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他拉起她,将她一双冻僵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
曾好和同事调了班,打算提前回H市陪爷爷奶奶过年,拎着包走出公司门口,看见越锡廷的车就停在台阶下。
他走到车前,对她挥手。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无论她怎么无视,他依旧存在,又仿佛会永远存在。
她走过去,两年来第一次,破天荒地对他开口:“我有话对你说。”
他们走在寒冬湿冷的街道上,不远处隐隐传来鞭炮声。
“要回H市过年?”他说,“我开车送你回去。”
“你要这样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你不觉得很出气?”他低低地笑了,“你追了我两年,现在我也追了你两年,算是扯平了…不,你还是赢了,你追我的时候我至少给你回应,我追你的时候,你全然无视,半点回应都不给我。”
“我赢了什么?”她停步,侧过身,面无表情地看他,“爸爸去世了,家里欠下了一堆债务,爷爷的房子卖了,奶奶得了忧郁症,我大学四年,除了必需品,从没有买过一件超过两百块的东西,我究竟赢在哪里?”
越锡廷眉眼间的笑意全然褪去,她在提醒他,他当年给她的伤害,她家变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是他,她从一个吃穿不愁的千金小姐沦落到后来的捉襟见肘,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认为我们还有做朋友的可能?”
“好好,我知道你过得很不好。”他声音很低,“我想有一个弥补的机会。”
“远离我的生活,是对我最好的弥补。”
他的脸色和这凛冽的寒冬没有区别,下意识地轻抿薄唇,垂眸看着她,声音冷硬:“我做不到。”
“所以你至始至终是个很自私的人,你做的一切,出发点是为了自己开心,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她说,“你爱的只是你自己。”
“我的确很自私,但自私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贴近她,鞋尖轻抵她的靴子,“我想要你,不想放弃,我就认这点,就算你不愿意,强烈反对,一直排斥,也不会影响我的抉择。”
“你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她冷冷地提醒,“你是不是一直这样,脚踏两条船,将感情当成游戏。”
“如果你介意的是这个,我和你说实话,我会和她分手。”他贴得她近,近在咫尺,心头的热意欲沸腾。
“千万别这样。”她冷笑,“我不想被误认为是介入你们中间的第三者,你以后滚远点,越远越好,我不想和你的烂事扯上关系。”
“好好。”
她提膝,狠狠往他下腹踢了一记,他一个闷哼,弯了弯腰,她果断地往前走,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近,她跑起来,越跑越快。
鞭炮声越来越近,几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围着几个“飞天炮”跃跃欲试。
“好好!”他直逼过来,伸手拽住她的手臂,她抬起另一手往他身上挥。
“等等。”他突然吼了一声,将她抱入怀里,迅疾地转身。
鞭炮声震耳欲聋,曾好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本能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看见自己白色大衣的领口是一抹殷红,这颜色触目惊心。
鞭炮爆炸的碎屑飞溅到他的左眼,他白净的眼皮绽出一个裂口,血直直往下。
“听我说完。”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被炸伤,还紧紧攥住她的肩膀,“我这次真的没有骗你,也不会再骗你…”
话还没说完,他隐约看见她领子上的血迹,眼皮上的痛楚也后知后觉地放射开来,然后世界就暗了一半,他一只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曾好立刻叫了救护车。
作者有话要说:悲催的大越,和他的密友景至琛一样,都在街头出事。
肥作者,你是不是忘记写什么了…?(远处的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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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chapter52
越锡廷的眼伤不轻,眼睑,角膜化学灼伤,眼底小血管爆裂,经过清创,消毒,包扎等治疗后,他躺在临时病床上,成了一只标准的独眼龙。
曾好走进来的时候,他用一只清醒的眼睛认真,安静地看着她,良久后,轻轻扯了车唇角,笑意苦涩:“活了三十年,我第一次碰到这么倒霉的事。”
曾好将领来的药放在他手边,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我变成这样,你多少应该消气了点吧。”他的笑意很轻,声音很低,一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嗯?”
“是消气了。”她面无表情,“谁让你一直跟着我,死缠烂打,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你口是心非。”他说,“刚才来的车上,你分明很担心我,脸色都白了。”
“我的确不想你出事。”
一句话让越锡廷的心骤然暖洋洋的,他探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好好…”
曾好挣脱开来,转了转手腕,一本正经道:“不想你出事,是因为我有人性,我不想看到别人痛苦,即使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
越锡廷目光一暗,随即又恢复冷硬:“陌生人?”
