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相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他,问:“露生,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露生不甚自然地直起身,抬手去揉眼睛,“红了?刚才你那一拳打得太狠,把我打哭了。”
龙相摇了摇头,“你不是要哭,你是——你是不是生气了?”
露生笑了一下,“没有,我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龙相转向前方,恢复了东倒西歪的坐姿,“我还以为你是气红了眼。”
“我要是生气了,还会亲你一口?”
“你亲我?我还以为你是要咬我。”
露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都感觉自己过分慈祥,“傻话,我什么时候咬过人?”
龙相这唯我独尊惯了的人物,此刻也觉出了不对劲。回头又看了看露生,他见露生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笑眯眯地红着眼睛,看着不可亲,反倒是挺可怕。
第十一章:以心印心
露生在发现了龙相的新用途之后,忽然感觉天地都宽阔了。
他平时从来不提“满树才”三个字,可这三个字铁石一样地烙在他心里,让他在梦里都不敢面对父亲和妹妹。因为身为白家的长子,他始终没能为他们报仇雪恨。日复一日地在龙家消磨着光阴,他越长越大,越长越高,可是距离手刃仇人的时刻,却也像是越来越远。
越是远,三个字越是沉重,隔三差五地猛坠他一下,不许他做完任何一个美梦。但是现在好了,现在他有办法了。他自己没有飞檐走壁的本领,没有千军万马的资本,但是他有龙相。龙相有一千一万的毛病,甚至龙相此刻的所作所为在他眼中依然很像发神经、瞎胡闹,可现实让他不能不服。无论龙相有的是谋略还是运气,反正他的确是赢了。不但是赢,而且是大赢特赢。
二十岁,没正经读过书,写出来的字永远是缺胳膊少腿;没有战争经验,没有大靠山,没有智囊团指教,才半年的工夫,他镇住了十几名大小军头,攥住了一段很重要的铁路线,至于土地税收,则是更不在话下。金钱先前是怎样流入他父亲手中的,如今便怎样流入他的手中。
诚然,他还稚嫩,他的位子还不稳,可他的名声已然远播出去了。他父亲养龙似的秘密养了他十几年,许多人对他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甚至连名都未闻,只知道龙镇守使有个儿子。所以他此刻是横空出世,一声序曲都没有,直接便是挟风雷而来!
有人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消息,开始偷偷观察他的脑袋。在头发剪得太短或者是没梳整齐的时候,他头顶左右会隐隐显出两个尖棱。这本来并不丑怪,甚至不仔细瞧的话,简直看不出来;但是大家仔细瞧了,不但瞧,还要琢磨,琢磨到了最后,众人看他便是头角峥嵘,绝非凡相。这话传到徐参谋长耳朵里,徐参谋长微笑着不置可否,同时暗封了自己是开国元勋兼摄政王。即便当不成元勋,那么参谋长的位子至少是稳当的。他不但不必解甲归田去养老,甚至还有机会老树发新芽,再发达一场。
徐参谋长和龙镇守使做了一生的挚友,龙家的底细,他也知道一部分。龙相什么时候发疯,他不管,也管不了。他只知道龙镇守使年轻的时候是极端的聪明英武,而龙相类似其父,自己早早地栽培栽培他,想必能够重演历史,再跟着姓龙的往高处走一走。
徐参谋长年纪大了,让他单枪匹马地打天下,他打不动了。辅佐幼主倒是他的长项,他认为自己悠着点干,还有余力再干十年。十年的光阴,不捞它几十、上百万的现大洋,他老人家就是乌龟养的!
众人各有心思,然而统一的都很愉快,都觉着自己前途光明。露生对待龙相和颜悦色了许多,见了丫丫,更是忍不住地总想微笑。丫丫也看出来了,在没人的时候问他:“大哥哥,你有喜事啦?”
她这话是明知故问,露生和她朝夕相处,他有没有喜事,她最清楚。而露生高高大大地站在她面前,没回答,只将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来,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指头。
丫丫平素挨了龙相一拳或者一脚,都一声不吭地能忍;如今受了轻轻的一个脑瓜镚儿,却是立刻闭了眼睛向后一躲。躲过之后又睁了眼睛,她和露生很近地对视了。露生的眼中有温暖的笑意,左眼角下方点着一颗小小的痣,眼珠是褐色的,小痣也是褐色的。她看在眼里,忽然觉得他是这么好看,简直让她想抬起手,真切地摸一摸他的脸。
强行把两只手藏到身后,丫丫低下头,换了话题又问:“你今天不跟少爷出去呀?”
