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书法比赛的时候薛玉麟的字让我惊艳,他握着细细的毛笔,行云流水般地落了首小诗: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很多人在鼓掌,薛玉麟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旁边有人去逗弄他,“我这弟弟的手相我瞧过,那金钱线特长,将来准是大富大贵的命。”说话的是个长得老相的男人,大家叫他王算子,据说他家里就是开算命馆的,一算一个准。

“王算子,你怎么没算到自己会进来啊?”毛军岩揶揄他。

“诶,就自个的命难算啊,但算别人的,不是我王算子吹牛,十个里九个准。”

“那给我算算,快!”毛军岩急着伸手。

王算子凑近去看看,“你就一平常命,出去后不惹事的话可以平安地终了余生。”

“切,准不准啊。”毛军岩撇撇嘴。

大家都雀跃起来,排着队让王算子算。有人叹气,有人欢呼。

王算子头上一滴滴汗下来,连干警,食堂大婶都来凑热闹要他算。

“也给他算算!”毛军岩拉着我扒开人群挤向王算子。

我伸出手,王算子认真研究起来,口里嘀咕着,“北为阴,南为阳,阴盛阳衰…”突的抬头看我,眼神犀利,我被吓了跳,心想不会连我的秘密也算得出来吧。

王算子忽把头靠近我,忽把头远离我,高深莫测地笑笑说,“也是个平常命,等出了狱,不惹事,不招鬼,净身十天,喝下香灰鸡屎一包,就可以赶走霉运了。”

“鸡屎?王算子你好恶心啊!”毛军岩做了个呕吐状。

“如果灵的话,试试也无妨。”薛玉麟笑着说。

“诶,玉麟,这儿就你命好。”毛军岩叹气。

“没呢,又不能全信他的话。”薛玉麟说,“终归是要靠自己的。”

一个晚上大家又热热闹闹地喝可乐汽水,吃着饼干,嗑着瓜子。监狱里不能喝酒,大家就拿可乐代替,一杯又一杯地碰着,喊着。

被大家灌了太多可乐,尿憋得急,出去上厕所。

全然释放后,一阵轻松,正要转身回去,一看,门口有个微微驼背人,是王算子。

“你也喝多了吧。”我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伙子,你的手相不太好啊。”他双手搁在背后,悠悠叹气。

我猛的心一冷,“怎么了?”

“阴阳交接不上,生命线到这就叉开了。”他指指自己的手掌。

我不语,他刚才高深莫测的表情的确是像有难言之语。

“命途坎坷啊。”他又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苦苦一笑,自己已经在监狱里了,还会有比这更坎坷的事情吗?该不该信他呢,薛玉麟说自己的命运还是要靠自己的。掸掸自己的囚服,静静地出了厕所。

第四十五章

年后下了一场雪,我们有了第一次外出劳动,即到后山扫雪,撬冻在地上的冰块。

一队人马被大卡车载到山上,这座几乎废弃的荒山上遍布杂草。我们拿着铲子,扫帚,穿着套鞋,卷起裤管,忙碌开来。

天很冷,寒风刺骨,眼睛干涩得睁不开,脸上的皮肤被刮得红红的,我戴上了母亲织的毛线帽。即使如此,不少人还是喜欢外出劳动,至少暂时是离开了监狱,那感觉和学生时代春游差不多。

抬头看阴沉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云很低,密密得像要压下来。

每个人负责不同的区域,分工后,我拿着铲子到后山一块荒地去铲冰块。地上是又滑又硬的冰块,先用铲子捣碎,再一点点扫到畚箕里。

又一阵寒风吹来,对面那棵老树在肃杀的寒风中抖落最后几片枯叶,青灰色的树冠有壮美的姿态。周围都是冬天涩涩的苦风。

突然有股人味。

警觉地回头,是刀疤他们几个人。

“小崽子,过得不错啊。”冬天的寒冷让他脸上那条刀疤更加猩红狰狞。周围几个人也阴着脸。

“小崽子胖了不少啊,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吧。”

我盯眼看他。

“小崽子,好日子过得爽,也要跟兄弟们分享分享,明天去买点熟食孝敬孝敬老子们。”刀疤从口袋里拿起一根烟,旁边的小弟马上给他点上,“还有好烟好酒,一样得供老子吃!”

我拿起铲子继续铲雪。

“听到没!”一小弟叫嚣起来。

“要吃自己去买,凭什么我买给你们。”我平静地开口。

“什么!小崽子日子过得太舒服,骨头都硬了,是不是该松松筋骨了?!”刀疤危险地眯起眼,硕大的酒糟鼻一煽一煽透出怒气。

几小弟立刻扑过来,欲钳制住我,我奋力反抗,突的膝盖一痛,倒在地上。他们把我的手脚都制住,狠狠地踢我肚子,痛得我一阵痉挛。

刀疤缓缓走来,一脚踩在我胸口,鞋尖重重顶着心脏搏动的地方,我感到一阵血流涌上喉头。

突然刀疤似发现了什么,厚嘴唇蠕动着笑开来,“把他帽子摘下来!”

一小弟过来扒下我帽子,在手里打转,再抛给另一个小弟,他们肮脏的手将我帽子扯来扯去。刀疤大笑,看变戏法一般看他们玩弄我的帽子。

那是母亲连夜为我打的毛线帽,上面还有我的名字,怕是被别人拿去。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