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枝明显是慌乱了,急急的一转身,背对了明石:“你这先生,看着年少斯文,怎么这样不尊重?”

  说完这话,她等了片刻,却是没有等到回答。慢慢的回过头望去,她发现明石正茫茫然的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了一刹那,明石垂头说道:“我不摸你就是了。”

  春枝想了想,将手中的瓷碗向前一递:“你再把这碗药喝了,我便不怪你。”

  明石听了这话,接过瓷碗,也不嫌热,仰起头就是一饮而尽。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耍花招,他放下碗后还对着春枝张开嘴巴伸了舌头。春枝被他逗笑了,站起身端了碗要走,临走前轻声说道:“先生别开玩笑了,快好生休息一夜吧!”

  春枝走了,苏星汉回来了。

  苏星汉穿了这明朝的衣冠,很不习惯,总想脱了袍子只穿内衣。这时关门走到床边坐下来,他问明石:“哎,听说你对朱植的女人耍流氓来着?”

  明石当即摇了头。

  苏星汉又问:“你喜欢车里那女的啊?”

  明石这回笑了:“嗯。”

  苏星汉脱了靴子,又脱了布袜,开始抠脚:“没想到,原来你喜欢熟女。怪不得我看你对那个小姑娘不来劲呢!”

  说完这话,他抬起抠脚之手嗅了嗅,然后呕了一声。

  一捧春心

  明石本是心急火燎的想要离开这个时空,然而自从见了春枝之后,他忽然觉得也不必那么着急了,况且急也是白急,而且自己无论是在哪个时空,生活质量都差不多。

  在屋子里胡乱睡了一夜,翌日清晨,苏星汉得到了一点细盐擦牙齿,也得到了皂角水洗脸,然而对待新萌发的小半脸胡须,他就有点束手无策了。而在他手持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脸比比划划之时,没有此种烦恼的明石早已溜到了朱植的卧室门外,将窗户又抠了个大窟窿。

  然后他也不说话,单是将一只眼睛凑到窟窿上向内瞧。朱植骑着棉被侧身向外,眼睁睁的和他对视了片刻,而他在发现朱植身旁并没有春枝之后,便将那个窟窿又撕大了些,问道:“春枝呢?”

  朱植带着起床气,有些不耐烦:“大胆!竟敢公然问起我来了!给我退下!”

  明石愣了愣,见窗内便是桌子,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便从窟窿中伸手进去拿出一张纸,伸舌头将那张纸舔得湿淋淋的,然后将那个窟窿从外贴了上。他认为自己这就算是将功补过了,所以很坦然的离了开。

  离开了朱植的卧室,他正想回房喝几口水,然后继续寻找春枝,哪知道他前脚踏进房门,后脚一阵香风从门外袭来,却是春枝自己来了。

  春枝用托盘端来了两大碗热面条,放在桌子上,然后对着明石说道:“王爷昨夜对我说,让我多照顾着先生点儿,所以今早就预备了这两碗面,想着总能比厨房里做的洁净些,先生不要嫌弃,对付着充饥吧。”

  明石惊讶了:“你这么漂亮,还会煮面条?”

  春枝红了脸,转身往外走,同时嘀咕道:“小小年纪的先生,专会说这些不正经的怪话。”

  明石没有追,坐下来抄起筷子开始吃面。苏星汉冷眼旁观,这时说道:“喂!别有了媳妇忘了娘,给我留一碗!”

  明石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而在吃完这碗面之后,他裹着他那身宽衣大袖的袍子爬回床上,扯起棉被将自己劈头盖脸的包成了大粽子。抱着膝盖坐在黑暗里,他打了个饱嗝,感到了一种与世隔绝般的清静。

  他觉得春枝很美,脸美,手美,一举一动乃至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美。他一贯爱在一瞬间认定一个人,对苏星汉是如此,对于春枝,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是如此。

  尽管春枝并没有正眼瞧过他几次,给他煮了一碗面,也是受了朱植的命令。

  明石长久的躲在棉被里,这个时候,苏星汉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难得的会想要独处。可是老天不遂他的心愿,他越是想静,苏星汉和朱植越要对他进行轮番轰炸。尤其是朱植——朱植现在揣着一肚子的惊世秘密,然而不能对任何人说,包括他这么多年来的心腹们,唯一的商议对象就是明石。

  “给我出来!”他拍着桌子低声恐吓棉被里的明石:“你若听本王的话,将来我就把春枝赏了你,可你若是一意孤行的别扭下去,那别怪本王暴躁,这就出去剁了春枝的脑袋!”

  此言一出,明石立刻就从棉被中钻出来了:“你逼我,我也还是没办法。”

  “没办法可以想办法!这些年我也将明史研究了一番,得知我那侄子已经是铁了心的要削藩,我在北方苦心经营这许多年,论实力,我有;论名望,我也有。我的军功,那更是先皇提起来都要夸赞一番的,这一趟他写下圣旨召我入京,接下来就是要把我扣在京中。所以我决定这一次立刻打道回府,姑且称病不去。我若不去,四哥想必也要受些影响,那好,我暂且稳住,敌不动,我不动。这样算来,还能匀出些许时间来。若我真是有天子之命,那么在这一段时间里,我应该也就能够和子绯他们取得联系了。”

  明石问道:“可是那个子绯若是和这个子绯见了面,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朱植笑了一声:“有了那个子绯,我就不要这个子绯了。”

  明石又问:“那我能干什么呢?”

