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传五百年,你说准不准?”
“那你怎么还总看呢?就照着上面的路线直接走呗!”
“滚!别和我说话!”
骂跑了身边蠢话连篇的货色,朱三哥继续上了路,并没有留意到自己身后多了两个人。这两个人自然就是明石和千目——明石报仇心切,但是没想到这墓室看着朴素,竟然道路四通八达,一不小心就要迷路。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一手领着千目,一手拎着骷髅头,悄悄地兜圈子绕到了朱三哥身后,想要改换战术,先跟着朱三哥找到朱植的棺材再说。
朱三哥不孚他的期望,一路拐弯抹角,走得飞快。末了停在了两扇大石门前,朱三哥很纳闷的抬手挠了挠头:“这就到了?咱老祖宗倒是真朴素,难不成坟里其实没什么金银财宝?”
“不能。”他的兄弟告诉他:“肯定都藏在门后头了!”
朱三哥继续看地图,迅速掌握了开启石门的妙法。他是怎么开的,明石躲在暗处,看不清楚,总之不出片刻的工夫,这一群人忽然兵分两路一起发力,还真就把那石门推得左右分开了。
石门一开,门内依旧还是无尽的黑暗。朱三哥带人走了进去,发现这里头确实是比外面甬道好,起码墙上伸出了油灯托子,灯里竟然还真残留着些许灯油。让人把这些油灯全部点燃了,在繁星一样的灯光之中,朱三哥环顾四周,和身边的兄弟们一起惊叹了一声。
墓室很大,墙壁地面全是石板砌成,方方正正、冰凉梆硬。而在前方并排摆着两口棺材,棺材黑黢黢的,也是方方正正。其中一口占据了正位,正对着两扇石门,朱三哥壮起胆子走上前去,发现棺材上方摆着一尊灵位,灵位上面写着“大明太宗御天立道英明神圣弘文运武德广慈昭武皇帝”。
除了这口棺材上的灵位之外,旁边的棺材上,也摆了个较小些的灵位,可朱三哥到了此刻,心旌摇动,涕泪横流,哪还有闲心去看那不相干的死人?慌忙后退几步“咕咚”一声跪了下来,他对着棺材咣咣连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老祖宗啊老祖宗,不肖子孙冒犯您老人家了啊!还请老祖宗体谅子孙的难处,将来子孙一旦翻了身,必定给您建庙塑像,重壮我们皇族血脉的声威。”
朱三哥一下跪,旁边的兄弟们也有样学样,一起跪下去乱叩了一阵头。待到朱三哥站起来了,有那眼神好的,一眼觑见了旁边棺材上的灵位,便小声提醒道:“三哥,旁边是不是咱皇祖奶奶啊?”
朱三哥镇定了情绪,又把脸擦干净,清了清喉咙,然后才走上前去,看那灵位上的字。
“海平王征夷大将军西门公星汉大人之灵位。”朱三哥回过头:“莫非是西门大将军的灵位?那就奇了怪了,怎么西门大将军和咱们老祖皇爷摆一起了?”
“那可能……西门大将军南征北战,劳苦功高,和咱老祖宗感情好呗!”
朱三哥想了想,没想明白,也懒得多花心思。重新走回了他老祖宗的棺材前,他双掌合十又祈祷了一番,末了长出了一口气,后退几步开始宏观的审视棺材,同时口中喃喃自语:“金银财宝都在哪儿呢?”
