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收拾,宋糯糯扭了扭头,伸出手,喊着“爸爸抱抱”,宋域只好先抱起他,他舒舒服服地趴在爸爸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开始午睡。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宋糯糯的头发上,宋域垂眸看着他柔柔软软的黑发、白白嫩嫩的脸蛋、长长的如蝶翼的睫毛,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虽然宋糯糯平日里很爱哭,脾气倔强,又爱捣蛋,但此刻趴在他肩膀上睡得那么香…他觉得这感觉不错。
良好的感觉很短暂,宋糯糯睡了一觉后,精神大振,更为活泼好动,一下午都不消停:他在宋域的公文纸上吐了一口奶,弄坏了桌上放的企业小旗帜,打碎了玻璃笔筒…
终于熬到五点,宋域黑着脸抱宋糯糯出办公室,坐电梯下去,一路碰上了他的下属,众人面面相觑后,笑着称赞:“宋小公子真可爱。”“这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唇,和宋总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看这眼神,真亮真聪明啊。”…
宋糯糯在爸爸的怀里眨了眨眼睛,不怕生地看着大家,还笑得很乐,伸手挥舞。
宋域拍拍他的后背,面色稍霁,淡淡地嗯了一下,心里自豪,真正的与有荣焉。
等两父子离开后,众人转了口风,“听说宋总在办公室里对亲生儿子怒吼,还暴揍他,如此残暴…真的假的?”
晚上的宋糯糯依旧不安分,他想妈妈了,一个劲地在床上打滚,小脸皱巴已的,哭声凄厉。
宋域单手抱起宋糯糯,另一手举着手摇铃哄他,宋糯糯边哭边鼓起腮帮子,伸出手狠狠地拍爸爸手里的手摇铃,嫌恶至极。宋域蹙眉,正欲开口警告他不许再闹,否则就打他屁股,但想起自己已决定做一个慈祥的爸爸,收回歹念,淡淡地笑了笑,放下手摇铃,手指逗了逗宋糯糯娇嫩的脸蛋,尽量放软语气,“今天爸爸陪你睡觉,好不好?”
宋糯糯吸了吸鼻子,不领情地摇头,依旧哭闹。
宋域回想了一下,往常宋糯糯晚上闹腾的时侯,穆飒会给他唱摇篮曲。
宋域不会唱摇篮曲,就为宋糯糯放了CD音乐。随着舒缓轻软的海浪声充盈在室内,宋糯糯停止了哭闹,泪眼蒙胧地看着宋域,然后趴在他的肩头,小手搂住他的脖子,吸了吸鼻子,跟着音乐开始咿咿呀呀。
宋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的负面情绪,他开始累了,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等听到他的轻鼾声,宋域抱他上了床,盖好小被子,自己躺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香甜的睡颜,目光越来越柔和,不由得伸手轻轻握住他的小手。
很小很软的手,像是小动物的肉爪子,不及自己手掌的三分之一…宋域内心升腾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有些陌生,有些怀疑,有些困惑,过了一会又觉得理所当然,再正常不过:这是他的大胖儿子,好动、爱闹腾的儿子,是他生命的延续。
他应该更温柔,更耐心一点,照顾宋糯糯,爱护他,陪他成长…至少不能在他闹腾的时候发脾气。
按下灯,父子俩一起人睡。
隔天清晨,宋域深眠中听到婴儿的号陶大哭,立刻睁开眼睛,侧头一看,宋糯糯的身体正挂在床沿,濒临掉下去的危险,他眉头一皱,赶紧伸手将宋糯糯抓过来。
“怎么睡没睡相?睡得快掉下床了。”宋域一手逗着儿子的泪脸,一边懒懒地取笑他。
宋糯糯直直地看着“元凶”,捏起了小拳头,眼神执着地传递出一个意思:明明是爸爸的睡相太差,长手长腿占据了一张床,将我踢下去的。
宋域无视了他抗议的小眼神,捏了捏他的脸颊,“好了,爸爸给你喂奶喝。”
新的一天又从鸡飞狗跳的早晨开始,当宋域再度扛着宋糯糯出门,宋糯糯突然抬头,眼睛亮亮的,凑过去,口水加奶水一坨地粘在爸爸光滑的脸颊上…见爸爸神情一愣,似乎有些不满,立刻狗腿地喊爸爸、爸爸、爸爸。
宋爸爸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自己的脸,屈了屈指关节,敲了敲宋糯糯的额头以示警告。
宋糯糯歪了歪脑袋,和爸爸大眼对小眼,片刻后又迅猛地扑过去,亲了爸爸另一侧脸颊…天地骤然安静了,口水从宋域脸上滴滴答答地下来,落在他一丝不苟的领结上。片刻后,他克制了怒气,低声道:“亲人之前记得擦干口水。”
宋糯糯张了张嘴巴,表示不解。
“还有,男孩子别总撒娇,要认真、沉稳一点。”
宋糯糯依旧不解。
“算了,…慢慢教吧,你还小,以后会懂的。”宋域拍了拍他的脑袋,加了一句,“会懂得怎么成为一个男子汉。”
宋糯糯嗷嗷地叫了两声。
宋域抱着他上了车,将他放在儿童安全椅上,又给嗷嗷叫个不停的他塞上奶嘴。
宋糯糯转了转头,看了眼爸爸,心知肚明,爸爸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一步都不能离开。
宋糯糯是个早熟的孩子,尤其在感情方面,读小学一年级的时侯就对“爱情”产生了困惑,对此,他向博学多才、容智深邃的爸爸请教。
宋糯糯推开书房门,直扑到宋域身上,“李萌萌真的好可爱,脸红红的和小苹果一样,头发香香的,笑得好甜。爸爸,我想和她在一起,快教教我怎么做!”
