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没一会儿,服务生端上一盘刚烤熟的牛肋排,欧阳俊男亲自持刀切开,一一分给他们,苏小非尝了一口,惊喜地说味道很不错,让何消忧多吃一点,何消忧敷衍地说好,低头慢慢尝了一口,他逐渐收敛笑容,因为从他的角度看,她的侧脸薄得和一张纸似的,皮肤苍白,毫无血色。

渐渐地,他们身后的一桌客人走了,新来了几个小年轻,刚坐下就拌嘴,声音从尚算冷静到彻底失控,竟然激烈地争吵起来,其中一个人站起来拍桌子,对面的女的跟着起身,甩手给他一个耳光,他恼羞成怒,抓起盘子朝她砸去,而她身边的护花使者见状怒不可遏,一拳砸过去,两人不客气地打起来了。

何消忧听到盘子砸到地上的声音,吓得不轻,赶紧说:“我们快换地方吧,他们打起来了。”

“我去通知孟哥,俊男,你带她们先去长廊。”苏小非起身,飞快跑去吧台找孟自远。

椅子被掀翻在地,远处已经有人笑着起哄了,欧阳俊男尽量挡在过佳希和何消忧面前,保护她们离开。

何消忧走了几步发现手机忘在桌上,说了声“你们先走”就矮着身跑回去,手指刚碰到桌上的手机,悲剧就发生了,一只盛着半瓶酒的玻璃瓶飞掷过来,砸中了她的后脑勺,玻璃瓶当场爆裂,她还没来得及感觉痛,视网膜上出现一片血渍,垂了垂眼睛就昏倒在地。

过佳希见状飞奔过去,欧阳俊男一把拉开她,自己上前扛起何消忧就往外走。

在一片嘈杂声中,过佳希冰冷的手指按着号码,叫了救护车。

当她和抱着何消忧的欧阳俊男疾步走出门口等车时,错觉似得看见有一道身影走近,抬头一看是钟言声,她也没时间问他怎么会在这里,情绪慌乱地告诉他现在的情况,何消忧被酒瓶砸了,额头流了血。钟言声听了后走到何消忧面前一看,发现最严重的是后脑勺一个凹陷的地方破了,四周有血,因为被浓密的头发盖住一时间很难发现,他当下想到一个办法,摘下何消忧脖子上的丝巾,叠好后拿手指压在她出血点周围的皮肤上。

于是,在等待救护车的几分钟里,钟言声的在场多少让过佳希缓解了焦虑的情绪。

苏小非费力穿过拥挤的人群,跑出来时刚好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正把何消忧抬上车,他二话不说跟着钻进车,过佳希也想上去,却被钟言声拦住了:“有一个人陪着她就够了,人多了空气不好,还影响急救,我开车载你过去,就跟在他们后面。”

“好的。”过佳希赶紧点头。

“还有我。”欧阳俊男忽然出声,他的衣摆还沾着何消忧的血。

钟言声回头看了看他,然后说:“走吧,一起上车。”

过佳希上车后心跳一直很快,不停地担心何消忧,双手不免紧张地搁在膝头,眼睛看向窗外,身边的欧阳俊男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不会有事的。”

何消忧被送到急诊科清创,苏小非和后来的过佳希、欧阳俊男都等在门口,巧的是,钟言声碰上一个认识的医生,他说明了来意,然后问了医生一些相关方面的问题。

“都怪我,要是我不过生日就好了。”苏小非把脸埋在双手掌心,哽咽道。

过佳希和欧阳俊男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直到钟言声回来,亲自告诉他们:“我认识这里的郑医生,他答应过会儿进去看一看,先做一个头颅的初步检查。”

“头颅?”苏小非抬头,一脸苍白,“你是说小忧除了外伤还有内伤?”

“这个现在没法下结论,准确说,必须经过神经科的检查才能知道有没有颅内损伤,不过郑医生对此很有经验,我们先等他的回复。”

钟言声说完,目光落在过佳希脸上,发现她脸色很差,想了想后转身去医生办公室。

等钟言声离开,欧阳俊男才问过佳希:“他是谁?”

过佳希简单地说:“他是我的朋友,也是许亭彦的表哥。”

提到许亭彦的名字,苏小非想起现在重要的是联系何消忧的家属,立刻说:“小忧还不知道怎么样,受伤的部位严不严重,现在时间很晚了,我们先联系她男朋友,等医生有了明确答复,如果要做手术,我们再联系她父母。”

过佳希明白他的顾虑,何消忧父母年纪大了,人住在郊外,这么晚赶过来有风险。只不过,让人着急的是,她迟迟联系不上许亭彦。

“我已经打了几个电话给他,但是他关机了。”

“他算什么男朋友?出远门还关机,就这样彻底消失了?不怕女朋友有事联系不上他吗?”欧阳俊男本来就对许亭彦有成见,此刻彻底火了,“这么怕麻烦分手得了!”

