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
她想说的不是这个,他完全理解错了,大概是她没表达好的缘故,于是谨慎地补充了一句:“但我不是和所有人都能这样。”
“这很正常。”
“有时候,也许能交流的只有几个人。”
“这也能理解。”
“甚至是仅仅对一个人。”
“你说什么?”这回他是真的没听清楚,因为她声音越来越低。
“没什么。”她没有勇气再说一遍。
上了车,柏子仁刚在副驾驶座位上坐稳,口袋的一颗枣子就掉了出来,两仁同时低头去捡,结果是他拿起来,抬头的时候,额头正好和她的脸颊贴到,她的心咯噔一下,脸部的皮肤升温到滚烫,他没察觉到这些,等她先坐好,把枣子还给她。
车子开了一段路,她依旧有些发蒙,恍恍惚惚中听到一句极其不真实的话。
“你喜欢我吗?”
她承认自己的心跳差点就终止了,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浇了一盆沸水,又丢进一条冰河。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我想也许有可能…”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个没有中间答案。”
她屏住呼吸,然后说:“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感觉是不是真实,如果可以给我几天时间,我想应该可以确定内心的答案,毕竟这样的事情是很郑重的。”
程静泊平静的眼眸有些哑然,稍后说:“只不过是问你,你喜欢我推荐的书吗?”
“…”
竟然是她只听了中间的一部分。
“对于这个问题,你不需要有这么大的压力。”他试着调节她的情绪。
“哦,是书啊,我想想。”柏子仁立刻冷静下来,在脑子里搜了一圈那几本书的名字,发现对她而言无一不是难读至极的。
“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一些推荐你。”
“可不可以换一些简单易读的?”
“我想想,有一本《旅人》的自传,你可能会喜欢。”
“旅人?是旅行的旅?”
“对,是一位诺贝尔物理学家的自传书,他形容自己在探索真理的途中像一个旅人。”
听他这么一说,她就有了兴趣。
“这本书比较难找,如果你学校的图书馆和附近的书店都找不到,我下周给你带来。”
“好的,我很想读。”
趁着等红灯的时候,程静泊从右下角的一个小抽屉找出纸和笔,写给她书名和作者名。
柏子仁接过来看。
正好窗外有一束流光溢彩映照在她脸上,她的侧脸置于其中像是一个定格的电影镜头。
第一次近距离打量一个女孩子的五官,竟然会有赏心悦目的感觉,他想,也许是这里的街景太美了,潜意识惯性地遏制了多余的念头。
等她转过头之前,他已经礼节性地收回了“有点过”的视线,没急着说话。
车内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人略有尴尬,让她觉得和平常不一样的是,他没有主动打破这种尴尬,换做以往,如果看出她想说什么又一下子说不出口的话,他会恰当好处地开口,缓和气氛,但这一次他没有。
是不是他已经体会到她一路上怪怪的?
直到快下车了他还是没有说话,最后她下了车,对他说再见,他只是很淡地微笑,点了点头。
但在她转身的时候,却听到从他的声音,在冬日的疏朗清和的月光下低缓又清晰,好像是一种确认。
“柏子仁,你今年是二十三岁吗?”
她第一时间转身,点头:“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问一问,你快进去吧。”
她依旧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确认他是真的没要紧事后才走回去。
程静泊则在车里沉默。
二十三岁,早就是一个可以对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了,他也不过是二十八岁而已,算起来是一代人,做朋友很正常,但为何当陈折说起“你这位小朋友”云云,他就觉得很恰当,对他而言,当前的她好像是一个需要他去照看的小朋友。
他一向不是对旁人如此有耐心的人,即使对自己的学生,只解答他们专业方面的疑惑,从不参与他们的私生活,他一直严格地拉开一段距离,用行动表明事实,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身份终生不可逾越,也正如此,他是学校里唯一一个零花边绯闻的男教师。
一会儿,他蔓延的思绪被身后的车铃声打断,移开目光,通过车后视镜看见一个男生载着一个女生,一路晃晃悠悠地过来,等近了,看见他们的面容,觉得很般配,有一种简单又纯粹的感觉。
他若有所思,然后慢慢倒车离开了这片校区。
作者有话要说:处处被坑的瓜子仁呆住,怎么一个不小心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程书袋高深莫测地思索一个问题,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不确定?
感谢以上两位在今天陪我们吃札牌喷香三鲜饺,以及再次友情提醒亲们,冬天一定要注意保暖。
第十五章
临近期末,柏子仁很忙碌,除了温习专业书,还要继续帮导师翻译,属于个人的时间越来越少,尽管如此,她仍旧找时间去了一趟图书馆,还幸运地找到了程静泊推荐的书。
午休的时间,在校园那棵百年樟树下,柏子仁专心的阅读被某个声音中断。
“你在看什么?”