“你对我来说不就是个陌生人吗?”她说,“如果你跟着我两年为的是那个目的,我直接告诉你,我们绝没可能在一起,我会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但除了你。”
“因为我伤害过你?”他执着地问。
“对。”她言简意赅,“我现在不恨你,但对你也没有感觉。”
“不止吧。”越锡廷故意叹息,“你心里惦记着谁吧,譬如一个姓慕的男人?”
曾好垂眸,面色没有异样,声音也无波澜:“这个就更与你无关了。”
“我多少知道一点。”越锡廷伸直腿,手背贴额,风轻云淡道,“他们家不肯接受你,你也不值得他放弃慕家的继承权;男人都会有自己的算计,不会被儿女情长所误,懂吗?你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只是没有识破他的本质,证明他的段数比较高。”
曾好不说话,随便他胡诌。
越锡廷挑了挑眉,语气有些揶揄:“其实他和我一样,都欺骗了你纯真的感情,为什么事后你对我恨之入骨,对他念念不忘?这待遇不公平吧…?”
“医生让你留院观察几天,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并发症,譬如颅脑和胸腹有无损伤,如果都没有问题,你可以出院。”曾好公式化地将医嘱告知他,“你不能开车回去的话就打电话给秘书,让他派一辆车来接你,或者你有其他的方法也行,总之剩下的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你得自己解决。”
“那你呢?”
“我要回H市。”
一个人回去,她真当他是陌生人,他的生老病死和她无关,她送他来医院只是履行一个职责,就算是一个陌生人,她依旧会这么做。
她没有撒谎,对他所言非虚,她早就不计较,对他无恨,更无留念。
越锡廷右眸如同一颗蒙了灰的珠子,半点温度都没有,突然说:“你以前常常偷亲我的眼睛,你还说你想要我的眼睛。”
她也没忘记,那会趁他午睡的时候偷亲他,他故意装睡,趁她的吻落下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狡黠,伸手将她来到怀里,愉悦又宠溺地问:“你为什么总亲我的眼睛?”然后用手指点了点眼角,“是不是想要我的眼睛?”
那时候,他的眼睛对她来说是天空最璀璨的一颗星星,她需要踮起脚,甚至跳一跳才能摸到一点。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崇拜,爱慕,追求他,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一切,越看越喜欢,他所有都是最美好的。
曾好抬眸看他,不否认过去的单恋,不否认自己的青春沉溺,然后说:“你多多保重。”
说完转身就走。
“好好。”他的声音低哑到了极致,情绪沉重。
她停步,却未回头:“再见,越大哥。”
他愣住,直到她背影消失在视野外,一颗悬在胸膛上的心落回谷底,极度虚空的感觉。
那两年间,每一次他骑车送她回家,到了家门口,她跳下车,笑靥如花,有些意犹未尽:“越大哥,再见。”随即转身,蹦蹦跳跳地进去,还没走到门口却突地返回,来到他面前,仰起脸,带着期待,“下次还带我去看电影吗?”
那个夏夜,星空绚丽,她还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从里到外都是一派无忧无虑;他很自豪,很得意,这样的幸福都是他丢给她的。
…
人一生要说对别人说无数个再见,也要收下无数个再见,逐渐会知道大多数再见,意味再也不见。
他觉得左眼刺痛得很,眼皮上的伤口好像又被扯开了,湿冷的液体渗进眼球,呼吸不由急促,过了好一会才镇定下来。
满室安静,刚才走廊上的嘈杂声完全不见了,他就这样,用一只眼睛盯着前方,许久许久。
*
曾好回H市过年,爷爷奶奶都很开心,奶奶精神好多了,但大多时候只能卧床休息,不能下床,爷爷亲自煮了红豆薏苡仁粥,热乎乎地端上桌,亲自给她盛一碗。
自然是聊了很多,关于她的工作,她的个人生活。
晚上,爷爷帮她在奶奶的房间里搭了一张床铺,拿出新的被毯,铺好后,摸一摸,松松软软的,带着阳光的暖意。
她很累,躺下后就睡着了,当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看见窗帘一角露出的夜空,青蓝色的夜空,幽静得和一副画似的。
房间里除了奶奶平浅的呼吸声,一切都很安静,她侧身,拿起手机看了看,两点四十二分。
她没了睡意,一点点地翻阅手机短信,慢慢看到保存的那几条信息:
“摇滚不死,乐与怒永在。”
“好好生活,认真照顾自己。”
…
她想自己做到了,她好好地生活,认真地照顾自己,就如同每次对爷爷保平安,说的那句“我过得很好,没有问题”…她一直也是这么和自己说的,但真的是好吗?
她自己都不敢确定。
确定的只是她没有忘记,时时刻刻的念念不忘,是她最奢侈的权力。
后面的两天,她坐车从庄乡去H市中心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