宋域将他放在腿上,取出口袋的皮夹,拿出一张十元递给他,“明天请她喝汽水。”
宋糯糯圆圆的眼睛亮了亮,“这样就行了?”
宋域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是第一步,留给女生好感,懂吗?”
“好感?”
“女生都喜欢大方的、有经济基础的男生,没有例外。”
“原来是这样。”宋糯糯开始领悟了爱情的真谛。
隔了一周,宋糯糯又推开书房的门,直扑到宋域身上,“田小婉真的好可爱,眼睛大大的和黑葡萄一样,头发香香,声音很甜。爸爸,我想和她在一起,快教教我怎么做!”
宋域皱了皱眉,“你上周说的女生好像不是她。”
“对啊,我喜欢李萌萌,也喜欢田小婉。”宋糯糯整个人挂在爸爸身上,晃了晃白嫩的小腿,“爸爸,我是真心喜欢她们的。”
“你只可以喜欢一个,因为多了,就不是真心了。”宋域教导。
宋糯糯若有所思,乖乖地点头,但还有些纠结,“李萌萌很可爱,田小婉很漂亮,我该喜欢谁呢?”
“就李萌萌吧。”宋域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不知道,男人的世界有四个字很重要,从一而终?”
宋糯糯又一次领悟了爱情的真谛。
番外四 常记溪亭日暮
2012年的11月,陆东哲在B市念完研究生,处理好手头的一切,坐飞机回到了H市。
H市的冬天来得早,十一月已经很湿冷了,从候机楼出来,扑鼻而来的是家乡的气味。
每一座城市都有独特的气味,这样的气味很直接地带给人归属感。对陆东哲来说,这座城市的味道就是一潭深蓝色的湖水,永远沾着一点幽静、清苦的气息。
她这次回来还未决定是否在这里久居,她主要是来谈项目合作的。
却没想到苏澈会亲自来接她。
他穿了一身骆驼色的长衣,身姿清雅,抬臂对她挥手,她一瞬间楞怔,随即对他笑了笑,拉着行李箱直接走过去。
“你怎么来接我了?”她开口的同时注视着苏澈的眼睛。这个老好人,永远的不老脸,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干净,没有半点杂质,和婴儿的眼睛一模一样。
“我看见你群发的邮件,知道你今天回来,也大致了解了是哪个时间段的航班。”他主动伸手拎过她的行李箱,微笑了一下,“如果说我从中午十一点等到了现在,你会不会觉得感动?”
“十一点?”陆东哲抬臂看了看腕表,现在已经是二点三十七分,“真的假的?”
“真的。”他的声音轻而郑重,收敛了笑意,“哲哲,我很想念你,知道你要回来的消息。我很开心。”
陆东哲看着他,片刻后回以一个笑容,“我也很想你。”
两年未见,再次重逢的旧友一定会感到生疏,但陆东哲和苏澈却不会。也许是因为苏澈对她而一直是个很舒服的存在,他性格温和、包容,不会锋芒毕露,不会咄咄逼人,曾经,她笑言 他可以去做联合国和平大使,他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做得好。
他则回答:“我对任重道远的事情没有兴趣,
也没有英雄主义情怀,我没那个能耐。”
车子缓缓地行驶在H市的主道上,两道的树木呈现出倦怠的绿,夹着一点孔雀翎的蓝,是标准的属于这个城市的冬天。
“这次回来,会选择久居吗?”他突然开口问。
“还没决定。”他实话实说
他垂下眼眸,目光敛了敛,没有说话。
他侧过头,温柔地问:“苏澈,你交女朋友了吗?”
