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复了气急,摸摸胸口:“你胡闹什么!”
他笑得大声:“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个头!”我狠狠地说。
“冬哥,你不觉得我们像香港片里被土匪追杀的逃亡爱人吗?”他眼睛里放着光彩,“旋风似得一阵跑过,身后是倒了的水果摊,广场上一群白鸽飞起,多浪漫啊!”
“有病!”我咒骂,“你吃饱没事做?掀别人的头发干什么?!”
“好玩啊。”他吐吐舌头,“冬哥,你别像个小老头子似的,等青春不在的时候,你想这样疯跑都没力气了。”
我微怔,心里空空的。
“我的青春早就没了,很早就没了。”
“你真当自己是小老头啊?这么早就服老了?”他笑。
我沉吟片刻,慢慢地说:“对一个坐牢五年,大学都没读完的人来说生命早没什么意义了。”
他有些惊讶地看看我,随即又笑:“进号子又怎么了?我周围的朋友多多少少都在里面呆过,出来照样神采飞扬,这年头,进进出出都和没事人似的,我还想进去呢,至少三餐不愁。”
“你最好打消这念头。”我严肃地说,“好好珍惜青春,多学点本事,找个安定的工作。”
“别,别,我不听这些,别和我爷爷似的。”他掏掏耳朵。
“你爷爷也辛苦,你别总这样胡来,他会担心的。”我想到他那白发苍苍的爷爷。
“知道了,知道了,我很孝顺的好不好,偶尔赌来的钱也都给他买酒喝。”他没心没肺地笑。
“你真是。。
“好了,别说教了,来,冬哥,和我去玩。”他又过来拉我。
“不了,我回去睡觉。”
“老头子,真没劲。”他摇摇头,“那我自己去。”
我一个人站在河边,看着往来的乌蓬船,船里有几个年纪大的人坐在一起吃着糕饼,瓜子,花生。
太阳光映在河面上,泛起一层层金色的光,和一匹绣着金丝暗边的绸缎一样,我静静地看着河,河下有些小鱼小虾。渐渐地河面上浮现出熟悉的面孔,英俊的让我日思夜想的面孔,我有些惊喜地看着,但没一会就被一阵风吹走了。
我认识到事实,他不在这里,他离我很远很远。
抬头看看广袤的天空,我甚至觉得我和他的距离大到根本不在一片天空下。
想着想着头好痛,早知道就和楚竞一起去玩,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静下来胡思乱想。
隔天早晨,我又早早地来到电影院。
刚看了一场电影,有个人影挪过来,一看,是楚竞的爷爷,他满面尴尬地看着我。
“有什么事吗?”我问。
“那个,我们家楚竞,那个,你知道不知道他去哪儿?他昨天没回家睡。”老爷爷断断续续地说。
“我不清楚,昨天我见过他,不过后来没在一块。”
“哦,这样啊,那打扰了,真不好意思。”老爷爷抓下头上的瓜皮帽,一脸失望。
“没关系。”
“那我走了。”他蹒跚地走到门口,突然停住了,像是碰到了什么人。
我朝门口一看,两个尖削削的头露在门口,正和老爷爷说着话。
本不想管这样的闲事,却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知道了吗?”其中一个猴面男人叼着烟,斜着眼睛和老爷爷说。
老爷爷紧张地抓着手里的瓜皮帽,面露为难,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男人笑意不明地离开。
“怎么了?”我问。
“阿竞又赌博,输了钱,他们说不交钱要砍他的手。”老爷爷的脸苍白,嘴唇哆嗦。
“多少钱?”我问。
老爷爷沉默,片刻后又抬头看我:“小伙子,我知道这样不好,不过我也没法子,你好不好先借我点钱,我就在这里工作,还没退休,我不会逃走的。”
他说话声音极轻,两眼睛挪来挪去,不敢正眼看我,抓着瓜皮帽的双手巍颤颤地抖个不停,想来是下了极大勇气才开的口。
我沉吟片刻,点点头。
傍晚时分,我拿着钱到那家赌馆去。
赌馆隐藏在茶馆酒肆后面的小巷子里。
一走进去,烟雾升腾,各种装扮的人形形色色,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露着黄牙,笑声尖锐,还有穿着暴露的女人,画眉入鬓,唇色鲜红。
“找谁?”一个嗑瓜子的女人尖着声问我。
“楚竞在这里吗?我是来送钱的。”
“哦,送钱的啊,准备好了?可别少啊,他欠的可多了。”女人怪气地笑.
“一分不少。”我说。
“进去吧。”女人扭着身体,带我往前走,走过一个空旷的院子,一排的红木脱漆马桶,隐约散发着尿骚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