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三章

程静泊周四出差,要下周一才回来,错过了周五的约会,柏子仁有点郁闷,这是他们恋爱后第一次异地分开,虽然没几天,但只要一想到见不到对方就觉得人生不完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分开一会都不想接受了。

周六去独自去心理诊所,观察入微的陈医生看出了自家病患的情绪,忠告她:“相思易伤脾,恋爱大不过吃饭,别饿着自己。”

柏子仁意外,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没吃中饭的事实。

陈折解释:“有人特地发短信给我,让我检查你的脸色,看看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不是很饿,等会再吃。”

“你就不怕他回来后认不出你?”

柏子仁有些尴尬,细想自己的行径确实像孩子一般,太不应该。

“回到正题上,最近过得怎么样?”

“很好。”

“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柏子仁摇头。

“虽然你有了男朋友,感觉有了一切,什么也不缺,但我建议你还是多出去接触人群,生活除了爱情,还有其他的感情,即便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短暂的相会也会带给你启示,可能会改变你的想法。”陈折嘲笑道,“总是待在两个人的世界,很快会变腻的。”

柏子仁开始考虑他的话。

“是我自己的经验之谈。”陈折很坦白地说,“曾有一段恋爱,分手的原因是双方融入不了对方的人际关系圈,热恋的时候,不想要旁人来打扰,一年之后就不一样了,我必须面对她的家人和朋友,她也一样,渐渐有了矛盾,也懒得去认真处理,最后不了了之。”

“陈医生,你的意思是如果他的家人和朋友不喜欢我,他和我在一起会很辛苦?”

“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信任他,让他照顾,但不能完全依赖他,你的人生还是你自己的,有没有他是一回事,活得有没有价值是另一回事。”

“嗯。”柏子仁明白他的意思了。

“记得上次你和我说,五岁的时候生病,爸爸带你去打针,买冰激凌给你吃,那是一段很开心的回忆,是吗?”

“是。”

“还有类似的事情吗?”

“有一次,我被幼儿园的男孩剪了辫子,爸爸知道后没有去找老师,他单独去找那个男孩算账,把对方骂哭了。”

“方式欠妥,但护女心切,可以理解。”

柏子仁又补充说了几件发生在童年的小事。

“在我看来,他们都是爱你的,只是他们结婚太早,自己都是一个孩子,孩子的爱是不成熟的,像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喂流浪猫吃零食,最后猫病了,他只能哭。”陈折说,“但爱就是爱,不论错与对,高级与低级,至少它是存在的,你不用去怀疑,知道就行。”

“你有父母的爱,有男朋友的爱,这些都是真的,且不会消失。”

“再说,没有一个人是能孤立生活的,你走在路上和人的目光交汇也是一种沟通,既然以往二十四年都活得很好,说明你一直是有能力与外界联系的,关于这点不必焦虑。”

“不过,现在你有了程静泊,面临一个全新的世界,有些规则不妨去改变一下。”

结束一小时的对谈,柏子仁走出心理诊所时一身自在,顺便感觉肚子有点饿了。

巧的是,正准备去随便找点吃的,她接到了徐奶奶的电话,上次告别的时候,徐奶奶问她要了电话,说以后有事可以联系她。

“小柏啊,我包了粽子给你和静泊,不巧静泊出差,你过来取一下。”

“不用了,徐奶奶您自己吃吧,我怎么好意思拿呢?”