下一秒,他老祖宗以一阵天摇地动回应了他。
天摇地动来得很突然,并且范围十分有限,只发生在了石门之内。脚下石板骤然整齐裂开,连一点灰尘都没起,只有坠落的人们齐声发出了惨叫。惨叫声未绝,石板地面已经缓缓合拢,也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一瞬间的工夫,墓室之内恢复了平静,连墙壁上的灯光都是纹丝不动。埋伏在外的明石疾冲了进去,千目慌忙追上来要去抓他:“你别进去——”
这话说晚了,因为明石已经穿过墓室,直扑向了那一口摆着“征夷大将军”灵位的棺材。双手将棺材胡乱的摸了摸,他明知道此刻距离朱植的时代已经过了五百多年,苏星汉若是一直留在那个时代的话,如今必定是早已去世,可是双手触摸着对方的棺材,他气息一颤,还是落下了眼泪。抬袖子一抹眼睛,他低低的唤:“星汉,我是明石。”
然后他哽咽着抬起头,伸手去拿棺材上的灵位来看,可是在拿起灵位的一刹那,他忽然发现灵位下面垫了个扁扁的木头盒子。
盒子四周用松香封了,盒盖上面刻了三个粗糙的大字:明石收。
旷世奇信
明石靠着棺材坐了下来。
将盒子上那三个字摸了摸,他随即开始用指甲和牙齿去对付盒子上坚硬如石的松香。千目见了,转身又跑了出去,把明石方才丢在外面的短刀拎了进来。
明石接了短刀,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撬盒子。千目总怕他使蛮力会伤了手,然而松香一块一块的被明石撬了下来,最后明石丢下短刀,一掀盒盖,双手是安然无恙。
盒子里没有宝贝,只有一沓叠好了的字纸。明石将字纸取出来展开了,就见上面写满了笔画纤细的硬笔小字,开头便是“明石,我老了。”
这五个字让明石抬袖子又一抹眼睛。千目凑过来蹲下了,抬手摩挲了他的后背,跟他一起看。
“明石,我老了。
自从你那天消失之后,我一个人在明朝活了很多很多年,朱植成功当皇帝了,我也娶了雪融做老婆。可是在朱植没有成功之前,雪融没有嫁给我之前,我一个人在明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简直想要去自杀,又舍不得下手,所以干脆就去给朱植打仗,想让别人杀了我。
我越不怕死,死越怕我,我立了很多军功,结果成了大将军。我家里祖祖辈辈都没有一个当官的,我也算是光宗耀祖,可惜现在我祖宗都还没有出生,我成我自己的祖宗了。
朱植找来了一个术士,会预测未来,据说挺准的。他说我死后再过五百多年,你会见到我的棺材。我趁着今天有空,就提前写了这封信给你。明天我就要出征了,你猜我去打哪里?不是打西域,也不是打欧洲,路太远了,又没有飞机空运我们,我实在是吃不消;我是要往东打,希望可以速战速决,我们手里的武器和弹药都已经消耗殆尽了。
虽然我现在荣华富贵,但我还是非常恨你。大家当初一起来的,你可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俩女的溜了,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早知如此,我当初不如捡条野狗回家。你忘恩负义,狼心狗肺,重色轻友,若不是你,我怎么会穿越?又怎么会抑郁得想自杀?自从想过自杀之后,我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娶雪融的时候都不快乐。我一生幸福毁于你手,×你妈的。
老子写到这里,越想越恨,不要让老子再见到你,再见到你就活活揍扁了你。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了,不写了,明朝的山寨钢笔一点也不好用,笔杆太细,硌得我手指头疼。总而言之,咱们五百年后坟里见。
PS:我咒你余生天天穿越,妻离子散,永远找不到你老母,穷困潦倒只能吃垃圾狗都不如,还被各种变态女魔头捉去ooxx每天性虐八百遍直到体无完肤摇摇欲坠为止!死小白脸!天打雷劈去吧!
此致
敬礼
你爹写于天武三十年八月八日。”
明石读完了这一封旷世奇信,虽然是在信中挨了一顿臭骂,但是丝毫不恼。抬手又一抹眼睛,他鼻音很重的嘀咕:“星汉误会了,我也不是自己想穿越……”
千目看了信中“妻离子散”那一段之后,感觉很不吉利,所以没有好气:“行了行了,你怎么这么爱哭?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你看他原来那个样儿,不就一个辍学小混混吗?要是没穿越的话,他现在兴许都已经作奸犯科蹲监狱了呢!装什么受害者啊!还骂骂咧咧的,呸!”
说完这话,她伸手去抢明石手中的信,明石猝不及防的被她夺了去,刚要出手再抢回来,哪知千目眼尖,忽然把信纸一翻:“背面还有字呢!”
明石把信纸抢了回来,发现背面果然有字,不过字迹漂亮工整得多,而且是繁体字。
“此信书后两月不到,征夷大将军薨于朝鲜。朕依着他生前的交待,安排了他的后事,善待了他的后人。明石啊明石,若你真能读完此封书信,便可知你的确是大将军的挚友,不枉大将军念你一生。你若利欲熏心,直奔了朕的棺椁而来,那么现在早已触动机关,坠到下面的刀山阵里去了。离去时,切记靠墙缓行,方保平安。哈哈哈!”
明石把这段话反复读了两遍,末了告诉千目:“朱植写的。星汉不高兴,可他倒是很愉快。”
“他都当大帝了,他能不愉快吗?现在怎么办?又说有机关,又说地下有刀山,咱们怎么去找玉佩啊?要不然我看就别找了,咱俩就留在这个时代结婚过日子吧!明天我就出门诈骗色狼去,得来的钱咱们两个一起花,饿不着你!”