露生笑道:“他让我给他当秘书,可是他平时根本用不着秘书,起码今天用不着。”
丫丫说道:“当秘书好,坐在屋子里写写字就行,不用出去受那些风吹日晒。真打仗了,也不用跑战场。”
露生笑而不语——他起初也曾想向龙相要个有实权的官职。龙相如今依然在疯狂地招兵,有了兵,自然就要有长官。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那是一条慢路子。他不是官迷心窍的人,要权力也无非是想报仇。可是除非造反,否则他的权力再大也大不过龙相和徐参谋长。况且他根本没有练兵的经验,想凭着本领往上走,兴许走个十年八年,也还是不见升腾。
与其如此,不如直接抓住龙相。
露生想得很细致、很清楚,想归想,但绝对不与人言。
直到这天下午,露生找到了和龙相独处的机会。
龙相现在有点来无影去无踪的意思。走的时候也许告诉露生,也许不告诉露生,没个准。今天他难得没出门,大中午的吃饱了,躺在床上好睡了一场。
露生进了龙相的卧室,迎面见龙相似醒非醒地半睁着眼睛。毯子被他踢到了地上,右腿单薄的绸裤向上卷到膝盖,露出了一截子很白的小腿。黑眼珠滞涩地转向露生,他嘴唇不动,从鼻子里哼唧出了声音,“丫丫呢?”
露生弯腰拎起毯子抖了抖,然后往床上一扔,“吃完饭就没瞧见她,八成也是睡觉去了。你又找她干什么?”
龙相像是睡酥软了,胳膊都成了没骨头的皮条,晃晃悠悠地将两只手甩向了露生。露生接住他一只手看了看,立刻会了意——指甲长了,快要长成爪子了,需要丫丫给他修剪收拾一番了。
这活本是黄妈的差事,但是后来黄妈日益老眼昏花,不敢再对着少爷的手指头轻易下剪刀,所以这差事转给了丫丫。丫丫能干的,露生自然也能干。翻出剪刀拉过椅子,露生往床前一坐,低下头开始给他剪指甲。
“不讲卫生。”露生一边剪,一边低声地教训他,“非得长成鸟爪子了,才想起来找丫丫?再说你自己那手是干什么的?枪会用,笔会用,剪刀就不会用了?”
龙相侧卧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两只赤脚互相蹭了蹭,一动之下,把毯子又踢到了床下。
露生习惯性地呵斥了他一声,起身弯腰再次捡起了毯子,这回把毯子扔到了深深的床里。坐回原位拉起龙相另一只手,他低了头继续干活,而龙相仰面朝天地翻了个身,百无聊赖地抬手看了看指甲。
指甲薄而硬,新剪过之后尤其锋利得像是刀片。龙相凝神盯着自己的指甲,心里也知道它锋利,可是到底有多锋利,那就不知道了。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欠身面对露生,照着露生的脖子就挠了一把。挠过一把之后感觉不够狠,没有发挥出这指甲真实的杀伤力,于是他上下找了找,没在露生身上找到大片裸露在外的皮肤,便掀起露生的衬衫,在那肋下结结实实地又挠了一把。
这一下子挠过瘾了,他掀开露生的衬衫,看那肋下的四道抓痕由白转红,又从红中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由此可见,他这爪子的确是厉害,足能和野猫媲美。
他想别人一定没有这样厉害的指甲,心里就觉得很有趣,为了和露生分享这点有趣,他用指头用力蹭下了一抹鲜血,然后把染了淡淡血色的手指一直送到了露生面前,“看!”
说完这一声“看”,他倒在床上笑了起来,笑得左翻右滚。露生不恼,自顾自地起身把剪刀放回了抽屉里,然后坐回床边,静等着龙相笑够。龙相的情绪时常是失控的,与其如此,不如顺其自然,横竖露生此刻不着急。
待到龙相气喘吁吁地不笑了,露生这才开了口,“哎,我问你,我对你好不好?”
龙相笑出了眼泪,此刻看人便是泪眼婆娑。对着露生眨下一滴泪珠子,他莫名其妙地答道:“好,当然好。”
露生伸手一抹他的眼泪,“那我求你为我办一件事。”
龙相一点头,“说,什么事?”
露生正色答道:“你是不是想打天下,一直打进北京城里去?”
“是。”
“那你半路上会遇到一个叫作满树才的人。”
“这还用你说?”