  朱植伸手向他一指:“你给我找人!”

  “我怎么找?”

  “你爱怎么找就怎么找,总之你记住本王的话,你若是立了功,春枝便是你的人。你这位经纪人,只要留在这里一天,我便许他一天荣华富贵。如何?”

  明石想想春枝,倒还没有展望到“要她”的程度,不过一想起她那个人,就像想起了一片花海一样,只觉得美。

  苏星汉这时忽然说了话:“那个,我问一句啊,你说的荣华富贵,大概能到什么水平?我这人性格什么的都挺传统的,也不求发大财,只要能吃穿住都不愁,再娶一个老婆,养两个二奶,也就心满意足了。”

  朱植微微一笑,有些不屑:“那没有问题。”

  苏星汉很激动的搓了搓手,转向了明石:“那咱们就别总让人家王爷等着了,吃完中午饭就出发吧!”

  朱植这时又说了一句:“带上春枝,照料你们的衣食起居,毕竟那是个女人,心思细一点。”

  此言一出,明石那张苍白的面孔立刻泛出了血色,他没说出什么来,只“嗳”了一声,又像是笑,又像是叹。

  午饭过后,明石和苏星汉如期上路。

  春枝换了一身简朴些的民女装束,头上紧紧的绾了个发纂,上穿一件桃红窄袖袄子,下面系了一条浅色长裙,垂头慢慢的走上马车去坐了。旁人又给明石和苏星汉牵来了马,苏星汉是个淘气小子,虽然向来没摸过活马,但是胆子不小,兴致勃勃的就爬上了马背。

  明石手足并用,也爬上了马背去,带着几名充当保镖的王府护兵上了路,这一行人马蹄的的,起初倒也走得顺畅。然而过了不久,明石就坐不住了:“星汉,这马鞍硌屁股!”

  苏星汉骑马骑高兴了,喜气洋洋的大叫:“怎么会硌屁股?要不你我换一下马?”

  明石沉默片刻后,答道:“我没有你屁股大,我怕硌。”

  “你他妈才是大屁股!”

  随行的护兵掩口偷笑,明石回头看了那马车一眼,有些气急败坏,怕春枝听见了去。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马车的窗帘子一动,春枝当真露出了半张粉白的脸儿。

  春枝向他笑了,不是嘲笑,是个姐姐被弟弟逗出来的笑。笑着看了他一眼之后,她就把脸又缩了回去。

  三人行

  明石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寻找方式,一边在马背上接二连三的换姿势,他一边思索出了初步的方案。那么多的箱子和那么多的人从天而降,若是降到了闹市,那么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若是在百姓之中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那就只能说明这些人要么是穿越到了荒山野岭之中,一直未见人烟,要么这些人时运不济,兴许穿越过猛,跑到侏罗纪去了。

  若是后者,那就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了,朱植权当是做了几年的春秋大梦;可若是前者的话……

  明石看看苏星汉——苏星汉是兴致勃勃的,再回头看看马车,他倒是没想过自己是否是真正爱上了春枝,不过春枝的确是可爱的,若是能天天看见她,天天能够喊她一声姐姐,那样的生活,也真是不坏。

  这样一想,明石认了命,决定暂且乖乖的留在这明朝时代。横竖无论在哪里生活,都比在垃圾场旁的地洞里当野人强。回头望向身边的几名护兵,他开口问道:“你们要一直跟着我们吗?”

  护兵答道:“王爷命卑职护送二位到宁州城,入城之后,二位便可自由行动了。”

  苏星汉也回了头:“那我们自由行动之后,吃什么用什么啊?王爷没让你们给我留点儿钱?”

  此言一出,车内有了回应:“两位先生,钱财都在妾身这里,请勿忧心。”

  苏星汉对着明石一撇嘴,明石撅着屁股趴在马背上,双手搂着马脖子,对苏星汉露出了痛苦神情:“硌屁股。”

  苏星汉在此之前连根马毛都没摸过,然而今天不出片刻的工夫,他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骑马,身体随着马步轻快的颠簸着,他在穿越到明朝之后,第一次找到了一点小乐子。只不过这四个蹄子实在是快得有限,他在马背上足足颠了大半天,才又看到了宁州城的城门。

  这个时候,明石已经快要死在马背上了。

  护兵到了此地,也不负责他们的食宿,告辞一声便策马进了宁州城。而他们一走,明石立刻“咕咚”一声滑落到了地上:“星汉,我不骑马了,我要被马鞍硌死了。”

  苏星汉从马上飞身而下,感觉自己的身姿十分潇洒:“你肯定是屁股长得有问题——”随即转向马车:“春枝大姐,你知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吃饭啊,还是住店?那几位撇下咱们进城去了,咱们现在没人管啦!”

