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阵愤怒,趁他们的手松开我时,狠狠地拿起旁边的铲子砸在刀疤腰上。
刀疤大吼一声,用手捂着腰,狠狠地扭过头瞪我,眼睛里冒出浓浓杀意。
他猛地一手勒住我脖子,大叫旁边的小弟,“过来,给我一起把他从山上扔下去!”
我快要窒息,费力地吐出字,“你。。你还要帮手,真是没用。”
刀疤恼羞成怒,马上转头向小弟,“不许过来,今天老子一人废了他!”
我快被刀疤掐死了,求生的本能让我骤然间有了大力气,一只脚狠狠地踢向他的下身。刀疤一声惨叫,用手去捂裤裆,我趁机抓起地上的铲子打他的腹部,他倒在地上。我不松一口气,猛地扑在他身上,用拳头砸他的脸,一下又一下,直到那条狰狞的刀疤血肉模糊。
我疯了一样地打他,旁边的小弟见状立刻飞奔过来一脚踢开我,我滚到边上,牙齿磕到冰块,血一滴滴流在寒白色的冰上。
瞬间又被制住了,任他们拳打脚踢。刀疤起身坐在地上,嘴里怒吼,“给老子往死里打!”
一小弟拾起地上的铲子,正对着我的头部。
我濒临死亡了,没有恐惧,只有空白一片。死就死吧,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正欲闭眼,脑子里有个低沉粗嘎的声音在叫我,“小冬,小冬。”那张脸上硬挺的五官线条,黝黑的眸子,薄薄的嘴唇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分明。他的声音急切地在我耳边,他温暖的大手把我一点点拉回去。
我突然冷笑,“嘿嘿,杀了我你就要在这里呆到死了,真划算啊。”
那人手一抖,一个犹豫。
“我的鬼魂会来找你的。”我狠狠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
他马上转头看刀疤的指示。
“听他什么废话,动手!”刀疤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那人又回头盯住我,慌张地再次举高铲子。
“你们做什么!”突然间,一阵喝斥,是两个干警跑来,背后还有薛玉麟,毛军岩他们。
刀疤他们见状如鸟兽散,两干警手持电击棒追了过去。
“追上他们,追上那些禽兽!”毛军岩用手指着他们,跳起来大喊。
薛玉麟把我楼在他怀里,双手轻轻地擦我嘴巴上的血迹。
“小冬,小冬,你没事吧。”眼前是薛玉麟那张焦急苍白的脸。
我笑笑,不停地笑。周围一片白色,雪又纷纷而落。雪在空旷无边的山上,在凛冽的天宇下,疯了般地旋舞,密密地腾飞再奋力下降,很快汇成一片雪海。这孤独的雪是我的灵魂,是我的森白恐惧的回忆,亦是我晶莹圣洁的信仰。
这一刻感觉他离我那么近,他的脸他的声音像是昨天就触摸过一样,温暖地贴近我□左边搏动的地方。是错觉吗?我爱的他正心疼地凝视着我,然后流下眼泪。他就在我身边,从梦里来到我的身边。
我轻轻地笑起来,越笑越响,声音划破这片雪海。
这是进监狱一年后的一场雪,以后每一年的雪我都会记得。
第四十六章
又将是圣诞节。
耶稣,上帝赐予世人的独生子,他代替了我们的软弱,担当了我们罪的刑罚。上帝终究是慈爱的,派来这样一个救世祖,将世人的罪孽归咎于耶稣,为我们的罪而钉在十字架上。
贴着橡胶布的收音机缓缓传来《平安夜》。
“平安夜,圣善夜!神子爱,光皎洁,救赎宏恩的黎明来到,圣容发出来荣光普照,耶稣我主降生,耶稣我主降生!”
明天是圣诞节,二十六岁的圣诞节是我出狱的日子。我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五年,经过努力减刑明天就可以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我淡淡的喜悦中不免有丝恐惧,我还能适应外面的世界吗?我会不会已经被这里体制化了?监室里那个政治犯大叔一年前出去后惶惶不能终日,居然念叨着还是在号子里自在些。的确,我们这些被耽误了大半青春的人出去后也许只是会拖累那个文明发达的社会,更准确的说是被那个社会遗弃。
看镜子里的自己。经过岁月的磨砺,这张普通的脸蒙了层灰似的,有明显的苍老,两眼浑浊,眸子黯淡无华,眼角散开细细的皱纹。我苦笑一下,自己比同龄人沧桑憔悴太多。
监狱里最后的晚餐,干警们特地为我送行,桌上摆上了鸡腿,黄鱼,排骨和鱼头汤。
我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薛玉麟,突然有些舍不得他,毛军岩,张明都已经出狱了,我走后只剩他了。
他轻轻地盛碗鱼皮汤递给我,“这里面有几只水饺,是我今天溜到食堂做的,托大婶放在汤里的。”
我接过碗,看着里面白白嫩嫩的水饺,心中一丝暖意,“谢谢你,玉麟,我真舍不得你。”
“终于熬出头了,明天就可以回家,睡家里暖暖的被子。”他笑着看我。
我鼻子一酸,“我会来看你的。”
“别来,出了这里就不要再来了,真的想我就给我写信好了。”
“我会写的,一定会的。”
我心中一阵凄凉,这些年玉麟一直像个亲人一样陪着我,照顾我,如果没有他,我也许不能撑到现在。这样的朋友,我一辈子或许也就遇到这么一个。想到我走后他就一个人了,继续呆在这阴冷潮湿的监狱,心揪得紧。
“出去后,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不要焦急,不要自卑,自己要看得起自己。”玉麟静静地说,岁月没在他脸上烙下印痕,小脸依旧那么稚嫩。
“我会的,谢谢你照顾我这么多年,我不会忘记的。”
“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很高兴。”他笑得柔和。
那天夜晚,玉麟给我一只大红苹果,我一点点啃着吃,吃完后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圣诞节的早晨,玉麟帮着我收拾东西,我们默默不语。从这里带出去的东西都要接受严格检查,我那三大本日记没能检查通过,有点遗憾,里面记载的都是我这五年的每一天。我让玉麟代替保管日记本,他慎重地收下,悠悠地叹气。
“我就不送你出去了。”他低着头,难过的表情。
“好。”我知道我们都不能承受离别的伤愁。
拎着大包,干警送我出去,一路走一路和大家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