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石立刻坐回了原位,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了一个口水淋漓的浅牙印。气冲冲的瞪着大吉,他低声怒道:“骗子!你又欺负我!”
大吉没回答,霍然而起。明石向后一缩,以为她要对自己动手,然而大吉完全没有向他施展拳脚的意思。快步推门进了院子,明石追出去一瞧,就见一个黑影在墙头一闪,大吉已经溜了个无影无踪。
“女流氓!”他用力的擦嘴,心中恼火:“我大半夜的不睡觉,亲了个食人魔!”
然后他关门闭户,脱了袍子往椅子上一扔,滚上床去开始生闷气。
二次穿越
明石赌气一夜,到了翌日天明,也不正经起床,半睡半醒的裹着棉被犯懒,一直熬到了傍晚,饭都不吃。千目白天过来撩拨了他几次,都没效果,这时她自己吃饱喝足了,蹦蹦跳跳的推门又进了来,也不避嫌,直接搓着手向他笑道:“嗬!今天真冷,你找本黄历看看,是不是到了三九了?”
明石慢吞吞的坐了起来,依然用棉被将自己裹成个蚕蛹:“懒得看,没精神。”
千目听了这话,“咚”的一声蹦到了他面前,双手张开挡在眼前,她将掌心向外,凝神蓄力了片刻之后,她让自己双掌掌心分别睁开了一只大眼睛,还让两只大眼睛向他缓慢的眨了眨。小脸蛋躲在双手手背后,她叽叽咕咕的低低发笑,自以为很有趣。然而明石和那两只眼睛对视了一瞬间之后,却是低头把脸往被窝里一埋:“别用它看我,我头晕。”
千目不听话,不但不收了双手,还故意调动了细长十指,柔曼的向前抓抓挠挠,权充大眼睛的长睫毛。明石烦了,开始在被窝里扭来扭去,想要变脸色,偏偏此时苏星汉推门进了来,上前便扯下了他的棉被:“别懒了,来人了!”
苏星汉的话,明石倒是听得进去,慢吞吞的伸腿下床,他抓起袍子随便的一披:“谁来了?朱棣?”
苏星汉一摇头:“不是朱棣,是朱植!他好像是逃过来的,那模样看着可惨了。”
明石莫名其妙的走了出去。屋子里有灯烛炉火,还不觉怎的,出来一瞧,才知道外面是天寒地冻、日落西山。朱植带着田辟疆站在他面前,看着也是影影绰绰的不分明。
“来了?”明石裹着袍子,瑟缩发问。
朱植惶惶然的点头回答:“来了。”
苏星汉站在一旁,打了个喷嚏:“进去说吧,外面怪冷的。”
说完这话,他抢先跑进了东厢房。而朱植在夜色之中隐去了一脸的倒霉颜色,倒还能够勉强支撑着谈笑:“我从四哥那里得了个玩意儿,你见了,一定喜欢。”
明石心中一动:“是那块玉佩?”
朱植伸手在腰间一扯,原意是让它在明石面前亮个相,哪知明石的手奇快,一把就将玉佩夺了去。朱植一皱眉头,“哎”了一声,然而斥责的话并没有出口,因为身旁的田辟疆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厉声喝问:“房上何人?”
声音未落,田辟疆向上一甩手,已经发出了一支袖箭。院子统共只有这么大,袖箭的速度比声音更快。房上应声滑下一人,借着纸窗内朦朦胧胧的烛光,明石第一个认出了她:“你怎么又来了?”
大吉的手背被袖箭蹭去一条皮肉,张口含住了手背伤处,她噙着鲜血不看明石,而是一跃而起扑向了田辟疆。朱植是带了佩剑的,这时下意识的想要拔剑抵挡,可大吉也不知道是练过哪一门的功夫,轻飘飘的纵身向上,飞一样的就逼近了他们主仆二人。
在千目的惊叫声中,明石出了手,一把抓住了大吉那一圈毛茸茸的狐皮领子:“好你个骗子!你还有脸再来!”
大吉一见明石,就把田辟疆和朱植暂时放下了。
“我是骗子?”她放下了受伤的右手,脸煞白的,嘴角还留着一抹血痕,然而眼中有笑意,不凶恶:“你怎么这么蠢?我已经给了你一个白天的时间了,你还说我是骗子?”