“和我客气什么,只不过是几只粽子,我这里多的是,吃不完会坏的,算是帮我忙,过来带走几个。”

话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是疏远了,柏子仁在心里想,徐奶奶是程静泊尊重的老师,作为他的女朋友,她应该尽可能地去亲近他的长辈,基本的人情世故是要顾的,于是答应去拿粽子。

柏子仁赶到她徐奶奶家,徐老太很开心她过来,给她泡了热乎乎的奶茶,还端上点心给她吃。

“外面天气冷,好不容易到了,就坐会陪我聊天。”

柏子仁面对面坐下,听徐奶奶慢慢话家常。

“我很久没见静泊像现在这么开心了,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他比以前更豁然了。”

“他是奶奶带大的,很小就懂事了,奶奶病逝了是他守灵的,三天三夜,那会他也就十岁。”

“他的心善,从不仗着自己聪明就看不起那些资质差的同学,上回和你提过,他总给同桌递吃的,像是巧克力,小饼干和豆沙面包之类的,说到底也是同情对方家境差,没什么零花钱,怕人家吃不饱。”

“他功课很好,每一门都考高分,却从不骄傲,总觉得自己的水平远远不够,午休的时候,别人睡觉,他一个人托着下巴,静静地思考,有一天我问他,你在想什么,他说在想人生的意义,我一听就笑了,那个年纪很少有人会想这么费力的事情,男孩子的心思大部分在游戏机和女孩身上,而他怎么和一个小老头似的想人生呢,当时我回答不了他,也怕误导他,就说你自己去找答案吧,过没几天,他真的找来一本哲学书读。”

“他心态很好,从来不紧张分数,有一回带病参加考试,题没答完,他一点也不介意,换作别的学生,可能就很懊恼了。”

“他是唯一一个毕业后到现在还和我保持联系的学生,说来我对他也没有特别的恩惠,不过是有一次他奶奶来学校,在校门口被一辆小摩托车擦了一下,摩托车主很横,硬说是她自己眼睛不好撞上来的,恰好被我看见,立马上去为老人家主持公道,事后他很感激我。”

“他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他的成长教育不用特别担心,只是有一段时间,父母因工作调动,只能带一个孩子在身边,便把他留给奶奶照顾,谁知老人家在高温天旧病复发,骤然而去了,他当时接受不了打击,人很难过,整整一年都没怎么说话。”

“后来他妹妹在旅途中出了意外,真让人唏嘘,小姑娘才二十岁,大好的年华,人生才刚开始,竟然就这么没了,他为此又消沉了很久。”

说到人生悲憾处,徐老太忍不住摇头,轻叹了一声:“算了,都是些过去的事了,不再提了,幸好现在他也有伴了,我看得出他很爱护你…”

柏子仁打断了她,贸然问道:“徐奶奶,我刚才是听错了吗?他还有一个妹妹?”

“静泊还没有和你说吗?”徐老太笑了笑,眼神有了些深意,“大概是不想提及伤心事吧,那我也不多说了,以后让他自己告诉你。”

柏子仁还想追问,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方蓉大喊:“奶奶,来两杯热奶茶。”

徐老太扶着桌子站起来,望了望门口,笑了:“方蓉带小伙伴来做客了啊。”

柏子仁回过头一看,方蓉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男孩,晃过的人影有些眼熟。

等两个孩子进门了,柏子仁和沐子北大眼瞪小眼,表情都很惊讶。

沐子北在短暂的愣怔后,惊喜道:“姐姐,你怎么出现在蓉儿家里?”

“原来就是她,难怪你总说自己有一个超级漂亮的姐姐,看来真的没有吹牛。”方蓉恍然大悟。

徐老太也十分意外,片刻后乐呵呵地笑了:“老话说的没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缘分,你们快坐下,我去厨房再煮一壶热奶茶。”

沐子北坐下后对柏子仁解释:“我和蓉儿是在寒假培训中心认识的,现在是好朋友。”

柏子仁看向方蓉。

“没错,我们今天还一起去逛街了。”方蓉说,“他很大方,请我吃汉堡和汽水。”

“因为蓉儿送了我一幅画,我当然要礼尚往来。”沐子北很绅士地表示。

“原来是这样。”柏子仁明白了。

“姐姐,你还没说怎么会在这里。”

方蓉告诉他:“你姐姐和她男朋友之前就来过我家了,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沐子北的表情落寞:“听起来我错过了很多。”