“俊男,你别说了!”苏小非喝斥,语气很沉,“今天的事是我一个人的错,不要迁怒其他人。”

五分钟后钟言声回来,拿来一壶热水和三个纸杯,亲自倒热水给他们。

过佳希喝了两口就放下了,欧阳俊男一直对她说别担心,不会有事。

相反,钟言声没有多说什么,他等郑医生从简易手术室出来后,走过去问了何消忧的情况。

郑医生说何消忧的伤口止血了,血压太低,人还没醒,正在输液,暂时没有危险了,不过今晚必须留在医院,至于她后脑勺有一块凹陷很可能是颅内血肿,建议等她醒后转去神经科做详细检查。

钟言声顺便问郑医生要了一个神经科副主任的电话。

十分钟后,何消忧被安置在一张临时病床上,位置在走廊角落,其余人都守在她床边,想等她醒来,可惜过了近四十分钟她还在熟睡。

钟言声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水果、牛奶和饼干,带过来给他们,见过佳希一脸担忧,无心其他,他亲自打开一盒牛奶,放上吸管,递到她手上,对她说:“喝完。”

过佳希一愣,转而和他对视,他的眼睛很亮,带着很明显的关心,让她感觉暖心。

“你们都回去吧,有我守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事。”苏小非主动提议。

过佳希想了想后说:“我还想再陪她一会儿。”

欧阳俊男还要准备考试,照理说早该回去了,但他看见所有人都留着,自己就不愿意提前走,无奈的是他母亲连连打电话过来催促,烦不胜烦,他只好先走一步。

苏小非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何消忧的床边,拧着眉心,目光执着地看她,片刻都舍不得移开,偶尔帮她掖一掖被子。

走廊的白炽光太亮了,时间长了,过佳希的眼睛很酸,几乎要流泪。

“我送你回去。”钟言声见状对她说,“今晚是郑医生值班,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让他帮忙多留心一下你朋友的情况。

“我再留一会儿,否则不安心。”过佳希轻声却坚定地说。

“那我陪你去附近走一走,总待在这里人会很累的。”

过佳希想了想也是,听从他的建议跟着他出去走走。

他们刚走到急诊室门口,又有一个病人被担架抬进来,钟言声转身走到她的另一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错过了一副血淋淋的病躯。

他们来到医院的花园,因为近来气温偏高,夜晚也不至于很凉,过佳希走了一段路倒觉得情绪缓和下来,不那么紧张了,她转头问他怎么会出现在孟自远的清吧门口。

“我是想接你回家。”他说,“我总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去过那家酒吧,喝醉酒后蹲在门口闹肚子疼,以至于再次听你说要去那边就不放心。”

她心里有明显的起伏,然后说:“钟言声,我没有喝酒,因为记住了你的话。”

“以后可以不去那边吗?”

“好。”她直接答应了他。

“肚子饿吗?”他说着从口袋取出一块巧克力,“刚才在郑医生那边拿的。”

他剥开巧克力的纸,递到她手上,她咬了一口味道很甜,只是有些融化了,可能是贴着他体温的时间有些长了。

她吃了一半,又一次去看他的瞳孔,那里每一次都会倒映一个很小的自己,好像自己在他眼里始终是一个小朋友。她以前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总表现得像是一个小朋友,偶尔会装一下成熟,现在觉得其实这样也好。

“前面有椅子,我们过去坐一坐。”他说。

等他们坐下后,她听见他问:“你没有在躲我?”

她诚实地回答:“没有,只是有时候不敢看你的短信。”

“为什么?”

“不知道…感觉有些奇怪,好像怕你说什么。”

“怕我说什么?”他的语气缓缓的,引导她说出口。

“说了不知道啊。”她挠头,有些无奈,其实现在都不敢看他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喜欢他,却没有了当年的勇气,想和他在一起,又有些害怕未来会发生什么,那样莫名的恐惧时不时地出现,她无能为力。

太喜欢了,反而考虑过多,太喜欢了,一旦拥有就不能承受失去的事实,因此每一步都会迟疑,现在心里能确定的是有他在身边,自己就像有了依靠一般。

“没事,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他说。

她点了点头,又说:“这样吧,你先回去休息,我留在医院等消忧醒来。放心,我在这里很安全。”

“我陪着你。”他补充说明,“别急着拒绝,我喜欢就近照顾你。”

“…”