  马车帘子一动,春枝露出脸来,温温柔柔的答道:“两位先生,临行之时,王爷只嘱咐妾身好生照料二位的衣食住行,妾身全听二位先生的安排调度。”

  这个时候,苏星汉又发现了新问题:春枝那辆马车上,连个车夫都没了。

  明石似有读心之术,这时连滚带爬的坐上了马车。苏星汉见状,当即问道:“你会赶马车啊?”

  “不会。”

  “不会你跑上去装什么?”

  “我不能再骑马了。”明石几乎露出了可怜相:“我的屁股磨得要着火了!我好像还有内伤,浑身都疼。马脖子太粗我也抱不住,马毛还臭哄哄的……”

  苏星汉听到这里,骂骂咧咧的做了决定。那两匹马,他不管了,把明石也撵进了马车里,他坐上了车夫位子,抡起马鞭甩了个脆响,然后试验性的喊了一声“驾”!

  结果令人欣喜,拉车的高头大马训练有素,慢吞吞的真上路了。

  当天晚上,在春枝的指挥下,苏星汉把马车赶进了宁州城外的一座小镇子里,并且找到了客栈安身。原来马车里除了春枝与银两之外,还有衣裳被褥——明朝的客栈,只提供床铺,铺盖卷儿是要旅人自带的。

  他们这一行三人出手阔绰,包了两间上好的客房,春枝自住一间,明石和苏星汉住在春枝的隔壁,三人互有照应。明石十分疲惫,进房之后脱了衣袍就往被窝里一钻,苏星汉满屋里检查了一番,嘴里自言自语:“没有小强吧?”

  然后他忽然向前狠狠跺出一脚:“真他妈恶心,有条大蚰蜒!”

  店伙计进了门,送来了热水和晚饭,晚饭是大馒头以及炒青菜。小镇子里的客栈,可吃的晚餐也就是这些。苏星汉自己拿起馒头咬了一口,感觉不香,吃了口炒菜,也感觉滋味不足:“起来吃饭,尝尝明朝绿色食品!这菜的调料都没放全,好像就撒了点儿盐,吃着没味儿!还有这馒头,好像是杂合面的,口感也太不细腻了!昨天在朱植那儿吃的饭,好像也没这么不好吃啊!”

  明石躺着不动:“我累,不想吃。”

  苏星汉狼吞虎咽的吃了三个大馒头,感觉内心稍微充实了些许,这才拿着第四个馒头蹲到了床前,开始对着明石嚼舌头:“哎,你看见你那春枝大姐的脚丫子了吗?”

  明石疲惫不堪的嘤咛一声:“嗯?”

  苏星汉比划了个三寸的长度:“她那脚就这么点儿!刚下马车的时候我瞧见的!”

  明石打了个哈欠:“那叫三寸金莲,这个时代的女人,都要裹脚的,没什么稀奇。”

  “那玩意儿就是三寸金莲?太畸形了吧!看见的时候吓我一跳!”

  “不许你说她坏话!”

  “我早就感觉你有点儿变态,现在一看还真是。春枝能有多大岁数了?我感觉她得有二十大几,太老了!你来明朝一趟,结果看上个脚丫子那样儿的老女人,你这品味,也真是没谁了!”

  明石气得坐了起来,当胸给了苏星汉一拳,险些把苏星汉那三个大馒头打了出来。苏星汉将大馒头咽回原位之后,像拍蚊子似的,一巴掌就把明石拍趴下了。

  然后二人开始冷战,冷战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在明石爬起来坐到桌边,开始往嘴里打扫残羹冷炙之时,二人糊里糊涂的重新建立了邦交。

  “问题在于——”苏星汉坐在床边烫脚:“咱们上哪儿找那帮人去?一点方向都没有,万一他们降落在大洋洲了,那咱们找一辈子也白找啊!”

  明石思索着答道:“我找他们,倒并不是全为了朱植,他们带了很多物资,其中兴许就有哪样东西,是可以把我们送回现代的。否则我们两手空空,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苏星汉听到这里,深以为然。沉默片刻之后,他忽然换了话题:“明石,你真觉得我是你妈啊?”

  明石含着一小块馒头,鼓着腮帮子向他一点头。

  “为什么不是你爸?”

  明石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爸。”

  “我看着很像中年妇女吗?”

  “不。”

  苏星汉听了这话,还是不很放心,怀疑自己身上有娘炮气质。

  阴森之地

  一夜过后,苏星汉发现明石起了个早,溜到隔壁找春枝去了。

  他落了单,感觉有些不安,于是毫无眼力价的立刻尾随而去,结果进门之后发现明石并没有对着春枝发骚,春枝坐在床上叠着几件短衣,明石站在窗边,垂着脑袋很认真的抠手指头。见他来了,春枝微笑着起身向他问了一声安,又将一只小包袱捧了出来:“方才明先生说你们今日就要出发了,所以我连夜收拾出了这个包袱,里面既有银两,也有这宁州城一带的地图,一旦遇了官兵盘查,里面有王爷亲笔所写的文书,和王爷亲临是一样的,足以保护二位先生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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