柏子仁淡淡地笑了,然后真诚地对方蓉道谢:“谢谢你照顾我弟弟。”

“不用谢。”方蓉大气地摆了摆手,“小北人很可爱,我就喜欢和他在一起。”

沐子北闻言,圆圆的眼睛很闪亮,甜甜地说:“蓉儿,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

方蓉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了多少次了,别叫蓉儿,搞得像是武侠电视剧一样。”

等徐老太煮好热奶茶,拿来请沐子北喝,沐子北喝了一口,一丝不苟地评价:“徐奶奶您煮的奶茶比五星级饭店的味道都正宗,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籍?”

徐老太心花怒放,连连夸赞他聪明可爱,让方蓉以后多带他来家里玩。

他们一片其乐融融,而柏子仁在不知不觉中垂下了眼眸,心思飞去别处。

离开徐老太家,柏子仁打车送沐子北回家,再回学校,一路辗转,回到宿舍天色已晚,她有点疲倦,但毫无睡意,一直想着徐奶奶的那番话。

程静泊有一个妹妹,已经过世了。

她竟然都不知道。

灯光下,她把那枚爱心币打开,翻了翻两片小翅膀,挪到适合的位置,渐成一个圆。

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由爱心变成一个圆,再由一个圆变成爱心,她始终没有头绪,抬眸扫了扫书架,目光停留在《漠漠的河》一书上,伸手取下,随意翻开。

第二十三页,何言对何漠说,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第三十五页,何言叮嘱何漠别忘记吃饭,没有钱就打电话给他。

第八十二页,何言说起风了,注意保暖。

第一百零一页,何漠想起何言曾经教她用手表辨认野外的方向,她模模糊糊地试了试,发现可以行得通。

第一百五十页,何言问何漠有没有找到地方住,房间有没有暖气,能不能安睡。

第二百零一页,何言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斥责何漠,如果她不去在意自身安全,他也不会再支持她的一个人行走。

书的末尾,何漠感谢了家人,提到兄长时,还说了一段话。

“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家人,也是我的精神导向,若没有他的支持,我走不了那么远,想起小时候,他每次牵着我的手过马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看好红绿灯,那些时光恍若昨日,今天当我一个人走过林间小溪,忽然体会到那个残忍的真实,我想走的路,任何人都不可能陪我走完,再亲近的人也只能送我到渡口,那些遥远的地方,戈壁荒原或是深山峡谷,唯有星斗与我同行。”

过了很久,柏子仁合上书,心里有抑制不住的苍凉。

她喜欢何言,再看十遍也喜欢他,但此时此刻,她只愿他是一个虚拟的人物,只存在书中。

窗台的蓝雪花窸窸窣窣作响,看过去,枝叶在打颤。

她起身去关窗,手刚按住玻璃,下一秒逻辑思维中途停止,忘记要做的是什么。

夜里起风了,她很想念他。

作者有话要说:向来铁石心肠的作者写完这章,抬头困惑中,怎么就突然心疼泊泊了呢?

第三十四章

周一傍晚,柏子仁吃过饭,看不进书也不想做其他事情,便坐车去了财经大学。

一路上,看着窗外夜雾四合,浮光掠影,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找不到一个聚焦,心里也跟着空茫起来,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是十天没见,整个人变得头重脚轻。

她无聊地伸手指在玻璃窗上写他的名字,直到最后一划,心里才有些着落。

辗转公车花了四十多分钟,到了财经大学门口,她没急着打电话给他,直接走进去。

七点多的校园很安静,唯独教学楼有零星灯火,偶尔听到远处传来自行车的铃声。

找到二十七号楼,柏子仁才打电话给程静泊,说自己在他楼下。

程静泊很快下来,一眼看见站在花坛边的女朋友,她穿了浅灰色的大衣,戴着他送的围巾,双手放在口袋里,仰头看着星空,在听到他的动静后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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