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儿害怕。”他对着明石耳语:“他要是把咱俩卖了,咱俩都不知道怎么逃。”
明石低声回答:“别怕,有我。”
苏星汉感觉他这话纯属吹牛,所以都懒得理他。而吉普车先是在盘山公路上奔驰,跑着跑着公路没了,就只剩了盘山。山路崎岖如同石浪,若非车型强悍,真能跑着跑着就散了架子。苏星汉和明石如同两颗炒豆子一般,顺着惯性左摇右摆,时而撞做一团,时而左右分散。而在他二人忍无可忍之时,吉普车终于停了。
明石先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结果发现面前停了一辆奇怪的新机器,据他所知,这东西应该叫做直升飞机。
这时,朱植也从另一辆吉普车后走了过来,他换了一身单薄简便的浅色唐装,背着手停在了直升机跟前,然后回头对着明石一笑:“前方没有汽车可以走的路了,所以我们得换乘它继续前进。”
说到这里,他不等别人,自己率先登上了驾驶舱,把飞行头盔放在腿上,他向外对着明石笑道:“事先告诉你,我可没有飞行执照。”
明石见苏星汉已经跟上了自己,便径自走向直升机,在一名保镖的搀扶下爬进了机舱,他在朱植后方坐下了,很好奇的问道:“你能带我……飞到天上去?”
朱植回头答道:“放心,上天没有问题,至多是降落时会有困难,但是会有专业人士帮忙。”
果然,一名青年以飞檐走壁之姿一跃而上,坐到了朱植身旁。苏星汉生平第一次见到拥有私人飞机的土豪,已经瞠目结舌,同时后悔不迭,心想自己肯定是要少了。对于自己开飞机的壕先生,十万块钱算个屁呀!
这时,朱植戴上了飞行头盔,开始预备起飞。如他所说,上天是没问题的,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飞行之后,直升机在亚热带的茫茫林海之中缓缓下降,而在他们最终着陆之后,明石打开舱门跳了下去,发现自己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陌生丛林中,远近皆是起起伏伏的大树与大山。
“这是哪儿的深山老林啊?”苏星汉走到朱植身边问道:“听说西双版纳有热带雨林,是这儿吗?”
朱植摇头笑道:“准确的讲,这里不属于中国地界,我们已经进入缅甸了。”
苏星汉一听这话,立刻急了:“缅甸?那我俩这算什么?偷渡?来的时候说好了是到云南,你怎么把我俩给弄缅甸来了?”
此言一出,一名大汉骤然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指向了苏星汉:“大胆,竟敢对殿下无礼!”
苏星汉当即后退一步,哑巴了。
明石没有怕,只是对着朱植疑惑的左一歪脑袋,又右一歪脑袋。
“殿下?”他问朱植:“你是哪里的殿下?”
朱植抬手压下大汉的短刀,低声斥道:“鲁莽。”
然后对着明石一招手,他恢复了温柔的语气:“等到了家我们再细谈,放心,我不是疯子。”
他是谁?
天下太平的时候过日子,苏星汉是生活的主宰,如今糊里糊涂的落到了这异国的深山老林里,苏星汉的勇气尚存,但主意是真没了。如果朱植真敢要他的性命,那么他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可朱植现在还没有绑票杀人的意思,所以他惶惶然的走在林子里,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和他的情形相反,明石现在倒是有一点兴致勃勃的意思。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生出死到临头的预感,而且会开直升机带他上天的朱植也并没有向他流露出杀机,他对于眼下的一切变故都很感兴趣,朱植费了这样大的周折把他诓到这里来鉴定宝贝,想必那宝贝一定也真是不凡。
他的体力不强,但因为他是在黑暗而又狭窄的地下世界中长大的,所以动作很灵活,穿林过水的走过去,他一直没有落后。忽然弯腰从身边一棵树上摘下一朵奇异丰硕的红花,他转过身,把这支花送到了苏星汉面前。
苏星汉汗流浃背的看了看花,然后问道:“干什么?花上有刺,扎你手啦?”
明石笑了一下:“不是,这花送给你。”
苏星汉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夺过红花向旁一扔:“有病啊!”
明石一耸肩膀,觉得苏星汉非常的不通人情。倒是朱植回头嘱咐了他一句:“明先生,这里的花木,有一些是有毒的,不要随便碰它们。”
明石反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朱植一边向前走,一边背着手仰头做了个冥想的姿态:“多久?大概是五年或者六年,对于你们,不算很长,但是对于我来讲,仿佛已经活过了一辈子。”
明石听他是话里有话,但是想要追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回头见苏星汉气喘吁吁的要掉队,他当即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苏星汉见了他这个举动,当即长叹一声:“弟弟,到了这个时候,就别缠我了行不行?”