她手里捏着那张巧克力糖纸,眨着眼睛,在心里说这样啊…

他们并肩坐在一起,看着被夜雾弥漫的医院建筑楼,听着树丛中星星点点的蝉鸣。

他身上的味道太熟悉了,那种混着薄荷的肥皂香,竟然有安神的作用,让她心安之余,慢慢记起很多个往日瞬间。

“钟言声,我高中时暗恋你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吗?”他听她说下去。

“我一边读书一边幻想和你约会,那是支撑我到考试结束的动力,但是考试结束后我反而更迷茫了,因为其实什么都没有变,我和你依旧有很大的距离,我当时很难过。其实你没让我把话说出口是对的,因为我当年也不能分辨迷恋、崇拜、依赖和真正的爱情之间距离有多远。”

“现在我知道,爱情更多的是理解、支持和照顾对方,但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进你的生活,如果在一起,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很奇怪,人生第一次变得这么纠结,又期待又忧愁的,简直就和小说里写得没差别了,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她仰起头看天空,“所以,你愿意让我再想一想吗?当然不会很久,再多几天可以吗?”

她说完后感觉松了一口气,把目光落在他眼睛上,等着他的答复。

“你的顾虑没错。”他开口说,“如果谈一场最后会分开的恋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浪费时间,不仅是女人的时间很宝贵,男人也一样。从青春期到三十岁,时间同样短暂,每一个选择都要慎重。”

他说话的声音变得温柔,目光里有纵容的意思,让她感觉自己是一片蜷起的叶子,慢慢地随着微风舒展。

“所以我不会浪费时间,按我现在的计划,顺利追到你之后的下一步,我想娶你做我太太。”他看着她瞳孔里闪现的震惊,伸手抚平她发心的头发,“你不相信?那你这样想,如果我不打算那么做,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过佳希长时间地凝视他,心里一点点地发生变化,心跳从急速到轻快,心情从紧张到安稳,如一缕透过锁孔的纤细又耀眼的光,穿过漫长的岁月直接抵达心底。更奇妙的是,那些细碎的情绪,譬如迟疑、多虑、不安,原来是很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似乎被他一句话就消灭了,剩下的是一股充盈在心间,如实体一般摸的着的幸福。

他的话是有神性的,平常的一句话说出口就像是万年不变的承诺。

现在不仅是五脏六腑,她连脚趾头和发尾都能感受到幸福。

真的没有一刻是如现在这般的幸福,有信心,很笃定,充满了力量,她想自己没有必要再去犹豫一秒钟了,自己已经度过那个模糊昏暗的隧道,重见了天光,内心清澈明晰。

就算未来有风险,对它的恐惧也抵不过现在的幸福的万分之一,不用再思考,也不用费力去选择了。

“我没有追求过任何人,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不过最近重温了父亲的日记,从字里行间里知道一些他当年追我母亲的细节,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不断地坚持,必要的时候脸皮厚一些。”

“…”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中断美好的思绪,匆匆接起,是苏小非打来的,他说何消忧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声声不错啊,先是及时赶到喜欢的人身边,再是在医院帮忙,照顾她和她的朋友,还送巧克力,不到三个小时就完成了从追求者升为男朋友的身份,真是真诚又有谋略的大男生,摸下巴,哈哈哈,看来以后不能再说他情商低啦,至于佳希就纠结了没几天,能确定的仅仅是自己比想象中的更爱他而已,咳咳,亲妈觉得自己暂时没有遗憾了。

第二十五章

何消忧醒了,但是意识不清,断断续续地喊出过佳希和苏小非的名字后又头痛欲裂,呕吐了一次,力气殆尽后又睡过去,过佳希放心不下,决定和苏小非一起留在医院陪她。

钟言声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干净的枕头给过佳希,让她把脑袋搁在枕头上,好歹舒服一些,她照做后发现高度刚好合适,回头看一看他,心里暖暖的。

等她睡着后,钟言声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拿来一张毛毯,轻轻盖在她肩膀上,这一切落在苏小非眼里有些意外,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口说:“你很关心佳希。”

钟言声的目光落在过佳希的头发上,一时间没听清楚苏小非在说什么,等抬头对上苏小非的眼睛,进行无声的确认,苏小非十分尴尬,只好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变成了疑问,而钟言声大方地承认:“对,我打算留下来陪她。”

苏小非什么都明白了,不再多言。

凌晨一点,过佳希醒来了,因为胳膊肘实在酸到不行,她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幸好钟言声和郑医生打了招呼,帮过佳希在护士值班室里找了一张床铺,过佳希困得哈欠连连,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走去那边睡。

因为急诊科晚间很忙,值班的护士基本没有时间回来睡觉,过佳希很安然地睡了四个多小时,等六点还差十五分的时候睁开眼睛,立刻出去找何消忧。

让过佳希意外的是,苏小非一夜没睡,始终守在何消忧的身边,双手轻轻握住何消忧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目光专注在她脸上,连有人走近都没及时反应过来。

“你去休息吧,换我来守着她。”过佳希说。

苏小非回过头,和气地说:“不用,我没事,在这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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