“满树才是我的仇人。”
“我知道。”
“你答应我,和他开战,把他打败,杀了他。”
龙相不假思索地又一点头,“行。”
他回答得太痛快了,痛快得简直失了庄重和诚意。露生直视着他的眼睛,加重语气又道:“龙相,这对我来讲,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别答应得这样快,想一想,想一想再回答我。”
龙相坐起身,扳着脚丫子盘起了腿,“不用想,我答应了。别说这个什么满树才,就是将来又有别人欺负你了,你来告诉我,我一样宰了他给你出气。”
露生一推他的肩膀,让他转身面对自己,“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龙相抬眼正视他,满头短发睡乱了,以那两枚龙角为中心,兵分两路地支出了两撮毛,乍一看像是长了猫耳朵,“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
露生垂下眼帘,浅浅地笑了一下。他不惊喜,因为知道自己在龙相心中应该具有这样的分量。然而还是很安慰,像是父亲面对儿子,不求父随子贵,只要儿子肯讲一句有良心的好话,父亲就能心满意足。龙相这个小畜生,自己给他剪指甲,结果他挠出自己的血。别说自己,即便是他的亲爹死了,也没见他私底下多掉一滴眼泪。这么个冷血暴戾的人,能知道“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露生觉得这就够了,自己别无所求了。
“一会儿还出不出门了?”他问龙相。
龙相向后一仰,躺回了床上,“出去,不用你跟着,你在家待着吧。”
露生看他像是又要睡,便打算离去。可在他要起未起之时,龙相忽然开口,“我该结婚了。”
此言一出,房内瞬时一片寂静。露生盯着龙相,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开口问道:“结婚?”
然后他下意识地不问人选,只说:“不行,龙叔叔去年刚没,纵是现在不讲守孝三年那些老规矩了,可一年总是要守的。结婚的话,过了秋天再提还差不多。”
龙相懒洋洋地答道:“我不管那些。反正都是一家的人,也没什么可准备的,说办就办了。”
露生一眼不眨地望着他,预感到了不妙,“你想娶谁?”
“丫丫呗!还能有谁?你是个男的,我总不会娶你吧?”
露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不行。丫丫虽然是个丫头的身份,可从小和咱们一起长大,和妹妹是一样的。就凭这一点,你也不能让她给你当小老婆。”
龙相惊讶地扭脸看向他,“我没说让丫丫做小呀。”
“不做小?你是说——”
龙相又坐了起来,伸了腿要下床,“明媒正娶,当少奶奶。”
露生起身攥住他的脚踝向上一搡,把他掀回了床上,“你——你发什么疯?你俩不般配!”
龙相一个鲤鱼打挺重新坐直了身体,做了个愕然的表情,“为什么?哪里不般配?年纪?我只比她大了两岁,大两岁还叫大?相貌?你不是说咱们三个人里,顶数我最漂亮吗?家世?我是少爷,她是丫头,嫁我算她走了鸿运,她绝不应该委屈。还有什么?”他向上一仰脸,翻着白眼苦思冥想了片刻,随即一拍巴掌,继续说道:“噢,对了,感情!感情也没什么可说的,难道你们不喜欢我?”
露生是个理智的人,当然不敢说出“不喜欢”三个字。况且用“不喜欢”三个字来形容他和丫丫对龙相的感情,也着实是不甚准确。与其说是不喜欢,莫不如说是对他有些生畏,但为了安全起见,“生畏”二字,他也不打算说。
心思飞快地转动着,露生又开了口。这一回他的语速很慢,是字斟句酌,边想边说,“龙相,你听我说,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并不是可以由着性子随便来的。我有时候给你读一些杂志上的爱情故事,那上面的男女一旦发生了感情,便要想方设法地结合,听着很美好,但故事是故事,生活是生活,并不是一回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做文章一样,暗暗地另起了一段,“特别是,你和寻常的青年还不一样。寻常的青年,找个情投意合的伴侣,也就足矣;可你是有大志向的人,你若是娶妻,那单是情投意合还不够,还应当有其它的——其它的——”
露生打了结巴,因为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措辞才好。片刻的犹豫之后,他索性换了直截了当的说法,“龙相,我觉得你若要娶妻,就该娶一位某将军或者某总长家里的小姐。联姻的意思你懂不懂?就是你结一次婚,不止是要娶一个女子回来,还要和这女子的家庭结成同盟,她的家庭要能够帮助你往上走。而且将来你免不了要和种种人物交际,你的太太在这一方面也要能助你一臂之力,替你争面子,帮你交朋友。明白了吗?”
话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露生看着龙相,希望龙相立刻恍然大悟,然后马上另换目标,放过丫丫。至于谁家的小姐会倒了大霉嫁给龙相,那他就管不着了。
然而龙相的眉毛落回了原位,漫不经心地只答了三个字:“用不着!”
露生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凌乱,没有说服力,但是他不能把一套话连着说两遍,故而他决定暂且退让一步,只道:“你不听我的话,可以去问问徐参谋长的意见。”
龙相不以为然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神经病!我娶太太,问别人干什么?”
露生不甚甘心地补了一句:“你有点儿政治头脑好不好?”
龙相不耐烦了,对着前方一踢腿,“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的头脑?给我滚!”