明石顺手从身旁的大叶子上揪起一只肥硕毛虫,扔到了苏星汉的脸上。在苏星汉的惊叫声中,他报复完毕,转身又跟上了朱植。
如此步行了足有一个多小时,茂密葱郁的丛林骤然到头,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人工开凿出的新风景。
那是一片砍伐出来的平坦空地,面积约等于一所小学校的操场。平地上的草木已经被铲除干净了,一辆辆吉普车和披着迷彩伪装的军用卡车列队停驻,而在操场一角,还静悄悄的落着一架米格29武装直升机。
明石骤然看到这许多陌生的汽车,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身后还有个苏星汉。身不由己的跑向了那架米格29,他抬手拍了拍直升机的机身,然后把额头抵了上去。
结果在一秒钟之后,他像被直升机烫伤了一样,猛的向后一躲。
因为就在那一秒钟内,他看到了这架直升机所经历过的战火与硝烟。
混乱的轰鸣震得他神经一颤,脑海深处甚至有了刺痛。慌乱的向后一直退到了苏星汉身边,他并不指望着苏星汉能保护自己,只是出于本能的,他在痛苦时想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朱植看着他微笑:“我听说过你的故事,所以那一天会直接登门去请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方才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对不对?”
明石低声答道:“我只听见了很大的声音,看到了很浓的烟。”
朱植笑道:“那就对了,这个家伙是我从缅甸人手里买过来的,在到我这里之前,它可没少轰炸我的子民。”
然后不等明石回答,他继续迈步向前走。前方是一座绿意浓重的小山,随着他的逼近,山脚处隐隐露出了一条黑暗隧道的入口,入口两侧各站了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看到朱植之后,他们面无表情,只将手中的□□往胸前一收,让枪口朝了天空。
苏星汉见此情形,在明石耳边嘀咕道:“完了,咱们这是碰见反政府武装分子了。”
朱植充耳不闻的背着手继续向前走,隧道两边点缀着昏暗电灯,永远都是黄昏颜色,然而朱植一路走得行云流水,显然是已经熟透了这一条道路。前方的士兵越来越多了,忽有一名军装男子匆匆迎了上来,竟是对着朱植双手抱拳一躬身:“殿下回来得正好,最后一批武器也已经入库了。”
朱植点了点头,问道:“指挥使在哪里?”
那人毕恭毕敬的答道:“指挥使在整理火箭弹,殿下现在要见他吗?”
朱植说道:“不必,让他好好把他的事情忙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男子领命退下,而朱植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明先生,苏先生,你们是不是对我的身份很好奇?”
明石和苏星河齐声答道:”是。“
朱植终于在隧道尽头的一扇大门前停住了脚步。缓缓的转身面对了他们,朱植似笑非笑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乃是大明洪武皇帝的第十五子,辽王。”
隆隆的声音响起来,前方的大门左右滑开,露出门内大厅无尽的辉煌的灯光。背对着光明微微一昂头,朱植告诉他们这样一句话。
他说:“我来自大明。”
明石和苏星汉并肩站着,直勾勾的盯着朱植看,看了大概一分多钟之后,苏星汉试试探探的出了声:“您……来自大明啊?”
朱植抬起眉毛,神情颇坦率的一点头:“是的。”
“您爸爸……是朱元璋啊?”
朱植的眉毛落了下来:“你这样直呼先皇名讳,放到大明,足以掉脑袋了。”
苏星汉扭头看了明石一眼,然后对着朱植“嘿”的一笑:“那什么,钱我们不要了,你放我们回去行吗?路费都不用你出,我们自理。还有你放心,我们这一趟来,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就和没来过一样!”
朱植转向明石:“你也想回去吗?”
明石慢慢的一摇头。
朱植负手而立,饶有兴味的反问:“为什么?”
