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但她丝毫没有睡意,脑袋枕着那本厚厚的牛津词典,一直在想:慕一洵的家里给他介绍过对象,他接受了吗?不对,楚嬴说他身边没有出现过女性,那就是说他没有交过女朋友?但这不现实,就算他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艺术大师,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到了这个年纪不可能没交过女朋友,难道是他对于感情处理的方式太低调,低调到连朋友都不了解他真实的感情状态?

想来想去,回到一个重点问题上:他现在是单身吗?

虽然她没问过,但潜意识默认他是单身,既没见他煲过电话粥,也没听他吩咐过自己去打电话订个餐厅,或订束花什么的,他工作时全神贯注,心无旁骛,作画的时候保持关机,从不夹杂自己的私事,至于私下有什么娱乐活动,她就不得知了。

曾好越想越具体了,直到有个声音从脑海里冒出来:他是否单身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转了转脑袋,伸手摸了摸鼻子,一个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感觉上来了。

那就是:她曾好不太希望慕一洵有女朋友。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被自己这个陌生,诡异的念头吓了一跳。

下午,曾好专心翻译慕一洵交给他的文献,因为文献上有很多专业名词,她翻的速度很慢,一边打字,一边翻词典。

直到下班的点,曾好才翻译了不到三分之二,她抬了抬发酸的手臂,慕一洵已经推门进来。

“没做完?”他扫了一眼她桌子上摊开的东西,又看了看时间,“剩下的明天再继续吧。对了,现在帮我打个电话到XX花店,订一束花,大概明天早晨十点左右送达目的地。”

他又报了地址。

曾好的心咯噔一下,中午的时候还在“庆幸”慕一洵从没吩咐她处理过私人事件,过了几个小时,就来了。他要订花?八成是送给女朋友,原来他是有女朋友的,只是作风比较低调罢了。

“好的,你要订什么花?”

“十朵康乃馨,十朵百合,十朵石斛兰。”慕一洵说,“顺便让他们帮我写张卡片,大致内容就是祝母上生辰快乐。”

他说完转身出去了。

瞬间,曾好失落的心情又不禁地上扬起来,原来是送给母亲的花,不是女朋友的。

曾好打了电话,预订好了花,继续留在办公室将手头的翻译完成,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走动到了八点四十分,待慕一洵锁门的时候,余光看见隔壁的曾好依旧在俯首作案。

他有些意外,之前分明让她将没完成的留到明天再继续,她竟然还没走。

曾好打完最后一行,听到低而用力的叩门声,抬头一看,是慕一洵,他穿上了外套,修长的手指勾着一串钥匙。

“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曾好按了按眼角,“快九点了?时间过得这么快,我还以为差不多是七点。”

“不是让你明天再继续吗?”

“我习惯了,当天的事情当天完成,不喜欢拖延到第二天。”曾好起身,将桌面上凌乱的文献收拾好,放在一边,“这样晚上睡觉也安心。”

“走吧。”慕一洵转身,轻轻晃了晃手上的钥匙,声音有些低,“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慕一洵取了车,载曾好去附近的一家中式快餐厅吃饭。

他做主帮她点了一份蒜蓉排骨套餐,自己点了一碗素净的米线。

蒜蓉排骨套餐摆上桌面,非常干净的一格又一格,除了蒜蓉排骨,还有蔬菜,银鱼蒸蛋和一碗乌鸡汤。

他拿出纸巾擦了擦竹筷子,递给曾好:“快吃吧。你还在长身体的阶段,必须按时吃三餐,以后再忙都不能空着肚子。”

“我已经二十二了,怎么是还在长身体的阶段呢?”曾好疑惑,看来慕大师真当她是孩子看了。

“我二十二岁的时候还长高了一点五公分。”慕一洵说,“按科学的说法,女孩子的骨骼线闭合在二十四岁。二十四之前,有效的运动加营养,保证生长分泌素的充足,还是可以达到发育,长高的目标。”

曾好:“…”

“你看起来很瘦,也很小。”慕一洵加了一句,“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曾好乖乖地吃饭,不过也许是因为她饿过头了,反而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大半就不想继续了,正准备放下筷子,慕一洵轻轻皱了皱眉:“怎么吃得那么少?至少将排骨都吃完。”

迫于压力,曾好又继续夹了一块排骨。

“慕一洵?”

