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老实,本不本分,一调查就清楚。”胖警察头也不转。
“走吧,这些东西全带上。”女警察尖声说。
我慌忙地收拾着,那些平日里憨态可掬的小玩偶今天个个面目狰狞,让人不敢触及,像是一碰到就染黑了手。
呆滞麻木地跟着警察走。
“小冬,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是误会。”大刘拍拍我肩膀,又往我裤袋里塞上几根烟,“抽着暖身。”
警察局里,我的面前是一张微微发乌的桌子,上面搁着一杯凉了的水,对面一个年轻的警察打量着我,对上我的目光时,又职业性地笑笑。
“放松点,希望你配合我们工作,认真,诚实地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我两手插在口袋里摸着大刘给我的烟,点点头。
“手放上来。”年轻警察又说。
我放上手来,像小学生上课一样的肢势。
“你叫苏小冬?你在夜市工作多久了?”
“有一年多了。”
“一直是在104摊位做买卖的?”年轻警察一边做着记录,一边抬头问我,目光时而犀利,时而缓和,有时候还附送一个职业性的微笑。
我一一回答他的问题,自忖着没什么不妥。
“你认识一个叫钱同的吗?”年轻警察突然目光凝聚,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的眼珠子往左边,他的眼珠子马上也跟着往左边,我往右边,他的也立刻移过来,这也许是职业场上一种心理逼视。
我点点头。
“你认识一个叫钱同的吗?”他又问了遍。
“我认识。”我开口承认。
“你和他什么关系?”
“朋友。”
“你们认识多久了?”
“从大学开始认识的。”
“从大学开始认识的?”年轻警察紧紧抓着笔身,反复咀嚼这两句话,“那从大学到现在一直有来往吗?”
“没有。。中间断了一些年,没有见过面。”
“为什么?”他直口而问。
我浑身不自在,却还是不得不承认,“我进了监狱后就没再见过面,直到一年多前才又见的面。”
“哦?”他两眉挑高,像是终于发现了一些有价值的内容,欣喜却谨慎地微笑,一手飞快地记着。
我大汗淋漓,却有丝冷静,诚实回答至少能让我心里塌实。
年轻警察立刻起身,“坐在这里等着。”
我呆呆地坐在原位上,心里已辨不清是紧张还是不紧张,一手伸进裤兜里,刚想掏根烟,看见墙上那个硕大逼人的禁烟标志,以及一幅崇山峻岭里蜿蜒的万里长城,有些威严肃穆的逼仄感觉。
周围的几个警员正笑着商量买什么夜宵好,墙上大圆钟的秒针缓慢凝重地走着,每走一秒,我的神经就绷紧一根。
一会儿工夫,年轻警察夹着一叠档案回来。
那牛皮纸袋里是我的资料,他认真地琢磨着。
“判刑七年。。。挺长的,刑事犯。”他低着头,喃喃自语。
我沉着脸,脊椎上伏着一巨石一样,再多过一秒就要倒下。
“非法持有鸦片一千克以上,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或者其他数量教大者要处七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你知道吗?”年轻警察缓缓地开口,半只眼睛吊起,悬在档案上。
这番话如此熟悉,七年,刑法,徒刑,这些支离破碎的字眼多年之前也回荡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摇着头,几乎要晕厥过去,如果再一次失去自由,那比死亡都恐怖。
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年轻警察瞟一眼,冷笑,“来了。”
我机械地转头,看见了钱同,他整个人木木的,两眼呆滞,灵魂出窍,手上被铐上了。
“钱同!”我大叫。
“不许说话,不许交流,不许使眼色。”年轻警察立刻用手扣击桌子。
我被迫转过头来。
继续接受讯问,我的神经高度紧张,害怕说错了什么,像电视上那样被作为呈堂供证。
一直到深夜,一切一切都弄清楚了,事实是钱同参与了一桩省内毒品贩卖,藏匿活动,那批货从越南缅甸越境走私,一步步伸入内地,通过藏匿在一批批小货物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些与我无关,我如释重负。
钱同被捕了,他的眼睛里死寂一片,什么颜色都凋零后只剩下光秃秃的绝望。我想起大学时候的他,有些纯真,有些傻气却不失可爱,那样的灵魂早已脱离躯体,灰飞烟灭。
岁月缓慢地流淌,越是慢越是沉重,比风驰电掣更具有爆发力,也更具有毁灭性。
走过钱同身边,我停下脚步,心里无限惆怅,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