明石一皱眉头,正要说话,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远方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音。
声音很乱,可见来人很多。他把信往口袋里一揣,拽起千目就往后方黑暗里躲。光明随着声音一起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几道手电筒闪烁的光柱也直□□了墓室之中。
近到一定的程度了,脚步声却又骤然停了。只有一个人探头缩脑的走了进来,那人在明,明石在暗,所以看得清他的面貌——他是朱三哥的鞋拔子脸兄弟,老五!
老五战战兢兢的往里走,身后伸出几支□□的枪管,原来他们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们武器精良,专等螳螂把路都探清楚了,才下来摘取胜利果实。走过几步之后,老五哆嗦着回了头:“大、大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我真、真不知道!我就是留在上面给他们看守东西的,我没下来过,真没下来过。”
门外的大人迈步走了进来,明石一惊,发现这个大人也是熟面孔——丁溥天!
丁溥天戎装笔挺,穿着硬底子长筒马靴,走起路来是一步一响。走过几步路之后,他停在了朱植的棺材前,摘下手上的皮手套,用手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棺材盖子,同时自言自语道:“这是真的吗?八成又是个假幌子吧!”
一个裹着黑色连帽斗篷的影子无声无息的飘了进来,一直飘到了丁溥天身后。黑影子一来,其余的士兵也端着长□□支进入了墓室。丁溥天重新把手套戴了上,继续说道:“这要真是天武大帝的坟,那可——”
话没说完,墓室的地面再次裂开!
墓室内的人毫无逃跑的余地,直通通的便坠了下去,唯独那个黑影子抓起丁溥天一跃而起,轻轻巧巧的站到了棺材上。丁溥天张牙舞爪的向外大吼:“叫支援!快!”而黑影子抬手轻轻一推黑色风帽的帽沿,露出了苍白的下半张脸。
她是大吉。
大吉拎着丁溥天后退几步,因为无路可逃,所以索性一动不动。石板地面开裂又合拢,丁溥天此刻也东倒西歪的在棺材上站稳了,气喘吁吁的问:“怎么回事儿?有机关?”
大吉一松手指,放开了他,没回答。
丁溥天喘得厉害:“有机关也不怕!老子人多,今天就把这机关给它破了!”
天诛
丁溥天不是毛头小子,谨慎的很。墓穴这种地方,单听名字就已经是够可怕,所以他这一趟进来,真是没少带人。这些人一路走,一路停下来站岗,所以墓室之内中了招的士兵,只不过是他人马中的一小部分而已。此刻在棺材上站稳了,他扯着大嗓门开始吼:“来人!别进来!这地面有古怪,会裂开了吃人!”
他这话一出,外面的士兵探头缩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而丁溥天又叫道:“来个梯子!把梯子伸过来架到棺材上,我走梯子出去!”
此言一出,士兵们确定司令是吓糊涂了——哪有那么长的梯子可以横贯墓室,从门口一直伸到前方的棺材上呢?
就在这时,大吉忽然转身一抬丁溥天的左腿。
一手抬了腿,一手利落的扒了他脚上的大马靴。这马靴实在不凡,底子也硬,帮子也硬,抡起来可以当做打架的武器,一鞋跟能把人砸出个好歹来。丁溥天金鸡独立的扶了大吉的肩膀,看着大吉舔了舔嘴唇,却是没说出什么来。
他没话讲,大吉也不搭理他。跳下棺材站住了,她抡起马靴往地上一砸,砸出了“咚”的一声响。
连砸了几次之后,丁溥天看明白了:她这是在听声辩位,石板之下是空的还是实的,敲起来那声音是不一样的。
尽管这石板也厚得惊人,用他的凡夫俗耳来听,根本听不出任何区别来。
光着一只脚,他一脚高一脚低的紧跟着大吉走,大吉靠了墙边,他也靠墙边。明石笔直的站在暗中,大气都不肯喘,生怕惊动了大吉——在他眼中,大吉和鬼魅也差不了许多。
大吉把丁溥天领出了墓室。
然后她把大马靴丢回给了丁溥天。丁溥天连忙接住了,把脚往马靴里一蹬,然后站稳了跺了跺脚,带着他的部下匆匆跑了出去。
明石听得他们确实走远了,便领着千目走回到了苏星汉的棺材前。千目小声说话:“咱们也快跑吧!”