露生知道这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明白的话,也没奢望着能一鼓作气劝得龙相回心转意。他真滚了,一面滚,一面又琢磨着新主意——龙相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但是无论如何,他抱定了一个宗旨,就是不能让丫丫嫁给他。
露生认为丫丫应该嫁给自己。
在他心中,最美好的时刻是他和丫丫之间隔着一道帘子,他在帘内读书写字,丫丫在帘外做针线活。他知道她在,她也知道他在。有话说话,无话沉默,各忙各的。然而他与她同呼吸,也心照不宣地共命运。
露生不知道自己对丫丫存着何种感情,他时而觉得丫丫很可爱,时而觉得丫丫很可怜。退一万步讲,他宁可让丫丫在帘外做一辈子针线活,也绝不能让她嫁给龙相。
他可以确定,这些年若是没有自己在这院子里,丫丫早让龙相给折磨死了——不完全死,也是半死。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龙相长久地外出不归,露生闲来无事,便用自行车驮了丫丫在城里兜风。县城地盘有限,顶热闹的两条街一走完,露生便驮着丫丫逆着风骑回了龙宅。没走正门,他在侧门外放下了丫丫,因为怕撞见龙相。龙相并不介意露生与丫丫独处,只是在家可以,出门不行。露生一旦带着丫丫出门玩上半天或者逛上一趟,被他知道了,他便认定了这二位狼狈为奸,是要甩了自己。
露生刚伸出一条腿踏了地面刹了自行车,丫丫便很灵活地跳了下来,快走几步先进了小门。她怕婶婶唠叨教训,不敢明目张胆地总和大哥哥并肩出入。然而今日她进门之后走了没有几步,迎面却是和陈妈走了个顶头碰。陈妈挎了个小包袱,像是要告假出去串门子,抬眼见了丫丫,她变脸似的,忽然笑了个满脸开花。
丫丫一愣,后方的露生也一愣。因为陈妈对丫丫素来冷淡,最亲切的时候也没笑成这模样过。丫丫心虚了,以为她是嘲笑自己挺大个姑娘不知检点,总坐着大哥哥的自行车出去跑,然而陈妈随即开了口,声音喜气洋洋的,当真是热情洋溢,并非作伪,“大姑娘!怎么才回来?你婶婶找你都要找疯了!”
丫丫一听这话,吓得心都漏跳了一拍,“啊?婶婶找我?”
陈妈腾出一只手,一把攥住了丫丫的手,含着笑容上下端详她,“我早就说咱们大姑娘长的是个福相,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
丫丫这时才留意到“大姑娘”三个字——她一个奶妈子带来的侄女,在这家里至多算是个有点头脸的丫头,怎么就忽然顶上了“大姑娘”的头衔?她活了十七岁,还从没听谁这样尊重地称呼过自己。求援似的回头看了露生一眼,她紧接着转向陈妈,没敢把手抽回来,只昏头昏脑地嗫嚅道:“我……怎么了?”
陈妈笑得咯咯的,抬手用食指一戳丫丫的眉心,戳得又轻巧又慈爱,像是老妈妈对着最心爱的小女儿,“你们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我早就料定了会有今天,如今喜事终于来了,你怎么还害起了臊?好啦好啦,我不逼问你了,你快到你婶婶那里去吧。你婶婶找了你半个下午,这把她给急的哟!又是急又是喜,你婶婶还哭了一场。”
丫丫越听越不对劲,懂是完全没懂,但是生出了不祥的预感。一张脸本来热得绯红,汗湿的刘海都粘在额头上,此刻晚风一吹,她的红脸褪了颜色,热汗也全降温成了冷汗。回头又看了露生一眼,她那两只脚像是钉在了地上,竟然一步也迈不动了。她甚至下意识地想要从侧门冲出去,头也不回地跑出十万八千里。为什么要跑,她说不清楚。她不大聪明,没什么知识,更没有本领,可她有本能。出于本能,她想逃。
然而露生一直没出声。陈妈推了她一下,又拍了她一下,嘻嘻哈哈地催她赶紧往里走,又向前喊道:“露生,你也回来得正好,来,你给我出把子力气吧!”
丫丫受了陈妈那一推,人晃了晃,只觉自己忽然没了立足之地,只好低着头向前走去了。
陈妈紧走几步,把包袱放到了露生那自行车的后座上,让露生随他走一段路,帮她将这包袱运到一条街外的妹妹家去。
露生随着她掉头出门,刚走出侧门没有七八步,陈妈便低声开了口,“少爷下午,也就是两三点钟的时候,回来了一趟,对黄妈说要娶丫丫做正房太太。黄妈听了这话,先是不信,后来信了,当场乐得昏了过去,把家里人吓了一跳,连掐人中带灌水,忙了好半天,这才让她缓了过来。”
露生默默地听着,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