明石自知不是大吉的对手,所以先把那块玉佩往怀里一掖,腾出手来要和大吉算一笔总账:“你少和我胡言乱语!我是蠢,我若不是蠢,怎么会受你这妖魔禽兽的欺骗?我陪你喝了好几夜的西北臭风,你可好,当我是个大傻瓜!”说到这里,他转身吩咐千目:“你去叫星汉出来,我一个人打不过她。”
千目没有动,而是给了他一脸怒容:“什么意思?你俩半夜约会啦?噢!”她气得发疯,双掌的掌心开始灼灼的发烧,然而急怒之下也骂不出什么好的来,只会重复着大叫:“噢!不要脸!你和食人魔约会?你、你、你——你等着!我让苏星汉揍扁你!你等着!”
说完这话,她转身要往房内跑,明石慌忙把她的衣领也抓了住。这回他一手大吉,一手千目,一时间分身乏术,把话说的是左一句来右一句:“没有的事,狗才和她约会——你个骗子,你赶紧滚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千目狂怒,大吉冷笑,朱植主仆被他们三人隔绝在外,也无路进房,唯有苏星汉将木格子窗推开了一线,眯着眼睛窥视外面战局,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所以很不想出门劝架。
明石急出一头热汗,偏偏这时风还急了,并且是一股子急旋风,滴溜溜的专门卷他们三个。大吉没当回事,千目东张西望,却是忽然变了脸色:“这风好怪……”
话未说完,空气中忽然响起了若有若无的爆裂声音,旋风失了方向,搅得空气如浪如潮。明石身不由己的腾了空,惊骇的合拢手指向下望去,他看到了惊慌失措的朱植,还有一头冲了出来的苏星汉。
“星汉!”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对着苏星汉伸出手,想要让他抓住自己。可是气流汹涌,由不得他。急速旋转着穿过一片光影,他最后的记忆就是怀中玉佩竟然被风卷出,砸到了千目的额头上。
而在那个时候,他们的世界里无天无地,无始无终,只有光与风,只有轰鸣与波动。
良久之后,明石从一片旋转混沌中睁开了眼睛。
周遭是个半明半昧的天色,天边也有一线青灰色的光明,是太阳将升未升,朝霞还青涩着。即便没有那一线光明,明石也看得出自己身处之地,乃是一片荒野山坳。
他醒了,身边有人哼哼唧唧的坐了起来,是额头青肿的千目。于是他扭头去看千目,顺便看到了千目身边昏迷不醒的大吉。
千目一脸茫然,和他对视片刻之后,他开了口:“我们是不是又穿越了?”
千目慢慢的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没有那两块玉佩,也能穿越吗?”
明石轻声自语:“见了鬼了。”
千目忽然来了精神:“如果真是穿越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回到现代了?”
明石连忙也爬了起来:“可是星汉——”
一柄大刀伸了出来,截断了他和千目的对话,顺便惊动得地上的大吉也睁开了眼睛。大刀之主穿着青布褂子,头皮剃得铁青:“别动!哪儿来的?”
明石回了头,在看清了大刀之主的形象以及大刀之主插在腰间的□□之后,他颤巍巍的说道:“千目,错了,穿错了,这不像现代,这像……民国年间哪!”