曾好闻言,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清隽的男人正站在离他们不远处。

慕一洵朝他点了点头。

清隽的男人迈着长腿,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目光略带研究地看了看曾好,随即转过去和慕一洵说话:“正巧,你也在这里吃饭?还带上了小外甥女?”

曾好嘴里的米饭差点要喷出来。

“她不是玲玲。”慕一洵推开手边的车钥匙,闲闲地靠在橘色的椅背上,淡淡的解释,“她是我工作室的助理。”

“哦,认错了。”男人说,“不过看起来和你的小外甥女年纪差不多。”

“我叫曾好,今年二十二岁。”曾好主动纠正这个乌龙。

“你好,我姓慕,单名一个衍,是慕一洵的堂弟。”男人自我介绍。

曾好微笑地点头:“很高兴认识你。”

“算起来有三年没见了。”慕衍微笑,“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挺不错。”慕一洵回答。

“有时间联系我,我们可以出去喝点小酒,聊聊天。”虽是邀请,但慕衍的脸上没显出多少热情。

“可以。”慕一洵顿了顿,神态同样疏离,“如果有机会的话。”

慕衍似乎和慕一洵关系不太亲近,两人寒暄了一会,就无话了,慕衍去前台点餐。

“仔细看的话,你和你堂弟长得有点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曾好说,“不过他的长相看起来比你还要成熟一点。”

“他就小了我三个月,我这个堂哥是虚衔,从没听他开口喊过一声哥。”慕一洵懒懒地笑了笑,“不过他的确是长得比较老气,又也许是被他的工作操的。他是医生,高压职业。”

“对了,你有个小外甥女?”

“嗯,母亲那边的,比你小七岁。慕衍也就见过她一面,所以不太熟悉,将你认成她了。”

曾好听他说着,不由地放下筷子。

慕一洵轻轻扬了扬下巴:“都吃光了吧,还有蔬菜和蒸蛋,对身体有好处。”

曾好为难地瞟了一眼格子里的蔬菜和蒸蛋。

“吃得少了,人越来越瘦小,下次带你出去,更多人误以为你是我的小外甥女了。”

曾好:“…”是在开她玩笑?

一同出了餐厅,曾好看见停在门口的那辆属于慕一洵的座驾边有个鬼祟的身影,正疑惑那人在做什么,那人警觉地抬头,看见有人来了,立刻丢下手里的小刀子,拔腿就跑。

是划车党,破坏者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

慕一洵见状,低头看了看周围,俯身随手捡起一颗石子,往那人的方向不轻不重地一丢。

正沿着S型路线逃跑的小伙子,后脑勺被石子砸中,诶呦的一声,然后竟然晕厥过去。

慕一洵疾步上前,顺手拿出手机报警。

这一切像是电影镜头一般,迅疾的一闪,曾好压根都没反应过来具体的情况,慕一洵已经将那名小伙子制住了。

警察很快赶来,在餐厅里用完餐的慕衍也走出来,见状过去,看着那名小伙子手捂着后脑勺,晕晕乎乎地喊疼,弯下腰,认真地说:“以后逃跑要注意点,别将背面都留给敌人,后脑勺的风池,风府,大椎穴位很脆弱,一击就晕。”

曾好恍然大悟,惊讶慕一洵怎么能丢得那么准。

“走吧。”慕一洵说。

回到车前,借着路灯,曾好看清楚车身上的刀痕,一刀又一刀,凌乱,深刻,不忍直视。

“怎么办?”曾好问。

“明天去一趟4S店。”慕一洵风淡云轻道,“也不算是太大的麻烦。”

曾好似乎比慕一洵更心疼他的座驾。

“上车,送你回去。”他拿出车钥匙。

第11章 chapter11

隔天是慕一洵母亲的生辰,很久没回慕家宅子的慕一洵必须赶回去为母亲贺寿。

于是,他放了曾好半天假。

正巧楚嬴过来蹭饭,闻言笑眯眯地看曾好:“下午没事做的话就跟我去美术馆玩玩?”