周必然往她的身边一坐,见她下意识合上书,顿时没有兴趣知道答案,开玩笑地说起别的事情:“傅老的生日聚会你都敢请假,还想不想活了?”
“我那天有事情。”
“什么事情能大过自己导师的生日?你如果不和他搞好关系,等研二就知道有苦吃了,重点课题你只能打个杂,或许连挂名都没有,三年来论文都不能成功发表一篇,你想过结果吗?要是那样,还不如趁早退学,嫁个人当家庭主妇。”
“谢谢你提醒。”柏子仁站起身,准备去别的地方看书。
“不用急着躲。”周必然笑得有些没趣,“我去大教室睡觉,这里让给你。”
他走之后,柏子仁觉得很奇怪,他特地过来只是为了提醒她人际关系和前途之间有重要联系?可是他们之间也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她深深疑惑中。
傍晚大家又集中在小会议室埋头翻译傅禾的著作,直到晚间铃声打响。
周必然丢下笔,对大家说:“等会一起去吃宵夜,我们小柏请客。”
正在整理书包的柏子仁闻言转头看向他,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什么请客?”
周必然回过头,十分温柔地笑了:“是吧?刚才你是这么小声和我说的,但又怕被大家拒绝而迟迟不敢开口。”
前排的黄晓凌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一脸“撞见鬼”的表情,试着确认:“柏子仁,你要请客?真的假的?”
另外的学姐和学长也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视线齐齐集中在柏子仁脸上,不敢轻易开口问,只怕搞错情况。
“她已经默认了。”周必然第一个起身,做主道,“我们也不挑了,就去思微路那家新开的餐馆。”
“那家餐馆人气很旺啊,现在去还有没有座位啊?”赵学姐问。
“那家是不是吃水煮鱼的啊?我喜欢番茄锅。”罗学姐说。
汤学长摇头:“不不,那家的特色是麻辣锅,番茄的不够味。”
黄晓凌娇气道:“吃辣会冒痘的,我要猪骨汤的,冬天很滋补。”
“到了再商量细节,现在出发。”周必然干脆地拎起书包,不忘催促柏子仁,“大金主,你快点。”
柏子仁无语,默默地捏了捏口袋里的荷包,幸好今天带够钱了。
一路走去思微路,请客的柏子仁倒落在最后头,周必然走一段路就回头检查她有没有跟上,好像是怕她临时落跑一样。
“周必然,你们家和周副校长有没有亲戚关系啊?”黄晓凌突然问周必然。
周必然没搭理她。
黄晓凌有些委屈,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周必然感觉复杂,一方面厌恶他的傲慢,一方面又忍不住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不止一次当面屈就他,却无奈一直被他冷落。
“晓凌,这种事情我都不敢当面问,你胆子倒不小。”汤学长对黄晓凌一向包容,此刻出来解围。
“我只是随口一问,不回答就算了。”黄晓凌主动走到汤学长旁边,和他说说笑笑。
周必然放慢脚步,等柏子仁上前,悄声道:“你带够钱了吗?”
柏子仁点了点头。
“别担心,等会趁大家在吃的时候,我先去买单。”
柏子仁一本正经地拒绝:“既然是我请客,为什么由你来买单?”
“因为我坑了你。”
“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和他们走近一些。”
周必然听了这句话后心情舒畅:“原来你也不是那么不开窍啊。”
“谢谢,不过以后别这样了,我自己的问题自己会解决。”
如果说柏子仁的上一句话让周必然感觉略有飘然,那这一句话又让他有了疙瘩,这个女人怎么永远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看起来有那么令人讨厌吗?
到了餐馆,大家坐下后光选锅底就讨论了近二十分钟,好不容易待所有人意见统一了,黄晓凌又额外要了几个炒菜和一份点心,周必然冷漠地看她一眼,黄晓凌接收到他的眼神,明白他在不高兴,但又猜不道原因。
等待上菜的途中,汤学长主动问柏子仁:“小柏,你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对。”
“没听你说过家乡话啊。”
“她连普通话都很少说。”黄晓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就连我们同在一个班,一个学期下来也就说过两句话而已。”
“我在班上也不喜欢说话。”周必然淡淡道,“大家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春游。”
黄晓凌一听就是针对她的,皱了皱眉,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等水煮鱼锅上桌,气氛自然热闹了,赵学姐夹了一片鱼,又问柏子仁:“小柏,你平常有什么兴趣爱好啊?”
“她常跑图书馆。”周必然代替回答。
“还有呢?”
“没了。”周必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