新时代的第一餐
大吉怔怔的坐在地上,见明石和千目都哆哆嗦嗦的举起了手,且有一名和尚模样的男子将一柄大刀架到了明石的脖子上,便将心思一转,也乖乖的效仿那两个人,举起了双手。
明石是真没办法,千目则是别有所图。慢慢的将一只手转向那人,她掌心的肌肉皮肤动了动,一只大眼睛作势要睁。
可惜,还没等大眼睛睁开,那男子的兄弟们扛着长棍短刀,也涌上来了。乱哄哄的一番质问恐吓之后,明石得知了他们的身份:土匪。
他智商尚存,没敢对着土匪装神仙,只说自己是走迷了路。而土匪们见了他们三人这个花里胡哨的古怪打扮,立刻就怀疑他们是走村串巷唱小戏的。唱小戏就唱小戏,明石没敢犟嘴,土匪说什么他都点头。
然后,土匪把他们身上的厚衣裳扒去了四分之三,趁机又在千目和大吉身上各摸了几把,明石虽然不是女子,但是细皮嫩肉的,所以也被土匪摸了脸蛋掐了屁股。大吉望了望远方,估摸了一下日出的时间,然后一言不发,由着土匪把自己押上了山间小路。
不出片刻的工夫,这三位进了土匪的老巢。
土匪的老巢,名副其实,是一片乱糟糟的茅草房,看起来确实很类似巢。明石等人直接被搡进了一眼土洞里,这洞是依着一片土坡挖出来的,洞口拦了人胳膊粗的木栅栏门,门上又挂了沉甸甸的大铁锁。大吉躲在土洞最深处,然而一只手暴露在外,偶然见了一会儿清晨的阳光,那手背皮肤上便起了星星点点的水泡,有了溃烂的征兆。
明石到了这个时候,就顾不得再和她算总账了。此地不冷不热,他身上留了两层单衣,除去一层也不至于寒冷,故而将外面那层衣裳脱下来往大吉头上一扔,他没说话,只“哼”了一声。
大吉缩回了手,将那件单衣整理了一下,严密的盖住了自己的头脸。千目见状,就低声嘀咕道:“你还管她干什么?”
明石横了大吉一眼:“虽然她是个骗子,可我也不想让她死在我身边,我嫌臭!”
衣裳下面的大吉开了口:“我没有骗你。”
“你当我是傻瓜吗?”
“你要的玉佩,我夜里放进你外袍的暗袋里了。”
此言一出,明石目瞪口呆之余,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怀里本来就藏了一块玉佩,自己这一块和朱植那一块碰了面,当时牵扯在一起的三个人,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又穿越了!
穿越到了半路的时候,一块玉佩掉了出来——如果没有这个小变故,他们是不是就能再往前走上百十年,彻底的回到现代去了?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苏星汉。他和千目走了,把苏星汉独自留在明朝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难受得像火烧一般,哭也不是,吼也不是。咬紧牙关熬了片刻,他把那一阵心疼硬压了下去,然后才抬头对千目说道:“我还得回去,要不然……星汉一个人。”
千目抱着膝盖,垂头不答。她对苏星汉有点感情,但是感情不深,不过明石像只雏鸟一样认定了他,自己也犯不上阻拦。横竖无论明石去哪里,自己都是要跟着他的。
明石回头又往栅栏外望:“那块玉佩在袍子里,都被他们抢走了。我们得想办法尽快逃出去,把玉佩抢回来。”
千目说道:“那也只有一块。”
“有一块算一块,总比一块都没有强。”
千目沉默了一瞬,然后伸手摸了摸明石的头发:“你别急,肯定有办法的。我会帮你。”
三个人在这眼小土洞里蹲了整整一天。
这一天,明石和千目滴水未进,内急了也不敢声张,大吉则是如同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好容易等到天色暗了,终于有人晃晃荡荡的走过来开了木栅栏门,也不说话,抓了千目的细胳膊就往外拽。千目很顺从的爬出了土洞,随即向着那人抬起了左手。
五指张开亮出掌心,她低声说道:“去,把我们的东西都取出来给我们,不要被别人发现。”
那人立时怔住了,片刻过后,他面无表情的一转身,迈步便要走。千目放下手,回头想对明石使个眼色,然而一股疾风掠面而过,她还没反应过来,温暖的鲜血已经喷了她半脸。圆睁二目转向前方,她就见大吉在将那土匪扑倒在地的同时,已经用尖利牙齿咬断了他的颈部动脉。
强忍着没有尖叫,她回头对明石小声说话:“她又吃人啦!你看啊!她又吃人啦!”
明石这时也已经钻了出来,冲上来抓住大吉的后衣领,他用力的往上拽:“你怎么又吃人?你松口!不许你吃了!”
大吉一晃肩膀,不理他。咕咚咕咚的痛饮了一气之后,她站起来,顺手从尸体身上摸出了一把短刀,递向了明石:“拿着,防身。”
明石接过了短刀:“你还要干嘛?”