明石依然不说话,只抬手向大门内一指。苏星汉这才意识到朱植背后还有更奇异的风光——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大仓库隐藏在巨大山体之内,在高悬着的探照灯照射下,仓库里高高低低堆着铁箱木箱,铁箱木箱之间牵牵连连,竟是缠着钢索。士兵模样的青年男子们在高大的箱山之间出出入入,行色匆匆,一时间却又瞧不出他们究竟在忙什么。
苏星汉在看清了仓库的概况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心里则是飞快的另做了一篇打算。他年纪还轻,万万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交代了性命,姓朱的爱怎么发疯就怎么发疯,自己可没工夫陪他演穿越大戏。正好自己身边还有一位当过十几年野人的小弟——想到这里他看了瞟了明石一眼,结果发现这厮毫无危机感,竟然还在伸着脑袋向内看热闹。
苏星汉始终觉得明石的头脑有些问题,所以对他的要求不敢太高,实在不成的话,他偷偷想着,自己就把这家伙甩掉,独自逃离。毕竟发财事小,保命事大,只要活着逃回家乡,即便没有了光明的前途,那么照旧的混日子,也不能算是太坏。
然而就在这时,明石忽然开了口。
“那些都是什么东西?”他挺认真的问朱植,一边问,一边再次牵起了苏星汉的手。苏星汉硬着头皮没敢动——明石这人总和他黏黏糊糊的,这也让他感觉有几分恐慌,生怕自己和这人相处久了,感情一深,总有一天会贞操不保。
朱植显然对明石更有兴趣,自动的把苏星汉过滤了掉,他对着明石云淡风轻的微笑:“那些嘛,是可以让我改变历史的好东西。”
茫然二人组
接下来,无论朱植再说什么,苏星汉都听不下去了。
平时,在实在是百无聊赖到了极点的时候,他也会读一读市面上常见的流行小说,穿越文他也看了几本,所以对于穿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清楚得很,但他今年毕竟是十八岁了,不是八岁,让十八岁的他陪着个疯疯癫癫的反政府武装分子做穿越大梦,他办不到。
在天下太平的法治世界,据说精神病杀人都是不犯法的,那么如今身在这异国的深山老林里,朱植大概活吃了他都是小菜一碟。既然如此,他干脆收敛心思保存精力,寻找机会开溜就是了。
就在这时,明石已经拉着他,跟随朱植走进了仓库。
朱植的脸上露出了踌躇满志的微笑,毫无保留的向明石交代老底:“本王是既来之、则安之,况且天命不可违,老天这样安排,自然也是有它的道理。明先生以为呢?”
明石,其实是没太明白朱植要说什么,但是也“嗯”了一声。
朱植围着那墙一般高的箱山缓缓走动:“有了这些火器,回去之后莫说是我大明江山,怕是横扫欧亚,也不在话下了。”
此言一出,明石和苏星汉全反应过来了。
“那你又是何苦来呢?”苏星汉插嘴说道:“现代总比明朝好啊,明朝那属于古代,你到了明朝,别的就不说了,你连听个收音机都办不到,多没意思啊!”
朱植没看他,只一摇头:“年轻人,你不懂。在这个时代,我什么都不是,但是回到我的时代里,我将会成为世界之王。”
此言一出,苏星汉哑然,明石则是仔仔细细的想了想,然后很疑惑的提出异议:“不一定吧?”
朱植清了清喉咙,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没翻脸,只说:“明先生要乐观一点才好。”
明石一手拉扯着苏星汉,又问:“那你打算让我看什么东西?”
朱植慢悠悠的转身面对了他:“那件东西一时半会儿的取不出来,不过最迟明天也就可以运到了。今天你和苏先生可以先休息一下。”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笑:“不要怕,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穿过仓库出了后门,又走过了长长一条隧道,最后,明石和苏星汉重新见了天日。
他们的住处是一间木头房子,房子里的设施不算坏,有两张竹子搭的单人床,洗漱用具也齐全,只不过门窗之外都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显然是要防着他们逃跑。但不管怎么样,朱植离了他们,让他们先得以长出了一口气。
“完了。”苏星汉坐在吱嘎作响的竹床上,长吁短叹:“咱俩这基本就算是被人拐卖了。我看那个朱植倒是挺看得上你的,我就完了。”
明石在他身边挤挤蹭蹭的也坐下了:“你害怕了?”
“屁话,你说我怕不怕!”
明石用肩膀轻轻一撞他:“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苏星汉一看他又跑来和自己黏黏糊糊,登时就想揍他一顿:“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就你这个×样能保护谁啊?别拖累我就不错了!”
此言一出,立刻就把明石气走了。明石起身坐到两米开外的一把椅子上,低着头沉着脸,若不是值此非常时刻,自身难保,那他非和苏星汉打一架不可。
苏星汉这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他越是向他表示善意,他越满不在乎的对他满嘴跑火车。
明石独自赌气,气了越有一个多小时之后,苏星汉走过来,抓着胳膊把他拎回床边,要和他商量商量接下来的对策,明石起初不搭理他,后来听他言语太蠢,这才忍不住开口说道:“即便逃出去了,我们也未必能走出这片树林。”
苏星汉答道:“我们看准了,专门往南走,迟早能走出去啊,只要看到了人,甭管是中国人还是缅甸人,我们就算得救了。”
明石觉得苏星汉想得太简单,扭头望了望窗外的士兵,他又说道:“他们有刀有枪,咱们打不过他们的。”
“那你觉得,等你明天给那个朱植看完了什么狗屁宝贝之后,他能放咱们回家吗?”
明石略一思索,然后摇了头:“他对我们一点也不防备,还让我们进了他的仓库参观,我怕他明天会杀人灭口。”
苏星汉听到这里,忽然问道:“明石,你信他那些话吗?”
明石看着苏星汉的眼睛,一摇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