和声细语的笑道:“那倒不必,我去他的牢房里见他好了。看守所内的会客室我晓得,两个人中间隔了老远,不大方便说话的。”
凌霄无法,只好遂了他的心意,把他带去了沈静所在的单人牢房。
此时正是十二点出头,走廊里就见警卫们两人一组拉着个大推车,车内是几个铁桶,里面装着糙米饭和几样素菜。牢房门也都被打开了,各室内的犯人们端着大饭碗在门口排成一队,正等着从警卫那里得到一份饭菜作午餐。见凌霄来了,警卫们纷纷退向走廊两边让路,而门口的犯人们却面无表情。
陈柏生一路走一路用眼睛瞥着推车内的饭食,觉着这看守所内的待遇还算不错。走到走廊尽头拐弯,旁边两趟就都是单人牢房了。里面关押着的人,不是地位较高,就是身份重要。要说各方面的待遇,似乎也比普通犯人要好,可见这特权阶级是哪里都存在的。停在一扇门前,凌霄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码,然后扭头对陈柏生介绍道:“沈静就在这儿了。”
后面的警卫提着一串钥匙过来开了房门。陈柏生站在门口,首先就见到了靠墙的床上坐着一个人,听见动静了,那人条件反射似的骤然就站了起来,然后训练有素的垂手低头。陈柏生见状,晓得这是被人收拾的狠了,所以老实规矩的可怜。
他扭头对凌霄点头一笑:“老凌,我有点话要单独同他讲。”
凌霄立刻点头:“好,然后你不要走,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好好聊一聊。”
关上房门,陈柏生走到沈静的面前,轻声唤道:“沈先生?”
沈静愣了一下,晓得面前这位必定不是看守所内的人了。但是自己现在在上海,相熟的朋友们无一例外都成了汉奸,除了顾理初之外又没有其他的亲友,哪里会有人来探望自己呢?
他抬起头,眼前一片迷蒙。
而在他满心疑惑的沉默之时,陈柏生也在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说起来陈柏生只见过沈静一次,当然那过程较为漫长,二人在一起直耗了足有一天一夜之久。其间谈笑风生,相处的倒也愉快。就因为这个,他总觉得是沈静救了自己的命,而要把陆选仁起的作用忘在脑后。在他的印象中,这沈静是个孱弱而苍白的青年,虽然瞎了一只眼睛,不过相貌干净,穿戴利落,倒把他周身那种病态给冲淡了一些。
可是此刻再看,他先前仅有的那点好处已经全然消失,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病夫样子。不但右眼黯淡无神,左眼也是目光散乱。虽然是直视着自己的,但显然是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总的来说,这人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废了。
抬手在沈静眼前晃了晃,陈柏生又一次开口问道:“沈先生,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沈静还是没听出眼前这人是谁,又不好凑到人家脸上去看个仔细,所以只好怯怯的微笑答道:“对不起,我一只眼睛是瞎的,另一只……也快了。”
陈柏生听了,便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走上前去道:“沈先生,我是陈柏生。你救过我一命的。”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便被沈静一把抓住了:“陈先生?你从南京回来了?”
陈柏生望着沈静那张青白面孔上的急切表情,便拍了拍他的手道:“上周回来的。我知道我是回来晚了,想必你在这里一定吃了许多苦头。真是非常的抱歉。”
沈静紧紧的揪着陈柏生的袖子,简直有些激动的语无伦次:“不、不……你回来就好。陈先生,你救救我,救救我……”说着他的身体竟开始颤抖起来。
陈柏生没想到他在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又想这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虽然是个汉奸,做过许多孽的,不过如今落到了这般田地,也就很令人唏嘘了。思及至此,他便扶了沈静在床上坐下了,然后把桌前的椅子搬到床边自己也坐下,态度很诚恳的低声说道:“沈先生,实不相瞒,现在若说是把你直接释放,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可以尽可能的改善你的生活条件。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全部提出来。”
沈静极力镇定了情绪——他的要求就多了,真要是全部提出来,恐怕也不大合适。飞快的思考了一下,他开口道:“陈先生,我可不可以申请保外就医?”
陈柏生想了想,随即摇头:“保外就医只有在审判之后才能申请。现在恐怕是不行的。”
沈静当即退步:“那可不可以给我找个医生来看看,我在进看守所后不久就受了电刑,现在身体真的是……我曾还经向所方申请过,希望可以买一点药进来,但是也被驳回了。”
陈柏生万没想到他会受到如此残酷的刑罚,那恻隐之心便不由得又重了几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你一会儿把需要的药品拟个单子,到时我派人给你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