明石答道:“万一他们就守在墓外,咱们跑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刚想了想,你看这地方空气这么流通,咱们下来之后一点都没缺氧,就说明它肯定还有其它出口,咱们另找个新出口嘛!”
明石听了这话,却是犹豫:“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玉佩呢!我想把朱植的棺材打开来看看。”
千目一撅嘴:“没不让你找,可你哪有时间找?赶紧跟我走吧!”
她这话说得十分有理,可惜丁溥天的行动比她的道理更有速度。外头又响起了轰隆隆的脚步声音,明石带着千目慌忙退回原位,结果这回往门口一看,他们看见了一棵树!
真是一棵树,刚伐倒的、活生生的一棵树。树的年纪不大,根梢不算,中间那一段比人的大腿粗不了多少,多余枝叶全被削掉了,树干成了个光杆司令,头尾粗细均匀,颤颤的带着股子柔韧劲儿。一棵树伸进来搭上了棺材一头,紧接着又来了第二棵第三棵。三棵树并了排,下面一点支撑都没有,看着还是险伶伶的禁不住重量,但一个身材瘦小的士兵趴在三棵树上蠕动前行,尽管在半路也把那树干压得如弓,可最后树干终究没有断裂,士兵也成功的爬上了朱植的棺材。
如此又过去了几名小个子士兵,几名士兵围着朱植的棺材,开始动手要撬。门外伸进了丁溥天的脑袋:“仔细点儿!这玩意儿要是真的,那就是国宝!你们一个木头渣儿都不许给我弄掉了!”
士兵们答应了一声,又有人问道:“司令,旁边这口棺材,咱们动不动?”
丁溥天问道:“旁边是谁的棺材?”
士兵看了看:“报告司令,不知道,上面没灵位。”
“那八成是皇后的。皇后的先别管,你先把皇帝的棺材给我弄开!弄完皇帝再弄皇后!”
这话说完,旁边有人插了嘴,大概是丁溥天的亲信部下:“司令,要不然,咱们想个法子,把棺材整个儿的运出去呢?”
丁溥天把脑袋缩了回去,只留声音回响:“不好,咱们这回工具带得不对,这大棺材,咱们肯定运不动。先看看里头有没有好东西,有的话先带走,免得夜长梦多。然后我回头再想法子,从上面把这大墓炸开,把棺材吊出去!”
亲信部下当即赞叹:“司令高见。”
士兵们得了司令的命令,开始埋头研究棺材。明石这时距离他们只有几米之遥,紧张得恨不得停止呼吸。他越紧张,士兵们偏要大呼小叫的吓唬他:“司令,这棺材后头带了一个扳手,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丁溥天想了想:“那……你动它一下试试。”
士兵依言将那扳手攥住了,向上一抬,没抬动,又向下一压,这回把扳手压下去了。静等了几秒钟之后,士兵抬头望着门口的司令,说道:“司令,没反应——”
这话没说完,反应来了。
硕大方正、严丝合缝的棺材忽然晃动起来,棺材盖上的灵位“啪嗒”一声向前拍倒。在粗糙喑哑的轧轧声中,棺材四面的板子开花一样翻落开来,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枪管。
这一刻,明石恍然大悟。
原来棺材是假象——至少朱植的棺材是假象!
真象是枪管被内中的机械装置慢慢推出,然后开了火!棺材旁的士兵们猝不及防,当场全被强大火力打成了血肉横飞的几截。门口的丁溥天慌忙向旁一扑,子弹贴着他的小腿飞了出去,将两名卫兵打了个透心凉。墓室之内火星乱迸,子弹将石头墙壁击成了千疮百孔。明石下意识地转身要把千目护住,然而枪口尽管没有瞄准他们,飞舞的石屑还是迸溅到了他们的身上,千目抬手捂住脸,忍无可忍的哭叫了一声。哭叫过后踮起脚,她伸出血淋淋的手,要去抱住明石的脑袋。
可惜,她的手太小了,两只手加在一起,也不能护他周全。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正砸在了明石的天灵盖上。明石被那石头砸得一晃,没吭声,可千目抱着他,明显就觉出他的身体没了骨头,那一块石头把他砸懵了。
就在这时,射击停了。
空旷的墓室里乌烟瘴气,石砾碎木遍地。千目这时顾不得外面有谁了,拉着明石就想逃,然而,朱植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地面再次裂开了,这一回它除了几截断裂的树干之外,没有吞到任何活祭品,又因为所有人都被那一阵射击震住了,所以内外很静,连伤者都忍着痛一言不发。
短暂的寂静过后,地下忽然伸出了一只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