大吉抬袖子一抹嘴,抹得下半张脸血淋淋,似乎只在一瞬间,她就又恢复了她妖魔的本相。
“干嘛?”她低声说话:“跟着我!”
然后她疾冲向前,是夜色中的一道剑气白光,直直的刺入了前方一座茅草屋的窗子里。
明石见势不妙,一手握着刀,一手领着千目,慌忙也追了上去。可是未等他跑到茅草屋的近前,窗洞子里飞出个黑黢黢的物事,梆硬的正打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低头一瞧,是个人脑袋。脑袋下面皮肉参差,筋骨血管拖拉在外,可见这脑袋,是大吉生生撕扯下来的。
“别怕。”明石强忍着不哆嗦,含含糊糊的还想安抚身边的千目,并没有想过其实千目的胆量并不比他小。
这时,窗洞中探出了大吉的面孔,大吉轻声说道:“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明石二话不说,短刀都不要了,拽着千目就走,直接就又走回到先前蹲了一整天的土洞里去了。
他猜得出来,大吉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剿匪者
明石和千目蹲在土洞里,土洞窄小,两人又是肩并着肩,所以几乎挤得要合二为一。这回真相大白了,大吉也暂时离了眼前,明石的胆子壮了许多,开始越想越恨:“全怪大吉!给就给,不给就不给,非得装神弄鬼,偷偷的塞到我的袍子里!”
千目的目光较为短浅,并且觉得同样是穿越,民国总比明朝更现代化些,所以她虽然也恨得咬牙切齿,但和明石相比,她恨的是别有原因:“活该!让你背着我去和食人魔约会,遭天谴了吧?活该!”
明石气得要哭出来:“星汉怎么办?他一个人留在明朝,还不急死了?”
“噢!你还记得苏星汉哪?我还以为你只知道和食人魔约会呢!”
明石没搭理千目,只闷声嘀咕:“我一定要回去找星汉,当初是他救了我,我现在也不能丢了他不管!”
“你要是又回明朝了,食人魔怎么办?肯定也得还跟着你呀!你俩感情那么好,你怕太阳晒着她,还把衣服都脱给她了。我呢?我也怕晒啊!我这么白,一晒就会出雀斑的!”
“烦死了!别和我说话!”
“就说就说!不要脸的,和食人魔约会!不怕食人魔半夜饿了拿你当夜宵!食人魔还绑架过你呢,你都忘了?你个斯德哥尔摩症患者,臭变态!”
明石扭头望向了她,千目以为他要和自己打上一架,连忙先下手为强,劈头就扇了他一巴掌。明石被她打得一晃,然而没翻脸,甚至根本不计较,只瞪大了眼睛小声说道:“你听,外面怎么这么安静?就算大吉厉害,那被她咬死的土匪,总得叫上一两声再死吧?”
千目也紧张了:“是不是大吉被土匪抓住了?那咱们趁机快点儿逃吧!”
明石恨大吉恨的心里要出血,可是毕竟他们三个是一起穿越过来的,至少算是难兄难弟,或者难姐难妹,若是真把大吉扔给土匪,他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牵着千目的一只手,他猫着腰先往外钻,露出一个脑袋东张西望了一番之后,他仗着身材苗条,蜿蜒游动,很灵活的从土洞中拱了出来。
“外头没人。”他把千目也拽了出来,见千目额头上鼓着个青中透紫的大包,便顺手要去给她揉一揉:“这不对劲儿啊!”
千目本来就是额头疼痛,受了他这一揉,险些喷出泪水来。一晃脑袋躲开了他的手,她拖着他的手就要往后方的山林里跑。然而刚刚跑出一步,就被明石又拎了回去。
“不能走!”明石正色说道:“刚想起来一件大事——我的玉佩被那伙土匪搜去了,我得把它找回来!没有它,我怎么回明朝找星汉?”
千目知道他视苏星汉为精神上的母亲,而且对那老母是发自内心的孝顺,故而这一回没敢多说。抽出手在衣服上用力蹭了蹭,她一边活动十根手指,一边告诉明石:“你跟着我走,如果有人来了,我还能抵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