“我还要复习呢。”

“小好好,干嘛将自己的神经绷得这么紧呢?难得有余暇的时间,回家看书多闷啊!我和你说,这次的展览活动一票难求,重点是,”楚嬴说着顿了顿,“这次的展览重点是舒斐然的作品,知道舒斐然是谁吗?是你家慕一洵的死对头,就冲这点你就该去见识一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曾好好奇了:“舒斐然?为什么说他是慕一洵的死对头?”

“首先他们年龄相仿,再者他们一个毕业于英国皇家美术学院,一个毕业于法国艺术学院,都是享誉国际的青年艺术家。这同在一行,就免不了有竞争,业内的评论家很喜欢列举他们的各方面优劣,做详细的比较。”

这下真的激起曾好的好奇欲了,在她眼里,慕一洵已经是大师级的人物,如果换作是金庸小说,他就是独孤求败,他也会有竞争对手?

“好奇吧?”楚嬴的眼眸流露出促狭的笑意,“那就陪哥哥一块去,哥哥有车,等会载你过去,也负责送你回家。”

在楚嬴的“撺掇”下,曾好跟着他去了市美术馆。

美术馆的六号展区是舒斐然的个人秀,推开炫彩的玻璃门,首先入眼的是几块大岩石,用悬线吊在宽阔的空间中央,走近一看,这组对曾好而言,完全不知所以然的作品叫做《解冻》 边上的一块石碑上写着舒斐然的名字。

四面八方的白墙,挂着的都是舒斐然的艺术画,他的作品以新表现主义为特色,具体而言即变形,夸张的画面,荒诞的人物,扭曲的景象,变化莫测的诗句效果等。

“相比慕一洵的精雕细琢,他算是个高产的画家。”楚嬴说,“准确来说,慕一洵这两年每天都在画,成品不比舒斐然少,不过他的作品大多在自己的储藏室,面对公众的很少,他对自己的作品有着独特的占有欲,不太热衷和别人分享,这点恰和舒斐然相反,舒斐然是非常渴望得到外界的反馈。关于这点,我常常为慕一洵感到可惜,其实就算是他自己不满意的潦草作品,在我看来也是艺术精品。”

曾好抬头,很认真地欣赏,虽然她看不太懂,但不妨碍她以旁观者的角度理解画里的人物和故事。

楚嬴看画的时候完全没了平常的嬉皮笑脸,神情认真到肃然,曾好本来有些问题想向他讨教,见他一副沉浸在画中,心无旁骛的模样,还是作罢。

过了近一个小时,两人行至长廊的拐角处,楚嬴开口问曾好:“你喜欢舒斐然的作品吗?”

曾好沉吟了一会后说:“要说实话吗?”

楚嬴笑了:“对我有必要说假话吗?我又不是舒斐然本人,或者他的拥护者。”

“他画得很棒,但我不喜欢。也许是我不懂得欣赏,我从他的画里看到无处不在的黑暗痛苦,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曾好说,“如果换做是慕一洵,他的画里不会有这么强烈的主观情绪,相反,我可以从中看到光明和希望,但在舒斐然的画里,我看到的就是源源不断的绝望。”

楚嬴一愣,随即轻叹:“但是很多人认为绝望是比希望更深刻的东西,他们为了追求这样的深刻,努力地挖掘社会,生活以及人性的弱点,他们觉得这样呈现出来的东西更有力量。”

“也许吧。”曾好说,“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感觉,我也没法判断自己是不是正确的。”

楚嬴低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其实早猜到你会无条件拥护慕一洵的。”

“我说的是实话,是实实在在的个人感受,我没有骗你。”曾好笑了,眼眸亮亮得如琉璃石一样,“我喜欢慕一洵的作品,不喜欢舒斐然的。”

长廊的拐角后有一行人清晰地听见了曾好的评价。

楚嬴带着曾好又逛了一会,走出六号展区,他遇上了一个熟人,对方立刻和他热络起来,他笑着应付的同时,手轻轻地拍了拍曾好的肩膀,悄悄地吩咐:“去一楼的咖啡厅等我。”

曾好点头,随即独自走到电梯处,乘电梯到一楼。

到了咖啡厅,刚要进去的时候,玻璃门由内往外推开,几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地出来,为首的一个差点撞上曾好。

“是你。”为首的高个女孩看清楚曾好的脸后,立刻露出一个不太友善的微笑,“这位同学,请你等等,我们有话要和你说。”

曾好疑惑,她又不认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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