“没有,尝试过和几个女孩子接触,结果她们都看不上我。”
“怎么可能,有谁会看不上你苏小公子?”
“你也说了,我只是苏小公子,苏家的一切都交付我大哥和二哥。”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仰头靠在椅背上,“我是个吃闲饭的,没多大本事,也没有多少钱,这个城市,漂亮优秀的女孩子都眼高于顶,自然看不上我。”
“苏澈。”
“嗯?”
“你很好。”她认真地说,“我没有说客气话。”
“谢谢。”他目光含笑。
苏澈送陆东哲回东港嘉苑,他们在小区门口告别,他一直目送她远去,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收回了目光。
陆东哲回家,爸爸陆清然已经准备好了点心,笑着按她坐下,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酒酿丸子和两个烤的发焦的地瓜。
她爱吃甜食,自小如此,尤其在冬天,格外嘴甜。
现在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和爸爸聊天,整个人都觉得温暖惬意。
“这次回来是打算在这里安定下来了?”陆清然态度和蔼,柔声问了一句。
“我还没想好呢。”陆东哲实话实说,“其实B市的环境更有利我的发展,如果在这里赚不到什么钱,我还是会回去的。”
语音消散在热气中,陆清然点了点头,面色依旧温柔,淡淡地说了声:“好,爸爸尊重你的意愿。”
陆东哲心里突然有点酸。
隔天,陆东哲和老五、肖晓等投资人约好时间,一起前往鸳水路看店铺,三十多平方的店铺,本来是卖小百货的,因为经营不善,无力陆续而转让。老五拖熟人的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考虑了一周就和对方签订了协议书。
这条路上店铺的生意两极分化,服饰店、甜品店、创意礼品店生意兴隆,鲜花店、美甲店、杂货店十分冷清,门可罗雀。
而他们要做的是原创手工饰品店,面向年轻时尚的消费族群,和这条文艺风气很浓的马路气场吻合。
陆东哲是学珠宝设计的,初衷就是拥有一家手工饰品店,店铺里的每一件饰品都是她亲手设计的,带有她的个人风格,独一无二。
现在,这家简陋的、未经装修粉饰的小店铺能否承载起她的梦想?
她已经过了热血的年龄,很清楚梦想和现实之间需要有个平衡,这个平衡至少是她能赚到钱,保证自己有固定的经济来源,否则,一切也都是空谈。
她这次回H市,就是被老五说服了,他在电话里激情洋溢地说:“你不是一直梦想开一家自己的饰品店吗?现在哥哥帮你圆梦,台子都帮你搭好了,就差你亲自操刀了!”
她迟疑了两天,就答应了老五,并拒绝了B市一家有名的珠宝股份有限公司的offer,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在稳定、光明、有钱途的珠宝公司和简陋、不安、前途未卜的小店铺之间,她竟然选择了后者。
老五和肖晓站在三十平方的店铺里兴奋地憧憬着未来,她抱臂倚在门口,抬起头,看见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一张结了灰的蜘蛛网,微微整了整眉,心里的不安迟迟到来。
晚上,自然是由老五请客,在市中心的一家高档火锅店吃顶尖肥牛和极品海鲜。三人边吃边聊,聊陆东哲在B市求学的两年,聊肖晓新交的模特男友,聊老五攻克梅里雪山的艰辛和自豪…
说到后来,老五显然有点喝高了,一张脸被熏得红红的,打了个嗝,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对着陆东哲,“哲哲,你说你这两年为什么都不回来?是不是还在躲那个王八蛋?”
肖晓立刻用手肘顶他,“好好的,你提那个人渣干吗?”
陆东哲安静地放下筷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不在意的口吻,“我不喜欢坐飞机,每次坐飞机耳朵要痛好几天,挺折磨人的。再说了,来回机票就要两千块钱,我手头不宽裕,能节省一点是一点。”
一桌子安静下来,锅内沸腾的水也平息了,气氛有些微妙。
片刻后,老五又不知死活地要开口,肖晓在桌布下狠狠掐他大腿,他惨叫,然后瞪她一眼,“你干吗不让我说?我就要说,就要说!”他侧过头,凝视看陆东哲,认真到严肃的口吻,“哲哲,失去的东西没什么可留恋的,因为那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不值得你为此放弃对你好的朋友,还有这座你喜欢的城市。”
“我喜欢你这句话。”陆东哲举起杯子,对着老五和肖晓,“友谊万岁。”
老五的话对陆东哲的触动很大。的确,失去的东西本就不是属于你的,又有什么可留恋的?